第六十四章 生死簿

纪云禾本以为,长意怕她再造作,于是便将公务搬到这湖心小院来处理,顺带监视她。

但当纪云禾看到几个苦力嘿咻嘿咻的抬了一张床进来时,纪云禾觉得事情有点不妙了。

“他莫不是还要住在这儿吧?”纪云禾好不容易又逮住了管事的询问。

“主上说住过来,就是住过来。”管事的态度很好,毕恭毕敬,“自然是白天住过来,晚上也住过来。”

纪云禾这下彻底傻眼了。

“这不是个湖心小院吗?不是很偏僻吗?他住过来干啥?”

“姑娘说笑了,主上在哪,哪儿自然就是中心,何来偏僻一说。”

纪云禾看着管事的,被话噎住了喉咙。她没想到,不过几年时间,这四方驭妖地当中,最为苦寒的驭妖台,当真被长意变成了这天下另一个权力中心。这规章制度一套一套的,恨不能将京师那些驭人权术的东西,都学了过来。

又忙了一日,及至太阳落山,纪云禾从床榻上睡醒过来,转眼一看,屋里各种东西都已置办好了。

她住的这里,之前虽然不缺物件,但总的来说布置还算简单,而现如今,这地上铺了软垫,桌山搭了织物,甚至杯与壶也换了品类。

长意来时,纪云禾别的没说,就坐在床榻上,指着这满屋金贵对他道:“你这鲛人,上哪儿养的这些金贵喜好?外面在打仗,你一个领头的如此奢靡浪费,这位子怕是坐不久。”

长意闻言,并未辩解,只道:“这位子我能坐多久,与你何干?”

纪云禾笑了笑:“自然是有关系的,你被人赶下去了,我不就正好跑了吗,我可希望你能多奢靡浪费一些。”

长意眸光微微一冷,还未来得及说话,屋外倏尔传来一道冷笑之声:“纪姑娘怕是想得太好了。这个鲛人,我还没见他在别的地方奢靡浪费过。”

纪云禾微微一转头,但见一个和尚手卖过门槛,走了进来,站到了长意身侧,一愣倨傲的看着纪云禾。神色间,难掩的纪云禾的厌恶。

纪云禾将他上下一打量,一串骨白佛珠被他拈于手中,一身黑色袈裟更称得那佛珠醒目。纪云禾目光在那佛珠上停留了一瞬,便确定了来人的身份——空明和尚。

那佛珠材质不是珍贵名木,也不是珠玉宝石,而是骨头。

传闻空明和尚嫉恶如仇,誓要管尽不平事,杀尽极恶徒,他每杀一个人,则会将那人头皮掀开,取天灵盖之骨,做成胸前佛珠。

纪云禾曾经数次从洛锦桑的嘴里听到过这个人的名字。但却怎么也没想到,当终有一日她见到这个人的时候,竟然不是通过洛锦桑引见……

“空明大师,久仰大名。”纪云禾道。

空明和尚:“不敢,纪护法的名字,才是令某久仰了。”

许久没有人用驭妖谷的身份来称呼她,纪云禾一时间还觉得有些陌生。她看着空明和尚,觉得有些好笑:“初初谋面,大师为何对我火气这般重?”

空明和尚看着纪云禾,直言不讳:“我嫉恶如仇。”

纪云禾也没生气:“这么说来,我在大师眼中,却是个大恶人?”

“没错。”

空明和尚能在这里,想来这些年和长意的关系不会差,她纪云禾作为驭妖谷护法时,如何对待长意的,想来他应该是从长意口中有所听闻了,也难怪这么讨厌她。

“好了,我不是让你来与人闲聊的。”长意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走到纪云禾床边,空明和尚便也踩着重重的脚步,在纪云禾床榻边拉了个椅子来坐下。

“手腕给我。”空明和尚不客气的说着。

纪云禾也直爽的将手腕伸了出去:“我只听闻过大师嫉恶如仇杀人如麻,却不想大师还会治人看病?”

“六年前,有人身受重伤,跌落悬崖,坠入湍急河水,河中乱石砸断了他所有的骨头,几乎丧命,便是我救起他,治好的。”

纪云禾闻言,心头微微一抽,把住纪云禾脉搏的空明和尚眉梢微微一动,瞥了纪云禾一眼。

纪云禾不动声色,微笑着看着空明和尚:“如此说来,大师的医术,还很是精湛?”

“不敢,只能救个濒死的妖怪而已。”言罢,空明和尚将手收了回去,他站起身来,“而你,我救不了。”

“她怎么了?”长意终于开口问。

空明和尚用自己的衣服擦了擦碰过纪云禾手腕的手,声色刻薄:“一脸短命相,还能活月余吧。”

月余……

都这样了,还能活月余。纪云禾心道,自己还真是命长呢。

“空明!”长意却皱了眉头,“我是让你来治人的。”

“妖我能治,人我也能治。”空明和尚还在擦手,好似刚才碰过纪云禾的手指怎么都擦不干净一样,“她这样的,非人非妖,我治不了。”

他说得坚定,而长意的回应亦是坚定:“我要的回答,不是治不了。”

空明和尚这才转了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长意:“这是看在是你的份上,要是换做别的病人家属,我会让你带着她一起滚。”

“赌气之语毫无意义,我要治疗的方法。”

两人针锋相对着,纪云禾一声“谁是我家属了……”的嘀咕直接被空明和尚的声音盖了过去。

空明和尚直视长意,道:“她被药物,从人变成了妖怪,身体里有驭妖师的灵力,也有妖怪的妖力。我本以为她的虚弱,是灵力与妖力相斥而成,若是这样,我有方法可治,我曾阅过古籍,海外有一味药,也可称其为毒,它可中和此两种力量,但从她目前的身体来看,这毒药她已经服用过了。她身体之中的妖力与灵力相辅相成,并未排斥。”

纪云禾点点头:“没错,我隐约记得,被沾了那毒的箭射中过。”

长意看了纪云禾一眼,而纪云禾摸着下巴沉浸在过去的记忆之中,并未察觉。

空明和尚接着道:“她之所以这般虚弱,不为其他,只为她本身的身体已被消耗殆尽。她气血无力,身体更衰过八十老人。阎王要拿她的命,我便是大罗金仙,也改不了这生死簿。”

纪云禾听得连连点头:“别说这身体宛如八十老人,就说我过了一百,我也是相信的。”

她全然不像是一个听到死期的病人,空明和尚因此多看了她一眼,纪云禾也微笑着看着空明和尚:“听说大师见恶人便杀,如今,可能行个好,帮我了此残生,也圆你杀尽恶人的兴趣爱好……”

“闭嘴。”

空明和尚没说话,纪云禾这嬉笑言语却被长意喝止了,他盯着她,那双蓝色眼瞳里,写满了固执:“这生死簿,我来改。”

第六十五章 大业

长意想要逆天,改她的命。

这事,空明和尚不愿意,他直言此事难于登天。纪云禾也不愿意,她觉得此事太过折腾,她只想安享“晚年”。甚至不介意这最后的时间,来得更快一些。

但长意很固执。

他强迫空明和尚来给她看诊,也强迫纪云禾接受空明和尚的看诊。

为了避免不靠谱的大夫加上不靠谱的病人一同阳奉阴违的偷懒,所以长意在两人看诊的时候,会守在一旁。寸步不离。

哪怕公务实在繁忙,到了深夜也有人来求见,长意就会在屋中隔个屏风,他在屏风前的书桌上处理事务,纪云禾就在屏风背后的小茶桌上接受空明和尚的问诊。

通常这个时候,屏风前会加一个禁制,阻断声音,防止两方互相干扰。

而纪云禾现在身体虽弱,脑子却没坏掉,一旦有机会脱离长意的控制,她就开始试图策反长意的人。

她眉眼弯弯的笑看空明和尚:“空明大师,你不愿意治,我也不愿意活,你我何苦在这儿浪费时间?”

“你愿不愿意活与我无关,我答应了那妖怪要治你,便要信守承诺。”

“做人何苦这般死板。”纪云禾道,“那鲛人又不懂药理,你现在不是每天给我开药吗,你随随便便将一味药改成毒药,喂给我吃了,他也不知道。这本来嘛,治人就是有风险的,可能治好可能治坏,他总不能因为这个怪你。”

纪云禾这一席话说完,空明和尚把着她的脉,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纪护法,这其一,我并非为人死板,只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纪云禾笑出声来,打断了他:“大师,你胸前白骨佛珠都要凑满一百零八颗了,还与我说出家人的清规戒律呐?您说笑呢?”

“我是出家人,我食荤腥,破杀戒,并不影响我守其他清规。”

“嫁娶呢?”纪云禾笑着,帮洛锦桑问了一句,虽然多年未于洛锦桑相见,但纪云禾知道,那丫头的性格,总是认死理的。

空明和尚一愣,看着微笑着的纪云禾,眉头皱起:“与你无关。”

看着表现,纪云禾点点头,似自言自语一般叹道:“可怜了我那单纯的锦桑丫头。偏碰到一个铁石心肠的菩萨。”

纪云禾这话,似刺到了空明和尚,他压住她脉搏的手指微微施加了一些力道,接着纪云禾先前的话道:“其二,谁说那鲛人,不通药理?”空明和尚盯着纪云禾的眼睛,似要还她一击般,笑道,“久病成医,那鲛人从鬼门关爬回来,可有好些时候,都是没什么好日子过的。”

纪云禾唇角颤了一瞬,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似并不在意他的话。

但空明和尚心却已经满意足的微微抬高了一些手指,他指腹还是贴在她的脉搏上,感受着纪云禾那虚弱的脉象。

“纪护法,这些年来,我当真是好奇极了,六年前的驭妖谷, 你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能换得那鲛人如此真心交付,以至于伤重之后,恨意噬骨,几乎是拼着恨你的这口气,撑到现在。”

“什么真心交付,不过就是对人对事太过较真罢了。小孩才这么容易较真。”纪云禾笑着看空明和尚,“骗小孩很难吗?”

空明和尚也不动声色,平静问道:“赤子之心,见之难得,你如何下得了手?”

“赤子之心,在生死权谋之前,又算得了什么?”纪云禾说得更加无所谓,“鲛人天真,大师,你也算他半个谋臣了,你也如此天真?”纪云禾说着,冷笑着,佯装鄙夷的,一把将自己的手腕抽了回来。

空明和尚目光在纪云禾的手腕以及她的眼中转了一圈,审视的盯着她,言语却步步紧逼:“这六年间,你便半点不为当年的事情感到愧疚后悔?”

“我行差踏错亦是深渊,一心谋权求上,不过人之常情,我有何愧疚与后悔?”纪云禾做一副阴险模样,这些话脱口而出,宛如是她深藏与内心多年的言语。

“害他,你不后悔?”

“不后悔。”

“你可知他六年谋划,只为寻一时机,将你从国师府救来北境。”

“知道,他想找我报仇。”

“你可知,前日你寻死,朝阳初升之际,他正在北境封王之典上,感知你有难,他当场离去,万人哗然。”

她寻死之日……纪云禾脑中快速的闪过长意那日的衣着与发冠,还有那根她从他头上拔下,本欲用来自尽的玉簪。长意很少戴那样的发冠与玉簪……

却原来……他竟是从那样的地方赶来……

但这些不过只在纪云禾脑海当中闪过了一瞬。纪云禾神色似毫无所动,连片刻的迟疑也没有:“我不知,但那又如何?”

“如何?”空明和尚微微眯起了眼,看她,“驭妖谷的护法大人,能将赤子之心玩弄与掌心的女子,却在此时洞察不出这鲛人的内心了?”

言及至此,纪云禾终于沉默。

而空明和尚却并不打算放过她,依旧步步紧逼:“你一心谋权求上,却在此时,不趁机魅惑鲛人之心,博得信任,将其击杀,带回京师立一大功……反而处处惹人讨厌,甚至一心求死……纪护法,鲛人生性至纯至性,至今也未能懂那人心的千变万化,但我,可与他不一样。”

言及此处,纪云禾唇色已有些许泛白,但她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她看了一眼屏风,长意似乎在外面与人商议极为头痛的事情,并未注意到内里她与空明和尚的“问诊”发展到了什么情况。

纪云禾稍稍定下心来。

“大师。”纪云禾勾出一个微笑,“你是个明白人,你知道,把事实说出去,对我,对长意都不好。我是将死之人……”

“你是将死之人,我是出家之人。我不打诳语,自然也不说闲话。”空明和尚道,“你过去的所思所想我不在乎,到底为了什么我也不想知道,但这个鲛人,而今是我的朋友,从今往后,只要你不做伤害他的事,你以前做的事,我也全当一无所知。”

“很好。真是很好,这个鲛人,到底也算是有朋友了。”纪云禾笑了笑,忽而心绪一动,又咳了一声,“但是……”

纪云禾嘴角的笑,此时终于放了下去,她盯着空明和尚,眼中陡然闪现了一抹杀意,“你最好如你所说,信守承诺。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我其实并不是个好人。”

“这人世,哪有什么好人。”空明和尚道,

“你放心,我不说,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和你想的一样。鲛人重情,告诉他真相,恐乱他心神,于北境大业,毫无利益。而今这场纷争,虽因鲛人而起,但事到如今,已牵连了这大成国中,无数的新仇旧怨。我此生所求所谋,也只有通过他现在做的事,方能实现,无论如何,我绝不会乱此大计。”

纪云禾垂下头,看着自己苍白的手背:“你清楚就好。”

空明和尚站了起来,瞥了纪云禾一眼,她身形瘦弱,几乎没有人样,他道:“虽然知你当年必有苦衷,但我还是不喜欢你。”

纪云禾笑了笑,抬头看他:“巧了,我也是。”

第六十六章 试试

纪云禾观察了空明和尚两天,诚如他所说,他完全没有想将他知道的事情告诉长意的图谋。

纪云禾放下了心。但通过和长意住在同一屋檐下的这几天,纪云禾又发现一件让她担心的事情……

无关乎其他,而是只关于长意——长意这个鲛人……都不睡觉的。

纪云禾而今是个见不得太阳的人,所以她昼伏夜出,日落而起,日出而卧,时间颠倒成了习惯,倒也精神。但长意并不是。纪云禾以前总以为,长意每天夜里来看她,等她吃了饭就走,回去后,总是要睡觉休息的。

但过了几个通宵达旦的晚上后,纪云禾发现,她吃饭的时候长意在看文书,她蹲在炭盆前玩火的时候长意在看文书,太阳快出来了,她洗漱准备睡觉的时候,长意还在看文书。

而当太阳出来之后,屏风前面,书桌之后,又是一茬接一茬的人,捧着公务文书前来找他。

偶尔午时,纪云禾能见他用膳之后小憩一会儿,下午又接着忙了起来。晚上最多也就在她吃过饭的时间,又小憩一会儿。前前后后加起来,一天休息不过两个时辰。

纪云禾憋了几天,终于,在有一日傍晚吃饭时,纪云禾忍不住问了坐在桌子对面的长意——

“你是想和我比比,一个月之后,谁先死吗?”

长意这才将目光从文书上面转开,挪到了纪云禾苍白的脸上。再次强调:“你不会死。”

“对。”纪云禾点点头,“但是你会。”

长意放下文书,好整以暇的看着纪云禾:“我因故早亡,你不该开心吗?”

纪云禾笑笑,放下碗和筷子,站起身来,将桌上的菜碟拂开,她半个身子匐在桌上,用双手撑着她的脸颊,黑色眼瞳直勾勾的盯着寸外距离远的长意:“我改主意了。”

长意不避不躲,直视纪云禾的眼睛,静闻其详。

“左右,按现实情况来看,你是不会比我早死的,所以……”纪云禾柔声道:“我打算对你好些,这样……你也能对我好些,对不对?”

长意面色依旧森冷犹如画上的凶神:“不会。”他一口拒绝。

但看着长意僵硬拒绝的模样,纪云禾微微一抿唇角,掩盖住了内心的笑意。

她伸出手指,触碰长意的鼻梁,长意还是没有躲,依旧直视着她的双眸,听她微微哑着嗓音道,“长意,那是你没被女人勾引过……”言罢,她的指尖停在他的鼻尖,长意的皮肤光滑一如婴儿,纪云禾没忍住,指尖在他鼻尖轻轻揉了两圈,“……不尝试,你怎么知道会不会?”

依纪云禾对长意的了解,这鲛人,一生只寻一个伴侣,男女大防,心中规矩,甚至远胜人类,六年前在驭妖谷和十方阵时,纪云禾就知道,这个鲛人,内心实则是个羞涩的人,对于男女之事,一窍不通,她这般相逼,定是会让他,不知所措,从而忘记刚才的问题……

纪云禾心中的想法还没落实,忽然间她摸人鼻子的手陡然被抓住。

纪云禾一愣,但见长意还是冷着一张脸,看着她,冷声道:“好。”

“嗯?”这声好,说得纪云禾有点懵。

“那就试试。”

“啊?”

纪云禾双目一瞠,尚未反应过来,忽然间手腕被人一拉,她趴在桌上的身体整个失去支撑,猛地往前一扑,下一瞬她的肩膀被人抓住,身型刚刚稳住之时,她的唇便被另外一双微带寒凉的唇压住了。

纪云禾双眼争得老大,距离太近,以至于她根本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但那唇齿之间的触感却让纪云禾根本无法忽略她所处的境况。

什……什么!?

这个鲛人在做什么!

他……他……他不是一生只许一人吗!

他变了……

他完全变了!

当那薄凉的唇齿离开之时,纪云禾只觉自己的唇舌犹如被铁烙火烧过一般,麻成一片。

她一脸震惊,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愣是没回过神来。

“试过了。”长意站起身来,披散下来的银色头发挡住了他的脸,他声色依旧不波不动,“还是不会。”

不会什么?

就算被她勾引,也不会对她好吗?

但……但……这个问题……还重要吗……

纪云禾全然懵了,直到长意扯出被纪云禾压在手肘下的文书,绕过屏风,坐到了他的书桌前时,纪云禾还没回过神来。

她僵硬的转头,看着前面的烛光将长意的身影投射到那屏风上,他歪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文书,另一只手也不知是捂着脸还是撑着脸,他一动不动,宛如坐成了一幅画。

纪云禾也在桌子上趴成了一个雕塑。

浑身僵硬,大脑混沌。

隔了老久,半边身子都趴麻了。她才自己动了动胳膊,撑起身子,这一不小心,手掌还按在了一旁的菜碟上,没吃完的青菜洒了一桌,弄脏了她的袖子。

她往后一坐,又没坐稳自己的椅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扒拉之下,又把自己还剩的半碗饭给抠翻了,洒了她一身,真是坐在地上落了个满身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