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被吓得脸都绿了,也乖乖地躺到了被尿湿的床上。

这时,门外响起了民警的声音,“起来背监规!”

我和小海都坐了起来,盘起腿,横肉男站在屋子中央,“队长让我监督你们背监规,呵呵,背不上来,小心我的拳头。”

他走到小海身边,用一张黑乎乎的大手抓住了小海的下巴,“你先背!”

“监狱服刑人员行为规范,第一条…”

小海背到第四条就卡住了,横肉男发出了一阵邪恶的笑声,他紧紧了裤子,黑乎乎,令人恶心的大肚子和肚脐眼露了出来,“啪”地一声,他抽了小海一个耳光;“啪”地又一声,又抽了小海一个耳光,小海的脸立刻就红了,他哭了出来,“大哥,我一定好好背,好好背,别打我了,行吗?”

小海下了床,跪在了横肉男的面前,横肉男又是一脚,把他踢到了墙角,“你他妈的瞎了狗眼,那边才是大哥!”

他一指另一边床铺上那个皮肤白净的男人,然后,他又变得毕恭毕敬,满脸堆笑,“大哥,这小子不识抬举,乱叫啊!”

白净男人抽着烟,闭着眼睛,吐出一个大大的烟圈,看都没看横肉男,“叫错了怎么办啊?是你让他叫错的吧?”

“是的,是的,大哥!”横肉男说着就开始抽自己嘴巴。

“下一个!”白净男人说。

横肉男又理了理情绪,收回刚才的奴才嘴脸,又变成了凶神恶煞,指着我说:“给我背!”

我全背下来了,这东西,我在监区值班时就能背得滚瓜乱熟。

横肉男听得傻了眼,屋里其他犯人也感觉吃惊。

“你小子还有两下子!”横肉男奸邪地笑了笑,“不过,我们这儿有个规矩,正着背后,还要倒着背。”

屋内众人哄堂大笑,磨刀霍霍地望着我。

令人不寒而粟。

四 初露锋芒

独龙眼凑到白净男人面前,说:“军哥,今晚可有好戏看了!”

“你不是能背吗?给我倒着背!如果你今天晚上背不下来,你就给我喝尿。”白净男人发狠地说。

横肉男又来了精神,“听到了吗?你背不出来,就喝大哥的尿吧!”

屋里其他犯人开着叫嚷着:“小白脸,快背啊!背不出来就有尿尿喝了!”

这时,门开了,一个民警喝道:“大声喧哗什么?安静点!”

屋里没了声音,戚军掏出一盒烟扔给了民警:“刘队长,我们自己闹着玩呢!”

“注意点,别太吵!”民警把那盒烟塞进了警服上衣里走了。

他的皮鞋声又清脆,又刺耳,我感觉脚步声,好像每一下都踩到了我的心里。

横肉男走到床前,仰面看着我,“小白脸,背啊!倒着背,让大家好好欣赏欣赏!”

于是,我开始倒着背,不到两句,我就忘词了。

横肉男这回可算找到了机会,他抡起巴掌,要扇我的脸,我身子向后一躲,他没打着。

他非常生气,抓着床拦杆要爬上来,我一脚踢到了他的脑袋上,他仰面摔倒在地。

我跳到床下,一只脚踩着他的脖子,一拳打在了他的脸上。

这时,身后有人突然抱住了我的腰,我多年来学到的知识这回算全用上了,我右臂击他的脸,之后抓住他的手,一个大背,他也摔倒在地,还有两个想和我试巴的,也被我打翻在地…他们都没有受伤,顶多是摔痛了而已。

这可为小海出了气,对那些躺在地上的家伙,他又是踢又是打,“看看这屋里,到底谁是大哥?”

横肉男爬了起来,我攥紧了拳头,他没敢上前,而是退后了一步。

戚军依然不说话,闭着眼睛,抽着烟。

这时,令我想不到的一幕出现了——横肉男挥舞着自己的拳头,猛击自己脸两下,他的鼻子被自己打出了血,他推开门,跑了出去,边跑边喊:“救命啊!杀人啦!”

戚军嘴角略微一笑,翻过背对着我,睡了过去。

我想,我的灾难到来了…

五 关入禁闭室

监狱民警向我取了笔录,我承认我把那几个家伙给揍了。

民警又取了其他几个犯人的笔录,确认了我的斗殴行为后,做出了禁闭七天的惩罚,加戴戒具。

当天晚上八点左右,我就被押到了禁闭室。

禁门室也称为“小号”,主要用于关押不守监狱纪律,打架斗殴,或者不服从管理的罪犯。由于我国监狱实行的人性化管理,从不殴打罪犯,所以,关禁闭已经成为监狱惩罚罪犯的一条重要手段。

省城第N监狱的禁闭室位于教改综合楼的一楼。

民警按了一下禁闭室的门铃。

一个五十六七岁的老民警打开了门,他不耐烦地看着我,然后说:“来得还算及时,目前,还仅有几个位子。”

由于最近犯人火气旺盛,禁闭室十分火爆,比节假日的快捷酒店都要拥挤。

“我们还要给他加戴戒具!放哪间好呢?”禁闭室老民警说。

“有一个单人间,他进去就是两个人了…”另一个禁闭室民警说“可是?那里已经有一个犯人,而且那家伙还是?”老民警犹豫了一下,似有隐情——“根本就没有单间,就那间吧。”另一个禁闭室民警说。

“好的,这家伙在监区里殴打五六名同犯,是暴力型,必须要押禁闭。”一个监区民警在身边说话,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没有理我,这个王八蛋竟然给我带手铐和脚镣,这是对极其暴力的罪犯的惩治措施,平时不怎么用。

我被押进4号禁闭室,里面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瘦高个子,正在坐在禁闭室的一角,似乎是要睡觉。看到我时,他又站了起来。

禁闭室也就是五、六平方米的样子,分两个区域,用栏杆拦着。外面的区域是个小厕所,也就是个便池,里面的区域是平地。

我被带了进去,带进去前,我先用了一个便池。

之后,我被推到里间,区域的大小也只能容三四个人竖着躺着。

我身后的民警把我推了进去,他说:“这是你自找的,看你以后怎么减刑?”

“队长,我还有三个多月。”我说。

“三个月怎么了,三个月也要好好改造啊!”他说着,把我摁倒在地。

我心想,看我三个月后出狱,不好好教训一下你这个臭小子不可。

手铐和脚镣用铁链锁着,我感觉自己的手腕和脚腕都很痛。

因为脚镣很重,很重…

“扣他多长时间?”老民警问。

“审批单上写得很清楚。”男民敬说。

“两个小时?”

“没错,让他好好反醒一下。”

我躺在地上,心里感到莫名的压仰,灯光在我的正头顶,很刺眼;在天棚的一角,一个大大的摄像头正对着我;关上铁门后,禁闭室开始散发一种难闻的臭味;铁门的小窗时而打开,民警扫视里面的情况。

我的手和脚有点开始发麻,酸痛。

原本在屋子里的那个瘦高犯人,此时此刻,正蜷缩在一角,两只腿对着我的头。

我就这样坐在禁闭室中央,我坚信,我今天的努力会得到回报的。

现在,禁闭室的民警应该是正在不错眼神地观察着我们这里面的一切。

我就像一条咸鱼,摆在菜板上,等人宰杀。

我的心情倒很平静,屋子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我浑身都出汗了。

墙角的犯人说话了:“大哥,你怎么会被加戴戒具?”

“我打人了,打伤了五六个,他们于是铐我,我才进来的。”

“大哥,你真是英雄!”说完,他就伸手摸我的脚,他的眼神很怪。

“干嘛摸我的脚?”

“大哥,你的脚长得真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人的脚。”那小子说话像个娘们,我预感事情有些不妙。

“警告你,马上把手拿开!”我的脚很痒,他的表情变得十分妩媚。

我晕,男人变成这样,真是让人无法忍受。

他根本就不听我的劝阻,他摸完我的脚,又弯下身子,开始用舌头舔我脚丫子.

我的脚上粘满了他的口水,他还乐此不疲。

他嘿嘿笑了起来,“你跑不了了!”

“滚!”我说。

他吓了一跳,立马坐了起来,扭开脸,努着嘴,装作生气的样子。

我不看他,真恶心!

不一会儿,他又凑了过来,舔我脚丫子,我痒得笑出声来。

铁门的小窗开了,是那个老民警:“干嘛呢!这个变态,怎么每个狱友的脚丫子都舔?”

说完,老民警进来了,那小子被吓得坐了回去。

“我到时间了,是吗?”我问他。

“没到,这东西不能戴时间长了。”老民警边说边解手铐和脚镣,“是不是有点难受!”

我点了点头,说了声谢谢。

我坐了起来,手脚都麻了,我上了一趟厕所,喝了一口水;心想,这罪受的,受到了小号里来了。

我回过头,发现刚才舔我脚丫子那个家伙正在挥身发抖,我走到他的面前。

他像只老鼠,眼神充满了恐惧,我刚想说话,他却一把搂住我的腿,“大哥,求求你了,看在一个牢房的情面上,就饶小弟这次吧!”

我真的服了他了,他的脸变得可真快。

我没理他,我怕脏了我的眼睛,我躺在地上,准备睡觉。

我刚想说怎么还不闭灯啊,却没有开口,因为,我忘记这是监狱,这是禁闭室了。

我躺下,闭上眼睛,灯光十分刺眼——监狱的灯晚上是不灭的。

多年以后,我参加司法部在中央司法警察学院组织的一次培训,一位监狱管理局的领导说,有些作家很不客观,说犯人在监狱里用手电筒看书学习,纯属扯淡。

耳边传来一阵阵咳嗽声,想必是隔壁没睡着的犯人。偶尔可以听到走廓里的脚步声,那应该是民警在巡逻,在禁闭室里没有白天与黑夜之分,这里没有窗户,没有阳光,只有头顶的灯,还有狭小空间中无法躲避的汗臭味、汗脚味以及尿骚味,这些气味混合着进入鼻子和口腔,让我有一种想呕吐的冲动。

慢慢地,我睡着了,做了很多梦,梦见马师就在监门外,她进不来,她很着急,于是,她就说:“我进不去,我们到QQ里见面吧!”梦见顾美躺在一个列火车车箱里,直挺挺的,像个死人;我还梦见了林蓝,她开车撞开了监狱大门,她说她来救我,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醒来时,那小子还没睡。

但是,他在动,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的嘴也在动,好像在吃什么。

我再仔细一看,晕,他在咬自己手上的肉,他满嘴是血。

警察冲了进来,阻止了他,给他包扎了伤口。

他仍然情绪不稳定,他说:“好香的红酒啊!”

怪物,他把血说成是红酒。

第二天,那个半夜舔我脚指咬自己爪子的家伙已经像猪一样进入了梦乡。

早晨,我吃了一点“小号餐”,一碗稀粥还有一个馒头,这也被称为反醒粮。

我没吃饱,肚子空落落的,有点心慌,我突然想起刚到监狱时,警察交给我的那张卡,想必一定会有用的。

我呆坐在小号中间,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一筹莫展。

铁门的小窗开了。

外出传来一阵阵躁杂的声音,我想,犯人又出工了,监狱里新的热闹的一天又到来了。

这时,我听到小号的门开了,有几个人进来了。

我抬起头,发现铁门小窗上有一双眼睛。

小号的民警喊道,“狱长来看你了!”

我立刻站起了,喊道:“狱长好!我是…”

我刚要说,我是民警齐枫,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吓得满身是汗。

“我知道你是谁!”狱长的声音很沙哑,想必是长年吸烟的关系。

“谢谢狱长关心!”

“到我们监狱第一天就闹事?年纪轻轻,怎么这么不服从管理呢?”

“我错了!”

“虽然你仅剩三个月的刑期,但你也不能这个样子。服从管理,认罪伏法,认真改造,重新做人,这才是你的出路。”

“狱长,我明白了。”

“知错了?”

“是的,刚才我已经说过,我错了。”

“好,那就放他出去吧!”狱长的话斩钉截铁。

“他的禁闭是一个星期,怎么能这么早就放了呢?”一个他身边的民警说。

“他的事,我最清楚。”狱长说完,很生气地就走了。

六 这些人都不正常

我发现我是真真正正地坠入了鱼龙混杂之地…当天下午,我就被从禁闭室放了出来。

我被带我来的那个瘦高民警带回了监区,在路上,他偷偷地问我:“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没有,你不这么做,怎么惩罚罪犯啊!”我说,“为什么这么早放我出来?不是说一星期吗?难道是狱长大发善心?”

“监控室的民警看到那个家伙自己打自己,用来污蔑你,他们把这件事向狱长做了汇报。”

我回到了监舍,民警打开铁门,我走了进去。

我发现有十多个在走廓里走动的罪犯,看到我都站住了,那目光就像看到野兽一样。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们,然后,大晃大摆地进了寝室。

推开门,寝室里的人都像受惊的小鹿一样,伸长脖子,注视着我。

小海正在坐在床边,他看到我,马上跑了过来,“在天,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嗯,加戴戒具,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我故意晃了晃手脖子上红色的印痕。

“快看,戚哥给你换了新的褥子。”小海指着我的床铺。

我抬头一看,褥子果然变成了新的。

这时,横肉男也走了过来,把一个胖胖的大手搭到了我的肩上,他那昨天夜被自己打肿的脸依然包子一样肿胀着,“你小子真能打!”

“凑合吧,要么,我们再来一次?”

“昨天,只是大哥想试试你!”

“过来,这边坐!”戚军脸上浮出一丝微笑,我坐在他的床边。

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抽,我想万一是毒品我就惨了。

“昨天,只是误会,一点小事,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