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握笔。”

“腰挺直,头抬高,错了,看,应当是如此才对。”

“满月,脚不能这样放。”

“手放着这儿,不能偏。”

谢青衣温柔可人的声音传到谢满月耳朵里险些成了催命符,满月侧头看谢青衣,谢青衣正在教她认字,见她望着自己,“怎么了?”

“手有些酸。”映入眼底是她满满的关切,谢满月吞下了要说的那句话,颇可怜说道。

“是我疏忽了,你才刚刚学。”谢青衣意识过来一下要她又学写字又端坐难为了她,命丫鬟进来上茶点,牵着她到窗边坐下,“饿不饿,我让剪秋做了些玫瑰酥。”

谢青衣端杯子的姿势也很美,她已经习惯了每个动作见的分寸,大家闺秀这一词在她身上彰显的淋漓尽致。

谢满月这才有空看阁楼里的摆设,没有极显奢华的物件但满月知道这些东西都不便宜,弄的满屋金碧辉煌,恨不得别人一进门就闪瞎眼的,那多是肚子里没多少墨水,一夜暴富的人。

耳畔是谢青衣轻轻的提醒声,“满月,得伸手提着些,你看你。”

谢满月吃的算是很小心了,毕竟她曾也是千金大小姐,应该有的女子教养礼仪她都会,可比起谢青衣,谢满月还是个粗浅的丫头,没一样做到位的。

“等会儿回去的时候拿两盒玉露膏,娘那边毕竟会疏忽一些女儿家的事,谢家的姑娘,不该是这么一双手。”谢青衣翻开她的手心看到那些茧时眉头皱着都快化不开了,“不行,两盒不够,让何妈半个时辰给你涂一回才行。”

“姑姑,你别总是皱眉,笑着多好看。”谢满月笑嘻嘻的冲着她咧嘴笑。

谢青衣皱着眉轻拍了她的额头,“才和你说,笑不露齿,你看你。”

说罢,她自己也跟着笑了,眉宇终于舒展开来,谢青衣无奈的看着满月,“你啊。”

“你看,姑姑笑起来更好看了。”谢满月的视线扫过那桌子上厚厚的一沓书,转眸托腮看着谢青衣装可爱,“姑姑,你和我说说爹和娘的事好不好。”

谢青衣微怔了怔,看到她托着腮帮子,张大眼睛的可爱模样,最终是没有开口纠正她这么坐不对,而是轻叹了声,“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谢青衣口中很好的谢家三老爷谢仲伯,他和谢家四老爷是双生的早产儿,当时能把两个人都养活着实是件幸运的事,谢仲伯有些先天的缺陷,內腑滞弱,身子远不如谢仲衡。

从小到大谢仲伯就没跑过,汤药不断,年幼时还曾因为心绞痛晕过去,谢老夫人宝贝一样的疼着他,除了身子不好外,谢仲伯是个极聪明的人,十五岁就过了应试,年纪轻轻做了官,文采又极好,为人处世嫌少有人说他的不是。

十六岁时谢仲伯娶了门当户对的贺家嫡长女贺云慧为妻,两个人称得上是郎才女貌,为了弥补十六年来没有离开过兆京,未曾出去游走的遗憾,沈仲伯决定外任。

好不容易得了谢老夫人的应允,成亲后谢仲伯带着新婚妻子,去往南淮上任的途中一路游玩过去,每次书信回来都是说身子越来越好,还报了贺氏有孕的喜讯,可谁想,最后竟会是这样。

“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谢青衣最后说了这么一句,谢满月松手低下头去,对这句话感触颇深,是啊,人世反复无常,孰能料。

没等谢满月沉浸多久,耳畔传来谢青衣的声音,“好了,我再接着教你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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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谢满月才从栖凤院离开,手上还有谢青衣布置的‘任务’,把一早她教她写的字回去练五张,明天还是这个时辰过来栖凤院。

谢满月仰头转了转脖子,就坐了半日的功夫,浑身都发酸,比做一天的活还要累。

过了回廊去梧桐院的路上,谢满月遇到了从前院回来的谢初幽,女堂结束,谢初幽也是刚得知谢满月去了姑姑那里。

“二姐姐好好学,很快就能和我们一起去女堂了。”谢初幽哪里是谢老夫人说了一回就对谢满月改观的,从心底里没有接受这个姐姐,谢初幽语气里也满是幸灾乐祸,让姑姑教书,那简直是受罪去的。

“嗯,就缺个人作伴。”谢满月晃了晃手看着她,眨了眨眼,“要不你陪我一块儿去姑姑那儿习字吧。”

谢初幽的神情一下就变了,声音跟着疙顿,“我早就认字了,要学别的,怎么能和你一起去。”说着快步从谢满月身边经过,嘴里念叨着,“我还要看书,还要学绣,才没空和你说话。”

明明就是逃似的,谢满月笑了,转头看夏堇,后者领她回梧桐院,一面解释,“三姑娘和四姑娘都是姑小姐启蒙教导认字的。”

谢满月这笑意顿时凝固在了脸上,转而哭丧,谢初幽都怕成这样,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想到了什么,谢满月慢走了两步,“夏堇姐姐,姑姑已经过了及笄,是否说亲了。”

夏堇摇了摇头,“姑小姐的名声极好,两年前来谢家说亲的人就已经非常多了。”

她没接着往下说,不过后头的话谢满月也能猜得到,说亲的人是多,谢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可依着姑姑的性子,大约是一个都没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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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正等着她一起吃饭,见她进来,笑着拉她到自己身旁,拍了拍她的肩,“累么?”

转头看谢老夫人一脸了然的模样,谢满月诚实的点点头。

“三丫头当初送去青儿那里启蒙时,第一天就跑到我跟前来哭了。”谢老夫人把这当成是一件乐事,当初谢初幽认字时才三岁,三岁的孩子对上当时十二岁的谢青衣,谢满月脑海里不禁浮现出姑姑柔声指导她正确坐姿时的情形。

“你倒是不错,之前并未接触,半日下来不见你喊累。”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请别的老师回来,未必又她用心。”

在这件事上,谢满月认命了,即便是再找别的女教老师额外教导,她还得去栖凤院学女儿家知书达理的规矩,两头扯不开去,不如一头扎着算了。

她想到的是其他,“祖母,除了岐山镇上,我还没去过别的地方呢,我能不能出去走走。”

这渴求的眼神在谢老夫人看来和过去儿子求自己想出去走走时一模一样,谢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拍了拍,“再过些日子。”

谢满月有些失望,她很想找机会回祁家看一看。

“先养好身子,下月初八齐家曾孙弥月宴,到时候你和祖母一块儿去。”谢老夫人想找个合适的时候把满月带出去,齐家弥月宴正好。

此时兆京中也传着谢家找回流落在外的孩子,若是在谢家大操大办未免正式过了头,齐家的弥月宴,关注点也不是谢家,如此带着也不显唐突,届时自然而然的认识了。

谢满月神情微怔,转而好奇的问,“祖母,那齐家的夫人是谁呢。”

“工部外郎陆大人之女,五品官家的孩子能嫁到齐家,那也算是她修来的大福气,齐家小子之前说的亲事可是祁大将军之女,眼看着要成亲,可惜了,年纪轻轻的。”谢老夫人叹了一声陷入沉思,并未注意到一旁的满月在听完这席话后瞬时僵硬的神情。

007.齐家弥月宴

十一月初八,盛秋的兆京风和日丽,难得的好天气。

一早谢家这边就出发了,到谢家大半个月,这是谢满月第一次出门。

谢家和齐家交好多年,如今的齐老夫人又是谢老夫人的表妹,所以这次齐家的弥月宴,谢家出动了不少人前往。

谢满月与谢老夫人同坐一辆马车,小半个时辰后到了齐家,齐家大门口已经是宾客满盈,齐夫人见谢家人来了,跨出大门笑着把她们迎进去,“母亲盼着您呢,好长一段日子不见了。”

谢家几房都有人来,齐夫人把她们领到内院齐老夫人这边,屋子内坐着的人不少,大都是齐家熟识的。

齐老夫人一见谢老夫人来了,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谢老夫人的手乐呵呵的说道,“老姐姐,盼你来一回可不容易,来来,快进来坐,上茶。”

谢老夫人这年纪,一年到头都不会去参加几回宴会,被齐老夫人牵着到了上面坐下,谢老夫人始终拉着谢满月,这一引就把她带到了众人视线下。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犹如皓月,五官又生的剔透灵巧,穿着一身碎花小夹袄,脖子上挂着一块金镶玉的锁片,站在谢老夫人身旁,谢满月身上半点不见乡下来小村姑的气质。

“这就是满月吧。”齐老夫人和蔼看着谢满月,朝着她招了招手,待她到自己面前,更看仔细了,笑着打趣谢老夫人,“哎呦老姐姐,你家藏的这么俊俏的姑娘,今天才带出来瞧,是怕让人给抢走自己当宝了不是。”

齐老夫人这一问就是屋子里坐着的几家夫人好奇的,谢老夫人笑呵呵的拍了拍她的手,“就是我那三儿的孩子,找回来了。”

齐老夫人看了一眼旁边侍奉的丫鬟,继而重复着一句话,“找回来了好,找回来了就好。”等丫鬟把东西拿上来,齐老夫人从里头拿出了一对儿的小金镯,直接套在了谢满月的手上,“好孩子,这是姨婆送你的。”

谢满月看着这镯子眼神微闪,抬起头甜笑着看齐老夫人,“谢谢姨婆。”

“你看这丫头笑着。”齐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对谢老夫人道,“在这儿坐会,我让人去把孩子抱来给你瞧瞧。”

谢初华她们和齐老夫人请安,齐老夫人挨个儿都喜欢的很,也没冷落着谁,送出的东西也十分客气。

过了一会儿一个年轻妇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奶娘,怀里抱着刚满月的孩子,谢满月抬头,看到了一张熟人脸,陆凝雪。

“把孩子抱过来瞧瞧。”齐老夫人比谢老夫人年轻许多,身子骨好,从奶娘手中接过孩子递给谢老夫人看,襁褓中的孩子紧眯着眼,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谢老夫人塞了个小红袋到孩子的衣襟里,这边陈氏拿了一块金锁片到面前给襁褓中的孩子挂上,一圈看下来,身上顿时戴满了东西。

兴许是屋子里太吵了,孩子醒了过来,张大眼睛看着,似是在瞧面前的人,齐老夫人对这个曾孙喜欢的紧,即便是这个孙媳妇让她不满意,抬头看陆凝雪,“不是说祁家要来人。”

陆凝雪恭敬的很,“干爹还没回来,祁家那边一早派人送了礼过来。”

正在逗孩子的谢满月倏地抬起头看她,干爹?谁是她的干爹。

陆凝雪接触到满月探究的神情,嘴角微莞,冲着她暖暖一笑,谢满月咧嘴一笑,转头看谢老夫人,“祖母,这个祁家是不是之前您说的祁大将军家啊?”

“没错。”谢老夫人点点头,谢满月心中更是一惊,祁家和陆家并不熟识,父亲怎么可能会认陆家的女儿为干亲,她在世的时从未听说过,除非是在她过世之后,可这也不可能啊。

看着陆凝雪一脸对祁家熟稔的神情,谢满月压下了心底的疑惑,等到前头齐夫人来请,一行人去往前厅,谢满月跟着谢初华她们到了孩子们呆的花园中,她问及夏堇,“夏姐姐,陆家和祁家关系是不是很好。”

夏堇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两家人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两年走得挺近。”

“那齐夫人怎么会是祁大将军的干女儿呢,在村子里,也得是两家人有些关系才会这样。”谢满月走慢了些,好奇的看着夏堇。

夏堇笑着解释,“听闻那齐夫人未出嫁时和祁家小姐是闺中好友,关系亲密的很,祁家小姐出事后齐夫人前去奔丧时还几度哭晕过去,祁大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兴许是为了念想,见齐夫人与祁小姐这般亲密就认了她做干女儿。”

谢满月眼底闪过一抹古怪,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过名叫陆凝雪的闺中好友,她们是认得没有错,十二岁那年她回兆京后认识了陆凝雪,参加宴会时有过数面之缘,谢满月也曾出手替她解围过几回,但两个人的关系远称不上是闺中好友,平日里更嫌少有单独的走动,她意外身亡时陆凝雪来祁家奔丧已经够奇怪的了,怎么可能还哭晕过去。

“陆家和齐家的亲事,听闻还有祁大将军在其中助了一把,否则以陆家的家世,齐老夫人未必看得上。”夏堇说完,谢满月脸上的神情已经不知怎么言喻了,陆凝雪这一招还真是高,左右祁家大小姐祁玥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棺材里跳出来说她是个骗子不成。

“那这齐夫人可真是福气呢。”谢满月笑了笑,夏堇点头,“是啊,齐家和陆家亲事定下后祁家还送了陆家颇丰的添嫁,兆京都在传呢,齐夫人是个有福的人,这回齐家添新,祁大将军虽不在兆京,送的礼肯定是不会少。”

谢满月硬生生停住了脚,思绪来回转着,耳畔又是夏堇的声音,“齐夫人待祁大将军也是不错,外头都说她是替祁家小姐在尽孝道。”

谢满月心里头堵着一口气,适才满腔的怒意被夏堇后来的那句话给浇熄了下去,紧捏着的拳头松了松,谢满月语气里添了一抹轻松,迈步往亭子那边走去,敛藏着神情,“那也是,齐夫人孝敬祁大将军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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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月而后在宴会时又见到了齐夫人带着孩子出来见客,远远的看到齐家少爷出现,夫妻二人站在那儿,郎才女貌,着实是般配的一对。

陆凝雪生的很美,娇小可人,柔柔弱弱的惹人疼爱,她微倚着齐皓轩,也不能倚的太明显怕齐老夫人看了心中不喜,从奶娘手里接过孩子,和齐皓轩一同笑着与今天前来的客人打招呼。

谢满月淡淡的收回了视线,两年后再看到齐皓轩时心中早已经没感觉了,唯一在意的是一些身份。

只是投注在陆凝雪身上的眼神多了几抹,爹又不傻,怎么会让她给诓骗了?

弥月宴后他们又在齐家呆了片刻,齐老夫人与谢老夫人有不少话说,把几个孩子带到花园暖阁内,谢初幽靠坐在窗边神情里显露出几抹无聊,“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祖母不容易来一趟,定是有许多话和姨婆说。”谢初华此时是个大姐姐该有的模样,端坐在那儿,见谢满月有些失神,关切了一句,“满月,你怎么了。”

“没见过世面吓着了吧。”谢初幽扭头过来刺了一句,“连哪个祁家都不知道。”

“所以往后三妹你得多带着我一块儿出去走动才行,这兆京中有什么人家得记住的,你也得告诉我,比如那祁家,陆家,否则别人说了我的不是,丢的可是整个谢家姑娘的脸。”谢满月噙着笑着慢悠悠的说着。

谢初幽脸色一峻,“陆家有什么好知道的,齐夫人就是个狐媚子。”

谢初幽脸上那小然愤懑的样子十分有趣,谢满月憋着笑,“此话怎讲。”

谢初幽一脸‘你无知’的神情,“她家世又不好,能嫁到齐家又不是得了姨婆喜欢才进的门,就是狐媚子,引的轩表哥喜欢她。”

七岁大的孩子说起这一套话来竟是头头是道,谢初幽小脸上满是认真,“她和祁家小姐那么好,怎么人家去世半年不到她就和轩表哥定亲了,我娘说了,往后千万不能和这样的女子交好,会吃大亏的。”

在谢初幽眼底,齐夫人陆凝雪就是在好友死后接收了人家未婚夫不说,连着人家的父亲都一并认了干亲,便宜占尽,还没人说她不是。

可这些话,从她口中说出来未免违和,不过是刚刚认全了字的年纪,脸上尽是青稚,还要老气横秋对多年后的婚嫁品头论足,谢初华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三妹,不可以这么说齐夫人的事。”

“有什么不能说的,她就是沾了祁家的光么。”谢初幽瘪了瘪嘴,撅过脸去。

“二妹,你初来兆京不知晓,外头传的一些东西未必是事实,谢家与齐家素来交好,祖母和姨婆也是如亲姐妹一般,关于齐夫人的事,三妹的话你不必在意。”谢初华转头看谢满月,温温和和的解释。

谢满月端起杯子抿了一口花茶,神情显得无所谓,“大姐姐放心,我只是好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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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齐老夫人院子这儿正说着另外一桩事,齐老夫人递了一张帖子给谢老夫人,“老姐姐,前些日子康王府托了人送的这张帖子,他家的二公子如今也有十八了,年纪轻轻出去外任,是个了得的年轻,明年回了兆京正是要议亲,我瞧着啊,和青儿正合适。”

008.好女婚嫁难(上)

谢老夫人合上帖子笑道,“是个年轻有为的。”论起家世,康王府的二公子,与谢家也算是门当户对。

“谁说不是呢,他也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几年,功绩也是不错,要不然就算是这帖子再多我也不会拿给你看。”齐老夫人又细说起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不论是外头的评价还是从康王府里传出来的,秉性都是好的。

谢青衣的婚事一直是谢老夫人记挂发愁的事,不是说女儿没人要,而是登门说亲的人多,看上的没有。

如今齐老夫人又摆了这个,谢老夫人瞧着合适,心中也起了意,“我回去打听打听。”

“行,你啊回去再打听打听,到时候派个人来和我知会一声。”齐老夫人拍了拍帖子,两个老人家坐在一块儿又说了些其他的,离开齐府时已经是傍晚。

回到谢家后谢老夫人即刻就派了人出去打听,康王府在兆京外的回城,来去半日的功夫,三天后消息就送回了谢家。

谢老夫人和大儿媳妇说起此事,对康王府二公子的为人尚算满意。

“十五岁就过了应试,想必也是个聪明有才识的,青衣她平日里不也喜好风雅颂,与那康王府的二公子一定能相处的来。”就算是再多人踏破门槛一样的前来求娶,熬到了十六岁尚未说亲,也不是什么好事,陈氏巴不得小姑子赶紧嫁人。

“是不错。”谢老夫人点点头,“模样也是周正。”

“不是明年开春就能回来,以康王府的关系,在兆京得个差事有何难的,娘,好姻缘也得及时看准了定,康王府托了齐老夫人那儿来说,想必也是有这意向,这事儿还是早定了的好。”

陈氏这么说谢老夫人便有些不乐意了,“及时看准了定什么,难不成青儿她还会嫁不出去,等明年回来了再定这亲事也不迟。”

“娘,话不是这么说。”陈氏抚着她后背劝道,“您想啊,如今那康王府是一门心思想与我们谢家结缘,但若等到明年,咱们一没说不二没回应的,别人以为咱们故意拖着呢,谁家说亲不是图个你情我愿大家和乐,若是因此起了些芥蒂,岂不得不偿失。”

这道理谢老夫人明白,人不是嫁不出去,但好的也不会就在那儿就等你一个,“等侯爷回来再看看。”

“哎。”陈氏扶着她回内屋,又提起另外一件事,“娘,连着数天好日头,玉溪阁那里已经收拾妥当了,瞧着这天儿还能好上几日,趁着时候可以让满月搬过去。”

“这么快。”谢老夫人坐下后显得有些意外,陈氏笑了,“娘,今个儿都月中。”

算起来孙女回来都已经差不多一月时间,谢老夫人原以为玉溪阁那儿还得收整上一阵子,没想到这么快。

也是能猜想儿媳妇这么快办妥这事的缘由,谢老夫人让李妈从柜子里拿出了个匣子,打开来里面放着四锭白银,“既然收拾好了,你拿这银子去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添置新的,别拿府里旧的换。”

“那这银子也不该由娘这儿出。”陈氏眼角微抖了抖,玉溪阁那里如今添置的东西也不算是旧,只是府里有的就用着了,没去外头买新的而已。

“拿去,你掌这中馈,也不能让你为难。”谢老夫人挥了挥手,李妈把匣子递给陈氏,陈氏也只得收下,“那我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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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睡起后谢满月得知此事,前去祖母那儿请安,谢老夫人正吩咐李妈寻丫鬟的事,瞧谢满月进来了,拉过她问,“这段日子何妈照顾你如何。”

“挺好的。”谢满月说了一遍何妈一天做的事,谢老夫人笑了,“那就让何妈跟着去,再把夏堇给你,等会儿你自己挑几个丫鬟。”

“用不着这么多人。”谢满月轻嘀咕了声。

谢老夫人不赞同地看她,“就得这么多人,往后你出去了身边定是得跟着一两个服侍,底下的人有底下人的教法,你做主子的不可与她们太亲近,得端着架子。”

“她们欺负不了我。”谢满月扬着笑得意的看谢老夫人。

谢老夫人被她逗乐了,“傻丫头,你四叔可说了陈家村的事,哪有姑娘家鞋子都不要了和人打架的,往后是万万不可,你得治得住她们。”

谢满月懵懵懂懂的不太理解,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你这么聪明,往后就知道了。”

在乡下生活了九年的谢满月经历一个月填鸭式的教导,对如何制住下人这一点,她自然是不能融会贯通的运用,只是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还有谢老夫人提点着,并不太担心。

李妈很快带着十几个丫鬟到了梧桐院,谢老夫人让谢满月自己出去看,这都是从牙婆那儿买来后进府教了几个月后才往各院分配的丫鬟,七八岁的年纪,其中还有几个十来岁的。

谢满月只需要挑四个周身伺候的丫鬟,其余的府里都已经安排妥当。

“二姑娘,您看着挑,往后都是伺候您的人。”李妈笑着让她自己挑,带来前她已经都看过一遍,心中有数。

谢满月走下台阶,看这十几个人问,“你们谁识字。”

有三个丫鬟举了手,谢满月的视线落在中间那个身上,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圆嘟嘟的十分讨喜,“就你吧。”

之后谢满月又挑了三个,挑完之后人由夏堇带下去,谢满月回到了内屋捱到谢老夫人身旁,“祖母,我挑完了。”

“可还中意。”谢老夫人搂着她,谢满月点点头,“挑了个识字的,她可以陪着我去姑姑那儿,还找了两个力气大的,每天早起端水做活,不能太病弱了,最后我还挑了个机灵的。”

听着她童言稚气的话,谢老夫人笑着打趣,“你怎么知道她机灵。”

“看她眼睛啊,祖母,她眼睛转啊转的那么灵活,肯定机灵。”谢满月说的一脸笃定。

谢老夫人摸了摸她的脸,“对,我们满月啊也是个机灵的,看这双眼睛,最机灵。”

“李妈让我给她们取名字,我认字还不多。”谢满月后来想了想,春耕有农忙,家里都是照着时节来的,干脆就用节气给四个丫鬟取了名。

谢老夫人听她掰着手数着,还是挑着最好听的给她们取名,笑的合不拢嘴,抱着她连连说着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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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满月带去玉溪阁的人就这么定了下来,陈氏那边其实也安排了人,只不过经由到了谢老夫人这儿都给回了,往后是贴身照顾的,自然得是先认了主的好。

第二天一早谢满月就带着这个取名为谷雨的小丫鬟去了栖凤院,谢青衣早早就准备妥当了,阁楼里焚了淡淡的檀香,谢满月一进去,没瞧着桌子上的笔墨,却看到那儿架起来的两架古琴。

“往后隔天教你习字,这之中我教你琴棋书画,学一段日子你总能挑着一样喜欢的,届时再给你请师傅回来。”谢青衣觉得侄女很聪明,既是聪明的就不该浪费了,能培养出一些才识来最好不过。

可谢满月看着那古琴却有些发怂了,认字她本来就会,装着不会学的快一些,不日就能赶上,可这琴棋书画,过去可真是把她折腾的不轻。

抬起头看谢青衣,谢满月喊了她一声正欲拒绝,谢青衣已经过来拉起她的手走了过去,让她坐下,牵着她的手覆在了古琴上,指尖一勾,清脆悦耳声响起,谢青衣看着她一双生的漂亮的手,怀念着口吻,“你这双手和你娘的很像,我还记得当年家宴时,你娘弹着一曲西风月,你爹他吹箫伴奏,那一幕,至今难忘。”

谢青衣对谢满月充满了期望,仿佛是要她成为兼备父母德才之人,松开了谢满月的手,谢青衣坐到了旁边的墩子上,双手轻落于琴上,第一声出,继而那乐声如流水一般从她指下跃现。

一曲毕,炉子里的熏香还在冉冉升起,余音绕梁,谢满月低头看自己手下的古琴苦笑着,这回是真逃不过去了啊。

屋外一个丫鬟匆匆入内,谢青衣神情微凌,“不是吩咐过了,不许进来打搅。”

丫鬟低着头,声音很轻,谢满月还是听见了,“小姐,听闻那康王府请了人前来送帖子了,是替康王府二公子来的。”

谢青衣带着丫鬟到了阁楼外,余下的话谢满月听不见了。

再见到谢青衣进来,她已经是如常的神情,笑着从桌子上拿起了一本诗集交给满月,“今天先到这儿,你拿回去看看,明日还是这时辰过来。”

谢满月乖乖起来,带着谷雨离开了栖凤院,回到梧桐院时,谢满月见到了到访的客人,康王府金家二房的夫人。

分家后金家大房继承王府,二房留在兆京,齐府那帖子也是金夫人送过去的,眼看着等了好几天,金夫人干脆到谢家来拜访这一趟,饶是求娶,诚意也得足一些。

谢老夫人让谢满月和金夫人问安,之后何妈带着她回了内屋,门口和堂屋也只隔了屏风,堂屋中的说话声断断续续传进谢满月的耳朵里,她干脆拿着诗集,直接坐在了门口附近的桌子旁,要听也得听全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