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为姑娘安排住在清芳阁,待他日选择良辰吉日正式册封之后,再移居其他宫殿,可好?”

身旁的太监打断了她的思绪,云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有异议。都已经进到这皇宫来了,还有什么是她不能接受的?她倒要看看慕容熵究竟想做到哪一步才肯善罢甘休。

待一切收拾妥当,那太监为云珂介绍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就做了个万福出去了。云珂看她们二人唯唯诺诺地在跟前杵着也不舒坦,便挥挥手让她们也各自忙碌去,。

其中一个唤作慈雪的道:“皇上有吩咐,做奴婢的要时刻守在主子身边,不能擅自离开。”

怎么,难道是要派这两个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吗?云珂好笑地挑了挑眉,道:“不是擅自离开,是我让你们出去。我要休息会儿,有人在的话我会睡不着。”

慈雪为难道:“可是…还是请您让我们留下吧,我们绝对不会发生一点声音。”

“是皇上不让你们离开吗?”云珂骤然问道。

“这…”慈雪低了低头,吞吞吐吐地难以回答。

云珂摇摇头,也不想再难为她们。只是她不明白慕容熵的用意,她都已经来了,难道还会逃走吗?这里是皇宫,就算她想逃,也很难吧。

“娘,这两个姐姐为什么不走?”云安躲在她怀里小声地询问。

云珂笑道:“这两个姐姐以后这就在这儿照顾安儿了,不好吗?”

云安皱皱鼻子,眨巴着眼睛道:“好吧,是两个漂亮姐姐。”

这小鬼头,年纪小小就知道挑漂亮姑娘了。云珂扑哧一笑,拍拍他的脑袋,抬头对慈雪道:“那你们二人带着他去外头走走吧,不要走远,就近看看就好。”

“那您呢?”

“难道孩子在你们身边,我还会走吗?”

慈雪还想说什么,另一个唤作慈鸢的拉了拉她的袖子,对云珂福身道:“是,那您好好休息。”

云珂微微颔首,便斜倚在榻上半眯了眼休息。她确实是累了,这几天来连夜赶路,连个囫囵觉都没好好睡过。不过也实在是睡不着,慕容熵这一步做得让她无所适从,她已经是个有孩子的女人,他还竟然要封她为贤妃,这不是笑话又是什么。

胡乱想着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心事,倒也昏昏沉沉差点睡了过去,直到听见推门声响起,云珂才猛然睁开双眼。她还当是慕容熵来了,结果却看见门口站了一个女子,年纪与她相仿,但穿衣打扮气度不凡,尤其是头上那金坠燕飞的步摇,彰显着她非富即贵的身份。

“你是?”云珂坐直了身子问她。

女子合上门走近几步,只是静静望着云珂,但笑不语。云珂怔了怔,又道:“我初来皇宫,许多人都认不得,不知你是哪一位?”

女子黛眉含笑,微露贝齿:“我叫冷若薇。”

冷若薇!云珂一愣,赶紧站起身来,亦不由得细细打量跟前的人。她肌肤白皙,眉若远山,眸若清溪,当真是传闻中一等一的美人。

“吓着了?”冷若薇又笑了笑,竟像个孩子般无瑕。

云珂忙摇了摇头:“不是,只是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会突然前来。失礼了。”

冷若薇示意她坐下,自个儿也没什么架子地在一旁落座:“我就是来看看,今儿是你第一日入宫,怕你不习惯。”

“还好,宫里的人照顾得很周到,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云珂不知她前来的意思何在,眼下倒是搭话也不是不搭话也不是。

她知道自己就是当年尚书府的云珂吗?如果知道,她又知不知道自己曾经与慕容熵的关系?如果还是知道,那她此番前来,是来示威的,还是来怀柔的?一连串的问题怔怔地绕着云珂的脑子转了又转,一时之间完全理不出个头绪来。

“方才进来的时候,我看见有个男孩在外头玩耍,是你儿子?”冷若薇打破了沉默,温柔道,“瞧着倒是十分可爱的模样,难怪皇上也看着喜欢,。”

云珂尴尬地扬了扬嘴角:“皇上仁慈。”

“是啊!”冷若薇轻轻叹了口气,“顾氏满门都在那一场大火中丧生,如今那孩子是顾斐然的遗腹子,皇上怎能对他不仁慈?”

原来她知道她的身份。云珂怔了片刻,低声道:“我并不想入宫,我只想带着安儿过平静的日子,可是圣旨我不能不遵从。”

“我明白。”冷若薇拍了拍她的手,“你不用担心,也不用这样小心翼翼地对待我。我知道你是云大人的女儿,知道你曾经与皇上的海誓山盟,也知道你最后选择了顾斐然。我今日来,只是为顾家高兴,好歹还是留下了一丝血脉。”

云珂神色一黯,但很快掩饰过去,只是道:“谢谢你。”

冷若薇侧着头看她,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你不用谢我。你知道吗,你真的很美,连我都要动心了,难怪皇上那么喜欢你。”

云珂尴尬地抽回手,一双明眸浅浅盈盈,却只直直地看着玄石地面,未曾抬头。冷若薇的赞美,她受之有愧。她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是看着冷若薇忽然来访,她实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她真的只是来看看罢了。

静默了会儿,她径直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有什么问题也尽管问,我喜欢直来直往。”

冷若薇神色滞了下,摇头道:“我没什么话要说,也没什么问题要问。我当真只是来看看,看看云珂究竟是什么样子,为什么皇上至今都忘不了她。”

“不是我要进宫来的,我…”

“我知道。”冷若薇看着她道,“如果你是那种女子,我今日就不会来了。正因为你让皇上碰了钉子,我才想来看看。”

云珂咬了咬嘴唇,垂头道:“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明白他封我为妃的意义何在。他难道就不怕天下人笑话吗,我不是黄花大闺女,还拖家带口的,居然被封妃。”

“也许因为放不下吧。”冷若薇再次握住她的手,“因为放不下你,所以想让你继续待在身边。幸好你还活着,让他有补偿你的机会。”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也应该知道他很恨我。补偿?”云珂苦笑了下,“说报复,好像更贴切吧?”

冷若薇苦笑:“是爱之深,恨之切吧。”

云珂一怔,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冷若薇。她是皇后啊,她本以为她是来冷嘲热讽的,可就算不是,也不应该是现在这种状况。她在做什么,在帮助慕容熵与别人破镜重圆?

“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冷若薇站起身来,“我还要去太后那儿,就不陪你多说了。”

云珂也跟着站起来,恍恍惚惚地送她到门口。

她并非第一次进宫,却是第一次以皇帝妃子的身份进宫。从前她是金枝玉叶,被人众星捧月,那些虚无的礼数规矩她可以一概不讲究。可如今,她看着面前华服尊荣的冷若薇,不自觉的就想起了宫里头那些烦琐复杂的规矩。

冷若薇转身走了几步,又定了身子回过头道:“不要埋怨他,你了解他的,有时候他只是不会表达。”说完,她又灿烂地笑了笑,方舒口气快步离开。

云珂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又转头望向不远处正撒欢玩耍的云安,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大。

难道…

38第六章 (6)

叶非文从外头进来,对他们二人行了个常礼,便素手立在一旁不再多说。他是臣子,皇帝不发话,他自然不能擅自说些什么。秦香想了想,对他道:“要劳烦大人这几日多开些清火的药膳,皇上火气大,我怕他气坏了身子。”

叶非文道:“娘娘请放心,微臣已经取了一些过来,如果不够,太医院里多的是。不过有道是,心火难去,恐怕不是几服药膳就能改变的。”

赵谨侧目看他们,冷冷道:“怎么,消息传得这么快,你也已经知道了?”

“宫里头本就没有秘密,”叶非文淡笑道:“何况微臣的职责就是照顾好您的身子,知道这些消息也是本分。”

赵谨捏捏眉心在一旁坐下,沉声问道:“那依你看,应该如何?”

叶非文看看秦香,似是思忖了会儿方作答。“太医院向来不插手朝廷之上的事情,所以皇上若要微臣给出一个什么方案恐怕有点儿困难。但是微臣有一个故事想要说给您听,不知您愿不愿意听。”

赵谨挥挥手示意他说,叶非文道:“小时候微臣养过一只兔子,十分喜欢,每日里让它好吃好喝,照顾得无微不至。后来有一天,一个远房亲戚很喜欢它,强行要了那只兔子回去,微臣又听人说,不能一直让兔子改变自己生活的环境,否则会让它更容易死掉,所以就忍着没有去把它要回来。可过了一段日子,微臣实在是思念它,就忍不住偷偷跑去看了看。谁知道,那个远房亲戚根本就不懂得照顾它,还时常虐待它,若不是微臣去得早,那兔子就死了。”

秦香听着微微笑了笑,他的意思和她之前讲的其实一样,只不过更生动些。赵谨眉头动了动没有作声,似乎在仔细考量他说的话,叶非文又道:“其实自古以来,弱肉强食,一直是亘古不变的道理。皇上宅心仁厚,在外人看来,却可能是软弱退让,这样子只会让敌人更加气焰嚣张。虽说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但是有时候,明明不愿意为而为之,也是一种勇气。”

“朕明白你的意思。”赵谨向旁边的椅子怒了努嘴,示意他们二人坐下。“叶非文,朕不怕对你说几句真话。事实上,先帝之前几年一直东征西战,我们靖国损耗良多,一旦战事四起,朕没有把握能够大获全胜。何况,这是朕登基的第一个年头,朕也不想与任何一个国家大动干戈。”

叶非文点点头,“皇上说的都是理,微臣心中也十分明白。但是皇上更清楚的是,如果这次您不反击,夏国只会得寸进尺,到时候于我国更加不利。”

秦香也随之附和,“他说得对,既然眼下已经不能合了,那就只能背水一战。你说战事四起没有全胜的把握,那我们就不要让战事扩大,只是集中兵力对付夏国,不就可以了吗?”

“哪里是你说的那么简单,好看的小说:。”赵谨眉头深锁,“你以为周边那些小国全都是安分的吗?一旦开战,他们就会伺机而动,若是那样…”

秦香心情也有些沉重,她往日里只能看到靖国最繁华的一面,却不知道原来这个国家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强大,它的里子也已经有些不堪重负。其实想想也是,与周边国家开战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先帝好战,这几年兵力越来越缺失,似乎也该是意料中的事情。

“若是那样,我们可能会面临重创。”叶非文用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椅子的扶手,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轻松。“只不过军营里的事情微臣也不懂,所以不能再多给皇上什么建议。但微臣还是那句话,一味退让定会让夏国得寸进尺,有时候不能战也要战,形势所迫,我们也是没有办法。”

这种时候就该让李墨辰这么冲动的人来搅和搅和,秦香看他们二人越说越沉重,忙笑道:“仗还没打呢,怎么尽说丧气话。不过叶大人说得对,他是太医,当然不懂这战场上的事情。皇上,何不找冷大将军或李将军前来…”

“李将军!李将军您现在不能进去!”

她话还没说完,外头就已经响起了安鲁阻拦的声音,看来这李墨辰动作也真是快,这就来了。

“我要见皇上,你滚一边儿呆着去,还敢拦我。”李墨辰一边说着这话已经一边冲了进来,看到秦香和叶非文也在时不由愣了愣。

秦香站起来笑道:“李将军怎么这么多年来性子一点儿都没变?你这是来见皇上,气势汹汹的,又不是上阵杀敌。”

李墨辰与他们两个都是熟惯了的,但应该与叶非文并不熟悉,此时收敛了些对叶非文笑着点点头,算是见过了礼。“我这不是知道夏国居然如此不守信用,一时气急了。皇上,你可千万不要怪罪。”

赵谨拧眉看着他,却也不像生气,恐怕是这几年来早已习惯了他的为人。“行了,你冲来干什么,打仗?”

李墨辰憨憨地一笑,“就是…就是来和你商量商量。”

赵谨摇摇头,对叶非文和秦香道:“你们先回去吧,朕有事要与李将军谈。”

秦香对李墨辰挤挤眼,示意他好好劝劝赵谨,这才与叶非文向外走。

“秦香…”

赵谨却忽然叫住了她,秦香回过身去扬了扬眉,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

叶非文抿了抿唇,垂头道:“微臣先行告退。”

赵谨未开腔,似乎也不反对。秦香不知他要做什么,待叶非文退出去了方问道:“你还有话要对我说吗?”

赵谨看了李墨辰一眼,他很知趣地背过了身去,佯装什么也听不见。秦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有本事你赶他出去呀,让他背过身去你以为他就听不见了?”

“咳…”赵谨不自然地干咳了两声,“朕…朕就是想跟你说一声谢谢,朕知道你是担心朕所以才赶来,谢谢。”

秦香心头一动,浅笑着望着他。“香儿担心四哥哥,这件事情你是第一天才知道吗?”

赵谨蓦然抬眼,神色微漾。或许这一刹那,他也不知道自己对秦香还能够怎么做。

“好了,”秦香笑笑,“你们两个慢慢谈吧,我先走了。”她低头走出去,心情却越来越好。他竟然开口对她说谢谢了,这是重逢之后,他第一次对她说谢谢。

也许一切真的会慢慢变好,只要给他们两个时间相处,从前的感觉就会慢慢回来。只是她不知道,这段时间究竟需要多长,他们两个又是不是能够等到那一天,其他书友正在看:。

两天之后,赵谨作出了决定,由骁骑将军李墨辰带领精锐部队五万人到边关迎战,大将军冷长天留守国内,抵御周边其他小国。

他到底还是决定出战了,纵使他心里有千百个不情愿,却还是不得不为。秦香知道赵谨从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开始就身不由己了,她也只好尽量不去烦他,安心留在关雎宫里,祈求战事早日结束。

这段日子有一个人倒是跑得勤,成天入宫来,那个人便是陆瑶。秦香也闹不明白了,这么多年来,她与李墨辰每年都说快要成亲快要成亲了,可就是一直不真的办这婚礼,也不知道想拖到什么时候。

可是李墨辰出去迎战了,她心里担心又得不到消息,只好频频入宫来。好歹秦香在宫里,总会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前线的情况。秦香每回都忍不住笑她,可是想想,若是换做赵谨在前线,她只怕会比陆瑶更加茶饭不思。

这日里赵谨刚派安鲁过来通传过消息,陆瑶就入宫来了。她也瞧见了刚走的安鲁,忙问秦香道:“安公公说什么了?是不是又有前线的战报来了?”

秦香故意逗她,“我算算啊…你有三日没入宫了吧?这都好多消息了,你要我先说什么呀?”

陆瑶搡她一把,嗔道:“自然先挑要紧的说,怎么样了,战况可好?”

秦香咂咂嘴道:“可惨烈了,听说双方不眠不休拼了两宿,死伤无数。”

陆瑶忍不住一阵腿软,扶住了门框才站住。“那他怎么样…他…他没事吧?”

秦香看她的样子,一下子就不忍心再逗她了,忙道:“我骗你的骗你的,没有我说的那么严重。是狠拼了一场,可是是对方死伤无数,我们大获全胜,已经夺回一座城镇了。”

“你个死丫头,在这事上你怎么能骗我?”陆瑶松了口气,却狠狠瞪了秦香一眼。“你不知道我整日担心他吗,刚才听你那么说,我险些没被你吓死。”

“是是是,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陆瑶姐姐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秦香笑嘻嘻道:“事实上是,咱们不仅大获全胜夺回了一座城镇,而且夏国伤亡惨重,主动要求停战,愿意把另一座城镇无条件归还。”

陆瑶一阵惊喜,“真的?那他们就能回来了?”

秦香连连点头,“骗你做什么,方才安鲁来,就是告诉我,大军已经进城了。”

“真的!”陆瑶更加惊喜,拔腿就要往外奔。

“等等等等,”秦香赶紧拉住她,“你这是去哪儿?”

“去城门口呀!”

秦香笑着摇摇头,“还去什么城门口,不是告诉你已经回城了吗?走吧,我们去承泰殿,他们一会儿就该到了。”

如果说四年之前是他们这群人的第一个转折,秦香不知道,这一去,便迎来了他们这群人的第二次风波。以至于很久之后,她都常常回想起这一天,回想起那个曾经在她身边最爽朗的男子。只是从此以后,他们的人生变成了两条线,再也没有相交。

作者有话要说:不小心高估了我的速度…继续写,争取两个小时再拼完一章…

话说系统设定是留言满25字送一分,此积分可以用来看vip章节大家知道吧~

所以留言把留言吧~~~一个长评就可以免费看三到四章咯~~~

o(n_n)o哈哈~奔走码字

39第六章 (7)

承泰殿前已是站满了人,赵谨心情不错,要所有三品及以上官员列队恭迎,他与冷玉则站在最前头。秦香和陆瑶悄悄站到了队伍后头,只要能第一时间见着他,站在哪儿都一样。

等了约有半个时辰的功夫,秦香腿都有些酸软了,前面才响起了阵阵马蹄声与齐刷刷的脚步声。好在十月底的天气好,不热不冷的,否则站这么久哪里挨得住。

陆瑶有些迫不及待地探出了身子,秦香小声笑道:“急什么,他一定走在最前头,一会儿就能看见了。”

果然话音刚落,远远地就能瞧见队伍的影子了。但是往那头瞥了一眼,秦香心里忽然就咯噔了一下,她没有看得很清楚,可是…那打头的旗帜,似乎不是靖国的大旗该有的颜色。

那种颜色,她在四年前曾经看到过,那是陆子蒙大将军战死沙场后,将士们为他举的丧旗。她希望是自己看走了眼,可是却没有勇气再认认真真地辨认一次。如果是丧旗,那么整个军营有资格让将士们为之举旗的就只有一个…李墨辰。

“好像…好像不对啊。”陆瑶也看出了些端倪,推了推秦香。“你瞅瞅,是不是我眼神不好,那旗子的颜色…怎么怪怪的。”

秦香喉咙一紧,身子都有些颤抖。她握紧了掌心抬起头来又好好看了一眼,心就瞬间跌落了谷底。

她没有看错,是丧旗,白底黑字的丧旗。四年前的场景仿佛在这一刻再次重演,可是陆瑶呢,她还能接受吗?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都以这种方式离开了她。

“你倒是说话呀,”陆瑶又推了推她,但是嗓音已经变了调,大概她心里也已经明白了,好看的小说:。“那…那是什么旗?”

秦香抓紧了她的手,想要叫她冷静些,自己却也无法冷静下来,一句话断断续续说了几次才说完。“你不要…不要急,那是…那是丧旗,可是…可是不一定…不一定是墨辰哥哥有事。”

陆瑶脸色煞白,定定地看着秦香,瞬也不瞬,却是一句话都没有。

此时前头的人应该也都看清是什么状况了,人群间顿时炸起,纷纷扰扰流言不断。秦香抓着陆瑶的手,又往前望了望。这回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部队了,只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看到棺木。

莫非不是李墨辰有事?秦香心里打了个突,拉着陆瑶就往前奔。一直奔到赵谨身边,她才顿住了步子,却看赵谨也是面无血色,咬紧了牙关。

“不会是墨辰哥哥的…”秦香一手抓着陆瑶,另一只手拽住了赵谨的衣袖,不知道是安慰他们还是安慰自己。

可是队伍越来越近了,在前面的那么多人,没有李墨辰,始终都没有李墨辰。赵谨终于深吸一口气迈出了一步,示意在最前的副将到自己跟前来。

“李…李将军在哪里?”

副将两行热泪刷的就下来了,“启禀皇上,将军他…他不在了。”

秦香觉得陆瑶抓着她的手一紧,自己的眼泪也掉了下来。就算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亲耳听到李墨辰已经不在了的事实,她还是不能接受。

一个月前,他还活生生的在她眼前,那么桀骜,那么爽朗,那么意气风发。只不过一个月的工夫,他已经不在了,已经化作一堆白骨,再也不会对他们笑对他们闹。

她不开心的时候,他不会再拐着弯儿逗她;和赵谨闹别扭的时候,他不会再想方设法地撮合他们;他不会再出一堆鬼主意拉着她一起疯,他不会再絮絮叨叨一直叨念着陆瑶有多好直到她烦。

不会了,他再也不会有让她烦让她开心的时候了。

此时整个承泰殿前一片寂静,再无人出声,赵谨也似石化了般,僵硬在那儿没了动静。

“他的尸身呢,棺木在哪里?”最后还是陆瑶说了话,没有一丝颤抖,没有一点儿鼻音,平静得诡异。

副将吸了吸鼻子,一个大男人都哭得不行了。“是火药…一下子,把人全都炸没了…什么都分辨不清了…”

竟还会是如此残忍,连具全尸都没有留下来。秦香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个的都要离开她?先是顾斐然,再是李墨辰,他们都离开了她,再也不会回来。

陆瑶深吸了一口气,怔怔地往前走了几步,不知想要做什么。秦香抽泣着想要上前拉她,却见她一转身扑通一声向赵谨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赵谨忙弯腰想去扶她。

陆瑶摇了摇头,神色却无比坚毅。“民女有一事想求皇上,万望皇上能够答应。”

赵谨点点头,“你说,无论是要对他追封还是厚葬,只要朕能够做到的,朕都答应你。”

“不,民女不要那些。”陆瑶深呼吸了几口稳了稳情绪,“民女只恳求皇上册封民女为女将军,让民女入军营,上阵杀敌。”

秦香愣了愣,见赵谨也是微怔。“陆瑶,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瑶微微扯动嘴角,神色却再正常不过。“民女没有这个资格吗?我大靖国并非未曾出过女将军,民女的父亲也曾是位将军,。民女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一般被养大,上阵杀敌不是做不到。”

“朕不是那个意思。”赵谨深叹了口气,“陆瑶,朕明白你为什么会有此要求,可是朕不能答应你。朕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朕宁愿看到你哭,看到你宣泄你所有的情绪,也好过看到你这样。”

“为什么要哭?”陆瑶唇色发白,却还在硬撑着。“战死沙场,是每一个将士的荣幸,我应该为他们高兴,我为什么要哭,为什么要哭…”

“陆瑶姐姐…”秦香忍不住蹲下拥住了她,“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不要再隐藏你的情绪好不好?你这样会病的,你不要这样,墨辰哥哥也一定不想看见你这样。”

许是又再次听到了那个人的名字,陆瑶浑身一颤,一颗豆大的眼泪就瞬间掉了下来。接着便是连珠串般的一行行地往下掉,止都止不住。秦香不知道自己能够怎么安慰她,只能抱着她一起哭。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女子能够承受得住?先是父亲战死沙场,然后是未婚夫婿战死沙场,甚至连具全尸都没有,谁能忍受?

“你还给我,”陆瑶忽然站起来,转过身对着北方就吼了起来。“你把我爹还给我!你把李墨辰还给我!你还给我,你还给我!”

那是夏国的方向。秦香知道那就是她内心深处最想说的一句话,从陆子蒙将军过世到现在,她最想说的,就是这么一句话。是啊,她还能要什么,她最想要的,就是那两个人都能平安无事地归来。

这样的行为自然是于礼不合,可是满朝文武看着陆瑶这样,却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谁都能体会她的心痛和悲哀,应该也都同情她可怜她,只是谁也不能再还她一个完整的家。

后来的情形秦香自个儿也记不清了,她也是哭得伤心无比,为他们这群人的命运而哭,为上天的不公平而哭。她只记得赵谨似乎对李墨辰进行了追封,又派人把她们两个送回了关雎宫,只是到现在,她能记得的就只有陆瑶的眼泪了。

她从来没有看她哭得如此伤心过,又或者说,从小到大,她甚至从来没有看见她哭过。陆瑶这个名字,在她的心里就仿佛代表着坚强,代表着无坚不摧。她从来不会哭也不会闹,总是勇敢而坚韧的抗下所有事情,可是直到今日,她方知道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脆弱的人,一个脆弱的女子。

秦香不记得她究竟是哭了多久,只好像要把这一生的眼泪全都出清一般,最后实在哭不动了才沉沉地趴在榻上睡去。和她比起来,秦香觉得自己是何其幸运,四年前所遭遇的一切似乎也全都不算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