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他对谁都好,才让我分不清,他究竟是爱哪个?我倒不是吃醋,她们比我入门早,论年头,我与芜清都是在宫里认识他的,但芜清日日陪他,我那时在深宫,得见也没几回。但我要是吃这门子邪醋就要不得了。虽然与他成亲一年,但相处满算下来也就三个月。他不是忙得不着家,就是一病不起,然后,我又让给诳回宫去了…所以,这回我再是怕得不成,也不走,我是不能走啊!我什么都没了,就只有他了!”金池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捏着帕子噎着:“他若是把心分三份,也不碍得什么。只是现在,我觉着,他也就是把人分成三份了,那心,压根不知道在哪里?”

“他把人都快分成八份了。”小白忽然说着,伸手去握她的手,两人一同坐在榻上:“初云,他累的很。”她轻轻拍着金池:“我也不会讲什么大道理,但我知道他肯定累地很,就跟我相公一样。我以前在衙府里呆过的,我见着他忙得都不行。三根手指头摞起来那么厚的册子,堆在桌上都有一人多高了。光上午就就见好几起人,回家连茶都顾不上喝就又让人叫走了,没头苍蝇一样地乱转!”她这个比喻虽然粗俗,但十分贴切,她轻轻叹着:“然后他一年还得上京述职两回,但是还不能把功夫放下,他还得驭灵。星言他,肯定也差不多了。但星言更累了,因为至少这里,驭灵不是罪过,也没人因为他驭灵嫌弃他。但是缀锦,那里不一样,他娘又病了,他爹岁数也大了。他不是不想着你,他是太累的慌。你让他轻松一下吧?”

“我明白,我明白的。我事事都关心他,家里我都打点的好好的,不让他操半点心。外头的事我也从来不管,也常在我皇兄面前替他美言,我待她们两个,就跟亲姐妹一样,不跟你外道,是真的啊。”金池眼泪汪汪的:“我不知道我还要怎么才能让他轻松啊?”

“就别说我只有你了。”小白一嘴就突鲁出来:“他就是个梁,也得要个柱子撑啊,是不是?”

“啊?”金池愣了,不明白她的意思。

“你别当那块砖,别压着他。你得撑着他!”小白笑起来:“以前,我去过一次月耀。那里有好多卖骆驼的,骆驼能装好多货,走的远,也不怕渴,是最能负重的了。”她的眼神微微悠长,投到一年多前的那次旅行上去了:“但我相公说了一句话,他说,鸿毛压死驼!”

“什么意思?”金池愣愣的看她。

“他说,骆驼再能负重,也有个极限。过了这个极限,就是加一根最轻最轻的鸿毛,它也要倒下了。”小白托着腮,轻轻说:“你得撑着他,别让他倒下去。”

金池听得一知半解,但倾绝却在外面笑意深暖,他并非是有意要偷听她们讲话,只是小白一出声,让他有些挪不动道。宁扬也轻轻笑了起来,别说我只有你,下一句该是,说你还有我!只不过,金池未必可以了解,因为,她根本看不懂星言的心。

小白所说的那一堆,非常浅白,字面的意思,就是她要表达的意思。她想说的是,一个人最疲累的时候,本能的是想找个支撑。再怎么强大,他也是有软弱无助的时候。

一如倾绝,他最累的时候,撑得住他的,便是小白。因为他身上有些最为沉重的砖,是无法取下的桎槁,比如一直纠结于他的过去,半人半灵的痛楚。

星言身上的砖,同样也是如此,血肉亲情,不可断绝。驭者法血,与生而来。

就算他们都曾经挣扎过,倾绝刻意不去碰触,星言自封法血。但依旧如故,它们仍然存在,这是他们最大的威胁和压迫。而这些东西,比起公事上的繁忙,家事上的锁碎,都更为的沉重而令人心力交悴。这些东西,根本不可能拿下来,他们也无法摆脱。他们同样需要支撑,这种支撑是于心。倾诉或者发泄,都可以令他们减负,都会成为分担。

星言所需要的,是可以看到他内心无奈的知己,给他淡淡的抚慰,甚至不用问他任何事,只让他静静安坐便可。星言之所以会对小白产生情愫,是因为小白的一种宁静,她可以让任何人忽略,但她却让人感觉到她的气息的无所不在。就象空气一样,看不到,但一旦失去,便无法呼吸。

这也是倾绝,为什么会对小白如此痴狂的原因。她是他的空气,他对她的依赖,就如同对空气的依赖一样。

第六卷

—第三十章 - 宁静蕴浓情—

先皇驾崩不久,全国尚在服期。所以这次倾绝把生.+但从他们回来之前,这些天来贺的官员及各地的特使还是络绎不绝。礼物照例又是一堆,只是与往年不同的是,贺礼里除了珍奇古玩,名贵药材之外,每份里都或多或少的添了些女人所喜的物件。诸如珠翠钗环,明珠金饰或者珍贵稀有的罗帛等物。倾绝对此心知肚明,从贺礼上,基本上就可以看到各人的心思。他将礼单拿给小白看,一方面她可以多认些字,另一方面看她有没有喜欢的拿出来玩或者自用。

小白对这些东西更没有概念,猛然一看,上面写的东西十之有八都不知道是什么。就算识得那些个字,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他极是耐心,一一告知,她也听得头晕脑胀。勉强听了一遍便罢了,什么也不愿意往出拿。

昨天他们在凌烟翠宴了星言一家,其实也就是随便闲叙,因在服期,也没有动丝竹之音。加之各有各的心思,一顿饭也是吃得不咸不淡,没什么趣味。今天倾绝没去衙府,在家里陪她,让刘波把急紧的公文拿来书房批阅。中午的时候,便跟她东怀阁西廊的花厅里用饭,菜品里大多是加了糖的,还有不少纯甜食。他瞧着她吃,心下喜欢,自己却是吃的不多。只顾慢慢饮酒,不觉间,脑子里又有些飞神思。

这礼单里密密麻麻写了满满两大张,但他没有忽略当中一行。余平差人送来了一个金蝉掠翅撺丝孔瓶,倾绝知道这东西贵在极为精巧,瓶内胆里凿编音孔,下底有托盘,衬水之后,风入如乐。这东西谈不上多贵重,但却让倾绝有些意难平,一时间前尘旧事又飞窜了无数,不过小白现在就在他边上。让他觉得很是宁静。所以也没过多的燥烦,只是愣愣有些出神。

小白看他手边放着小酒钟,他一向深知保养,午间血燥之际从不饮酒。但今天好像喝了不少,酒气芬甜,小白闻着一股甜香往鼻子里钻,一时也有些想喝。但他只拿了一个杯,摆明没她地份。她瞧着那里面还晃着小半杯。色泽如珀,好像很甜的样子。溜眼看他出神,这边不由自主的便偷偷伸了手去拿他的杯子。

“不行。”他突然出声,吓了她一跳。拿着杯子放也不是,往嘴里倒也不是,尴尬的很。她讪笑着看他:“甜的么?”

“不是甜酒,而且你是孕妇,不能饮酒。”他伸手去拿杯子。垂眼看她:“是草竟芬,烈酒。”

“你中午都不喝的,这会子喝这么些。”她讪讪的松了手。一副偷东西让人拿个现行的模样。

“我在想事,喝一点可以保持清醒。”他笑,伸手去抚她地脸:“你在我边上,我比较容易平静。”

“哦,你在绕线头。”她点头表示理解。眼睛却还盯着那小半杯酒。她此时对甜的超极渴望让她有些忘乎所以,嘴巴上讲着,眼睛还是巴巴的瞧着:“喝酒还能保持清醒吗?”

“嗯。”他伸手把玟瑰丝蓉糖羹给她拿过来:“你慢慢吃。不要理会我。”今天阳光好的很,照得满厅明晃晃又暖洋洋,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轻轻说:“我喜欢看你吃东西的样子,让人觉得很满足。”

“你的大疙瘩,肯定结的比上回我弄的那个还死。你别玩命拽,你得慢慢拉。”她笑笑,忽然开口:“用点力吧,也别太用力。松一松,紧一紧,慢慢就开了。”

“怎么松一松,紧一紧?”他问她,带出意趣来。

“那看你了,你是活地,线是死的。当然在你了。”小白看着他,忍不住又伸手向他的杯:“给我吧?反正只有那么一点点了。”

“当然在我了?”他轻轻喟叹,这一步,好难迈。但她说的轻描淡写,却是推波助澜。他看着她又伸来的手,忍不住笑起来,他一口将酒饮尽,一滴也没剩。他回眼看她满眼失望的模样,一直飞扬了唇角:“你就真馋成这样了?”

“好像真的是甜的。”她轻轻叹息,微咬了唇向他:“真地是甜的吧?”

“你这样可怎么好?”他伸手抱起她,略略无奈:“连我说的都不信了,馋虫把你地魂勾跑了。”

她的脸微红,还不待反应,他已经俯下头来,那还带有酒味芬芳的舌尖,便探进她的口中:“还有一点点余味,给你好了。”他呓语般的,笑了起来。

他就知道,她在他边上,他定是不会燥。她会说他想不到地话,让他心里总不会错了方向。但她在他边上,他不会燥,却会烧起来。那么好吧,她忍她的馋虫,他忍他的。一起忍好了,还有些意思。

小白吃了饭,两人在湖桥散了一会步,她便回房歇觉去了。他回到书房,把刘波叫来,将上午地卷宗拿给他,顺便将下午待阅的放下。他将一封信递给刘波:“这个你让铁近营的信使送去余平,交给倾灵。”

他从不提倾灵的名字,所以这番一说,让刘波有些犯怔,忙不迭的接过来应下了。他微微抚了眉:“你让人去看看,若是得治,便尽力就好。若不中用了,也不用跟我说了,瞧着办就行了。”

“是。”刘波静静的听着,这么些年,这档子事搅在他心里。他此时这般静静的说出来,已经很难

刘波看他不再言语,便轻轻退出来。倾绝仰靠在椅背上,原来这样松退一步,也并不是很难。倾灵背叛过他,将他当年出逃的路线卖给墨虚坚。在碧丹家的时候,从未把他当过弟弟。他们彼此折磨过,倾灵对他的折磨,在他走投无路又到凌佩地时候。倾绝也曾经回报给他了。留他的性命,是想要他的血。让他当官,是借身份地位将他践踏。比起任人欺凌,麻木忍受殴打,这种超出他能力范围的职位,如履薄冰的芶且偷生,日日头顶悬剑的恐惧,更是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打击。这种方式,如果是对一个心思单纯的人便是无用。但对于倾灵。却是最佳的刑罚。如此而来,已经两不相欠了。

只不过,这疙瘩纠结地太死太紧,想来倾灵也是难以承受,以身殉职,总是好过夜不安寝。他死了,一了百了,但倾绝也不见得痛快。

恩恩怨怨的纠缠之下。是无法断绝的血脉相连。他们都可以忽略,但无法割断。世人皆是如此,除非是无情无意的石人。不然,为何先皇大量诛杀亲族之后,还要召人吟经颂道,还要在列祖列宗之前痛哭呜咽。想宁死者之魂吗?还是,只想谋得心安?

算了吧,小白说的没错。在于他啊。松一步或者紧一步,皆是在于他。

小白回到房里,歪在炕上。她也睡不着,便一边看灿菊绣花,一边跟她闲话。灿菊笑着看她:“我听人说啊,这女人有了身孕,口味都有变呢。主子这么爱甜。这孩子生出来,定是个蜜糖样的人儿呢!”

小白支着肘,有些不好意思:“我好像太馋了。”“都这么着的。不碍的。”灿菊笑嘻嘻地点她的额,然后接着自己的活计。

“姐姐你对我真好,现在就开始做小衣服。还早呢!”小白瞧着她的十指纤纤,灵动非常,一时间有些看呆了。

“不早,快着呢。”灿菊笑:“主子可别挪窝了,好好呆些时日,要不我又怪想的。”

“姐姐,要不你也嫁吧?我让相公给你找个好夫婿,将来姐姐生了孩子,让他们拜兄弟姐妹好不好?”小白看着她眉眼含春,微笑有情,温婉可人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了。

“哟!主子,别调侃奴才了。”灿菊的脸一下通红,静了半晌:“哪有奴才和主子拜兄弟的,这话可千万别让王爷听着。”

“姐姐比小白大三个月,十九了,要嫁了。”小白喃喃地:“小白不能扯着姐姐一辈子。相公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主子快别臊我了。”灿菊面皮紫胀了起来,丢了线崩子捂着脸:“我不嫁,我就陪着主子一辈子。”

“姐姐喜欢小破。”小白依旧盯着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这话让灿菊一下子跳将起来,什么也不顾了,扑上前几步就去关厢阁的拉门。瞥了一眼外头四下无人,这才跺着脚跑过来:“主子,哪个不知死地跟主子这胡说八道呢?我撕她的嘴!”她突然想起去年底,打从平州回来那会子,明霜跟烟雨调侃她的话来,一时间柳眉倒竖,恼羞成怒起来。

“没人跟我说,我自己看的。”小白拉她的手:“姐姐撞见小破就脸红了。姐姐昨天还说,小破住渺香院不好。说那已经通成园子了,只有一个歇息地小厢,太紧窄了,风又大。姐姐自言自语就说了。”她认真的看着灿菊,不顾她扭捏:“姐姐,我问你,他要不是人,你还喜欢他吗?”

“什么?”灿菊怔了,看着她一脸的认真,一时也顾不得扭捏,被她地提问吸引了过去:“主子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是人?”她知道小白定不是骂人,就是字面的意思,但这字面的意思,实在有些斐夷所思。

“他有血有肉,但他不是人。姐姐你还喜欢他吗?”小白拉着她的手:“他跟我用一样的血,他是我大哥,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他不是人,姐姐你嫌弃他吗?”

“怎,怎么可能不是人?”灿菊怔怔的看着她:“他,他明明就是人啊。”

“小白知道姐姐喜欢他,小白希望姐姐可以得到幸福,也希望小破可以幸福。所以,小白不扯谎,他不是人,他是风啊!”小白看着她,轻轻的说着。他是风,但是有灵性,有情意,他也会痛,他也会哭。他也会为了别人,不顾死生。他是她最好的朋友,他们是最佳搭裆,同样的,他们也是共血共脉的亲人。她希望他得到幸福!

与此同时,鬼目灼与夜哥在狼舍后院的花厅里饮酒。在他们身后的角房地上,横放着两个棺材,没有下钉,静静的躺着。狼笼里,一只只巨大的灰色野兽都半眯着眼歇午,有些笼门敞着,它们都逛到院里来了。

角房里有排物架,但此时上面空荡荡,只有两个相同的玉石细瓶,各贴着名字。晌午阳光灿烂,暖暖的投进半室,耀在那两个瓶上,晃出一团团的晕光。而这两个瓶,但一点点的光亮之下,开始发生细小的变化。非常细小而缓慢,根本不能用肉眼分辨。它们像在融化,它们像是在随着空气一点点的蒸发,一点点,一点点!

第六卷

—第三十一章 - 莫要与君离—

绝在王府呆了几天,实在是不行,事太多。刘波一趟,有时有边关的加急,就更不得安生。他没办法,只得往衙里去,没法带小白,便把凌破捎上。凌破有一百个不情愿,终究还是乖乖去了,毕竟小白现在身上不方便,不能再由着他带着爬高上低。

还有一件事让凌破有点不敢在府里呆了,因为前两天小白突然拉着他问他要不要娶个老婆。这一下给他弄懵了,看着小白极为认真的表情,让他突然觉着有点大事不妙的感觉。他不知道是不是早先那会子,不满意倾绝使唤他,跟她说的那句以后讨个老婆的气话让她当了真。还是自己究竟干了什么春心萌动的事给了她这种诡异的暗示。反正他就是受不了她用那双大眼珠子看着他的样子,只好抱头鼠窜,跟着倾绝早出晚归。反正她现在是孕妇,不能动法血。而且她睡的时候比醒的时候多,醒的时候又大部份时间在吃。他就躲过这阵子,等她肚子起来,注意力估计就全放到孩子身上,没工夫跟他计较这些没脑没影的事了。

这事可让倾绝拿着把柄,将他彻底的嘲笑了一把。凌破现在才知道,原来倾绝是这样幼稚!这件事就落在他手上,成了他手里的鞭子,动辄就危胁凌破要搞得全府皆知。他开始大刺刺的把凌破呼来喝去,家里大骡子大马全省了,凌破含泪当了好几天的跑腿。这下倾绝什么仇都报了,天天心情简直好上天。就差腾云驾雾飞升成仙了。把凌破气得恨不得把那张臭脸揍得连小白都不认识。

这天倾绝照例在府衙后堂地书房做事,宁扬在新的大夫来了之后便又去了缀锦。现在战况已经陷入僵持,朝廷那边也渐渐平静。漠原传来新皇登基的消息,新帝是郑陨义,为其生母加尊号,奉其为皇太后,与先皇皇后并为两宫太后。加封其舅为勇义大元帅,加封其弟为镇襄公,其封地就在距凤鸾关一带。助他登基的亲党皆有加封。倾绝知道他之所以把亲弟外派到凤鸾一带。是为了加强与凌佩之间的联系。他现在刚刚登基,要稳朝纲,不能急于与凌佩修好,所以将其弟外放,目的是将耳目遍至边关一带。

凌破坐在隔室的雕屏后头,把倾绝的那张乌檀大躺椅一通乱摇,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倾绝感觉里面风流乱旋,蹙着眉头说着:“你滚到狼舍折腾去。别在这给我添堵。”

“我不去,鬼目灼跟夜哥两个是闷蛋,我跟那个骊血魅没话说,我就在这。”他还有一句潜台词没说出来,就是,我折腾死你!他没敢说,因为倾绝很阴险而且现在又变得非常幼稚。如果他说了,倾绝下一刻就真地会把小白要给他拉红线的事抖的人尽皆知。在他还没搞清楚到底是谁对他有非份之想之前。他绝对不能再让第四人知道这事了。别人倒还罢了,万一搞得那个最八卦的云宁扬知道了,更烦的很。那家伙心肠歹毒不说。嘴巴更毒。他飒漠凌破可是天上地下最强风灵,功成名就之前,绝对不能臭!

“喂,你看完没有?你这样一上午了!”凌破赖了巴几,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几步便晃了过来。随便往书架上一靠,瞅着他那一桌子册子:“你堂堂一个昭平王,手底下不是有好多大官吗?你让他们干好了。你不是只管带兵吗?不带兵在这里充文人。你真是….”他话说了一半,倾绝已经不耐烦的抬起头,做了一个请滚蛋的手势:“在你废话连篇之前,麻烦先把本朝地官阶职能搞清楚再来。”

“不就是有点子封地吗?土皇帝吗?了不起啊!”凌破白眼翻着,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

倾绝忍无可忍,伸手拿了砚台照他就是一记明镖。他手上加了几分力的,离的又近,奇快无比。凌破避无可避,只得呼的一下散灵开来,砚台刷一下穿灵而过,嗖一下穿透他身后的书架,将后面的雕屏直贯了个窟隆,最后一直打在厢阁的墙壁上,连墨点子都不带溅的,直接入墙三分!他地力虽然没用多少,但力点极为集中,这砚台一连穿透数样东西,到最后砸进墙里,行进过程根本有若无物。而且书架,包括雕屏,晃都不带晃一下的,就只是通出一个大洞来。

“你要掀我脑壳啊?”凌破重新聚回人形,回头一看,登时有些急了。

“你有脑壳吗?”倾绝哼着,啪一下将册子扔到桌上站起身来,指着他:“把破雕屏拿出去扔了,书架子收拾一下,坏壁板子扔出去。把砚台拿回来,我还要接着使呢!”

“什么?!混蛋你,你当我是什么了?”凌破气疯了,这厮一副指使人的样子,还眉眼不动地值当是应该呢。

“奴才!”倾绝侧脸看他,忽然抖出一丝诡笑,一副死孩子讨打相。这家伙现在越来越幼稚,为了气人,无所不用其极。

“你,你….”凌破指着他,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真要命啊,他居然会窒息!倾绝看也不看他,舒展了一下筋骨,刚才就觉得有些酸,甩一下膀子感觉好多了。他慢慢向外踱去:“快点收拾好了,我下午回来看的。”

“你,你这个野…”凌破下一个字还没咬出来,就见他猛的一下拉开门,表情戏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凌破狠狠地咽下那个他简直最爱说出来的字,抖着手,咬牙切齿的说:“老子忍不了了,是你逼我地。”说着,他盯着倾绝一副悠闲的背影,忽然引颈一声,让人

才是狼,随着他一伸脖子,他忽然发出一声极尖厉的一句话随之而出:“倾绝是大宝!”这声音极为诡异,因为音色拉得尖长。所以别说整个后堂,估计前院正堂都能听见。此时外头不少人,还有好多铁近地兵。大家皆怔了一下,什么?倾绝是大宝?

倾绝差点没吐了,等他回过神来要杀人的时候,凌破已经奇敏无比,一下化成一股旋风,嗖一下跑个没影~!但声音依旧源源不绝:“老子跟你拼了,我告诉你们。倾绝他老婆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大宝!现在府里人人都叫他大宝,你们以后别叫错了。”

倾绝面如锅底,院里人怔怔的与他对视了一下,刷的一下全低下头当作没听到。他僵着背,勉强做了一个转身的动作,一把摔上门把自己关房里。外面一团死寂,当然没人敢笑。但倾绝知道。凌破这个乌龟王八蛋,把他的脸全部丢光,完全丢光,彻底丢光!

这话是前儿晚上,他与小白坐湖边闲聊,小白让他给孩子起名。他就逗她说,生下来就叫大宝,然后顺着往下排。二宝,三宝,四宝。小白不干。说要叫大宝也是他叫,婴儿很小,生下来该叫小宝。然后他就说,那再生一个难不成叫小小宝?她就回答说叫小二宝,然后顺着排。反正得加一个小字。这本是他们两个闲扯的话,谁知道竟然让凌破听了去。这厮逼急了竟然随便加料,愣说小白给他起了个绰号叫大宝。这个混蛋!现在再去翻他的旧帐岂不显得自己狗急跳墙,他忍着暴怒在屋里呆了一会,料定这厮定然会跑回家。他估么着院里人都闪光了,便拉开门就走。他今天不把凌破收拾个半残他名字倒过来写!

小白此时正坐在平纱馆里头吃东西,忽然凌破已经刷一下站到她面前。把边上灿菊吓得差点将一小锅百合蒸团子全给扔他脸上去。凌破也不管,伸手拉了小白就走:“快走,这不能呆了。”

“怎,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小白一见他那表情,以为又出什么事了,吓得心突突乱跳。被他拉得小跑了几步,急惶惶的问着。

“野狼要杀我,咱们快点走。去西迟怎么样?”凌破一把抱起她:“他地丑事让我揭穿了,恼羞成怒,现在拎着刀满世界找我呢!快走快走!”

“他,他什么丑事让你揭穿了?”小白瞠目结舌,看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小破,你,你放我下来。有话好好说,他不会杀你的。”

这边正说着话,忽然听到一声低喝:“你把她放下来!”两人惧是一怔,看到荫道上站着的,正是倾绝。不仅是他,他身后还跟着鬼目灼,血骊。然后还有刘波等人!凌破抽了一口气,这家伙疯了,真是要杀人灭口。他以前从不随便把灵物往府里带,这下麻烦了。

星言也从后面穿过人群慢慢走来,他是感到血骊灵罩的逼近,料到有事从西临阁里出来看看,一见人都在这里,也一时有些发怔。

小白挣扎着下地,还没开口,倾绝已经几步掠上台阶:“你去凌波谷住几天。灿菊你去把东西给她准备一下。今天就走!”灿菊这才一下回过闷来,不敢看一众人等,忙忙拎了裙子就往外走。

凌破一看倾绝的表情,知道不是来找他的事的。而是衙里出了什么事了,遂也收了一脸地赖皮,变得凝重了起来。

“凌破你去缀锦云州找云宁扬,让他快点回来。顺便再去找南宫修,你看他伤好了没有。让密使去太慢,现在就去!”倾绝说着,拉着小白向着星言:“你送她去凌破谷,我一会给你详图。”

星言微怔,他的心事,倾绝心知肚明。但是现在,他却把小白交给他,一曲的知己,原来并非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事。

“出什么事了?”星言看着他,心里也猜了个七八。他这会子把小白远远的弄走,必然是衙府里放着的死人有什么问题了。

“让血骊跟你说,你先准备一下。我有话跟小白说!”他说着,拉着小白就走。她此时泛僵了,刚才根本不容得她插嘴。

“喂,你…”凌破一肚子问题,刚想发问,这边鬼目灼一把摁住他。离的很近,直接摁他的灵脉:“我告诉你。”他轻声说着,止住凌破地步伐。

“我不走。”她的手心微微泌汗,她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她只说重点。重点就是,她不想走。

凌波谷好远,从京里走,最快的马也要走好几天。更何况,这还是在昭平,两个大对角,她对距离有恐惧感。特别是,在心贴近地情况之下。

“必须走。”倾绝索性一把抱起她来,大步往东怀阁去。抬绣榻的小厮托着空榻跟着他们小跑,怕一会子王爷要他们跟过来的慢。

“我害怕。”她忽然轻语,脸色惨白的样子让他更紧的抱住她:“咱们从缀锦带回来地两个死人,他们这几天可能就要活了。我让他们骗了,成了他们的工具。我不能再让你留下了,你远远的离了这里,我才能放手一搏。小白,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地。我什么都可以不要,但我不能没有你。”

他早就以行动向她阐明了他的态度,她的生命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最重要之物。但这一次,他如此坦白的告诉她,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没有她!

第六卷

—第三十二章 - 莫要与君离—

言回到西临阁,血骊在路上已经把事情跟他说了一下他没有催法血与血骊通语,是因为他也想像倾绝一样,静静的享受几天没有驭灵,没有纷争的淡漠时光。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

今天夜哥突然发现那装血的瓶子有变化,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有变化。隐隐觉得不安,便打开棺材来看。这一看,便有些发怔了。这两具尸体拿出去的时候,一躺一坐,都是僵体。所以装棺的时候,坐的那个倒置下去,但双腿依旧是盘着的,保持着一个坐的姿势。但是今天打开,发觉那个坐着的,竟然双腿有软化的迹象。不再是保持着盘着的姿势,好像在慢慢伸直一样。而且尸体的面容,也似有变化。不是干瘪如枯叶,仿佛有些丰盈了一般。

但这些变化并不是很明显,可以说非常细小。如果不是夜哥当初亲自下去,见过这两具僵尸,根本无法分辨出这细小的变化来。

他觉得不妙,便去府衙里把倾绝给找来了。倾绝一看,二话不说就伸手向其中一具的胸口。他聚气下压,一下便探到尸身上竟然开始结罩,在阻隔他的迫力。这个罩气不同于生灵或者自然之灵的罩气,绵冷非常,寒彻入骨。倾绝用力逼罩,竟然不可透入!他当下便说了一句说,让他们给骗了!这些情景,血骊在场,看得分明。然后他便着人将两棺并血瓶往东郊围场送,自己便带了他们几个回来了。

让他们骗了?这话是什么意思?或者他曾经与他们对过话。得到某种提示,回来才会如此找寻他们的尸身。他刚才明显是想把尸体给毁了,但是没有成功。死尸身上所结地是什么罩?就算再强的罩,他们现在爬不起来,想毁了他们,也并非不能啊?为什么他一试之下,便放弃,反而回来安置小白?以他的个性,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主儿。

他心下疑惑。但表情依旧如常。回来便把芜清叫来,把家里的事交待了一下。芜清在她们当中是最可以持的住的,做事情他也放心。金池毕竟是金枝玉叶,她再怎么放低身段,始终是带出那一点子公主气来。

静桐是小儿女心思,每日所想不过是怕星言再讨偏房,而且她也是个没主心骨的。基本上是指不上。所以他跟芜清交待了一下,就说自己要出公差。离家几日。让她好生把他娘亲照管好便罢。边关父亲那边有什么消息,便要揣度着跟母亲讲,省得她操心上火。

芜清这边应下了,便忙着替他收拾东西,一边嘱咐一些出门在外保养注意之类的话。这边星言便去跟轻晚辞行,倾绝这边让他送,必然是不想行车马缓慢。让他驭血凌空,这样一来。便要入夜才可起行。所以时间上还算充裕,他这边往西临阁主屋方向走着,便想着一会子要去找一趟倾绝。将事情问妥当了。因为他若是把血带走,昭平这边出什么事便不得而知。倾绝与他皆不是无计划乱行事地人,倾绝心中必然已经有了一套计算。他问仔细了,也好替补个周全。

他刚一进主屋,正瞧见轻晚打发小丫头装食盒呢。那桌上一碟碟的。皆是轻晚亲自做的南方小点,其中还有那小白曾经很喜欢的雪片糕。轻晚瞧见他,笑着招手:“言儿。你来的正好。我做了些点心,送去给王妃尝尝,你来帮娘试试。看手艺是否退步了?我这几天口淡的很,也尝不出个好赖来,别丢人了才好!”

“娘亲身上不舒服,还忙叨这些做什么?要多歇着才是。”星言走过来,微嗔着扶着她的手臂。

“我今儿个感觉好的很,在这里住了这么些日子。月前王妃还特意款待咱们,这会子她有身孕了,听说好个甜,也该表个心意不是?”轻晚笑了笑,微喟叹着:“当初跑了来,一家子全扔在缀锦了。现在吃穿用度,都跟这里地主子没什么不一样,丫头子们瞧着这里主人的脸,也都对咱们客客气气的。但我也知道,这毕竟是寄人篱下。你爹爹闲赋了也有十来年了,五十来岁了还跑去领兵。这重起家业的艰难,我心里明白的很。女人家也有女人家的方法,我倒不是一定要拿这张老脸去贴合她,只不过,不想让你们父子,在新地方艰难。”

“娘只要把身体养好了,星言在哪都不艰难。爹也是如此!”星言示意让小丫头先出去,扶着母亲

:“星言今天要出趟门,帮王爷传个话。娘亲在家别再瞎操心了。”

轻晚一听,笑起来:“我这几天还忖着,你回来呆了这么些天,王爷也不肯给你指派。想是瞧不上你,不肯用你。想来是我多心了,我的言儿才华横溢,自然是人中龙凤。言儿你不用管家里,我好的很。只是你出门办事,须得小心才是,这里地官场都是陌生的紧,再没什么可搭连的人,你爹老了,日后,还要指望你来光耀我们墨虚家地门楣。”

“嗯,娘亲放心便是。”星言微微一笑,并不多言。母亲的心思如故,一家合顺是最紧要的,然后便是光宗耀祖。虽然他们已经降了凌佩,但在哪里对她而言不重要,只要这里可以有展翅成翔的机会,一样可以让祖宗面上有光。她一生的遗憾,就是只给父亲生了他这么一个儿子,没能多子。所以她一直对星言寄望甚高,除了希望他能绵延血脉,多子多福之外。便是希望他能尽展所长,不负父亲期望。这样,生为他地母亲,也算无憾了。

“星言,有件事我想问问。”轻晚忽然压低声音低语:“我听这里的王妃也是叫小白,那日同席我仔细瞧了一下。眉眼间真的好像,静桐这两天也说。是不是当初你屋里那个?”

“不是,娘想地也太离奇了。”星言微怔,忙接口:“这里的王妃是个郡主,怎么跟那个勾到一起了?”

“长的真是好像,那双大眼睛像极了。只是她更灵动些,不像之前那个傻乎乎的。但实在太像了!”轻晚忖着:“而且也清瘦的很,可能真是我多心了。怎么说也不该是一个人。不过,虽然你不说,娘亲也知道,你对那个小白,才是真上了心的。听说后来带出去跑了,结果弄得你半年多都不乐。娘亲当初不太喜欢她,倒不是嫌她没个出处,只是看她傻了巴几的,又瘦得要不得。定是个不好生养的主儿!要是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娘亲当初也不该对她不闻不问。其实这瘦也还真不是不好生养,你瞧王妃,而且也瘦的很,听说进门也就一年,跟金池同一天呢。瞧人家,肚皮倒真是争气呢!可是咱家,静桐,芜清,这都好几年了,也没个消息!”轻晚一脸又是羡慕,又是有些失落的模样,弄得星言哭笑不得。

“娘,别说这些了。”星言站起身来,拎了食盒:“我给他们送过去吧,省得使唤人了。正好我也收拾收拾准备起行了。”

“行,不说了。”轻晚笑着:“一说这个你就跑,回来看你爹打你!”

星言看着母亲又恢复了生气,带了笑容,有了红晕,心下也安然快乐起来。他笑着:“娘亲不要羡慕他人了,回来孙子保不齐娘亲都抱不过来呢。”

“那敢情才好呢!”轻晚更是开怀起来,笑眯眯的瞧着星言拎着东西往出走。

星言这边刚出门,一眼便看到金池在边上花荫底下立着。他微怔着,正忖着刚才的话是不是让她听了去,这边金池已经一步上来:“我跟你去!”

“什么?”星言一愣,一时不明白她的意思。

“不是出公差吗?我也去!”她伸手就去抢他的食盒:“还有这个,我送去。”

“你又闹什么呢?”星言手往后一伸,让她捞了个空,看她面色泛青,知道刚才的话她定是听着了。他一把扯了她往外走:“你去做什么?我上战场你也去么?”

“我要去。”金池瞪着他:“我入门之前,你收的不仅是芜清和静桐,你还收了一个小…”

星言一把捂住她的嘴,微眯了眼看她:“你疯什么呢?这府里的主子也叫这个名子,你混说什么?”

她拉下他的手,一字一句的说:“怕我混说,便带我去。我不在家等你,不然,你一刀剁了我!”

“你!”星言眉尖紧蹙,心里一阵突跳不止。把她留下,也许她真保不齐要做出什么事来。他知道金池在意的,并不是他曾经收过谁。而刚才娘亲那一句话,说他真心在意过的,是那个小白!那个小白到底是不是现在这个小白,她也不在意,但她为自己设了一个假想敌。存于他心中的小白,便是她不能忽略的对象。

第六卷

—第三十三章 - 莫要与君离—

人静默了一会,倾绝便往这边来了,金池一见,见了盒去看小白。倾绝扫了一眼她:“你要把她带上?”

“嗯,她要跟着。放心,我不会误事。”星言低语:“现在说说情况吧?”

“当初我在聚云岭,曾经魂魄离体,下到幽冥。”倾绝支着肘歪到椅上:“见到那六个死鬼,和我说了聚灵咒的事。”

星言没有打断他,静静的听着。他轻哼了一声:“他们说找到六具尸体,一一召唤出来与他们斗法。胜者便可打通阴阳,通过死灵驭关。”

“现在你并没有往死尸身上淋血,而他们却已经渐活。所以你觉得,他们另有图谋,而你被他们利用了。”星言听到这里,轻声低语。

“不错。”倾绝点头:“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毁了他们的尸身,让他们功败垂成。不管他们究竟有什么盘算都好,不轻易再冒险。但是我下手之后,发觉有股寒森之气。最主要的是,我感觉器门与拓门的血在被他们吸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