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在生呢!”那婆子不敢看他,躬着身应着。

“还要生多久?”倾绝问了一个极白痴的问题,宁扬听了都直翻白眼。

“这….”婆子一脸苦瓜相,四处乱瞄也没个可救命的人。倾绝一把捏住她的肩,她只觉骨头碎般疼痛,咧着嘴叫着:“王妃胎位有些不正,可,可….”

“怎么又胎位不正了?怎么又没人跟我说这个?”倾绝当时要疯,眼一瞅便看到门口立着的几个大夫,此时他们一直候在屋外。一看倾绝的眼跟鬼一样扫过来,吓得便要软倒。

倾绝抖着手指着他们,声音都已经变调了:“把,把这几个眼里没主子的…”还没等他跟疯狗一样乱咬,宁扬已经适时的一把握了他的手指,此时拖他简直轻而易举:“你行了,是谁让她天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到哪都抬着,动都不动一下,你这会子急也没用。”他伸手一抰,径自拖着他往花厅去,顺便解救了一干人等。

“我当时说什么来着,她肚子太大,得多动动,你听吗?我说的你都不听,更别说他们了。”宁扬不管不顾,手跟铁夹子一样钳着他:“你在外头闹得鸡飞狗跳,你让她怎么生?你消停会行不行?”

“她流了好多血!”倾绝忽然哽咽起来,宁扬一怔,一把揽紧他:“记得她常说一句话么?我是打不死的。”虽然这话是有些昏,但是却让人听了心中有希望。

倾绝没说话,他佝偻着让宁扬半拖半拽往花厅带,宁扬回眼看湖边,凌破此时连人形都快聚不住了,淡淡的影,还一圈一圈的窜,裹得湖边枯枝乱飞。宁扬知道,这是他的平静方式,他轻轻摇头,真是一人产子,三人疼啊!

最终卷

—第二十五章 - 给你一片天—

过一夜的折磨与挣扎,这一晚,王府上下根本无人入刘波守在阁子外头,竖着耳朵听着里头的动静。倾绝终是在清晨第一缕晨曦到来的时候,依稀从主屋那个方向,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宁扬长长舒了一口气,这边已经看到有小丫头兴冲冲往这边跑,口里嚷着:“生了,生了,是个….”话音未落,倾绝已经一跃而起,直窜出去,裹了一道风般。凌破兜了一晚上***,这会子也化出一道光影一般开始向那个方向弹。但他没敢进去,因为倾绝与他照面的瞬间,瞳心抖出一丝恶狠狠的光,凌破再傻,也知道这会子跟他挣一点便宜讨不着。

宁扬看着张着嘴在那发傻的小丫头,微微笑了下:“男的女的?”瞬时解了对方的尴尬,她看了一眼宁扬,脸竟刷一下红了:“回,回公子,是个,是个少爷!快八斤了呢!”

吁!快八斤,小白,你可真会生啊!宁扬抚了抚眉,唇边所抖出的弧线,艳美非常!倾绝不管不顾,直直就往屋里冲,也没人敢拦他。他一进屋,便嗅到一股浓郁的血味,心攥成一团。屋里的人还在忙碌,忙着换染血的褥被,收拾东西。小白裹着被子,此时缩在床的紧里头,只露出头颅,一头长发皆湿透,有些还粘在脸上。她紧紧闭着眼,屋里的动静似是都听不见一般。倾绝隔着数人,没法子贴近过去,一看她那样,心下又急惶起来。

主接生的夏婆子悄声说:“睡了,王爷不用担心,王妃好的很。”她打从夏天便住进这里。虽然只短短几个月,但凭着她多年的老眼。一早看出倾绝与其他府里的男主不同,所以没夸着口说生的孩子有多康健,母子平安之类地。一开口便说她好的很!王妃胎位有点不正,其实这一通下来也算是顺产了。而且王妃真是很悍。愣是一声没吭,也非常配合,一通猛使劲。不像是以前接生时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女人,生命力非常顽强。不然,这会子估计还折腾呢!

倾绝听了,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一直瞅着她。直到听到有人轻轻说:“王爷,刚带大公子去洗了。王爷瞧瞧。”他这才回过神来,对了,他当爹了!大公子?!是个男的呢,小白一心想要个男孩,真是个男孩子。他回眼看着襁褓里地孩子,五官都挤在一起。红通通的,像个肉团一样的。那么小,好像一碰就要碎一般的脆弱。但是头上生了一层黑黑的胎毛,一看就是营养充足。胎毛长的浓而且黑。眼还是两道缝,此时睡着,那模样让他瞧了便心生暖意。他微微的伸了手,却没敢碰,忽然开口:“你把他解开让我看看。”

“啊?”婆子愣了一下。但还是依言解了包裹,露出光溜溜的小身子。倾绝上下看了,又说:“翻过来让我瞧瞧。”

婆子更怔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翻了个个,让他看后背。倾绝看了,唇边忽然扬起一个笑,连带指尖也微微发抖。他当初预想的没错啊,碎蓝,还真是如此啊!他是半灵,狂血在法血之中,与普通血脉相汇却无法真正相融,在汲风丹的不断随血而动之间,渐渐汲走所有狂血与法血。保留了最普通的血液与营养!

小白醒过来的时候,一眼便看到床边绣墩上坐着的倾绝。他正支着肘,半歪着头看着她,看她睁开眼,他地笑意便扬起。让她,也跟着轻笑了起来。

“是男的吧?我之前迷迷糊糊的,听夏妈妈说,是个男的。”小白地声音还很虚浮,眼睛便开始找孩子的踪影。

“是男的,去喂奶了,一会抱过来让你看。”倾绝伸手去抚她的发:“再睡一会,吃东西的时候叫你。”

“夏妈妈说,产房血气大,不好。”小白看着他,轻声说:“今天你去西厢住吧。”

“不去。”他地手贴在她脸上,笑意轻暖:“我今天晚上还要睡在这张床上。”

她怔怔的看他,此时全身浮软,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他温暖的手,却让她觉得平静而安全,她静了一会,忽然有些不安,抬眼看他:“那,那他是不是…”

“不是,不是半灵,不是驭者,是个普通人。最普通地那一种!”倾绝笑起来,贴过来与她只差毫厘:“他重的很,快八斤了。你真是把那点肉都贴他身上了!你身体的汲风丹,把法血和狂血都引走了,结风罩于内,难怪肚子大的吓人!”

“真的!”她的眼亮亮得,像两个黑葡萄,快漾出水来:“我好想看,你把他抱过来。我也可以喂的,我来喂。”

“不行,你要休息。”他贴着她,半身伏在床上,头枕在她边上:“你睡觉。”

她看他的样子,他的面色好像比她还要糟,她慢慢伸手去摸他的脸:“那你给他起个名字,起个大名吧?”

“叫要命!”倾绝哼着,慢慢闭了眼:“真快要了咱两的命!”

小白语噎,看他疲倦满满的样子,实在不忍心现在跟他拗。但要命,这名子太难听了!她正发怔间,他的手臂已经勒过来,抱住她:“净曦,叫净曦。因为他哭的第一声,我看到了光!”他唇边微微含笑,伴随着那光,他来到这个世界。在他的孕育初期,他坚持附着在他母亲的体内,一天一夜的奔逃战斗,他没有因此而化成乌有。他的希望,也因此而来!

“很好听。”小白轻轻应着,贴着他的脸颊,不觉之间,滚下泪来。净曦,很干净,很明亮!

数日之后

小白坐在倾绝的怀里,小宝安睡在小白的怀里。床上置了炕桌,满满的菜品,生完孩子,她的产前浮肿也散了。肚子一平,马上觉得整个人清瘦了,这一个孩子便去了八斤。加上又是羊水啊流血啊什么的。而且孩子一生完,好像好胃口也随之而去,加上头几天又老是昏昏的睡着,吃什么也提不起劲头。之前那种大块朵颐地劲也没了,让倾绝简直觉得她比以前还瘦了。所以又开始一通猛补。天天恨不得照八顿来喂。

“把孩子给灿菊,你先吃饭。”倾绝看她抱着孩子不撒手,开口说着,这边绕过手去给她挟了一满盘子。

灿菊接过小宝,笑眯眯的说着:“主子,先吃东西,这边我带到于嬤嬤那去。一会子再抱过来!”小白一直瞧着她都走没影了都舍不得把眼睛挪回来,倾绝把筷子塞到她手里:“快吃。别看了。”

小白低头看着面前的东西,突然说:“今天怎么没熬鲫鱼汤?”

倾绝抱着她:“不喝那个,一会上百合燕窝。”他看着小白的侧脸:“那个没味道,而且有腥气,

喝了。”

“不喝,不喝我没有办法喂小宝。”她低声说。她生完发觉,自己乳汁少的可怜,虽然她地胸部随着怀孕产子变得丰满,而且她孕期大补特补。好东西吃了无数,但居然不下奶。听有经验的嬤嬤说,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只需多喝鱼或者骨汤也可以有助于催下乳汁。她便天天都喝,但才喝没几天,他居然不让做了。

“这府里我请了四个奶妈。不够再请,饿不着他,不用你喂。”倾绝看着她一脸怆然。忽然开口:“你每每吃东西的时候,都让人觉得很满足。你吃得不快,但表情很幸福的样子。让人也觉得有食欲。那鱼汤明明很难喝,你喝得像喝苦药一样,虽然也没什么难以下咽的表情。但那种幸福的感觉没有了。我不要你这样,吃饭增添营养血气,吃饭时候的小小快乐,虽然短暂却温暖。这片刻地快乐,都要为了小宝丢下,吃自己讨厌的食物,我看了心里难受!”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挟了一颗溜皮蓉沬的肉丸子送到她的口边,她本能的张口,酸甜地味道直入喉舌,温软滑腻,满带的香气扑了满腔。她慢慢的咀嚼,微微的眯着眼眸,却湿了眼眶:“真好吃。”

“没奶就没奶,又不是你不喂就不是他娘。把自己折腾地一天呕三回,看什么都没胃口,搞得越坐月子越消瘦。最后心疼的那个是谁?”他扶直她的腰:“人家生完孩子,总要胖个一二十斤吧?你就算不给我这么大的成就感,也不能给我缩回去吧?你现在这样算什么?控诉府里伙食差,还是指责厨子没手艺?”

她脸一红,自己伸手去挟菜:“我,我没缩回去。我胖了好些呢!”

“没觉着。”他看她自己开始慢慢吃,微微笑起来。

“那你不能跟我大着肚子的时候比。”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肚子,现在一平,她还不习惯了。

“知道回嘴了?”他开始跟她一起吃,这边不停地有人添菜和撤下微凉的,因为桌子不大,摆不下太多。屋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地板夹屋地暖道将地都烤得热乎乎的,因窗上都挂了厚帘子,小白也瞧不见外头的天气。但是快过年了,估计此时也正是北风凛冽。这些天,问候的送礼的极多。但小白只见了凌破,宁扬和西临阁里的人。其他外头官门的亲眷,都是平大娘和灿菊替着应对。倾绝一直也没离开王府,东怀阁也甚少出去,外务一应懒的管,甚至连传也不让刘波传了,根本就是一副完全摞挑子的样子。

“咱们什么时候上京去?”小白吃完东西,漱了口,抱着小手炉窝在他怀里像只小猫样,突然轻轻哼了声。

“等你养好,或者等到明天秋天也行,不急。”倾绝抱着她。

“到了京里,你入朝办事,我在家带孩子。”小白叹着,一脸满足。

“孩子不用你带,你跟着我。”倾绝伸手轻拍她。

“什么?我不喂,连带也不让我带?”小白瞠目结舌的看他:“那,那…”

“我不是要让你根本不管他,但我不想让你在家带孩子。”倾绝笑。

“你入朝办事,天天忙碌。我在你边上也帮不上忙,家里的事我也不懂,也管不了。我闲着还不如在家看孩子,还有些事做。”她怔怔的说着:“总不能天天发呆吧?”

“你以前就天天发呆,在哪都能杵一天。”他逗她,看她一脸窘红,更笑起来:“你跟着我,我自然不让你闲着。有事给你做,在家看孩子,太屈才了!”

“什,什么屈才?”小白更是一头雾水,他轻声说:“怎么不是,你记忆力好,教你的字没有忘记的。听过的话总是记得,为人又忠厚老实,便是极大的长处。我进京之后,请你当我的随行录事,帮我记录一应文事,记清时间,事宜,所报之人等等。”他看着她瞪大双眼,一副又惊又诧的模样,笑着说:“我每日繁忙,不可能事无大小,皆亲自处理,身边自有各应官员。他们会将事务所理之细节承给我,我不见得当时便看,需要有录事替我先行记录,以备后察。现在府里有八个,替我收纳各方官承。这些人需要来历清楚,忠诚老实,不见得要多聪明,但要务实,还需要记事仔细。这些优点你都有,最合适不过了。进京之后,我要重新挑选这样的人,先算你一个!”

“你,你要我当官呐!”小白傻了,呆呆的看着他。

“没有品阶,是我内衙之职。”倾绝笑着看她:“录事有专门的录事房,为免私授传递,皆不正式见官员。都是隔屏报事,所以你不用天天抛头露脸。但是需要问话,问得要详细。而且我每凡巡边,必要身边带上一两个,随我去各地。你去了呢,我单开一间屋子给你,你不用跟他们在一处,听人报事,然后记录。一呢,可以增长你的归纳力,培养清晰的条理。二呢,对你的记忆里也有好处,更可以顺便练字。三呢,随我去各地游历,体察民风民情,增长见识。四呢,培养与人交流能力,在问答之中慢慢揣磨。最后一点,是我的私心,想你天天陪着我。”

他看着她张着嘴发傻,轻点她的额头:“怎么样?这个职位还不错吧?我每月按例拨俸禄给你,逢年过节还发赏钱。”

“多,多少钱?”她回过闷来,便脱口而出了。脑瓜子一热,竟问了个很市侩的问题。

“一个月四两,这是现在府里录事的俸银。不过做错事要罚俸,你做错了,我照样罚你,绝对不会手软。不过,要是做的好,我可以升你的职。”他笑意更深。

“那小宝怎么办?”小白突然又不放心起来,他捏她的脸:“喂奶呢,有奶妈。生活教导呢,有保母。日常用度,有管家分配。一应细节,有丫头。日后还会有先生。当然你我呢,是他的老子娘,当然要教管他,照应他。但并不是说,接下来多少年,就全扔给他了!”

她脸红,眼睛却发亮,他想让她成长,而且他看到她的努力,所以尽力帮助她一点点成长。她明白他的意思,与他看相同的方向,给她更广阔的天地,让她看得更高更远。并不会因为她成了孩子的娘,就放弃对她的培养。他并不是一步步把她培养成可以操持家务锁事,管理各奴才的最大管家。而把她往更开阔的地方引领,让她有更为丰富的人生!虽然他依旧担心死灵的事情,但只要他活一天,他便不让她枯萎,给她源源不绝的生命动力,让她更美丽的绽放。他一向办事如此,不局限世俗,不管任何人的眼光,甚至不惜一切。

最终卷

—第二十六章 - 驭人莫失温—

绝与宁扬坐在聚墨斋里,周围都是漫散的风灵之气。在聚墨斋的楼顶上汲风练气,风罩浮静,连带整个院子的都是宁静无风。今天已经是正月初十,小白这回是在坐月子的时候过的年。虽然十天前她已经养的差不多,但倾绝还是坚持着让她坐满[奇Qisuu.com书],没有放她出去放炮仗。她手痒,但还是乖乖的坐在床上,只是隔着窗听了一晚上的爆绣声。

孩子更是有如见风便长一般,初生之时像一个小老头,浑身通红,满脸皱巴。一个月的工夫,大了两圈,圆乎乎的让人爱不释手。五官也不再是拧成一个疙瘩,虽然还不甚明晰,但已经渐渐开展。他不若倾绝是一双紫眼,他是乌黑的眸子。眼睛还是两道长长的缝,虽然还未完全的睁开,但眼型真是像足了倾绝。他常常咧着嘴笑,不爱哭,不睡的时候四脚微动着,谁凑过去逗逗他,他就笑着扭来扭去。倾绝初为人父,性情也变得温和多了,过年的时候大赏府内大小奴才,让上下皆是跟着大兴了一把。

宁扬此时像一瘫烂泥一般歪在榻上,折屏隔出的小空间温暖如春。小坐炉上暖着酒,香气蕴散出来,让人闻了便是微醺。他半睁半闭着眼,身上是淡青色的拉绒长袍,开襟袍当毯子盖在身上,半撑着头,长发披散,简直像个半醉美人,慵懒又美艳。

“孩子也生了,战事也平了,死灵也不来了。”宁扬如梦一般轻哼着:“好事都让你占尽了!”

“你嫉妒啊?”倾绝坐在他边上的大靠椅上,他今天又穿了一身白,裹绒的白袍让他整个人都变得温柔。他十指交叠,一副自得意满的样子。唇边抖出细小的弧线。微微的眯着眼眸。他在感觉小白地气罩,很平静,静得像在这屋里的悬漏,一滴一滴,入水成漪。散成一圈水晕,然后化为清明。

“你真要上京去?朝中有杜劲轩,现在又多了南宫修。不仅凌佩,连漠原已经牢牢控制在你的手里,你此番还去京里干什么?让那傀儡退位,你上去不成?”宁扬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张榻真是太舒服了。他都想偷运回凌波谷去了!

“我入朝是辅政,不是去夺宫。战事已平。缀锦合书已签,当下我是首辅,新帝尚幼,我总不能常年驻外。”倾绝伸手去拿酒杯:“早则春末,晚则秋初,总是要去的。”

“辅政?”宁扬笑起来:“别跟我说你当了爹。就性情大变起来。驭者事平,王者事起,你碧丹倾绝,哪止泛泛。当时不肯做地太绝。是因你分身无术。驭者这边扰乱不休,战事纷起。不要以为你像个大善人一样笑一笑,就以为要惠及其他了!”

“呵呵。”倾绝扬眉:“天下啜手可得,已经无趣。我早说过,你猜不到我的想法。你还非要混猜!”

“你真要去辅政,让那个蠢货坐稳宝座?”宁扬睨睇着他:“你有那么好心?”

“当然没有。驭者于缀锦的经历,便是最沉重的一课。我此时激流勇退。早晚成为丧家之犬。我要再进一步,便会引发夺宫之变。当下所做,是要平衡,再行筹谋,方是长久。不是贸进贸退!”倾绝微微侧眼:“我有灵物在手,身边强者如云,真要闹起来,我当然稳赢不输。但是当下五国平享天下,只是暂时。若国内生变,必引他国连锁反应。驭人不同驭灵,光凭血力且是无用。当日我来到凌佩,入了这个局,便知道,易入难出!不是光有力量,便可从容。”

宁扬静静听他说,唇边笑意更深:“你将此称为驭人?”

“不是吗?看到他们的弱点,然后一一击破驾驭,比起纵横强力以夺天下,操棋驭子更有意趣!”倾绝轻笑:“若论我心所愿,当然平静度日为上。但事事哪可遂心愿,既然如此,便于峰顶浪尖谋得平静,不是也算得我所求?”

“看到坚慕权好势,但却具有控兵之力,于是让他驻边。以强权拉拢,让他为你所用。看到修文采飞扬,于是让他从文。知道他郁郁难舒,便让他志得高云,甘心成为你的棋子。杜劲轩心思细慎,却生性胆小,让他为相,便会事无巨细,皆依托于你。左成与顾正,贪婪成性,便给他肥缺,高金厚赏,让他们一直有利可图,蒙了眼耳,成你走狗。刘宗忠厚老实,胸无大志,但为人稳重,于是让他在北关,安抚民意。袁展平勇力有为,却有勇无谋,便放他当箭,成你先锋。”宁扬一叠连声说着,点头微笑:“还有其他人,或是因情,或是因义,或是因志,无论是诡滑成性,还是蠢笨执拗,只要有用之处,你皆可所用。”

“这样好累,死灵并非灵物至尊。人才是!”倾绝轻叹:“既然脱不得身,只好乐在其中。当找乐了吧!”

“呵呵,于小白那里,学到凡事舒展,不再蒂芥满心。”宁扬大笑出声:“那么小白呢?你让她当你的录事,惊世骇俗,把娘子带出来当官。这世上也就你做的出来!我还以为,你教她练几年字,然后要她理家呢。”

“家事锁碎,府里设七局四掌,各有杂物纷繁。而且大小奴才无数,小白为人太实在,记好不记仇,要她压服奴才,根本不可为。”倾绝轻饮一口,当初她问他当年花池让人下药地事。她只是问他,为何那时要整治她,却根本没问,是何人要害她。因为她已经把何人要害她这个问题扔一边去了,或者说,她早忘记了。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记得好,所以光亮清澈,不含杂质。

“唯才是举,她的才华不在这些纷杂,生要把她往那里归,不是浪费吗?。”倾绝微笑:“她值得更好的,更高的,更自由的。”

“当初你早看出。倾灵不是当官的料。你故意丢余平给他,让他天天战战惊惊,又不敢逆你,真是生不如死。”宁扬又故意往事重提,让倾绝微微蹙眉。

“你当初肯写信给他。已经是最大地让步。也算是舒展胸臆了!”宁扬知道,此时再提,他虽然不快,但不至燥狂:“他没死,四月大战之时,我在余平匿气,以图接应。他瞎了一只眼,但没死。”这件事。肯定没人报他,根本没人敢报。

倾绝不语,余平从六月开始便上折给他,他一份没看过。没看,不代表不知道其内容。如果倾灵死了,余平统之职空出来。莫奇莫洋必是要告诉他,让他再选官员补上。但他们没提,当然就是倾灵还活着。至于报奏是不是要看,是不

。再紧再急的事,他自有主张。他们呈上,他不看也不敢相催。

“我知道,你已经不计较过去。但不计较。并不代表与他有什么情谊于中。不恨,不代表就可以爱了。只不过他现在已经残废,右手永不能举。稍动便疼痛非常。他毕竟是你的亲哥哥,既然你也不想管他了,何苦还要让他职任辛劳,不如让他归田罢了!”宁扬坐起身来,刚要再接着说。倾绝已经站起身来:“你也知道,他的事我不想管了。何必还来说!”说着,便慢慢向外踱去,小白在外面呆了好久了,他不放心,想出去看看。

“那你….”宁扬看着他地背影,他轻轻说:“小白产前,我已经交待凌霜,让他再派属下接任余平。你天天睡得跟傻子一样,这会子来教导我。”

“你!”宁扬瞪着他,一脸语噎,一赌气又躺回去,索性揪了厚毯子将自己包严:“混蛋,说我后知后觉是吧,那我什么也不管了。我一觉到开春,你以后少管我要药!”他碎叨地话还没说完,已经听得门响,倾绝已经出去了。

小白此时站在屋顶高檐,一身暖红轻裘格外明艳。腰间细穗荡风而舞,长裙层裾有如飞花。她双臂招展,单足而立,大裙摆因她反提的足尖开出大半扇花屏。她手面向上,指尖轻抵,两滴血滴逼指而出,渐拉成线,汇入身边空中,抖展间开散,然后越来越淡,最终化无。前几天下了场大雪,此时房顶皆白,唯有她的红色,格外艳美。

她身姿婀娜,生产过后,依旧是女儿般纤细,却凭添了成熟的韵味。让厚厚地裘袍也难掩她的灵珑,凌破散成风罩,荡在她的身周,慢慢罩气加浓,然后开散。她地发与袂,皆是随着凌破地风旋而微动,没被北风裹乱,格外曼妙动人。院里的奴才,皆是仰头看她,看呆了眼。

她一脸专注,眼平视向前,在那里,她可以看到凌破的面容。唯有她可以看到!“够了。”他在轻笑,声音汇入脑海,体内的汲风丹在随血而动,让她身体血脉,通行无阻。

“够了!”这个声音不是凌破,小白微怔了一下,这才回眼向下。看到倾绝负手立在院里,抬头向着她,眉尖若蹙,眼底却是温柔。

她兜风而旋,然后纵身向下,却是缓坠有风轻托:“只有几滴。”她讪笑着向他,一脸讨好的模样。众人听倾绝出声,这才回过闷来,忙低着头该干嘛干嘛去。凌破当着一院子人,不好化出人样来,却是故意兜在倾绝身边,把他的发束吹得乱飞,衣袂乱散。

倾绝伸手勒过她地腰,低头看她笑魇如花,长发挽成堕云,只有一支素梅簪子,大眼有如含露,双颊略染绯红,让他有些痴迷。

“你才刚刚好些,何必急着相继。”倾绝也不管凌破就在身旁,径自便是开口。凌破听了,居然没与他计较,直接一股子风便向着楼内卷,他想进屋去化形。他这般,倾绝倒是不习惯了,他刚才虽然与小白说话,但基本全神戒备,只防他突发力便出手捏他灵脉。

“这小子吃错药了?”倾绝侧眼,感觉一股风旋急窜入内,然后门咣当一声合严了。不由的哼出声来。

“呵呵,他觉得你好呗。”小白一脸笑意:“他都跟我说了。”

“说什么?”倾绝一脸微怔,揽着她往外走。小白坐月子的时候,凌破也来过,但是倾绝看得紧,不容得他跟小白单独说话。这二愣子不会刚才把之前一直管倾绝要血的事说出来了吧?他该没这么笨才对啊!

“他说,我生产地时候,你疼得很。小破说,你感同身受!”小白拉着他的手,她的手包裹在他的掌心,觉得格外温暖。

“小破与我同血同脉,我生产疼痛,他自然也疼痛。但你不一样,你是因为心里难过,引得肚子也疼得很。”她轻声说着:“我当时不让你在屋里呆着,就知道你会难过。但是你…”

“呵,那他是什么意思?对我认可?表扬我的真心?以后就规行矩步了?”倾绝笑眯眯地说着,抱起她,不让她心下戚戚。

“不是以后,是这几天。”小白老实巴交的回答让他一下发怔,当时就想掉头回去揍凌破。

“我就知道这厮狗改不了吃屎!以后再不对他有任何期待。”倾绝咬着牙根,这几天?

“我们去看小宝吧?”小白伸手去摸他的脸:“不要生气,以后我会管好他。”

“你能管好他?”倾绝一边走一边叹:“要我说,收了他器脉,拓脉,当个宠物完了。”

小白一把捂住他地嘴,大睁着眼看他:“嘘,当心他听到了。”她指若水葱,纤细而温软,香气若兰,让他心驰荡漾。他抱紧她,大步往回走,却是没回东怀阁,反是向着浅芳阁而去。

“我们回去看小宝啊,他快醒了。”她一看路径不对,搂着他的颈说。

“晚点再回去,回去你就不理我了。”他轻哼着,却荡出一丝微酸的味道。

“我哪有不理你。”她面染晕红,他是寂寞太久,所以连她对儿子的关注也要抢夺,像是之前她有风灵凌破,他就总是担心凌破会把她给带跑。她伸手抚他的脸,动作温柔像是抚摸小宝一样:“相公,现在你可以与死灵通语,你想不想见你爹爹?”

他一下刹住脚步,怔怔的看着她,身体有些微微的轻抖。她忙一把搂紧他:“你不要害怕,其实之前,你和宁扬说的,我听到了。你有个哥哥,名叫倾灵!不是故意要偷听的,是凌破风罩散得远,听到了。”

“我只想知道,那四个死魂,还要不要出来与我决斗,至于其他….”倾绝声音微哑,抵着她的额:“我不…..”

“我爹不能走路,我爷爷便想用聚灵咒帮他。现在我们为人父母,可以了解当时他们的感受,我爷爷其实不是多贪心。他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小白轻声说。

“亲情羁绊之下,便生毒心。云光曾经这么说过,与己是爱,与人便成恨。至少你父亲,身不能行,却有你祖父爱他,你母亲爱他。并未因他身残而弃他!但我父亲,从未爱过,更未选择我。亲情于他,从来不是羁绊,而是工具。”他颤声轻语,慢慢伸手去抚她的脸:“在这个世上,从一开始便选择我,从来没有弃过的。只有一个人!”他去寻找她的嘴唇,他需要她的温暖让他平静,只有一个人,那便是他的娘子!

最终卷

—第二十七章 - 一同下幽冥—

东郊围场

他们已经好久没来这里,此时还是严冬,围场四周铁近营布控,鹿栏里的鹿已经不再圈养在外,而是挪到有檐的栏舍里去了。草木皆是萎干枯黄,地上斑驳着未融的残雪,更显得空旷起来。

倾绝一身银色裹绒长袍,包罩黑色缀银边开襟氅袍,浮风翻卷之间,带出一团花样光影。长发绾起高束,拉出长长的发尾,随风而舞。他容颜妖冶,紫眸浓艳,唇扬若有似无,似笑还嗔。此时鬼目灼与夜哥在他身后,老鬼双眸如火,夜哥的眼睛竟然开始有如倾绝一般,灰中透着微紫,而且似有加深的趋势。在他们十步开外,小白与宁扬和凌破站在一边。宁扬裹着厚厚的青裘,半歪着站在那里,眼睛微微眯着,似是站着便要睡着一般。小白的脸崩得紧紧的,一双大眼只顾看着中央。倾绝要在今天晚上召唤云光,与死者通灵。询另四灵之迹,或者,可以知道更详尽的过往。她此时在凌破的罩气之下,丝毫感觉不到冷风的侵袭,她更是因为紧张,握着手心一团汗。

“云光出来也不用怕,他已经是倾绝的奴仆,不会对着我们放招的。”宁扬轻声说着,眼睛却盯着倾绝的动作。这小子自从收了死灵之后,更像妖孽了,体温变低了,唇红齿白之间,眼眸更带诡艳色彩。此时他臂间招展,动作舒放而张狂。额前血印一开,星印之外竟然开罩墨虚家大轮血涌之印。暗夜之中,围场四周的灯柱耀得他光景明灭,奇绝而艳诡!

“出来了。”小白的眼盯着他的指尖,他们看不到。但小白可以看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烟,在黑夜之中飘摇,然后慢慢显出脸型来。越来越是明显!

倾绝已经感觉到血大量顺着脉而逆行外溢。死灵固然强大,但驭死灵。根本就是拿命交换。只是通语,就感觉血行飞速。当初他催行亦地死灵,出招之时,简直就是在抽命一样,生生把他的血榨的一滴不剩!他感觉周围开始漫涌罩气。这种罩气与他自身相融,周围开始回暖,似是隔绝冬日严寒。但身体内部开始阴寒,一股意涌顶而出!

“倾绝。”他听到云光地声音,依旧如当初一般,似泣似笑,低沉而明晰。他的眼前渐渐开始迷离,模糊之间看到一张面容,狭目微眯。眉尾飞扬。

“我以为,你会一直装傻,不再叫我。”他微笑。倾绝一怔之间,还未有所反应。忽然感觉身体地寒冷猛然一顶。身体一下变得轻盈。头晕目眩之间,竟然光影分错。而云光的形态。一下清晰非常起来。他一把拉了倾绝,而两人,有如荡在漫无边际的云雾之中!

“相公!”小白突然大叫着向天,而这边,倾绝的身体猛一下直直扑倒下去。身后的两人眼疾手快,同时伸手去捞,撑住他颓倒地身躯。一撑之下,已经变了脸色,倾绝竟然气息全无!

“怎么回事?”凌破怔愣间一把拉住小白向前冲的身体,宁扬已经向着倾绝而去。小白整个人僵了似的,回眼看着凌破:“他,他把相公的魂抓跑了!我,我找他去!”她一下嘶吼出声,身体猛的颤抖抽搐起来。不是通灵吗?跟死人通灵,怎么魂一下没影了??她急火攻心,只觉六脉乱翻无定,话刚出口,人已经两眼发直,不待凌破反应。她就跟倾绝一样,人一下软倒下去!凌破一把抱起她,一触之下,气息全无!

倾绝恍惚之间听到一声相公,神志一下清晰起来。他猛的挣手便要脱开,云光回眼看他:“怎么?”

“你把她吓坏了!”倾绝吼着:“放开我!”

“与死灵通语,和生灵不同。你继血让我归世,我将你引入幽冥。他们不会白痴到认为你已经死了,把你埋了的。”云光长发飞舞:“幽冥之路,远且漫无边际。没有我的引导,你的魂魄漫游无止。你地魂魄现在被我强引而出,此时与我分开,不想回去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所知尽当相告。”不觉之间,两人已经深处浓雾之间,又是那繁花铺地的漫无边际。虚无飘渺,不知身在何方。倾绝还不待开口,忽然听到身后一身呼唤:“相公!”这声呼唤让他整个人都要跳起来了。虽然已经成了魂体,但依旧感觉浑身麻麻得乱颤,他猛的回过头去。一眼便看到小白,是她!一身白衣踏花而荡,跌跌撞撞向他冲过来!而在她身后,那不是碎蓝又是谁?

“你是不是要把我给气死!”他气急败坏,伸手去拉,竟然是拉实了。也顾不得去问其他,一把扯过来就恨不得给她屁股上两巴掌。

“你现在已经是死地。”碎蓝背着手一副悠闲的表情,小白嗫嚅着:“你,你地魂让他带跑了,我,我看到了。我心里一急,然后就看到碎蓝了!”

“你竟然也有死灵引路?”云光微怔,看着小白:“竟然连死魂都可能看到?”

“倾绝继血唤你,你出来地时候引发死灵之力。我的魂力也得到充盈。”碎蓝看一眼云光:“我在她地身体里,把她的魂带出来并不难!”

“吞云兽?留了汲风丹以保持魂力吗?”云光回眼看碎蓝:“难怪!”但他对小白的兴趣显然更大:“早在驭关之间已经感觉到,你的眼睛不太一样。白夜家的后人!”他微微蹙眉,与她贴近的时候似在回想:“想到了,白夜黄泉。我们的魂力,在你身上呆了十多年!难怪觉得熟悉!你当时不会驭灵,灵咒一直在眼睛,却是帮你一个这样的忙!”

倾绝听了,顿时了悟。十多年聚灵咒附着在她的眼睛,加上她天生纯正的法血。慢慢为她的眼睛。增添了一种强大地力量。凡是聚有驭者力量的人,无论是生还是死,他们所驳发出的罩气。都无法逃出她地眼睛。

“他们到底还要不要出来跟我打?”倾绝开口着:“不是说一个月出来两个吗?怎么,怕了?”

“你还打的了吗?”云光微微含笑:“看你过得还不错。没被我地话给吓死!”

“哼,我随时奉陪。”倾绝盯着他。话音刚落,忽然看到他身后隐隐开始有人影出现,小白吓得低叫出声,倾绝本能的伸手揽紧她。眼却盯着云光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