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但愿你说到做到。”黛玉的心中,并不像脸上那般平静。并不是她贪恋南宫世家的家业,而是如此一来,水溶的胜算便会更大更强。没有谁会忽视一个富可敌国的家族,而且这个庞大的商业体系的建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虽然楚景天很能干,虽然有了沐有德那十七间铺子,但那些跟南宫世家想比,不过是九牛一毛。

不能让他过那种被人追着打的日子。

一定要让他成为天下至尊,让所有的人见了他,都拜倒在他的脚下,都俯首帖耳,都甘愿为臣,都以他为荣。

这不仅仅是南宫倾城的意愿,更是黛玉的意愿。

这跟权势无关,跟富贵无关。

这,只是有关于一个男人的尊严。

爱他,就给他尊严。

哪怕自己背负一世的骂名,也毫不足惜。

“老太太已经进京。这几天皇上会召见她,她会利用这次西边和北边战事紧张的机会,用南宫世家一百万两军饷和一百二十万担粮草为条件,胁迫皇上答应南宫世家的求婚。当然,皇上不一定会答应。我们静等结果。”南宫倾城丢下这句话之后,便翩然离去。

夜景阑和夜妖二人隐身在北王府的某个角落里,看着那一袭鬼魅般的白影消失在夜色里,对视一眼,继续闭目养神。

水安站在院子里,轻声的咳嗽两下。然后慢慢的走到内书房的门外。轻声问道:“主子,您睡了吗?”

“进来吧。”黛玉就知道,南宫倾城来这里的事情,别人不会问,水安是不会不问的。这个老奴才,凡事都以水溶为第一位。只要事关水溶,他必会第一个冲上去。

“是。”水安答应一声,轻轻地推开房门。却见黛玉坐在暖榻上,自己跟自己下棋。右手白子,左手黑子,棋盘上,黑白两字虽然刚刚开战,却已经是旗鼓相当,几乎是平分江山。

“有事?”黛玉的眼睛看着棋盘,手指念着棋子,淡淡的开口。

水安没想到黛玉问的这么直接,显然是还没想好该如何开口,便微微的愣了一下。黛玉抬起头,轻轻的笑着,看着这个迂腐又可爱的老头,花白的头发稀稀落落,露出微秃的额头,一身深褐色福寿连绵软缎长衫穿在略显佝偻的身板上,侧像个老寿星似的,只有在自己和水溶面前,才有下人的恭顺。在其他人面前,总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那简直就是一头不服老的战马。

“南宫公子…”水安有些犹豫,他知道说话不能太过放肆,毕竟这位郡主是自家主子心尖子上的人,若是她一生气,自己恐怕下十八层地狱的可能性都有。但不问是不行的,万一将来真的有事,主子怪罪下来,一样也是下十八层地狱。

“没什么,是我找他来的。那儿有个药瓶,你想办法给秋梦斋的四个人每人都吃一粒。”黛玉看了看对面书案上的一个小瓷瓶,平静的说道。

“这个是?…”水安不解,难道主子要那四个人的命?若是要她们的命,何必这么麻烦?北静王府自然有很多种方式让她们自然的死去。

“这个叫百花散。乃是一种极平常的补药,美容养颜,甚至可以延年益寿,使青春永驻。但必须跟七步笑配着吃,每月一粒七步笑,才有这样的功效。若没有七步笑,这便是穿肠的毒药,中毒者从肠胃开始溃烂,然后烂到皮肤,最后才会使心肺溃烂,直到死亡。”黛玉说这些话的时候,手中的棋子早就扔掉,却拿着帕子掩着口鼻,似乎是在极力的压制自己的不适。事实上,她光想一想这毒药的毒性,肚子里便已经翻江倒海了。若是学着南宫倾城说的那些话再说一遍,自己今晚吃的这点东西,都得再倒出来。

“是,奴才明白了。”水安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还是郡主的主意好啊,给他来个反间计,毫不费力的解决四个人,说不定还有意外的收获。嗯,妙计!

“七步笑一个月后南宫公子会直接给你。到时候,你把握着尺度就好了。我也不指望着她们能给我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求她们不出卖我,也就罢了。我可不想替他李云绵养奴才。”黛玉忍着心头的恶心,接过水安递上来的茶。此时屋里没有别人,连紫鹃都被黛玉赶出去睡觉。机密大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水安当然明白黛玉的意思,这下,通过这四个人,可以揪出府里的内奸呢,这么好的机会,身为北王府的大总管,怎么能错过呢?

“我累了,你下去吧。”黛玉打了个哈欠,把手中的茶盏放在一边。

“是,奴才唤人来伺候主子安寝。”水安答应一声,对着黛玉一躬身子,慢慢的退出去。

从软榻上下来,黛玉慢慢的走到书案前,拿起那本自己曾经题过诗词的诗集,随意一番,便是水溶最喜欢的那首:“诗成万卷尽雄风,铁流笔下姿奔腾。何党重归长安路?再为盛世除奸雄。”

后面还有自己续下去的两句:闲时卧看云卷舒,指尖诗意映笑容。

黛玉慢慢的坐在椅子上,想起当日的情景,嘴角又弯起一抹无奈的微笑。

那时自已刚被册封为郡主,和水溶二人两情初许,正是彷徨为难的时候。他竟义无反顾的带着自己去拜祭他的父母。在父母坟前立誓,一定要娶自己为妻。

那段日手,是黛玉心中最苦涩也是最聿福的日子。虽然等待的路很遥远,但却知道,自己最终的位置。如此,等待和跛涉都变得不再重要,因为他所承诺的,正是自己想要的。

而如今,当面前遇到一个岔路口,一条路是捷径,但必须一个人走。一条路曲折漫长,千难万险,一不小心便会丧了性命,或者彻底失败毫无尊严的活着,却可以两个人相互依偎。

古人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慕慕。

好吧,黛玉缓缓地合上书,看着面前晃动的烛光,默默地说道:“其实,我也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女子,面对这一份沉重的情,可能也会退缩。我可以毫无顾忌,但却不能不顾你…溶,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今晚我的决定,我想,你可以怨我恨我,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对你的情,始终如一。”

远在北疆的水溶。此时亦是孤灯难眠。三筝时刻伴在他的身边,向来不多话的黑衣侍卫,总是喜欢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默默地想自己的心事,而不喜欢在灯光下,敞开心扉与人闲聊。

寂寥无边的边疆之夜,看似宁静祥和,实则危机四伏,激流暗涌。

有时这样一个夜晚,可能会死伤上万人,甚至丢城弃甲,或者为国捐躯,或者背负骂名。

水溶剑眉紧皱,看着桌案上的一张羊皮地图,目光顺着蜿蜒的线条缓缓移动,然后伸出手中的一根木棒,在地图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画着。良久,方长出一口气。把手中一根木棒扔到羊皮卷上,转过身去,在屋里来回的踱步。

“王爷。”帐外一声低唤,这声音十分的陌生,躲在角落里的黑衣三筝陡然间睁开了微闭的双眼,两道锐利的目光锁定门口,右手悄悄地按在刻柄上。

“进来。”水溶却并不在意,北疆兵将十多万,作为北静王爷,他不可能每个人都熟悉。

“卑职参见王爷。”一个年轻的男子推门而入,一身青色少将服饰配着银色的铠甲,显得他身材挺拔,意气风发。

第36章 谋生路无奈思反击

“凤天骏!”水溶看着这个英俊的少将,脸上露出一个难得的微笑。冷面王水溶在军中向来是冷着脸的,只有再将要杀人的时候,嘴角才会带着嘲讽的淡笑。而此时,他看着这个少将,竟然发自内心的微笑了。

“王爷,卑职争天骑副统领凤天骏参见王爷。”凤天骏目光下敛,看着水溶微微晃动的袍子角,恭敬的回话。

“好,果然是少年英雄!”水溶一抬手,示意凤天骏可以畅所欲言,然后自已转身,坐在主位上,静静地听着。

“凤天骏没有什么战功,不敢当王爷的褒奖。”凤天骏此时方显出少年的本色来,白暂的脸上泛着一点微红,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把我的争天骑改良战术,让作战力量翻倍,这便是大功。将来沙场之上,不愁没你立功的机会。”水溶微微点头,抬手示意凤天骏靠近自己,然后抬手一指面前的羊皮卷,沉声问道:“我要你在明晚月高风黑之夜,带领一千争天骑兵勇,穿过这暗云谷,从这里埋伏…你可有信心大获全胜?”

凤天骏沉静如水的目光沿着水溶的手指看向羊皮卷上蜿蜒的线条,沉思片刻,蓦然抬头,笃定的回道:“王爷放心,属下定不辱使命。”

“杀主将,不留痕迹。”水溶轻声说道。

“是,属下一定完成任务。”凤天骏手握剑柄,放在心口的位置,用争天骑表达忠诚的方式对水溶承诺。

“这件事,不必跟其他人讲,领命的只是你凤天骏。明白吗?”

“是,属下明白。”

“你放心去,希望回来后。你我都有惊喜。”水溶满意的看着这员小将,点点头,目送他出门。

凤天骏出王帐后,不敢耽搁,立刻回自己的营盘。

夜空里,一朵朵暗云追逐着明月,弦月的清辉若有若无地洒向大地。荒草丛里,磷火忽明忽灭,边疆的土地,每一寸都浸透了战士的鲜血,白骨处处可见,每逢干燥的夜晚,点点磷火便如萤火虫一样点点发光,在铁血战士的眼睛里,这也不过是寂寞中的一点光亮而已。

冷风吹到繁丽的雕花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失去父母的孤儿在荒野里哭泣一般,让人心碎伤神。

黛玉躺在柔软的锦被中,全身凉透,柔软的丝绸贴在肌肤上,感觉不到一丝温度。纵然紧紧地抱着双臂,依然不能温暖自己,于是她索性裹着被子坐了起来,靠在床背上,闭着眼睛,默默地等待黎明的到来。

紫鹃原以为黛玉在睡着,所以放轻了脚步,慢慢的进了卧室,却见黛玉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身子蜷缩着,仿佛寒夜里孤独的孩子。

“姑娘?”紫鹃忙上前去,爬上床,另拿了一床被子给她盖上。

“紫鹃,天亮了吗?”黛玉恍然从沉思中醒来,看着一脸恐慌的紫鹃,淡淡的问道。

“天亮了,外边冷的很。主子,您怎么了?手这么冰冷,这个怎么办呢…”紫鹃握住黛玉冰冷的手,用力呵气,反复揉搓,又絮絮叼叼的埋怨道:“您不叫奴婢在身边伺候,可您一个人这么不爱惜身子,这叫奴婢怎么办好呢?”

“没事,天亮了就好。”黛玉轻轻地合上眼睛,慢慢的侧在紫鹃的怀里,沉沉睡去。不知从何时开始,离开了他的怀抱,她竟然彻夜不眠,竟然那样害怕黑暗。只有在天亮的时候,在看到一丝曙光之后,放心的入睡。

漫漫长夜,从分别的那天起,就成了死寂的守候。

黛玉从黎明时分开始睡,一直睡到午饭的时候方醒,睁开眼睛时,明媚的阳光迸过窗棂,照进屋子里,眯着眼睛看去,可见细小的尘埃在空中轻轻的飘浮着,回旋,起起落落。

“主子醒了?睡得可好?”紫鹃一直守在床边,见黛玉睁开眼睛,忙起身撩起了半边纱帐,微笑着问候。

“摁,什么时辰了?”黛玉被强烈的光线照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不由得往里侧的影子里躲了躲,叹道,“这天,竟然晴了?”

“是啊,昨儿下了一天的小雪,这会儿巳经都化了。外边湿漉漉的,虽然是大太阳,但却冷得很。主子还是穿上别大意了。”紫鹃说着,回身拿过棉绫小袄给黛玉穿上,又去拿了拉一件点黛色织金灰鼠双排和如意头斜襟褂子罩在外头。

“可有什么事没有?”黛玉穿上衣服起身,身上依然懒懒的。晚上睡不好,一天都没精神。况且她身子原就怯弱,这会儿睡不好,便越发的懒得动弹。

“南宫老太太使了两个体面嬷嬷来看望主子,因主子睡着,何大娘陪着吃了茶,说了两句话就走了。留下好些东西,等会儿主子吃了饭,过那边屋里去瞧瞧?”紫鹃给黛玉把散落的头发用一个丝带绑住,外边小丫头已经端了洗脸水进来伺候。黛玉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任凭紫鹃给自己梳头,忽然又问:“那个沐有德的儿子跟着咱们一起进京的,如今安排在哪里了?”

“就在府上后面一所小院里,是大总管安置的。三月里雪雁便带着孩子一起过来,如今那个书生每天读书,还有十几天就要进贡院了。”紫鹃说起这话儿来,忽然笑了笑,一边麻利的给黛玉绾着发髻,一边又问,“主子,那雪雁原是我们一起的姐妹,如今倒是便宜了他,给他做了二房。倒是他有造化了,如今又借着雪雁,进了咱们府上,不知者外人怎么说呢?就是他们家大娘子的脸上也抹不开。”

“这有什么?果然他能有个功名,说不定还可以放出去做官。沐家虽然是我们的旧仆,但如今早就各立门户。如今不过是在我们家住几日罢了。”

黛玉懒懒的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色,便抬手轻轻地捏了捏脸上的皮肤。

“主子,用点胭脂吧?”

“不用了。”黛玉轻轻地摇头。

“王爷不在家,再说,那胭脂是咱们自己用紫茉莉花种儿研碎了对上玫瑰蒸露调制的,就算王爷在边上,也不会生那种怪病。姑娘怕什么?”

“既然王爷不在家,又弄那些东西做什么?”黛玉垂下了眼睑,看着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排十几根簪子珠钗,暗暗地叹道,女为悦己者容,他不在身边,要着妆容何用?

“主子昨晚睡得不好,脸色好苍白,一会儿请华先生来给郡主诊诊脉,开两剂安神汤吃,如何?”紫鹃又轻声劝道。

“没什么病,好好地找大夫做什么?又弄得府里人仰马翻的。好了,这儿簪上这个,也就罢了。”黛玉捡了一支红玛瑙镶嵌的银簪递给紫鹃,让她簪在鬓间,红艳艳的颜色衬得脸色略好看了些。

“叫人传饭来,主子用饭吧?”紫鹃按照黛玉的意思,把簪子带好,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美丽的容颜,又拿了一对红玛瑙水滴形坠子带在耳朵上,方把黛玉身上的大毛巾解下来。

“吃了饭把水安叫来,我有话问他。”黛玉起身,忽然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便抬手扶住紫鹃,略站了一会儿,方慢慢抬脚走到外边去,在窗下的暖榻上坐好。

“是,奴婢记住了。”紫鹃答应着,先去招呼小丫头们传饭,然后又叫了何氏来,叫她找人去传大总管。

原来水安一早是要过来给黛玉回话的,昨晚上水安和路平一起,悄悄地去了秋梦斋,关起了院门,逼着探春,莺儿,五儿和嫣红四人,每人吃了一粒百花散,在路平的威逼利诱下,探春供出了北静王府两个二门上的小厮,和一个负责送东西的老妈子,其他就不知道了。莺儿和嫣红两个是李云绵指使来伺候黛玉的,名义上还是简王府的人,她们虽然不知道北王府里的线人,但却知道李云绵带着太医来给黛玉诊脉的意图。但是水安听了那些话便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幸亏那天路平多了个心眼儿,同时请来了另外两个太医一起给黛玉诊脉,若不然正中了李云绵的毒计。皇上若是知道了北静王和晋阳郡主在南边已经拜堂成亲且怀了孩子的事情,还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措呢。

其实水安心里最最觉得万幸的是,郡主幸亏没怀了孕。若真的怀孕了,这事儿可真是闹大发了。皇上翻脸不说,自家王爷也一定会疯了。以如今这形式看来,一场战争是不可避免的,不是跟北边打,就是跟西边打,甚至搞不好还有萧蔷之乱,若是郡主怀了孩子,有个闪失,阖府上下的奴才都跟着去陪葬,也没脸去见底下的老王爷和老王妃。

说一千道一万,最起码在眼前的事情没有办完之前,在郡主还没有名正言顺的当上北京王妃之前,这孩子还是先不怀为好。

想到这些,水安又觉得对不起老主子,对不起水家。这事儿怪来怪去,都怪皇上不好。痛痛快快的下旨赐婚多好?那样,大家齐心协力对付一个简郡王,皇上和北静王各取所需,相互扶持,也算是圣主明君,忠臣义士。这传下去也算是千古佳话。想到这些,水安便忍不住骂脏话,偏偏这个昏君色心不改,一心要纳郡主为妃,真是他妈的不是个东西。

水安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带着两个心腹,处置了李云绵安插到北王府的眼线后,刚回到前院来,便被黛玉身边的一个婆子撞到。那婆子忙上前福了福身子,陪笑道:“大总管,郡主正找您呢。”

“好,我洗洗手,换件衣服就来。”水安也正要去见黛玉,原本的算在处置这三个人之前去的,因听小丫头说郡主天亮的时候才睡下,所以他便先去做事,之后回来再跟黛玉说李云绵的毒计。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必须让黛玉明白,毕竟王爷和郡主已经有了夫妻之实,等王爷办完了北边的事儿就会回来。这事儿,还是跟郡主说好些,若是跟王爷说,保不定他就会派人暗中去杀了李云绵。

黛玉只吃了半琬粥,便让紫鹃把饭菜都撤下去。水安进门,见两个小丫头抬着小炕桌出去,桌子上的六个菜根本没动,只有那碗粥少了点,便知黛玉又没怎么吃东西,于是轻叹了口气,这样怎么行呢?不等王爷回来,她这小身子骨儿又病倒了,哎!

“谁在外边?”黛玉听见有人叹息,便回头问道。

“主子,老奴在这儿。”水安忙答应一声进了屋门,上前给黛玉请安,又劝黛玉“好歹多用点饭,这样下去,身子会吃不消”等话。

“我自小就这样的,无碍。这身子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你也不必大惊小怪的。倒是昨晚我叫你办的事情如何了?”黛玉吹着手中茶盏里的茶末,低声问道。

“按照郡主的意思,都办妥了。只是有一件事十分的可气。”水安便把问来的话如实回了一遍,没有一丝隐瞒。

黛玉听了之后,先是一愣,想想也觉得后怕,心中不由得恼怒起来,手心里便沁出了细汗,端着茶盏的手有些发抖。青瓷盖杯在手里哆嗦着,发出叮叮的声响。

“郡主莫要生气。反正这也不过是他一厢的想法,总也没得逞。以后咱们小心些就是了。”水安见黛玉这般模样,一时也吓坏了。忙回头叫紫鹃,

“紫鹃,还不快上来扶着主子?来人!吉样媳如呢?”

水安的儿子小名叫吉样,水安一直称何氏为吉样媳妇。何氏原在门口守着,不许外人进来。此时听到总管传唤,忙进屋答应着,“儿媳在呢,您老什么吩咐?”

“去叫吉祥把华先生接来!”水安跺着脚吩咐。

“是,是…”何氏看见黛玉靠在紫鹃的怀里,脸色越发的苍白,不敢多问,忽忙转身出去找自己的男人去接华先生进府。

黛玉忽忽的喘了两口气,心中的怒气平复了几分,方长叹道:“这些人做事,也太狠太绝了些!”

“主子莫要生气,此人原本就是蛇蝎心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幸好主子洪福齐天,躲过了他的算计。如今我们从长计议,反守为攻,才能有喘气的机会。”水安在一边弯着腰,竭力的劝说。

“摁,你的话有理。原来我还是太软弱了。总想着自保,只要他们不动,我们就静观其变。看来再这样下去是不行了。”黛玉暗暗地咬牙,既然有人都算计到如此地步,连自己将来的孩子都算计到了,自已说什么也不能坐以待毙了,“去派人给南宫老夫人传个话,说黛玉要略尽地主之谊,在北王府答谢她在姑苏时的盛情歆待。”

一个女人再软弱,在心中的母性被激起的时候,也会变得勇敢起来。而此时的黛玉,便像是一头被激怒的美人豹一般,蓄势待发,随时都准备扑上去,给对方致命的一击。

第37章 警简王打蛇打七寸

南宫老夫人对黛玉的邀请盼望已久,她为了自己的儿子的病和南宫世家的家业,破釜沉舟做这番努力,如个总算看见了几分曙光。若是能在向皇上求婚之前,征得黛玉的同意,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原来南宫老夫人曾经在南宫倾城为水溶解毒的那晚,亲眼看到黛玉对南宫倾城的关心之情,便有了这个主意。她宣布南宫世家下一任当家人是南宫皓龙,也就是江湖上的南宫倾城,并且,她要凭着南宫世家对朝廷的贡献,为南宫世家的当家人求一门荣耀的婚姻,来振兴南宫世家的事业,让南宫家的血统更加高贵。

这样的决定,对于南宫世家来说,无疑是震撼的。然当人们还没来得及议论出个所以然来时,南宫老夫人已经动身进京面圣,去兑现自己的诺言去了。

至于南宫倾城得到此消息之后,也是十分愕然的。当时南宫倾城的反应就是:这老太太莫不是疯魔了?

其实,这就是南宫老夫人的高明之处。

如此一来,最等不下去的人,就是南宫倾城了。只要他能主动的来找自己,一切就都好办。

南宫老夫人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拼了大半辈子挣来的家业,总不能落在那些不孝子的手里。儿子无能也就罢了,但孙子总还是有本事的。单凭他在江湖上的作为,南宫世家交给他就绝对败不了。况且,南宫老夫人虽然儿孙满堂,但也只有一个亲生儿子,其他的儿子皆是妾室所出,看第三代,也只有南宫倾城是自己的嫡孙,剩下的,不过是名义上的孙子孙女罢了。所以无论如何,这份家业都必须交给自己的亲孙子手里。

在去北静王府的路上,南宫老夫人靠在马车里,微闭着眼睛,从心里一遍遍勾画着黛玉的容颜。半年没见了,不知这位郡主如今怎样。小小年纪能有那般心胸作为,将来必是不凡之辈。龙儿若能得到这个女子的扶持,持来必才一番作为。

天下做父母者,无不为自己的子孙谋算,南宫老夫人亦逃不开世俗的羁绊,年纪越大,便越想着多为自己的孙子做点事,总觉得只有把世上最好的人,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自己的孩子,将来自己闭上眼睛才能心安理得。

夜幕悄悄地拉开,夕阳最后一林霞光也隐于天际,北静王府的大门在淡淡的暮色里更加威严。

“老夫人,王府到了。”

“嗯,去跟守门的人说,南宫家的老婆子求见郡主。”

“是。”

家人一步步走上台阶,对着北静王府守门的人说了几句话,王府的侧门便吱呀呀打开。南宫老大人的马车从侧门进去,直到二门外停下,白发苍苍的老太太手中拄着楠木拐杖慢恨的下车,扶着老家人的手,抬起头,环顾了一下这青瓦白墙的北静王府,心中暗暗地叹道:“虽然气势巍巍,但却不见一丝的奢华,北静王府果然与众不同。怪不得连皇上都忌惮三分口。”

“老夫人,请。”何氏奉黛玉之命在二门迎接南宫老夫人,此时见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深沉老练的目光看着北王府的格局,便知道这老人定然就是江南名人南宫老夫人穆氏。

“好,才劳了。”南宫老夫人点点头,跟着何氏进二门,一步步走过北王府的前院正房听,然后右拐,沿着一条狭长的甬路本内书房。

南宫老夫人进内书房的院门时,黛玉已轻站在廊檐下,微笑着等南宫老夫人进门。

“参见郡主,郡主万福。”南宫老夫人看见廊檐下亭亭玉立的黛玉,心中忽然一暖,这种感觉仿佛是见到了家人一般,只是碍于礼仪规矩,她还是颤颤巍巍的上前,给黛玉行礼。

“老夫人快快免礼。”黛玉忙上前弯腰搀扶,拖着老人的手臂,二人一起进门,“黛玉在南边时,多蒙老夫人照顾,每每念及老夫人,心中甚是想念。”

“郡主记得我老婆子,乃是我的福气啊。我也时常想郡主,不怕郡主笑话,有时候想的很了,总挂在嘴上,跟在我身边的丫头们,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南宫老夫人呵呵笑着,眼睛却有些模糊,忙从袖子里拿出帕子来拭泪。

“老夫人快请坐。紫鹃,把我们的银山香雾茶给老夫人沏一碗来。记得用我平日吃的水。”黛玉转身吩咐紫鹃上茶,自己便挨着南宫老夫人坐在软榻上。

“郡主身上一向可好?听说王爷不在家,郡主年纪又小,想想便叫人不放心啊。”南宫老夫人看着黛玉的脸色,虽然越发的美艳动人,但始终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一副娇弱无依的样子,让人看上去心疼的很。

“身上还好。我这副身子,从小儿就是这样的。娘胎里带来的,多少药也除不了根儿。”黛玉说话时,紫鹃已径捧了茶来,放在一边的红木雕花小炕桌上。

“郡主,老夫人,请用茶。”紫鹃把茶盏放好,又轻轻地一福。

“哟,这孩子是叫紫鹃不是?”南宫老夫人回头看见紫鹃,忙笑道,“这半年不见,不想才俊了几分,你不说话,我都不敢认你了。”

“老夫人笑话奴婢呢。”紫鹃轻声笑着,低头说道。

“瞧这孩子说的,我老婆子一把年纪了,如何笑话你?真真是越发的水灵了。到底还是郡主的人,个个儿都一顶一的好。”

“老夫人再夸她,她都不知该怎么站着了。还不下去瞧瞧小厨房的饭菜做的怎样了,只管在这里站着。”黛玉笑着端起茶盏,又让着南宫老夫人道:“老夫人,请用茶。”

“摁,好。”南宫老夫人点点头,亦端起茶来,轻轻地尝了一口,又连声夸赞好茶。又回头对自己的人笑道:“我老了没记性,你们也跟着傻了不成?还不把咱们给郡主带来的小玩意拿上来呢?”

跟南宫老夫人的两个婆子忙笑着答应道:“已经交给何嫂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