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江南,已经是繁花似锦,花红柳绿的时节。而塞北边疆,则依然是寒风刺骨的鬼天气。水溶和南宫倾城二人站在刚刚冒出青嫩草尖的斜坡上,背靠着背,谁也不说话。

黛玉已经从他们二人的视线里消失了七天,这七天里,两个人疯狂的寻找,各自发动各自的力量。水溶调集了所有官方的势力,还有北疆驻军的暗探,对西藩回纥人进行了严密的搜查,所获得消息是,他们的二王子还没回国,只是回纥上下都已经知道了天朝皇帝赐婚的消息,回纥老王十分的高兴,命人即刻修缮二王子府邸,准备迎接天朝公主入回纥。

南宫倾城虽然是江湖上的一个浪子,但因为他多年来救治过不少的江湖游侠,所以大家都把他的事情放在心上,江湖上更有一个叫做魅影阁的组织,因他们的少主被南宫倾城救过一命,更是发动了全部的力量为南宫倾城找人。水溶和南宫倾城这七日的时间,几乎要把京城以北以西方圆几千里都翻了个底朝天。然得到的黛玉的确切消息。

水溶很窝火,一张原本就冷漠的脸如今更是千年冰山,就算南宫倾城这个平日里总喜欢微笑着媚惑人的妖孽,这几天也总是冷这天,仿佛憋着一股气,似乎只有把全世界的人都杀了方可解恨一般。

“王爷,尊主!”一个杏黄衣窄袖衫短裙长裤脚上等着皂色牛皮靴的女子在七步之外对着水溶和南宫倾城抱拳行礼,一副江湖女儿的行事做派。

“说!”南宫倾城侧目,看着这个做事向来干脆利索的手下,眼睛里闪着希望的目光。

“十里之外,发现可疑之人。”黄衫女子简单的回道。

“嗯?”水溶亦转过脸来,目光急切。

“在一个小村子里,住着十多个人,他们虽然也养着几十匹马,但我们的人盯了两日,那户人家整日院门紧闭,从不和乡亲来往。只有一个老人偶尔出来,也只买些吃的和药材就立刻回去。”

“走!”水溶率先决定,不管怎么样,先去查看一番再说。如今对水溶来说,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便是黎明前的曙光。

南宫倾城皱了皱眉,对黄衫女子吩咐道:“你亲自去一趟,务必打探清楚里面都有什么人,注意,看有没有这个人。”南宫倾城说着,从袖子里拿出一纸画像,上面画着的是贺兰臹的容颜。

“尊主,我们不是要找郡主吗?”黄衫女子奇怪的看着南宫倾城,心道莫非尊主这几日急火攻心,连自己要找谁都分不清楚了?

“我们一路找来,都是按照玉儿那丫头的容貌去找人,却没有一丝线索。我想,他们定是把丫头给易容了。少废话了,按我说的去做!”南宫倾城说完,把画像丢进黄衫女子的怀中,便疾步追向水溶。

夜里,纷乱的声响将黛玉惊醒。

地窖门打开,小叶悄无声地进来,将手中的衣物抛到黛玉身上:“把衣服换了!”

她狠狠盯住黛玉,像要在她脸上剜出两个洞才罢休。

黛玉自然明白她恨自己的原因,只不过想想有些可笑,明明是贺兰臹不愿多看她一眼,她却把气撒在自己的身上,无心跟她一般见识,捡起她抛来的衣服,却是一套花花绿绿的胡人衣衫。

穿戴整齐之后,小叶亲自动手,将黛玉的一头长发梳成两条辫子,垂下肩头,又披上一条艳丽的头巾,遮去大半张脸。

然后才将将黛玉推出地窖,一路带到门外。上一次仓皇逃出,未及看清四下,此时虽是夜里,却灯火通明。依稀看去,竟是一处颇热闹的营寨,远处燃着三两堆篝火,周围都是简陋的土屋,近处停着多辆马车,四下都有人奔忙来去。

天色隐约发白,透出蒙蒙天光,凉意透骨,大概已过五更。

黛玉看看周围人多是关外打扮,甚至有人像自己一般胡人穿戴。

门外候着两名大汉,与小叶一起将黛玉押向其中一辆马车,车上垂着厚厚帘子,似已整装待发。忽听得妇人的哭泣哀号,继而是喝骂鞭打声。

“求大爷大发慈悲,我家中孩儿还未断奶,离了娘只怕活不下去啊,求您放我回家吧,我给您叩头了…”

“少罗嗦,你男人将你卖给我,收了白花花的银子,你就给大爷老老实实地做买卖,过个十年八年,说不定还会放你回来,要不然,老子现在就打死你!”

一辆马车前,一个年轻妇人死死攀住车辕不肯上去,被后面的大汉一顿鞭打,哭声凄厉刺耳。

黛玉心头发寒,不觉缩了缩肩,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身后是贺兰臹,一身胡人打扮,神色淡淡,正冷眼看黛玉漠然的说道:“这车上都是私娼,今日就启程去宁朔,卖到军中做营妓。”

黛玉悚然一惊。

“上车,别让我也拿鞭子抽你。”他似笑非笑,将黛玉拽上马车。

车帘一放,马车得得向前驰去。

黛玉靠住厢壁,听得马蹄声急,心念电转间,种种前因闪过,恍然明白过来:他们扮作经营私娼的掮客,将自己混在这批营妓之中,竟是要混入宁朔城。

谁又能想得到,他们劫持了晋阳公主之后,竟大摇大摆把人送往北静王的成名之地。

送往军中的营妓,按例倒是跟在粮草军需之后,一并押行。为了保障粮草能够畅通无阻运往前方,沿途均有兵部特颁的通关令符,不必通过盘查。携带一个女子,还有什么比混入贩运营妓的私娼队伍更安全。

好巧妙的法子!这个贺兰臹,性情乖戾,心计深沉。就算得到天朝皇帝的赐婚圣旨,依然是如此谨慎行事,——如此可怕的人物,不可不说乃是一个劲敌。

怪不得水溶和南宫倾城一直都没找到自己的消息!黛玉从心中哀叹,这种想法,恐怕也只有贺兰臹这种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能做得出来。

就在黛玉随着贺兰臹等人离开的那个黎明,水溶和南宫倾城带着人赶到他们住过的小院。人去楼空,院子里只留下一些用不到的粗笨东西,看上去像是主人家逃难丢弃的房屋,各处混乱不堪。

水溶的目光阴鸷可怕,在撇过黄衫女子的时候,越发的寒洌冰冷。

“她不会说谎,你不要这样看她。”南宫倾城淡淡的说着,转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朝着一间貌似厨房的小偏屋走去。

水溶的眉头皱了皱,又看了那黄衫女子一眼,却依然不说什么,转身进了正屋。

正屋里也只是两张椅子一张桌子,再有几个瓦罐儿之类的东西也七倒八歪的放在靠墙的架子上,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水溶又挑起帘子往里间看了看,里间的土炕上破旧的被褥胡乱扔在一领草席上,炕前的的桌子上有一个药罐儿,水溶上前去伸手摸了摸,药罐儿还有一丝余温,可见这儿的人刚走没多久,跟自己也就是前脚后脚的功夫。——真够警觉的!

水溶心思一动,决定追查由明处转向暗处,所有官兵都改换当地游牧人的打扮,扩散开来,继续搜索跨出屋门要和南宫倾城说自己的想法时,却听见南宫倾城在西偏屋里惊讶的叫了一声“咦?这不是丫头的耳环吗?”

“在哪儿?”水溶疾步走过去,从南宫倾城的手里夺过了那枚水绿玉坠子,碧绿的翡翠晶莹润泽,十足的水头,纯净的玉质,正是黛玉平时最喜欢的那一对玉坠子,她被劫持的那天,耳朵上带的便是这一对儿。黛玉的东西,从来都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不用怎么分辨,水溶便知道这是她的东西。于是紧紧地握在手心里,狠狠地咬牙道:“贺兰臹,这辈子你最好别再让我见到你!”

路上,只有贺兰臹与黛玉坐前面比较舒适一些的马车上,二人单独相对,倒也相安无事。一个虬髯大汉在前驾车,其他人跟随在后面的马车上。每到一处驿站歇脚喂马,小叶也扮作营妓模样,寸步不离跟着黛玉黛玉处处留心,却连示警求救的机会也没有,更不必说伺机逃走。

眼看一天天往北行去,宁朔,渐渐近了。

宁朔,黛玉曾经无数次在皇舆江山图上,看过这个地方。想不到,当她真正踏上那片土地,却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这座边关重镇原本不叫宁朔。

当时只有十六岁的富贵窝里长大的翩然少年水溶曾经临危受命,在此大破突厥,一战成名,结束了北境多年战祸,威名远震朔漠。当地百姓为表感念,将那座城池用当年水溶的将号命名——宁朔!

虽然如今水溶已经高封王位,坐享亲王的棒禄,但宁朔的百姓提及他时,仍然喜欢叫他宁朔将军。

入夜,大雾弥漫了山道,马车负重更是崎岖难行,一行人马只得在前面的长风驿歇脚。过了这个驿站,再走半天的路程,就到宁朔了。一下马车,小叶便将黛玉押入房中,寸步不离的看守。

外头送来了饭菜,今天是肉糜韭叶粥,黛玉被劫持了这些天,早就习惯了衣食自己动手,走到桌前刚刚拿起木勺,却被小叶劈手打落。她扔过来两只冷馒头,“你也配喝肉粥,馒头才是给你的!”

馒头砸到黛玉身上,滴溜溜滚落桌下。黛玉缓缓抬眸看她。

“死娼妇,看什么,再看我剜了你眼睛!”小叶恶言相击,不惜用最难听的话来羞辱黛玉。

“好,你来剜吧。”黛玉淡笑,“最好捧了我的眼珠给贺兰臹,看你家少主如何奖赏你。”

她腾的站起来,面红耳赤,怒不可遏,“不要脸的小娼妇,死到临头还妄想勾引少主!”

“是吗,可惜你不曾亲眼看到,倒不知是谁妄想谁。”黛玉淡淡扫她一眼,不待她再次恶言相击又说道:“对了,就算没有天朝皇帝的赐婚圣旨,我想你家少主的眼睛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吧?”

小叶气结,面孔涨得通红,像要滴出血来。

“不要脸,你不要脸…”她气得全身发颤,“不出三天,我就看你怎么死!”

三天!黛玉心底一颤,难道他们这么快就要动手?

“贺兰臹只怕已改变了主意呢。”黛玉轻笑一声,挑眉道:“你不妨去问问他,还肯不肯杀我。”

她哈哈大笑,笑得面容几近扭曲,“就凭你也能破坏少主复仇大业?水溶毁我家国,与少主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这对狗男女,都要给我阿斯兰族人偿命!”

黛玉脸色一变,背转身,仍抑制不住心头寒意。——阿斯兰!她说让水溶给阿斯兰族人偿命!

据史料记载,阿斯兰族乃是突厥人皇族的姓氏,曾经辉煌一时,称霸西北。却因水溶在宁朔一战,将其一族数百人,尽数诛杀。想不到,这个小小的女子,竟然是阿斯兰的后人。如此说来,贺兰臹也应该跟阿斯兰族有密切的联系。

怪不得她对自己恨之入骨,怪不得贺兰臹带着自己不急着会凉京,而是转道向北,来到了西疆和北疆交界处的宁朔。黛玉想到这里,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她似乎已经明白了贺兰臹的毒计,求赐婚,根本就是毒计的引子,真正的目的,恐怕是引着水溶竭斯底里的追到宁朔来,要给阿斯兰族报仇雪恨!

事实上,历史上的每一次战争祸乱,都不是以女色开始,也不是以女色结束,只不过,那些失败者,总喜欢把自己的失败加在女人的头上而已。

红颜祸水——从来都是针对失败者而言。

想到这些,黛玉的嘴角淡淡的绽开一个若隐若现的微笑,带着几分悲凉,几分无奈。

水溶啊水溶,你若是知道了贺兰臹的毒计,又会怎么想呢?

当然是义无反顾的冲过来吧?就算贺兰臹在宁朔布下天罗地网,你也会冲过来的吧?若非如此,你也不会成为天朝边疆之上,不可逾越的神话。

看到黛玉嘴边落寞的微笑,小叶笑声尖厉,充满报复的快感。

这越发证实了黛玉的设想。并且可以确定,三天之后,一旦入城,他们就要动手了。

桌上油灯忽明忽暗,不远处的床榻大半都罩在墙角阴影中,散乱堆着一床棉被。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黛玉知道自己已没有时间观望等待,她不知道贺兰臹在宁朔城为水溶准备了什么天罗地网,然而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水溶就这样闯进贺兰臹布下的圈套之中。此时,惟有舍命一搏。

黛玉默默弯腰,捡起地上馒头。神色从容,目光落在馒头上,爱惜无比。

小叶冷哼,“贱人,有骨气就别吃啊。”

黛玉不理她,将馒头凑近油灯,仔细拂去上面沾到的尘土。

“可惜了,多好的馒头。”黛玉回头对她嫣然一笑,皎若皓月的笑容在灯光下如昙花一般绽放,饶是小叶对黛玉恨之入骨,也被这笑容感染,心中一怔,神思怅然。

黛玉借机骤然抓起油灯,用力向墙角的床榻梆去!油灯落到棉被上,灯油泼出,棉被轰然燃烧起来。

小叶尖叫,扑上去狠狠扑打着火的棉被。

北地气候干燥,棉絮遇火即燃,岂是轻易可以扑灭。扑打间,她身上衣物也被火苗舔到,衣摆竟燃了起来。小叶慌忙将棉被一丢,火苗乱串,舔到了桌椅,火势顿时大盛。

趁她被火势骇住,黛玉折身夺门奔去。

贺兰臹等人住在左首厢房,黛玉便不顾一切沿着右首走廊急奔。

有人大叫,“走水啦——”

顷刻间,驿站院内人声鼎沸,一团大乱。

有人从黛玉身边跑过,迎面又有救火的人拎桶提水奔来。

黛玉只是低着头,趁着人声嘈杂,院子里乱纷纷的,便沿着墙角出了院子,顺着满是沙尘的街道拼命狂奔,根本没有力气去分辨方向。跑了一段路,黛玉虚弱的身体变便脱力,靠着墙根慢慢的蹲下去,大口的喘息着。抬头看看驿站大门就在前方,虽然这里还算是天朝的国土,但边境之地,鱼龙混杂,不辨敌友,黛玉亦不敢贸然求救。

眼看门外夜色深沉,浓雾弥漫,却再无犹疑的余地,黛玉咬了咬牙,转身奔向门外。

斜角里一人闪出,眼前忽暗,一个魁梧身形将我笼罩在阴暗中。黛玉骇然抬头,却被那人一手捂住了嘴,拖进檐下僻静处。

“晋阳公主?”那人把黛玉放在僻静的墙角里,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去路,双手交臂,看着单薄的女子无依的靠墙站着,淡淡的问道。

“你是谁?”黛玉心中虽然惊恐万分,但还是仗着胆子,冷冷的看向那人。

“我是贺兰臻。”

贺兰臻?西藩王的大儿子?!黛玉心中哀叹连连,想自己的命运果然多灾多难,刚还费尽了心思从贺兰臹的魔爪里逃出来,不想又落入了贺兰臻的手里。

“不过,你不要怕,我来这里,不是帮贺兰臹的。我——接到了北静王的书信,所以连夜赶到这里,寻找晋阳公主的下落。”贺兰臻淡漠的看着眼前这个娇弱无依的女子,面对她,除了‘娇弱无依’四个字,他想不出别的言辞来形容她,贺兰臻不是贺兰臹,对中原的文化只是略知一二,并不精通。就连说话,也带着浓重的西域口味。

“你受北静王的委托,来此处寻我?”黛玉惊讶的瞪起了眼睛,甚至忘了此刻自己正处在生死边沿,却和天朝西疆的强大对手之子面对面。

“是,你或许不相信,但这却是事实。当然,我们,各有所图。”贺兰臻的汉语说得的确不好,但幸好他能很简洁的表达自己的意思。

贺兰臻的目光和贺兰臹不同。前者虽然很凌厉,也足够霸气,但却没有贺兰臹目光里闪烁的那股阴毒之气,相比起来,贺兰臻要比贺兰臹让人觉帮光明磊落一些。黛玉戒备的心稍微放松了几分,轻轻地出了一口气,背靠着土墙,借墙壁的支撑让自己站的更稳一些,审视贺兰臻。

“那么,请贺兰王子把我送到北静王那里。我想,你们达成的协议,很快便会成为现实。”黛玉见惯了一家子争权夺势,争强斗狠,所以对这种兄弟相残的事情,也不再放在心上,贺兰臻也好,贺兰臹也好,反正他们都是回纥王子,等这一切过去,这两个人都将成为永远不再翻出的记忆,随风而散。

“不,公主还是应该去宁朔。我已经派人通知北静王你们的行踪。”

“你到底在帮谁?”黛玉生气的问道:“去宁朔,不正好中了贺兰臹的毒计吗?”

“我只帮我自己。公主恕罪。”贺兰臻说完,优雅的放开双臂,不待黛玉从震骇中回过神来,这贺兰王子竟拦腰将黛玉扛起,大步往回走。

黛玉伏在他肩上,动弹不得,心中剧震之下,千万个念头回转,纷乱之极。

火势已扑灭,廊上一片烟熏火燎的狼藉。一个汉子将黛玉推入贺兰臹房中。

一干人等都在,个个垂手肃立,没有半点声响。贺兰臹端坐椅上,白衣萧索,面无表情。

小叶跪在地下,面容狼狈,犹有烟火痕迹。

贺兰臹负手走到近前,并不看黛玉,目光只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女子,“小叶,她是怎么逃的。”

她猛抬头,盯着黛玉,眼里似要滴出血来,“是奴婢失察,被她伺机放火烧屋,趁乱逃走。”小叶咬唇瑟缩了一下。

贺兰臹侧目看黛玉,不怒反笑,“好个烈性的女子,很好,好极了。”

黛玉傲然与他对视,无所畏惧,比往日更加镇定。

他睨向小叶,“一时疏忽,差点坏我大事。”

小叶身子微颤,重重叩下头去,“奴婢知罪,听候少主责罚。”

贺兰臹脸色一寒,“废物一个,罚你又有何用?”

小叶含泪哽咽,却倔犟咬唇,不肯哭出声来。

贺兰臹背转身,不再看她一眼,漠然道:“不予重责,无以儆效尤。阿蒙,废去她左手。”

小叶的脸色骤然转为死灰,双目瞪大,空洞地望着他,身子绷得僵直。

捉黛玉进屋的那个汉子沉了脸上前,右手箕张如鹰爪,骨节暴起,发出喀然可怖的声响。

“不要废了我!我还要伺候少主,不要废了我——”小叶像从噩梦中猛醒来一般,扑上前抓住她少主的衣袍下摆,以头触地,叩得声声惊心。

大汉一把扯住她头发,反剪了她左臂,眼看便要活活扭断。

黛玉皱起眉头,冷冷的看着贺兰臹,淡漠的出口:“贺兰王子这是在警告我吗?只可惜我只觉得你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比你们草原上的野狼更加凶残。”

贺兰臹回头冷睨着黛玉,沉默不语。

“我要逃走,与她有什么关系?就算你亲自看守我,我也一样会逃。坐以待毙乃是愚者所为,我黛玉虽然是弱智女流,也不会任人宰害。”黛玉冷冷的看着贺兰臹,“难道你只会迁怒无辜,凌虐弱质女流?”

贺兰臹目光如冰,盯着黛玉半晌,忽而飘忽一笑,如春风掠过池塘碧波,“好,我就亲自看守你。”

天色一亮,人马立即上路,直奔宁朔。

贺兰臹依然与黛玉共处车中,一路只是闭目凝神,时而假寐,时而若有所思。

这次黛玉终于被绑了双手,嘴巴也用布条缠住。眼看着踏入宁朔地界,这座边陲古城地处西藩回纥和北疆胡人的交界处,龙目混珠,但这里驻扎的军队亦算得上是水溶的嫡系,贺兰臹更是越发的谨慎小心。

黛玉靠在马车里,想着水溶或许已经在宁朔城中等待自己,便忍不住满心的欣悦。悬了许久的一颗心,好似又落回了心腔里。

她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

就算身陷狼群,却已看见远处隐约的火光。

宁朔古城的城头,贺兰臻一身黑色麻布长袍裹着修长的身躯,和一身玄色织锦长袍身披鸦青色羽缎披风的水溶相对而立。冷风吹过,二人的衣袍均随风起舞,却因质地的不同而发出不同的声响,麻布的声音暗哑晦涩,但却浓重有力,如塞北羌笛的声音,充满了张力;羽缎的衣角轻盈柔软,声音细小轻微,如优雅的古琴,润泽而清脆。

“他今日会进宁朔城吗?”水溶和贺兰臻对视半晌,终于先开口。

“他的计划便是如此,王爷心中有数。”

“你呢?准备回去了吗?”水溶点点头,贺兰臹的身世他已经知之甚详,对贺兰臹所做的这一切,也了然于胸。

“是的,王爷知道,胡人在我回纥北面大肆掠夺屠杀,我贺兰臻在此多留一天,我们回纥的儿郎就会多几百人丧命。”贺兰臻说着,又双手交叉,抚在胸口,对水溶轻轻一躬,“上次,还要多谢王爷在暗云谷对贺兰臻的鼎力相助,帮我回纥破去了胡人一次勇猛的偷袭。”

“那是我应该做的,北藩胡人不经我天朝皇帝陛下的准许,便带兵进入我天朝的领土,那是死有余辜。”水溶淡淡一笑,想起了那次在暗云谷凤天骏的成功偷袭,大挫北藩锐气,使北疆军士气大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