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南苑,禁卫森严。却挡不住南宫倾城一袭白影,如练如虹。

李云绶被太后强行幽禁南苑,对外称皇上病重,不能临朝,又借李云绶之口,对外宣了一道圣旨,令东平王和忠顺王领政,太后坐镇中宫,执掌大局。朝臣中十有六七者不服,朝局动荡,民心不稳。太后虽然手握大枚,却如履薄冰,生恐一有不慎,朝不保夕。

这一切对南宫倾城来说,都没有关系,此时他要找的人,只是宝贵人一个。

因宝贵人是皇上心爱之人,太后以彰显总母之心,自然把宝贵人和皇上一起幽禁南苑,南宫倾城今夜闯南苑,便是来寻这位暗中给贺兰臹出主意,让他劫持黛玉西去以解除皇上之忧的宝贵人。

南宫倾城轻轻伙在南苑禁宫的顶端,轻轻地揭开一块瓦片,屋内微黄的烛光隐隐透来。只见烟雾撩绕的道房里摆着一张贵妃塌,榻边散落着几件绸衣。顺着凌乱的衣物一路看去,只见一双锈着鸳鸯戏水的红鞋和一双金底纹雀的男鞋倚在一起,歪歪斜斜地格在一张华丽宫贵的拔步床边。沙质的帷慢随着床内人的剧烈摇摇而轻轻飘动,淫靡的声音在奢华的道房里回荡。

“贱人!贱人!”那个男人兴奋地大叫,帷幔上透出淡淡的影子,只听见鞭子扣打皮肉发出的劈啪声。那人束着发冠,边挥动短鞭,边咬牙大骂:“骗子!骗子!说什么都是为联好,说什么平定大乱之后就还政于联,会都是假的!全都是假的!”

“啊~啊~”身下的女人痛苦地沉吟着,“皇上,奴家错了,奴家错了。”

“错了?错了!哈哈哈~”男子癜狂地大笑,扔掉短鞭,一下子骑到女人身上。清脆的裂帛声传来,只见那道略显肥胖的影子猛地伏倒。

南宫倾城抿了抿嘴,忍着爆笑轻轻转身,侧倒在屋顶上,继续听里面的闹剧。

廊檐下,只见几名粉面男子搓着手倚在墙狼,极不耐烦的踱来踱去,各自盘算着自己下一步该找哪一个做自己的靠山。

“皇上~”腻人的嗲音伴着微寒的衣风袭来,让南宫倾馘的手臂浮起一阵鸡皮疙瘩。

“嗯~何事?”李云绶谩不经心地应了一声,语调略显疲软。

女人翻了个身,半趴在他的身上,轻轻地开口。南宫倾城凝神倾听,练武之后,整个人越发的耳聪目明。“皇上如今盛年,如何能让两王领政?太后娘娘是不是想当武则天,想自己做皇帝呢?”

“朕哪里知道?她一定是疯了!竟然说朕不是她的儿子,朕从小在她身边长大,受她的教导养育,这么多年朕对她唯命是从,到如今她却说朕不是她的儿子!骗子!都是骗子!”李云绶又激动起来,一边说一边伸手掐住女人胸前的柔软,狼命的捏着。

“啊——皇上饮命,是奴家说错话了…”

“小宝儿,你没说错,朕看她也是要自己当皇帝,她一定是想要杀了朕,却怕背负杀亲子的骂名,所以先说朕不是她的儿子,把朕关在这鸟笼子里,然后执掌大权,再回头随随便便寻个理由,要了朕的命的如此,她可不就一手遮天了?!疯了,都疯了…这皇宫之内,都他妈的是大疯子…”

“皇上说的不错,太后娘娘老谋深算,定然是这样的打算。皇上,如今之计,要想个万全之策才行啊…”宝钗实在受不住男人的揉捏,急忙找话来把他的注意力引开,武图解除自己身上无边的疼痛。

“对!还是朕的宝儿对朕好。”李云绶果然放开了手,又一把把宝叙从榻上拉起来,想了想,又颓然把她推开,”计较什么?如今外边那些人一个个儿都转了风向,咱们这儿话儿刚说完,那边太后便一个字儿不漏的都知道了。哪儿有什么万会之策?”

“皇上…”

南宫倾城正想听听,如今李云绶还有什么损招可使,却听见宫门外有扣门的声音,于是立刻警觉的俯下身子,把自己的身影隐蔽在飞檐之后。

“太后懿旨:请皇上到奉先殿议事!”尖刻的声音在南苑的上空回荡,仿佛勾魂无常一般,阴冷可怕。

“皇上——”宝钗心惊肉跳,奉先殿是历代先皇供奉的地方,太后话皇上去奉先殿做什么?

“宝儿,好快啊!她动作好快!”李云绶悲哀的笑着,面目狰狞。

“皇上,虎毒不食子,太后或许真的有事我您商百量。您一定要我住心神。”关键时刻,这个女人总能说出几句宽慰人心的话。她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转身下榻,拿过李云绶的衣衫,一件件给他穿好,目送他出门而去。方颓然的坐在榻上,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喃喃自语:”难道,真的要结束了吗?”

“主子,擦擦身子吧,”宫女端来一盆热水进来,放在宝钗身边的盆架上,伸手缴了温热的毛巾,上前揭开她身上的衣衫,雪白的肌肤上横七竖八地印着深红的鞭痕。新来的宫女莺儿,却是宝钗的旧仆,简王府被抄的时候,莺儿入宫充杂役,又被有心人安排到了宝钗身边,此时宝钗随李云绶幽禁南苑,莺儿自然是随身伺候,左右不离。看见这新伤旧恨,莺儿楞了一下,两手颤抖地将布敷在她的背上。

“啊!畜生!“宝钗全没了先前的娇声莺语,恶狠狠地骂道,”没种和他那个恶毒的娘斗,就将气洒在本宫身上!”

莺儿取出一盒半透明的膏药,细细地抹再主子的背上:“这些日子真是苦了娘娘了。”

“哼,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把这些人都踩在我的脚下,狠狠地碾死!”宝钗也说不清楚她到底要把谁踩在脚下,总之,是所有对不起她的人,若是要细细点数,恐怕北静王水溶应该排第一位。若是那日他肯屈就自己,那怕说两句和软的话,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一步!这就是命运,对,宝钗恨的,是这种无法逆转的命运。

“主子说的对,奴婢也恨死这些人了!”莺儿亦愤愤不平,要知道她早就被路平强行喂下了特制的毒药,每月一次必须付解药,否则便是万箭钻心之痛。所以,莺儿恨北静王府一点也不比宝钗少。

南宫倾城嘴角轻轻扬起,纵身跳下,摸摸地迈入想起缭绕的寝室。绕开一地碎瓷,静静地站在没人塌边,冷眼看向拔步床里说心里话的主仆俩。

“主子真是好手段,皇上已经被娘娘迷得七荤八素,一时一刻也离不开主子了。”

“哼,这还只是第一步。”宝钗得意地抖了抖肩,“莺儿,帕子冷了,换盆热水去。”

“是~”莺儿低头答应一声,转身端着铜盆,刚要举步。之间她双目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南宫倾城。随后两手一软,铜盆忽地落地,地面被谁染成了暗色,只听嗡嗡嗡几声响,铜盆反扣在地上,挣扎了几下终于停止摆动。

“莺儿,怎么那么不小心!”宝钗掩着被子,不满地转头。突然手指一松,被角滑落,艳丽动人的芙蓉面吓的煞白。

南宫倾城眼波流转,低低笑开:“呵呵呵~”

“是…是…哪来的无耻淫贼!”莺儿惊得口吃,浑身颤抖地挡在主子身前,“这是皇宫内院!我们主子可是皇上的宠姬!识相的,滚…”

南宫倾城挑着眉,漫不经心地向前踱步。凉凉地看着莺儿边咽着口水边向床沿,冷冷地瞧着宝钗惊恐地抱起被子,瑟缩成一团。

眼见莺儿大张嘴巴,想要大叫。南宫倾城暗中运气,抬起左手,气聚中府穴,手掌大开,猛地屈指四周气流微变,莺儿惊叫一声,已长出细纹的颈脖转眼之间便落入手掌中。手指微微用力,之间她白皙的脸庞胀的通红。莺儿无声地张大嘴巴,双眉紧锁,目光抖动。

笑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瞥眼看向面如死灰的宝钗,她散着长发,战战兢兢地靠着床角,脸吓的腊渣似的黄:“你…究竟是何人?”

南宫倾城拖着莺儿,踢着地上的碎瓷,带着仿若乐音的丁丁声,悠哉悠哉地步向那个雕花大床。

“你…你…别再靠近了!不然…不然我就要叫了!”宝钗抖着声音,憋着泪水,急急地大叫,“来人啊~来…”

不等她叫完第二声,南宫倾城便跨步上前,捏紧她的下颚。感觉到莺儿已经放弃挣扎,他松开左手,只听身后一阵猛咳,莺儿嘭地跌坐到地上。宝钗看到莺儿没事,便放心的舒了口气,松开被角,裸着身、风骚露骨地靠向倾城。想用美人计转移他的注意。

装作被她的媚态吸引,南宫倾城微微笑着慢慢俯下身去,奸诈之色在他的眸中一闪而过,他轻轻地松开她的下颚,忽然敛容,虚起双目,抚向腰侧。

只听一声闷哼,南宫倾城笑笑地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莺儿直直对视。她举着铜盆,嘴角滑下一股稠液,呆呆地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腹腔的长剑。

铜盆再次落地,发出刺耳的响声,南宫倾城拍了拍衣袍,与莺儿侧身而过。只听到身后一声闷响,宝钗裸着身子趴在床沿,抖的好似筛糠。

南宫倾城撩起袍子,慢慢地坐在床沿上,偏着脸看着地上的死尸,幽幽地说到:“死的容易了点。”

宝钗抬起头怔怔地看向南宫倾城,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跪在他足边:“这位侠士,奴家与你无冤无仇,请不要伤我性命。”说着发疯似的叩起头。

“噢~”我斜着眼,冷冷地看向地上的人。

她抱着南宫倾城的小腿,双目含泪,嗲声说道:“奴家只身飘零在世,无父无兄可以依靠,身处这重重宫门之中,任人玩弄,侠士若是不嫌弃,奴家愿随侍左右!”

南宫倾城是在不愿看着她这副样子,冷漠的抬脚闪开,随手丢给她一件外衣。宝钗颤抖着穿上了衣衫:“奴家谢过侠士不杀之恩,今生今世奴家愿做牛做马,倾情以对。”

倾情以对?呵呵,好一条脂粉蛇啊,可惜南宫倾城不是那心软的农夫。

南宫倾城弯起嘴角,妖媚的一笑,箍住她的下颚,双眼微微睁,拇指和食指突然发力。只听一个清脆的骨碎声,宝钗嘴唇大张,眼泪倏地落下。“呃!呃!”她左手抚着脸颊,痛得在地上打起了滚。

“你这个女人太毒,即使我常年跟毒物打交道,也不敢沾染你半分,倾情以对?你还是与你的皇帝陛下长相厮守吧。”南宫倾城魅惑一笑,“我今儿来,只不过时想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贺兰臹已经付出了代价,如今正好轮到你。”说完,南宫倾城长剑一挥,一只雪白的酥手从空中飞落,血雨四溅,板着一声惨绝的呼叫声,南苑警钟嘶鸣,侍卫乱作一团。

“有刺客!”

“抓刺客——”

“别让他跑了…”

“快,这边…”

脚步声嘈杂不堪,灯笼火把把整个南苑照的犹如白昼,花草从中,假山石后,所有的犄角旮旯都被人用长枪乱戳一气。顷刻间草木凌乱不堪,南苑禁地编入同遭了强盗一般。

白虹一道从天际划过,南宫倾城妖媚的身影往北飞去。无声无息,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第37章 碧草青青塘火温暖

夕阳余晖斜照在苍茫大地上,远山雄浑,隐约有云海翻涌,山峰的轮阔被夕阳勾勒上淡淡金边。黛玉的眼前是大片深浓的绿,绿得没有尽头,仿佛一直延伸到天边。她从不知道,这塞外的牧野竟能辽阔至此。天地之阔,山河之壮,即便是帝王家也不能尽揽囊中。

水溶骑着战马带黛玉出城,来看这壮阔边塞,无际旷野,来看他一手开拓的疆土。十年几年前,他们脚下还是突厥的疆土,这肥沃美丽的绿野仍被外族霸占。直至宁朔一役,水溶大破突厥,将天朝疆城向北拓伸六百余里,直抵神女峰下。

黛玉第一次被天地之美所震撼,原来荒漠之外,有一种风景,比江南山水更富有磅礴的霸气;

有一种力量,比皇家天威更令人折服。

水溶扬鞭指向远方,“那就是神女峰,北境最高的山峰,峰顶积雪万年不化,从未有人能攀过山腰以上。北地牧民故老相传,那峰顶是神灵的居所,凡人不可亵渎。”

“我从未到过那么高的地方。”黛玉由衷感叹,心下无限神往。

“我也只到过山腰。”他慨然一笑道:“这世上唯一令我敬畏的,便是天地之力。”

如此大逆不羁之言,已不是第一次从他口中说出。初时听来震骇,而今黛玉竟也泰然。若是旁人说出这话,未免轻狂犯上,唯独从他口中说出,却是轻描淡写,叫人听来也觉理所当然。

“翻过那座高山便是大漠,四面茫茫皆是黄沙,高丘转瞬就成平川,流沙之壑深不见底,一直向北绵延数百里才见绿洲,再往北,就是如今突厥的疆土了。如今突厥王已经不再姓阿斯兰。”

顺着他扬鞭所指的方向,遥想朔漠狂沙,黛玉不禁心驰神往。长风猎猎,吹动他风氅翻卷,将黛玉的长发吹得纷乱如拂。

他们共乘一骑,徐徐而行,没有侍卫跟随,抛开俗事纷扰,唯此一骑双影倘佯于宁静旷野之中,天愈高,心愈宽,人愈近…

天际最后一抹残阳焕发出灿烂的余晖,将天地万物洒上璀璨金光。

遥望那天地尽头的红日,黛玉陡然生出豪气万丈,“说好了,你教我骑马的,今日便教,如何?”

水溶看看怀中的娇弱佳人,摇头笑道:“你身子还没大好,今儿不过是怕你闷了带你出来走走。等倾城回来,治好了你的内伤,我再挑一匹好马给你如何?”

“骗人。”黛玉撅嘴撒娇。

“我怎会骗你?”水溶无奈的摸摸她的头顶,宠溺的笑道。

“只骑马这一件事儿,都不知道说了几百遍了。到如今也没做到。”

“嗯…”水溶见黛玉执意不肯放弃,沉吟一声便退而求其次,“不如今日我带着你,在这草原上驰骋一回,如何?”

“也好,勉强吧。”黛玉点头,向往的看着远方碧草连天的美景,今日若不能骑马纵情一回,岂只是‘可惜’二字?

“坐稳了。”水溶说着,一手搂住她的腰肢,一手握住马缰绳,双腿一夹,策马奔驰仿如御风踏云。

矫健的骏马载着二人在草原上纵情驰骋,任长风猎猎,掠起衣袂翻卷,长发飞扬,仿佛御风飞翔在一望无垠的绿野之上,风中混杂了泥土与青草的清香,令人心神俱醉。

黛玉被水溶不松不紧的拥在怀里,既安全,又放松,她微闭着双眼,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天空中飞翔一般,新鲜的空气在面颊上凉凉的划过,还带着青草的芳香,天际有苍鹰在晚霞中飞过,时而高击长空,时而低飞婉转,恣意盎然。

然终究是黛玉体弱,在马上颠簸了一阵子,便有些喘息不稳。水溶收住马缰,马儿渐渐停止,水溶放开马缰任其自由走动,自己却双手抱住怀中佳人,温柔低语:“累了吧?”

黛玉摇头微笑,掠了掠鬓发,这才惊觉已经走得太远,四周都是无边无际的旷野,天色也已暗了下来。暮色四合,缤纷野花盛开在绿野之间,远处有数座毡房木屋,牧民们已经升起了篝火炊烟。成群的牛羊正被牧童驱赶回家,欢快悠扬的牧歌声,从羊群中传来。

“这是哪里,我们竟走得这么远了!”黛玉讶然笑叹。

水溶一脸正色道:“看来今晚回不了城,只能露宿了。”

黛玉惊讶的环顾四周,看破他的鬼心思,于是绊作惊恐,“怎么办,会不会有狼?”

“狼是没有。”水溶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人却有一个。”

黛玉耳后蓦的发热,瞪了他一眼,侧头回身,却忍不住失笑。

天色已经黑了,他们索性去到那几户牧民家中,正赶上晚归的牧人回家,妇人们煮好了浓香扑鼻的肉汤,盛上了热腾腾的羊奶。

他们这一对不速之客的到访,让热情纯朴的牧民大为高兴。也没人追问二人的来历身份,只拿出最好的酒肉来款待,将他们奉若贵宾。几个少年围着水溶的战马啧啧称羡,女人们毫无羞涩扭捏之态,好奇地围拢在他们周围,善意地嘻笑议论着。她们惊叹黛玉的容貌,惊叹她的肌肤像牛乳一样洁白,头发像丝缎一样光滑——这是黛玉听过的赞美中,最质朴可爱的话语。

酒至酣时,人们开始围着篝火歌唱舞蹈,弹着黛玉从未见过的乐器,唱起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歌。

水溶在她耳边微笑道:“那是突厥语。”

黛玉已瞧出些端睨,轻声道:“他们不全是中原人吧。”

水溶笑着点头说道:“北地一向各族杂居,彼此通婚,牧民大多是胡人,民风与中原迥异。”

黛玉微微点头,一时心中感慨。天朝与边疆异族征战多年,突厥被天朝深深挫败,两国仇怨甚深,然而百姓依然和睦相处。百余年来相互通婚,共同生存于此,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疆域虽可以凭刀枪来划定,可血脉风俗是轻易割不断的。

一位白须长者邀请水溶与他对饮,刚回到座上,却见一个脸庞红润的姑娘端了酒碗上来,大胆地递给水溶,周围男女都哄笑起来,直直看向他们。

黛玉不懂得她们的风俗,却见水溶笑着摇头,“我已有妻子。”

那姑娘非但不羞怯,反而倔强地一跺脚,转头望住黛玉,“你是他的女人?”

这直截了当的话反倒问得黛玉一怔,回眸见水溶深深含笑看着自己,心下竟有说不出的暖意。

“是。”黛玉微微一笑,扬眉迎上那姑娘挑衅的目光。

她眸子闪闪地望住我,“我想邀他一同跳舞,你能允许吗?”

原来只是一同跳舞,黛玉不觉失笑,转头看向水溶,倒真想看看他跟这些人一起跳舞是什么模样…只是想想那场景,已令黛玉忍俊不禁。可触及水溶的目光,她还是强忍住笑意,正色道:“对不起,我不能允许。”

“为什么?”那姑娘眸子清澈,一派率真坦荡。

黛玉直视她的眼睛,微笑缓缓道:“国家疆土不容外寇踏足毫厘之地,我的丈夫也不许旁人沾染一根手指。”

周围众人哄然叫好鼓掌,冲他们举起酒杯,有个高大的青年站起来,朝这姑娘唱起黛玉听不懂的歌,歌声热烈缠绵,竟让她羞红了脸…而黛玉自己的脸色,大概不比她好得了多少。水溶的目光直直望住她,他的眼神令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分明没有喝太多酒,却已眩然。

夜已渐深,他们辞别了热情的牧民,踏上回城的方向。

夜空深远,漫天星光璀璨,宁静的旷野中只有马蹄声声,夜的温柔将天地万物抱拥。

黛玉仰头任夜风吹去脸颊的发烫,心潮依然未能平静。

“过来。”水溶伸臂揽住她,不由分说将她抱到他的马上,用风氅裹了个严严实实。

黛玉仰头看他,他亦低头望住她,目光深邃温柔,“喜欢这里么?”

“喜欢。”她含笑望住他,“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地方,也好久没有这么快活过。”

水溶笑意愈深,在她耳边柔声道:“等战事平息,我带你遨游四方,去看东海浩瀚,西蜀险峻,滇南旖旎…天地之大,河山之美,超过你所能想象的极致。”

战事,终究还是躲不开这二字。国破家何在啊!战事不平,天下苍生都难逃水火,哪里又能有一对恋人的安身之所?黛玉靠在他胸前,无声叹息。这一整晚,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此事,明知道战事在即,仍尽力将那纷争烦恼都抛开,哪怕只贪得半日无忧也好。

黛玉阖目微笑,“好,到那时,我们游历四海,找一处风光如画的地方,盖一座小小院落,日出而作,日落而栖…”

水溶揽紧了她,在我耳边低声道:“我便盖一座天下最美的院落给你,那里只有你我两人,谁也不能打扰。”

黛玉仰望苍穹,只觉良夜游旎,如此静好,眼底不觉已湿润。

他揽在她腰间的手陡然收紧,薄唇轻触到我耳畔,气息暖暖拂在颈间,激起奇妙的酥软,仿若饮过醇酒。让她微微颤抖,再无一丝力气躲闪,不由自主地仰了头,任他的唇落在我颈项。

“抱紧我。”他的声音低沉平静,“之后无论怎样,不要松手。”

黛玉霍然睁开眼睛,惊觉周身悚然,虽然四下宁静如常,却有凛冽寒意从水溶身上传来——杀气,她再熟悉不过的杀气,水溶身上如刀刻出鞘般的杀气

座下骏马似也察觉了什么,缓下步子,警觉的竖起耳朵。不安地低嘶了一声。

水溶凝神按剑,暗暗将黛玉揽得更紧。

战马缓步前行,马蹄一声声都似踏在人心坎上。

浓云不知何时遮蔽了天空,风里渐渐挟裹了湿意,草原上的天气阴晴不定,五月的夜空骤起雨意。

他们人已经驰近牧野边缘,远近低丘起伏,已能望见城郊村落的隐隐灯火,道旁错落高低的草垛,在夜色中影影绰绰掠过。黛玉心中却暗暗发紧,越发有不祥之感。方才在空旷无际的原野上,放眼四下无遮无挡,即便一只飞鸟也躲不过水溶的眼睛。然而这牧野边际,地势已变,周遭低丘草垛阻住了视线,似巨大的野兽潜伏在黑暗中,森然欲捧人而噬。

低沉的雷声滚过天际,风愈急,就要下雨了。

黛玉将双手环在水溶腰间,指尖触到革带金扣上镌刻的兽首,金铁的冰凉坚硬,透入心底,令人觉得安稳。战马突然停下,低头发出短促警觉的鼻息声。黛玉屏住气息,只觉水溶将自已揽得更紧,不动声色催马前行。

有冰凉的雨点洒落,淋湿了脸庞,这雨究竟还是来了。

右前方有几点幽碧的萤火漂浮,忽而四散开来。

“伏身!”水溶蓦然低喝,将黛玉身子按倒鞍上。黛玉什么也未看清,只听一声尖厉劲啸,旋即有劲风擦脸而过。冷汗遍体,知道方才那一瞬间,已与死亡擦身而过。

战马也在同一刻骤然发力,惊电般跃出,向那萤火后的草垛冲去。

风声呼啸,眼前一切飞掠如电,耳畔是水溶镇定不紊的呼吸声,他的手臂稳稳揽住怀中的黛玉,一手握住炫龙长鞭,鞭作龙吟,匹练般的寒光骤然亮起,划开浓墨般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