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跑到饭锅前,那奶勺子一扒拉:“爷爷,你煮了一锅好三鲜饭,上一层还未熟,中间的干了,下面的都成焦炭了…”

夏泠愤然夺过她的奶勺子。

十七望着他,哈哈大笑:这个男人有什么好?吃别人的时候挑三拣四,自己却什么也不会干。稍微给他一点不快活,他还使起了小性子!

十七说:“还是我来煮饭吧。”她拿起葫芦瓢在饭锅里加入几勺水,“已经煮僵了,只能熬粥。”

“过几日是羌零族的穆沁尔夏日会,你陪不陪我去?”十七诱惑他,“很热闹的,好多男人。”

夏泠冷冷地看着她。

十七给他一个忙碌的背影,向毡包走去:“哎呀,要快些把姣姣给我的新衣裳去取出来。打扮得漂亮一些,说不定便会有人给我唱月亮歌…”

背后一紧,十七一个头都埋进了衣服堆中。

她艰难地抬起头:“要被你压得断气了…”

“说!苍木亲了你何处?”

第三章 灭火

“其实也就你看到的,”十七很老实,毕竟豆豆就在毡包外,“夏公子,你给我轻些,豆豆还在外面。”

夏泠松开手,道:“苍木也是个可怜人,前有狼后有虎的。”

“你不也是从那样的路走过来的?”十七趁他松开,翻个身面向他,纵然是“老头”脸,还是叫她觉着亲切,“夏泠,告诉我,你是如何瞒过衡王的。”

他的眼神便变了。

说到那些事情,他就不愿意跟她说实话。

夏泠抬起身体欲离开,却被赵十七一把揪住衣领,他的头不觉一沉,几乎贴上十七的脸。十七圈起手抱住他:“权利漩涡深如海,你为何能脱出来?”

“先前不就跟你说我一直在寻找退路吗?”夏泠抬了两回没有能够离开,索性任她抱着。

“我在岚京调查了一个月,听说衡王对你的死非常震怒?”

“是皇上。”夏泠纠正她。

“听说还验了尸?”

“不是出来了吗?”

“这个新皇上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如何出来的?”

“十七,不要问那么多。我们有幸有缘在一处,不就可以了。”

他说的很有道理,大约十七贪心了,希望他只是他,莫要还带着那些故事,令她终于只能远离他。

十七轻轻绕着他耳边的一绺头发:“你跟我说过,羯库曾让你分开我与苍木,你只需要动用外围的力量,你在长云山也有势力。以你如此的能力,李墒岂会容你安然脱逃?你岂不是变成了他最大的心腹隐患?”

夏泠迟疑着,似乎在思考是否告诉她。

略一思忖:“你该知道的大约也都知道了吧?”

十七将他拥入怀中。

她喜欢上的每一个男人,背后都有故事。十七不知道这算一种什么样的运气。还是有故事的男人比较有魅力?

那一个月,她潜入岚京得知,万事开端皆在慈宓寺。

慈宓寺发生的那桩命案,先是神捕门涉入调查之后,将一名嫌犯定了死罪。

继而来自漠北的关九郎不苟同上司的判案,不惜以身犯上,将命案顺藤摸瓜,牵扯出了真情。

据说,这慈密寺的拜子观音极其灵验,许多贵妇人都入寺参拜,有不少都能在不久之后喜得贵子。关九郎调查出这慈密寺的参拜堂设有暗门,所谓“求子”,不过是“借种生子”的丑相。

一石激起千层浪。

当今太后年轻时因不能生养,曾跟许多其他贵族妇人一般入慈宓寺拜观音求子。尽管当时的主持胆子再大也恐怕未必敢动皇上的手脚,不过,太子的身份由此产生了质疑。

太子本以“纯孝仁敦”著称天下,此时进入了天下对他血统的猜测,他方寸大乱,连出几招昏招,败了名声,被皇上一怒之下投入天牢。

太子的几位客卿因此遭到牵连,问斩的问斩,投监的投监,外逃的外逃。

其中齐安侯府的夏公子被投入天字牢,因身体本就有恙,在狱中受不起折磨,不久去世。

皇上内忧外患之下,也染病中风。

他此时唯一的儿子,衡王李墒从封地赶到岚京来主持大局。不久,天牢中的太子畏罪自尽。

十几年的筹谋,一旦开始便是惊风奔雷。

岚京的政局波动尚未波及到边关,便在衡王的掌控之下,重新恢复了平静。

仍然是那一个月。

十七来到南昭紫竹山寻找先机道长,他的两个徒儿果然都回到了师父师娘的身边。十七问他们夏公子是否诈死?千羽的眼圈立刻就红了。

千寻扛着铁扫帚走出来:“你才诈死呢!”

他们说衡王亲自派出人手给病死的齐安小侯爷验的尸,验毕立即由天牢回报至衡王府。那一夜衡王深锁双眉走出府邸,一连九日没有再出门。停尸满九日之后才允许以草席葬于乱坟岗。

君三小姐伤心得几乎崩溃,被千羽千寻带回紫竹山照料着。听十七问起夏公子是否诈死,他们恨得牙直痒痒。

这些事情,使十七感到其中内情甚多,衡王对夏泠的态度也似乎有异。

十七问夏泠:“你病怏怏了那么多天,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大半真。”否则,岂能骗得住人。

“所以你的死,也是大半真?”十七动手去扯他的假发:“你让我看看…”

她的手被握住了,他问她:“如今的苍木就如当初的我,会割舍许多东西。你愿不愿意跟现在的苍木在一起?”

十七愿不愿意跟如今的苍木在一起呢?

十七将夏泠的眼睛对着自己:“我已经不是十四岁了,不是见着什么便会吓晕头的人了。”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这些事情烦到你的。

十七对他一直都很放心:“嗯”了一声。

唇角便被他印下暖暖的柔意。

十七很喜欢他温柔的动作,她记得他洗米的双手灵活地翻弄着那些洁白细致的米粒,也似乎翻弄住了她的心。

夏日的草原,风从四野过。

十七含着他,随着他的动作一起啜吸。

她对亲吻还是很喜欢的,男人的气息沁入心脾,那令人安心的气味与灵动的润滑之感,使她很享受。

两人的关系当然不会止于此地步。

夏泠出于本能开始撩拨她的衣衫。

他对于她身体的探试甚至还有一点窒涩。划开她布制的蓝裙,犹如拂去一片云。他停下手:“你怎么…”皱起眉头,“不穿…”

“我一直如此。”十七从小不穿亵衣,直接穿上两层衣衫而已。

他的眼睛里似有了水汽,手掌只探入两层襟衫,便到了温热的肌肤上。

十七的皮肤柔滑细腻,宛如丝绸。窈窕的腰身仿佛有一种令人肆虐以求欢快的诱惑。他在她的胸前抚住,以掌心感受着春云丰盈上,有一颗饱满的樱粒。由于手感太过柔嫩,他忍不住扭扯了数下。

十七不觉皱眉。

她对于自己的身体被别人随意抚摸还是有点抵制的。从前他为她恢复功力之时,毕竟只限于脉门百会之类的大穴,许多动作也是隔着衣衫进行的。此时此刻,要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打开,十七觉得紧张了。

不过,再不能闹小时候的笑话了。细细咬着下唇,任他动作。

他的手越滑越下,十七也越来越紧张了…

突然,两人都停住了。

门外传来的米饭的焦香味,还有豆豆呀呀的叫声。

十七迫不及待地一把推开夏泠,将腰带一把扎紧:“不行!”

“不行?”

“豆豆,豆豆…”十七张口结舌,“豆豆还在外边…”

夏泠直起腰,盯着她。

十七的脸沸满红潮:“不能,我不能…”她对此事还是挺害怕。

“为什么?”

“不知道…”十七忽然哭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他抑制住自己的失落,笑了笑。

轻轻抚摸一下她柔滑的长发,手指回过来,将她眼眶边的泪水抹去。

十七感到了他手指上薄茧的粗糙,在她脸颊上一擦,仿佛挑动了她内心隐秘的弦。十七越发泪如雨下,将嘴唇咬出玫瑰色。

夏泠的睫毛垂了下来,十七是个受过伤害之人,虽然她表面总是那般满不在乎的模样。

许多人都说不信命,其实命就是命,怎么走都是命。

他给她把散落的衣襟拢拢住:彼此都不是寻常人,学着过寻常的日子总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站起来转身打算出门去看那锅粥。

十七也连忙起来,紧紧跟着他:“我不是讨厌…夏公子…”

他立住脚,尽量目光温柔地看着她。

十七见他没有恼意,也放松了,拉着他的袖子:“我们一起去看粥。”

“还看什么看,说不定锅都烧化了。”

“那就不去看了,我们再试试看?”十七觉得自己拒绝他很不应该,努力调整自己,开始诱惑他。

夏泠说:“没关系。豆豆在外面也挺不放心的,我们把豆豆托了人再作商议。”

“哦,是了。”十七傻笑,还是他考虑周到。

突然,两人齐齐面色一变。

一个脚底如疾风赶月,一个如飞流破海,冲到了毡包门前。因动作太过一致,一起被挤在了半爿圆木做成的门框上。门外的景色已经一览无遗了,豆豆抱着兔子满脸惊恐,面前一堆草烧得火旺,红舌吐星,火光四溅。

“铁锅呢?”十七先忙着找她的铁锅。

“哪还有铁锅?”夏泠说,“十七你快转个身。”

十七转个身,他便退回去,拿了一块铺地的毡布出来,倒上一桶水,将毡布放在火上一通踩踏。

十七根本不帮忙,走到豆豆身边,拍着他安慰他:“没吓着吧?”

她在豆豆身边坐下,看着夏泠救火。

让夏公子放弃舒服优越的侯府生活,洗手做羹汤;让她放下一切桎梏,将自己一切毫无保留地交给另一个人。

对于他们两个人来说都是不容易的事情吧?

淡淡的阴影掠过心头,十七徐徐吐出一口气,对自己轻轻道:

惟其不易,更要珍惜。

如此一想,看着夏泠为灭火而忙来忙去的模样觉着分外顺眼。

“夏公子!”十七远远叫着。

“做什么?!”夏季的草水分充足,烧起来黑烟滚滚的,夏泠纵然扑火及时,也耐不住被那烟熏得两眼发酸,加之方才被十七勾挑起来无处发泄的冲动,纵然沉稳如他,也难免有了些火气。

十七将双手都托着自己的下巴,继续甜甜地,无聊地叫着:“夏公子。”

“有事吗?”

“没事,”十七看他拎着乌漆麻黑的毡布向自己走来,笑道:“没事,叫叫你。”

——喜欢你,所以叫叫你。

“我去把布洗一洗。”

夏泠向清河边走去。他的背影看不清面容,纵然头发嵌着根根银丝,依然那样清俊挺拔,气宇轩扬。

十七看得入迷,问豆豆:“夏公子是不是天底下顶顶好看的男人?”

豆豆懂什么?

他和兔子都被那场小小的火灾给吓坏了,钻在十七的怀里压惊。

夏泠弯下腰在水中用力搓洗毡布,他从来未曾洗过什么衣裳,那洗东西用力的模样看着很不对劲,用力都没有用到点子上。他偏偏要求很高,那块羊毛毡子被他洗得花白,他很不满意,继续用力搓洗着。

忽然,他将头一下子扎入了清河之中…

十七呆住了,问豆豆:“你说,他在做什么?”

豆豆很快还了她一个手势:“灭火。”

“啊?”

十七张大嘴巴,大笑起来。从来没有笑得如此开心,如此快乐,如此无忧无虑…

夏泠好不容易“洗干净”那块铺地的毡布,开始打理家中的杂物。

“你不是过几日要去参加羌零人的穆沁尔夏日会吗?你又没有像样的衣服,不如一起去瓜洲买点衣裳,再顺便带一个锅回来?”夏泠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像样的衣裳,我那里还几件绫罗绸缎!”

“那是且先王妃给你准备做嫁衣的,你既然不打算嫁人,只能还回去了。”夏泠掀开她的衣箱,“看看,还有什么像样的?”

他翻了一阵子:“ 还有,身为女子,怎能不穿亵衣?再去给你买一点贴身穿的。”

“?!…”十七羞恼交加了,看着他翻箱倒柜:“夏公子!”

“如何?”夏泠浑不在意的继续翻看着。

十七一把将他转过来,义正言辞:“身为男子,怎能如此讨论女子的亵衣!”

夏泠的眼睛里,波光黑白分明:“我又不是在跟旁人说,我是在跟你说。”

“我怎么啦,你如今还管不得我!”十七干叫着。

“怎么管不得?你迟早归我。”

“这很难说啊。”

夏泠不理会她的胡搅蛮缠,默默记下:一套外裳,三身亵衣,一只铁锅,还要添几床被褥…抬头问十七:“你有钱吗?”

“没,没钱。”十七前一阵子去捎了一些钱来,最近用完了,“你呢?”

“我?两手空空来的,想来你过得挺不错,所以就没准备了。”夏泠难得如此失算。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倒好,吃软饭有了瘾。”十七走过去,搜他的怀里,“当真一文钱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