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帔看看静漪,说:“你乔妈妈今天晚上好像吃了酒,这些话都说出来了。”她说着挥挥手,让下人们出去。

乔妈知道母女俩要说私房话了,笑着带翠喜她们下去了。

静漪坐在宛帔身边,屋子里很暖和,她握着母亲的手,却是有些凉。

“别怪乔妈说些疯话。她奶大你的,自个儿的闺女都没能像你这么见天儿的亲。你要嫁人,她比我舍不得你,也是真心的高兴。”宛帔说。

静漪点了下头。

“要把你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此你就先跟着过去,日后有什么打算,商量着来。或许七少爷是小儿子,陶老爷陶夫人并不用他总守在身边的。”宛帔摸着静漪的下巴,缓缓的说。

静漪说:“娘,这些您就别替我操心了。”

“不操心的。只是有几句话要和你说一说。你嫁过去,就是陶家的人。不能像在家里这样,由着性子来。纵然有委屈,也要多忍耐些。娘知道你的,家里管教虽不能说不严,你却也是个不太服管的。凡事你认准了的,九牛拉不回。还有一样,这次虽是你自己决定的,娘还是有些不放心。”宛帔担忧的说。见静漪无话,她又说:“娘生平也就只有你是一大段心事,总盼着你好好的…你懂娘的意思吗?”

静漪望着宛帔的眼,灯光投在宛帔眼中,眸子里全是期盼。

她无论如何在这样的目光下,也说不出别的来,于是她点点头。

宛帔继续说:“若是方便跟着你去,娘也就跟你去了。只是不能够。乔妈也很不放心你,想跟你过去…我想这样也好。难为她有这份儿心,起码让她跟你过去一两年,照应照应你…”

“不用。娘,谁都不用。”静漪说。

“到了那边,什么都是生的。身边没有一两个人怎么行?用生人到底不顺手。”宛帔说出她的担心。

“乔妈年纪大了,哪能让她背井离乡的跟我去那么远?她过不惯的。再说凌丫头到年也就成亲了,用她的地方多了。跟着我去了,万一想她的凌丫头,哭鼻子的话,我可受不住。”静漪见母亲担心,说着笑话开解她。

“翠喜或者翡宝你中意哪一个?”宛帔又问。

静漪说:“娘也真是的。翠喜和翡宝都是娘身边的人,她们眼见着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娘您还说不忍心我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她们虽是家生子儿,也是地地道道皇城根儿、大宅门儿里长大的,还能把她们俩也嫁到那边么?”

“那有何不可?她们愿意的。”宛帔说。

“娘,她们当然不会不愿意,而是我不能这么办。”静漪微笑着说。她低了头,将母亲的手合在自己的手中,慢慢的搓着,“有我一个,也就够了。”

“漪儿,”宛帔的声音有些发颤,但见静漪望着她,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温柔的光,“总要带上秋薇吧?不然不像样。”

静漪转头看看房门。

隔着花罩,外面几个女孩子身影重重叠叠,不知在说什么,低低的笑着,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十五六岁,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她轻声的说:“倒是要这些虚浮的荣光做什么呢。”

“漪儿?”宛帔没有听清她说什么,问道。

静漪转回脸来,笑着说:“那就带秋薇走吧。过一两年我依旧送她回来,母亲为她定一门好婚事吧。”

“这孩子也可怜。买回来那年她才三岁。她跟你也算投缘,虽然憨一些,难为她待你一片赤诚之心。若是有好人家,不必等我,你做主就好。”宛帔说。

“到时候,如若她自己有主意就更好。”静漪站起来,要翠喜送热水进来预备宛帔沐浴安寝。

宛帔听静漪说这话,兀自出了一会儿神。

静漪出去摇电话给慧安,约她明日出去见面。

“慧安姐姐对九哥真好。”静漪让翠喜和翡宝打下手,她亲自伺候母亲沐浴。一边替母亲擦着背,一边说着闲话,“只是九哥的脾气,将来恐怕有她的苦头吃呢。”

“这将近半年老九也见了沉稳,他是知道好赖的。话说回来,老九的性子,也亏得慧安和他磨。老爷和太太看人,大约是不会看错的。”宛帔含笑道。

“嗯…”静漪应着,心想之慎这段时间全副心思都放在做事上,要用心也是太用心了些。“远遥和远达下个月也要出洋了。九哥心里不痛快也是有的。”

宛帔沉默了一会儿,觉得水有些凉,示意翠喜加点热水。

浴室里蒸汽腾腾的,静漪脸上也都是水珠。

秋薇敲门,在外面说:“小姐,无暇小姐来电话说,定了后儿个晚上的,让您到时候早点去。江小姐那里她会打电话说的。”

“知道了。”静漪高声道。

“怎么?”宛帔问。

“临走前要和我们吃顿饭。”静漪说的含糊,被宛帔留意到,才不得不解释道:“他和姐夫是很亲密的朋友。临行是要辞一辞的。”

“无暇必有很多琐事要操心,吃过晚饭就早些回来吧,不要给她添乱。”宛帔说。她从静漪手中接过毛巾来。

静漪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又听外面秋薇在敲门叫她:“小姐!小姐!”

宛帔敛了袍子,道:“快出去看看吧,秋薇这又是怎么了?”

静漪答应着出去。刚掩好了门,没等秋薇开口,静漪团起手指敲了下她的额头,嗔怪道:“一点规矩都没有,没见我正忙着吗,什么事儿不能等我出来再说?”

秋薇揉着额头,转头委屈的看着乔妈,说:“乔妈都怪你,我说吧…”

乔妈笑眯眯的说:“小姐,陶家送东西来了。”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一)

静漪将挽起的袖子放下来,看了眼座钟,已经八点半了。

外面厅里的茶几上放了两大一小三个白色盒子。不知道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得这会儿送来。

静漪把盒盖掀开,覆着象牙白色的丝绸,再掀开,才看到里面的东西。不用展开,她也知道这定是一件结婚礼服,同样的象牙白色,堆着繁复的蕾丝,款式尚不知晓,已经觉得该是慢目的繁华。她示意将礼服盒子移开,秋薇忙搬起来捧在怀里。静漪打开了旁边那个盒子,黑色丝绸覆着,毛茸茸的,她提起来展开,是件白狐狸皮的斗篷,应是特为准备的,往下天气寒冷,结婚礼服单薄。

静漪将斗篷放回去。这东西稀罕归稀罕,难得的是考虑的这么周全。她左右的看看,对这两样都不加褒贬。乔妈和秋薇则在一边啧啧称赞。

“小姐不穿穿这个么?”秋薇要伸手摸那象牙白色的婚纱,被乔妈拍了下手,“我看三少奶奶穿的那件就很好看…就是三少奶奶的花样子没有这么多,领子开的又低,大太太看了直皱眉头呢。这个好,这个小姐穿一定好看。逯”

“小姐穿比三少奶奶穿还好看。”乔妈拉了秋薇一下,笑着说。

“那还用说?”秋薇笑着,把盒子往静漪面前递一递。

静漪示意她放下,打开最后一个小盒子,里面是一双白色缎面珍珠钉缀的高跟鞋。鞋上有一张卡片。她看了看,是许雅媚留的便条。她查了电话本子,打电话去陕甘宁会馆多。

电话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接,低沉的一声:“喂。”

“请问是不是陶公馆?”静漪问。

对方沉默片刻,说:“这里不是陶公馆,是陕甘宁会馆。”

静漪听到第一声的时候只觉得耳熟,待听清这句话,便确定了。

如此刻板到刻薄的语调,除了陶骧不做第二人想。

静漪顿了顿,问:“我是程静漪。请问陶太太在吗?”

“稍等。”陶骧把听筒放在了一边。

静漪等着雅媚来接电话。听筒里沙沙作响,能听到那边的笑声叫声,小女孩儿尖细的童音很容易辨别出来,应该是那个可爱的小瑟瑟,还有男人粗犷豪放的大笑,不知是陶驷,还是陶骧…应该是陶驷,陶骧不会这么笑。

“喂,静漪吗?”许雅媚拿起听筒来就问。

“是我。”静漪回答。

“我刚刚让人把衣裳送过去,是收到了吧?”雅媚笑着问。等静漪说是,她笑着说,“按说再着急也得明儿送过去。可是我看了实在是忍不住要赶紧办了这事儿。先同你讲,这件结婚礼服是我们家大小姐从巴黎寄过来的。还是早前预备你的衣裳时候,要的尺寸。大小姐拍电报来要了尺寸去,说是送你们的礼物。大小姐眼光是最好的,选的礼服也好看。我们都觉得很漂亮,想必你穿上更漂亮。只是我瞧你是瘦了好些,穿着未必合适。不合适就让人快些修改。尺码样式都要合你的心意才好。如果赶得及你们拍照最好…这款式现在穿是有些单薄,若样式不合你心意,就另外选合心意的。那件斗篷是我们俩送你的。”

静漪谢过雅媚,答应马上就试。

“那赶明儿我再打电话来问。”雅媚笑着说。她问了句还有事吗,没有听到回音。她的笑声清脆,“我们暂时没有别的事了。晚安,静漪。”

“晚安。”静漪等雅媚挂了电话,才将听筒挂回电话机上。转头看到秋薇和乔妈跃跃欲试想要将那件结婚礼服拿出来,她意兴阑珊。

“试试看吧。”宛帔已经换好睡袍出来,坐到沙发上,准备好看看静漪试衣服的样子。

静漪见状,只好答应。她先让翠喜翡宝把熏笼里多搁点木炭,好暖和些。宛帔笑着说不冷。

静漪看看母亲的脸色呈红润的粉色,十分好看,点点头进去换礼服。

宛帔一伸手,乔妈悄悄的给她递上睡和丸药。

在内屋里,静漪在秋薇和翠喜的帮助下把礼服穿好,花了好长的工夫。等到她走出房门来到厅里,宛帔等人都静默无声。

静漪让翡宝把拖纱取过来,戴在头上。长长的拖纱垂到身后,她扯了扯,覆着肩膀。礼服是长袖的,既不露肩,也不露胸,领口高高的,裹着她纤细挺直的颈子,细密的蕾丝一层一层的叠上去,好像安心要让人被这奢华勒的再也挣脱不开似的。

静漪戴着丝绸短手套,整了整领口。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雪白的颈子上已经有一圈浅红的印子。她摸了摸,有点痒。想想大概只是拍相片的时候要摆摆样子,幸好不用穿很久。

“真像观音菩萨的扮相儿。”乔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来。

静漪转转身,望着宛帔问道:“您觉得怎样?”

宛帔看了她好久,才说:“很好。”

“真的好吗?”静漪问。

“真的好。”宛帔回答。

静漪说:“娘说好,一定是好的。”

宛帔走到静漪跟前,静漪和她身形相仿,母女俩静静相对,照镜子似的。宛帔替静漪整理了一下拖纱,说:“在娘的眼里,没有旁人比你更好看了。”

静漪微笑着说:“娘也真是的。”

母女俩仔细地查看着礼服的细部,除了腰间宽松许多,他处并无瑕疵。商量好只要找别针收一下腰就行,并不用麻烦雅媚再去找裁缝了。

秋薇把斗篷也取出来给静漪试。

毛茸茸的斗篷穿在身上十分可体,帽子扶上来,静漪的脸藏在里面,俏皮可爱。这一下连宛帔也忍不住笑了,说:“真像是哪儿跑出来的小狐狸了。”

屋子里本来就暖,静漪又穿了这么多,折腾的浑身发热,忙把斗篷礼服都换下来,依旧穿了原来的衣服,一回身看到那双高跟鞋。脚上的伤处还未痊愈,未免瞧着这鞋子犯怵。翠喜拿了鞋给她试,踏上去走了走,倒是出乎意料的舒适轻巧,忍不住翘起脚来一看再看。

宛帔让静漪站好了,看她一对玉足并在一处,鞋上一簇珠花映着洁白的肌肤,纤巧而美好。“合脚吗?”她问。

“合脚。”静漪动了动脚趾。真是恰到好处的一对鞋。试了这些,唯有这对鞋让她愉悦。

“真好看。陶少爷那么高,小姐真得穿跟这么高的鞋子才不会被比下去…”翠喜说着,听乔妈咳了一声,抿嘴一笑。

静漪把鞋脱了交给她。

宛帔听到外面有说话声,问了句:“谁在外面?”

“太太,九少爷让阿僖送夜宵来了。”董妈进来回道。说着便将一个大食盒放在桌案上。静漪一看,是春庆堂的,便说:“九哥凡是去春庆堂必让人预备点心和杏仁露带回来。”

宛帔对静漪说:“老九让人来,你出去看看。”

静漪一出去,等在外面的程僖忙给她请安。

她问:“九哥刚去瞧戏了吗?”

“是,九少爷今儿晚上陪客人瞧戏,之后在春庆堂宴请。”程僖回答。

“喝多了没有?”静漪问。之慎近日每每深夜才回家,通常都是酩酊大醉。

程僖摇摇头,说:“九少爷说,十小姐想必是没有这么早就歇着的。若是十小姐没什么事,就来书房和他小坐片刻。”

静漪心里一动,说:“你先回去,说我过会儿就来的。”

程僖答应着离开了,静漪回去跟宛帔解释了下。宛帔嘱咐她早些回来,她就带着秋薇往之慎书房来,身后还跟着四宝。

之慎此时正在书房里不知同谁通电话。静漪进去只见他脸沉着,自己悄悄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只一会儿之慎便挂断电话,半晌没有说话。桌子上一盒打开的香烟筒,之慎抽了一根在手上,没摸到火柴,抬眼看静漪。静漪正站在他的书桌边不知低头看什么,聚精会神地。

发觉他在看她,静漪摇了摇手上的火柴,说:“我竟不知道九哥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喝了酒又抽烟,你是想今晚难受的睡不着么?”她说着一径的走过来,将之慎嘴角的烟卷抽了,扔到一边,盛了碗杏仁露给他。

之慎没接,静漪便自己吃起来。

之慎见静漪用小银匙舀着杏仁露,一点点的送到口中去,细品着滋味似的,也不言声。他看了一会儿,问:“退学,没关系吗?”

静漪点了下头,说:“没关系。”杏仁露有一点清苦。

之慎静默好久,才说:“以后吧,还有机会的。”

静漪笑了笑,说:“嗯。明天我和慧安一起去陶家。你是同我们一道走,还是自个儿走?”

之慎到底找了火柴点烟,看了眼桌上放的信,说:“我还有些事,恐怕会晚到。”

静漪放下碗,说:“九哥,要是你另有打算,还是早些让慧安知道为好。”

“我没有另外的打算。”之慎说。

第七章 若即若离的鬟 (十二)

静漪回头看他。

之慎把桌上的信叠起来放回信封里,说:“偷看和偷听都是坏毛病。不可。”

静漪说:“那么堂而皇之的放在桌子上,为的不是让我看到?才好说一说这个事?”

之慎笑了笑,说:“我同你可没有这样的心机可耍。”

“算我小人之心,度你这君子之腹。其实是远遥要出洋,我寻思着请她一请,算为她践行。她却再三的推脱。磨不过面子,才回信表明态度。因是怕见了我触景伤情,故此不忍相见。还说其他人的邀约她也一概的辞了,以免太着痕迹,彼此都不便。我才知道她的心思。这几年我不在家,好多事情并不清楚。若是早知道如此,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的。”静漪和缓地说。

之慎听的出神。

“事到如今,该怎么做九哥肯定早有决定。我不过白说说。慧安那么好,若不是她,总觉得有些可惜。不过我的意思也不是说,远遥就不好…”静漪话说的更慢些。这么说,她自觉有些对不住自小一起长大的远遥。可心里那个模糊的认识,觉得敦厚温柔的静安更适合做之慎的妻子。这话,却也不好意思对哥哥明说。

“我懂的。”之慎说。

“我该回了。明天还有一堆的事要去办呢。”静漪说。

“还没定下日子么?”之慎问。

“这两日也就定了。”说到婚期,静漪也很淡然。

之慎送她出来,半晌无话,看看跟着静漪来的秋薇和四宝,说:“跟着你的人换成了四宝,让人瞧着都松快了。”

静漪笑笑,望着憨厚的四宝,说:“也许过不几日,又换回去了呢?”

之慎道:“那倒也好。起码不愁没人和你下棋了不是?凡事往好处想。”

静漪瞅了之慎片刻,说:“那我回去了。”

“回去吧。”之慎将静漪送到院门口,又说:“小十,我现在才真体会到,你当初的决定得是有多么大的勇气。”

静漪已经下了台阶,听到这句话,走的更快了。

她的身影迅速地消失在夜色中,之慎倚在门边,将香烟抽完。

他仰头望望黑幕似的天空,,一颗星子不见,压的人心里沉沉的。

“少爷,老爷的电话。”程僖从里面出来,大声的喊着。

之慎转身向里,问道:“知道什么事吗?”

“老爷没说,只让快些。”程僖回答。

之慎甩开步子往书房走去。

“父亲,我是之慎。”他深吸一口气,才拿起听筒来。

等到停了有两秒钟,听筒里才有话音传出来,是父亲那听得出来已经很克制的怒喝。

他等着父亲把话说完,才说:“父亲,如果这笔交易成功了,请给我更大的权力。”

不出所料,听筒里又有片刻的沉默。

他等到父亲说了句好,说:“父亲,明天我会跟您详细汇报。晚安。”

他把听筒放下,坐下来。

双手在脸上使劲的搓揉两下,默然的坐着不动了。

“少爷,明儿一早就要出门,喝碗解酒汤,早点儿歇息吧。”程僖小声说。

“哪儿来的解酒汤?”之慎看看程僖端来的那碗热汤。从竹编提篮里的暖壶里舀出来的。

“从杏庐回来的时候,十小姐吩咐人去预备的,小厨房刚送来。十小姐还问,这些日子,少爷您是不是常喝醉。我就照实说的。十小姐就说,日后在您身边伺候,时常提点着些,酒大伤身。”程僖说。

“再没问别的?”之慎将一碗汤喝了,问。

“没问别的。”程僖将碗收了,问之慎要不要再来一碗,之慎摆手。

之慎闭目养神。

坐久了,程僖怕他着凉,拨动着炉子里的煤。

炉火很旺,烧的炉子红彤彤的。

“有一次小十说,上海的冬天太冷。她的美国同学家里很暖和,是装了热水汀的缘故。只提了一次,父亲就让她们搬到有热水汀的静安别墅里去了。父亲是极疼爱小十的。”之慎围了程僖给他盖在肩头的薄毯,酒意上来了,他索性歪在沙发上。炉火烤的他额头滋滋冒汗,程僖沉默不答他的话。“我只有小十这一个妹妹…”

“少爷?”程僖见之慎似乎是睡着了,过去叫他,“少爷回房去睡吧,当心在这儿睡觉着凉。”

之慎咕哝了句什么。

程僖听清楚,呆了片刻,把之慎身上盖的薄毯拉一拉,回身将炉火烧旺些。

“静漪,你看看这个可好?”江慧安在鞋店里仰着头在坤鞋货架上看了半晌,终于指着一对雪青色的坤鞋让伙计取下来给静漪试试。“你有这个颜色的衣裳么?”

静漪正试穿一对漆皮鞋,一看就笑了,说:“有的。母亲最爱这样淡雅的颜色。”

鞋子是缎面的,简单的没有装饰。搁在漆皮鞋旁边,愈发显得雪青色清丽。

静漪把鞋子换上,正合适,便跟伙计说要了这两双,又指着雪青色的说再要一对这个,转头对慧安说:“咱们两个穿一样的好了。”

慧安笑着推辞,静漪一定要她收下。慧安便不再客气,见时候还早,提议去喝茶。

“不是老早想去参观下九哥的学校?我同你一起去吧。出来喝杯茶,也就该去二表姐那里了。”静漪盘算下,说。慧安一点头,她便吩咐宽叔去燕京大学。

静漪让宽叔把车子停在燕大正门外,拉着慧安走进校园去。

她也只是在之慎入学的第一年来过燕大一次。这就带慧安参观燕大,她心里很没有底。一走进大门没有多远,她已经迷路,偏偏今天出门又没戴眼镜,一时辨不清方位。她回头看看,远远跟着她们的四宝更茫然,完全指望不上。倒是慧安,拖着她的手,从容的在燕大小路上散着步似的。

静漪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功课没做好,还说带你参观燕大呢。”

慧安温和的笑着说:“不拘哪里,走走便是了。天下校园无非是图书馆、教学楼可去。这其中又数图书馆最可观。等下若是能够,我们溜进去看看。”

静漪笑了,说:“昨儿晚上我还在九哥那里和他说了好一会儿话,就应该问问九哥,他最喜欢坐在哪个位置,我们也好体验体验。”她本想逗慧安一笑,不想慧安听了这话,转过脸去,半晌不出声,她便觉得不对劲,停下脚步,叫道:“慧安?”

慧安站下,眼圈红红的,望着静漪,说:“以后这笑话…千万别再说了。尤其别当着他的面说。”

静漪怔怔的,不知该如何说是好,只是握着慧安的手。

慧安勉强的笑着,指指近在眼前的建筑,说:“图书馆到了。”

“你怎么这么知道这是图书馆?”静漪问。灰色的建筑,被高大的柳树遮着,也看不到图书馆的标志,连字也没有一个。

“燕大是我的第一志愿。”慧安说。

她望着图书馆的方向,发了会儿呆。

静漪拉着慧安,说:“我九哥…他只是不会像其他人,说好听的话,做些讨人喜欢的事,其实他是喜欢你的。”

慧安摇头,说:“他是喜欢我。但是一个男子,若要喜欢一个女子,是怎么样的,我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