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立即撩帘子出去,果不其然,陶骧正在面前,她微笑着看他,说:“怎么这就找我来了?我跟三哥三嫂说了会儿话,倒忘了你说不要我走远。”

陶骧看着她,嗯了一声。

静漪挽了陶骧,站在雁临面前,等之忱出来,她笑着对他们说:“我们去跳舞。我今天就想跳舞…”

陶骧声色不动,见程之忱夫妇都是平常的模样,不见异样,听了静漪的话,雁临还笑着说:“可见今儿是真高兴了。去吧,只是别累着。”他也看不出什么来,只觉得程静漪有些过度的兴奋。

从刚才开始,她就有些过度兴奋。

“不会累。”静漪只一手拉了陶骧,倾身过来,扶了雁临的肩膀,在她面上贴了贴,又依样抱了抱之忱,“三哥、三嫂,你们也来呀…快些,不然舞会要散了。”

陶骧牵着她的手,将她带走了。

雁临转脸看看之忱,说:“不如我们也去跳一支舞?也差不多结束了。”

“好啊。”之忱微笑。

雁临看着他,说:“有点担心?”

“她什么都不说,我才该担心。她说了,我起码知道她在想什么。”之忱整理了下衣袖,身上被静漪那孟浪的倒酒方式溅了些葡萄酒。看他略显狼狈,索雁临倒笑起来。之忱倒也不在意,托起雁临的手,“小十不提,我真忘了,已经好久没有同你好好跳一支舞了。”

“你也知道?”雁临嗔怪地问。

之忱看着她,边走,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雁临顿时脸上飞红,但看着之忱微笑起来,她也微笑,陪着他走出休息区…今晚石公馆的舞会的确热闹。奢侈浮华的表象下,就像入海口处,各路洪流奔腾而来,暗嘲汹涌之间,之忱身处其中的感受,大约只有她能体会。她转头寻找着静漪和陶骧——很容易就看到陶骧的,倒是静漪,被陶骧挡住了,她看不到那纤薄的身影…

陶骧将静漪的腰托着,像托着枝叶柔软的兰花一样。他能感觉出来,离开那休息室,她就没有那么硬气十足了。她此时就像是一缕烟似的纤柔,仿佛随时都能滑走。他看她的笑脸,这堪称完美的表情,不止看在他眼里,恐怕看在所有人眼里,都会觉得她此刻是心情极好的…好到有些忘乎所以。也吸引到些忘乎所以的目光。

他的手抬起来,在她头顶处,她柔软的手在他手心,她旋转的裙摆扫着他的小腿…痒痒的,连同淡淡的酒气,不住地碰触着他。

他收了下手臂,她舞动的身子便离他更近些。

弦乐激烈地演奏到高潮部分,她的舞步丝毫不错,他就只看着她微笑的面孔在眼前快速旋转,简直成了一个虚幻的彩色的影子…当舞曲戛然而止,她站住,整个人靠在他身前,紧贴着他。他能看到她发间的胭脂痣,看到她闭上眼睛,长而卷的睫毛微微颤动…

好一会儿,当四周围成对的舞者渐渐散开,欢声笑语再次响起,他们仍站在那里。

她缓缓地睁开眼睛,静静地望了他。

陶骧看到隔了人群,雅媚在对他招手。他知道这是该告辞了的意思,终场舞已经结束。

他正要提醒她,她已经推开他,转身朝着雅媚他们那边走去。他跟上去,不住地有人同他们说再会…七少奶奶再会或者陶太太再会…静漪一一地微笑回应,偶尔回头看他,那是有要同他一起道别的对象。她记性真好,都记得那是谁。哪位将军夫人、哪位总长太太、哪位参赞姨太太…叫得出姓、喊的出头衔。她拖着他的手,落落大方中不失亲昵。有人就开玩笑说七少夫妇真是恩爱,简直还在蜜月中。她也不恼,只是微笑。笑中带着羞涩。非常自然的羞涩。

陶骧由着她,只管在她身旁。

她的应对是如此之好,好到出乎他意料。

但是这么的好,也让他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上车吧,”陶骧最后说。她已经笑了整个晚上,连最后离去的无垢夫妇都在劝她回去得好好休息了。“可以不用笑了。”

她问道:“尔宜呢?还和文谟在一处?”

“他们跟二哥一起先走的。”陶骧说着,扣着她的手腕子,将她往身边带了带。文谟和尔宜走之前,还和她说话呢,她都不记得了。可见她的心思不完全在这里…他留神看她的眼睛。

“哦。”她应声,四下里望了望,也避开了他的目光。

石公馆庭院里已经安静下来,宅子内外还有留下来的宾客,却不足以让这里再现那热闹景象。

“那我们也回家吧。”静漪抽手,拢了下肩上的纱,朝车子走去。

陶骧迟了两步才走过来,她走路已经有些摇摆。

细细的鞋似乎不太能承担她的重量…他过来,抄了她的手臂,带她上了车。

“开车。”他吩咐着,看她。

她显然已经不想说话,进了大门口,就早早地让车子停下来。

陶骧已看出她脸色不好,跟着下车,让司机先走了。

静漪疾走两步,在路边扶了树干,弯身便吐起来…她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吐的几乎全是酒。

陶骧撑着伞,轻拍着她的背。

树干湿冷,她被冰了似的,身上发抖。明明吐的已经没有什么可吐的了,还是觉得恶心,冷。

她看着落下来的雨滴,溅到他的鞋子和裤脚上。

宅子里的路灯昏暗,他手里的油纸伞几乎是透明的…她擦着下巴,仰头看着油纸伞上的图案。

清秀的菊花,枝叶纤细,本是很好看的。

陶骧看着她望住伞发怔,伸手要扶她,她却躲开了。

陶骧眉头一皱。

“我没醉,这是在家里,也不用做给别人看,省省力气吧。”她说。

“你站住。”陶骧说。

她已经走进了雨中,并不想等他。

站住…谁都有资格命令她站住…她偏不要,“我今天陪着你演戏,也累了。二哥和二嫂总是知道的…”

“知道什么?”他步子大,已经走到她身旁,并没有再强迫她站住,伞遮到她头顶。

“过了今晚,人人都知道,七少爷是春风得意、稳重不足,随便就能带个女人玩空中游戏;七少奶奶轻浮孟浪、端庄不够,一点不像大家闺秀…这样的一对,远不足以担大事呢。是吧?这样的闲言碎语,应该是在你计划之中吧?”她微笑着问。

陶骧看了她。

他不说话,静漪就越发觉得自己的推测正确。

她笑笑的,说:“可是有什么用呢,西北军不迟早是你的?迟来的韬光养晦,便是欲盖弥彰。你不懂?”

她摇着手,往屋内走去。

门口人影一闪,她看不清那是谁,或许是尔宜,也可能是哪个下人…她笑着说:“什么时候是个尽头,这才刚刚开始…”

陶骧走在她身后,听她低声说。

她没有回头看他,所以也就看不到他阴沉了的脸…

陶骧走了几步,又听她问:“我究竟是有多像她?”

“谁?”他问。

“谁…”静漪重复着这个字。

他们站在了枇杷树下,她触手便可摘到青涩的枇杷果。

甚至有一种淡淡的甜香,也许是她醉意朦胧,产生了美妙的幻觉…

“她呀…”她抬起手来,摸上他的下巴。温热的皮肤,有一点粗糙。那天下午,他带她去机场,天气真好。有点太好了,晒的他脸上没有被墨镜遮住的地方,这两天成了象牙黄色…他是很白净的。“虽然知道你是做戏的…不过,你想过的,要带着的她,上天去飞一次的…其实是不是,那唯一的一个她,已经永远不能了?”

陶骧握住了她的手腕。

她手上沾着雨水,搓着他的下巴。

“我知道…我知道那是什么样的…”她抽手出来,指着自己的胸口,“会疼…很疼很疼…想起来,就疼…但是又不会死。我是再也看不见了…索性看不见也好;你比我惨,还要看着…更要看着一个人,分明不是,却整日在眼前…陶骧,陶骧…”

她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微笑着。

她抬手遮了他的脸,歪着头看他。

她头发上的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摆…

“何苦来的,功名利禄,转眼成空,有什么比人更值得?没有的…”她收回手来。

“小姐!”秋薇从屋子里出来,撑着伞。

静漪回头看到秋薇,笑了笑,等秋薇过来,给她披上外衣。

“干嘛这样?我不冷,热。”静漪不要穿外衣。

秋薇看她是喝了不少酒的样子,又看看在一旁的陶骧的脸色,咬着嘴唇,

“秋薇先进去。”陶骧说。

秋薇担心静漪,没动。

陶骧说:“我来照顾她。”

陶骧的语气与平常虽然一样,还是把秋薇给吓了一跳。她有点发呆地望了下陶骧,再来看静漪。

静漪说:“你先去。”

秋薇无奈离开。

陶骧拉了静漪,两三步便将她拉着进屋。

屋子里果然安静的很。

陶骧从门边的架子上抽了毛巾下来,递给静漪,她接了,却没动,只是望着陶骧,看他擦去脸上和头发上沾的亮晶晶的雨珠,他的脸在她眼中,有些忽远忽近的…她听见自己在说:“陶骧,我不是容不得人的。”

陶骧手停了,看着她。

“我同你举行婚礼前,有个金润祺;初到兰州,我以为会多个马家瑜…结果她们其实都不能算。不过我今天正式同你讲,只要你愿意,我这里,并不成为问题。”她这才擦了下额头上的水。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顺着眉尖往下落,渗进眼中来,让眼睛疼。好像还不止眼睛疼,“我就同你说这些…这件事上,我是不会为难你的。”

“你还真是会替我着想。”陶骧终于开口。

静漪看他,点头,说:“嗯。我当然要替你着想。替你着想,就是替我着想。”

“然后呢?”陶骧问道。

静漪想了想,说:“然后?要我去同母亲说么?若是奶奶和母亲那里说起来,我们成婚不过半年,恐怕没那么容易就赞同…她们多半是怕我面子上过不去的。只要我不在意,也就没有什么不能够的…”

“那你告诉我,你又在计划什么呢?”陶骧靠近了她些。

第十五章 如火如荼的殇 (五)

静漪后退半步,仰脸看他。

陶骧不管,手中毛巾半湿不干的,拧成了麻绳似的,挂在她颈上。

她黑色的蕾丝礼服,密密匝匝的,肩颈处,隐隐约约地透露着肉色…那是能黏住人目光的诱惑。

陶骧眸色在加深。

“难道你以为,多了什么别的女人,你就可以不用履行太太的责任了?”他低声问。

“那倒也不是…”她也低声,轻轻转了转颈子,“可是,那样的话,我不就可以,去做点我想做的事了?媲”

“比如呢?”他问。

“回去读书?”她轻笑着。似乎自己也知道这是个很好笑的笑话,说出来,眉眼也弯了、嘴角也翘了…“这个条件如何?我帮你达成你的愿望,你帮我实现我一个小小的心愿…至于其他的,当我还是你太太,分内该做的,我都会做好的。”

陶骧收了下毛巾,静漪就又离他近了些。

“这想法有趣的很。”他说。

“有趣么?”静漪笑呵呵地,摇着头,抬手抓住毛巾的两端,使劲一用力,就将毛巾抽了出来,“你…好好考虑一下。”

陶骧往前走了一步。

她一身酒气和水汽,可能正在发烧,酒气暖暖的随着水汽蒸腾起来,她的脸上都烧的发红。

他抬手要摸她额头,被她趁着转身躲开了。

她边走,边说:“我好的很…不用担心我说的是胡话。我也没醉,这不是醉话。我说的每一句,都不会反悔。”

她走着,还是觉得头晕,地板上那小方块拼出来的图案,七巧板似的会变换位置…她身子往一边斜靠,一伸手触到百宝架。

她摸了摸那木架,回头看陶骧。

陶骧与她不过半步,她得往后仰一仰身子,才能把他的样子,尽收眼底。

他很平静,不像她,晕头转向间,心里烦躁的恨不得抓个什么东西乱摔一气,好出一出今晚郁积在心头的腌臜气…她歪了头,边退边说话。

陶骧看她那脚步虚浮,若烟若柳般的身姿仿佛一手就掐的过来,目光却像淬着火的剑。

他眯了下眼。

静漪看到,呵呵笑着,抬手遮了他的眼。

“…还有呢,若是哪一个不好进陶家门,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有个小公馆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你听说了么?今晚上那些无聊的人,在说,陶骧带着女人上天…真讨厌,这有什么…段奉孝,段二哥…那时候认得了一个交际花,段老太太不让他娶进门,他就…对外说,那是他的私人秘书…私人秘书,女儿生了,一个两个的,都抱回大宅去养…”她断断续续地说着,“这样的也不是不好,只要待你有情有义。不是不好…陶骧,最好还是不要那种特别复杂的女人吧,身份背景,深的摸不透…你说呢?”

陶骧听她说到这里,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好的耐性,她像个醉猫一样,险些就要随便在哪里就卧倒、缩成一团了。

静漪在楼梯边站下,深深地吸着气。

走的真累,她扶着栏杆,回头看陶骧。

“你别生气,我不是成心招你难过的…”她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难受…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

“那就先别说了。明天如果你还想说,我们再说。”陶骧说着,就想拉她上楼。

“我自己走…”静漪甩他的手。

陶骧正和她的蛮力较劲,忽然听到电话铃响。他们俩同时怔了怔,静漪用力过度,险些闪了出去,陶骧急忙拉住她。听得楼上一阵脚步声,陶骧看到陶驷往楼下探身一瞧,看到他们,大声说:“老七,文谟出事了。”

静漪眼看着陶驷快步下楼梯,紧随其后的是雅媚和尔宜。她们的衣服都还没换,显然刚刚都在楼上…陶骧扶着她,问陶驷道:“出什么事了?”

“司机开车快了些,在前面路口翻了车。人现在就在附近的海总。我们过去看看。”陶驷说。

“好。我去通知白伯父。”陶骧答应着。

“我刚打过电话了。走吧。”陶驷说。

雅媚已经下来,说:“你们快去吧。家里有我呢。”

陶骧看看静漪,跟着陶驷下了楼梯。他步子反而比较快,几步便超过了陶驷…静漪站在那,一转脸看到雅媚。

她目光有些呆滞,仿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她还没有弄懂。

雅媚叹口气,说:“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她叫虎妞下去吩咐厨房准备宵夜,自己和秋薇要扶静漪。静漪不让,说:“你们别拿我当醉鬼看。”

她说着,推开她们。

“静漪!”雅媚叫她。

尔宜正往下走,听到雅媚这一声都止住了脚步。

雅媚抬眼看她,说:“尔宜,你去拧把热毛巾来。”她说着,硬是将静漪拖着上了楼,将她摁在沙发上,先拿帕子给她擦着脸,“你要好好儿的,谁拿你当醉鬼?”

静漪被她说,心里倒反而安定些了似的。

雅媚在一旁坐下来,等尔宜过来,把热毛巾递给静漪,才说:“擦把脸,吃点东西就去睡觉。睡一觉醒了,有什么话好好儿跟老七说。”

尔宜抿着唇,看静漪将热毛巾敷在脸上,便指了指自己的房间,对雅媚示意。

雅媚点点头。尔宜走开,她看了秋薇,轻声说:“秋薇,去收拾下床铺,等下让你家小姐就睡的。”

秋薇见她在这里,自己也放心,忙答应着去了。

雅媚揉着静漪的肩膀,说:“你呀,真让人担心。”

静漪将毛巾拿下来,脸被热气蒸的微红。倒像是哭过了似的,带着鼻音说:“对不住,二嫂。”

“究竟为了什么?今儿一晚上都好好儿的,怎么回来就不对了?”雅媚也并不绕弯儿,直问静漪。

静漪摇头。

虎妞带人上来送夜宵,雅媚见她不想说,也不好再拿话逼问,打发了下人们离开,亲自看着她吃点东西。

“你晚饭也没吃几口。我还说你难道是想变赵飞燕么?”雅媚给静漪盛了粥。

静漪倒想笑,嘴角一翘。

雅媚看着她,捧了粥碗在掌中,动一口都难似的,轻声说:“明天让医生来一趟吧,替你检查检查。我总觉得你这样子,像是有了…别忙着反驳我。别看你是学医的,到底年纪小些,也没经验,你这纸上谈兵的主儿,恐怕这事儿临到自个儿头上,未必拿得准。”

静漪正捧着粥,胃里虽已经空空的,根本也就吃不下。

雅媚说了这话,她一时也没有反应过来。

“不会有的。”她说。她将粥碗放了。

雅媚看她脸色由红转白,问:“你一直在想办法避孕?”

静漪垂着眼帘,先是闷声不响,但雅媚的沉默,似乎又在逼着她说实话。

她轻声说:“这又不难。”

这么私密的事,对方若不是雅媚,她真难以启齿。

但说出来,她似乎也就放松了些,只是还不能看雅媚。

“唉。”雅媚叹口气,伸手拍拍她的膝头,说:“你自个儿的身子,你自个儿最清楚。就是我得给你提个醒儿,照老七那脾气,这事儿你得和他说。”

“这是我自个儿的事儿,跟他没关系。”静漪说。

恐怕他也不在乎。他的心思,岂是放在这上头的…

“这哪里能是你自个儿的事?”雅媚又拍拍她膝头,说:“去歇着吧。喝了这么多酒,怎么也伤身。粥不喝,这碗解酒的汤你得喝了。”

她也不说别的了,看着静漪把那碗汤拿起来。

这碗酸汤倒是不像清粥那样闻起来就有些腻,静漪把汤喝了,觉得舒服好些。见雅媚还在看她,她脸上烧起来,说:“二嫂,真的不是…”

雅媚看她虽有醉意,讲话倒还勉强清楚,说:“你这么折腾自个儿的身子,没有也好。”

她也有些生气。对静漪,她没有那么多客套。看看秋薇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她说:“回房休息去吧。不管怎么样,回头还是请大夫来给你看看。等下去泡个热水澡,去去寒气。省得着凉了。”

静漪起身,摇晃了下才站稳。到底先等雅媚也走了,才扶了秋薇回房去。

只简单的洗了脸,她便上床去。

被子干燥而且温暖,她躺在被窝里,许是累的很了,这样一放松下来,竟觉得浑身都疼。

她揉了下小腹,有点发冷,还隐隐作痛。

她忽的心里一动,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仔细想过,才松了口气。

这一来未免惊出一身冷汗,朦朦胧胧的睡意和醉意都被赶了个精光,她瞪着眼睛望着天花板。

黑影里只看到天花板上垂下来的水晶灯,微微的有一点光闪着。

她清了清喉咙,喉咙也有点疼…她习惯地缩在一边,却是越睡越觉得冷,于是身子就更要缩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