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漪一把拉住他,叫道:“麟儿不要乱跑。”

麒麟儿到底是个男孩子,狠劲儿使出来,又很突然,静漪一把拉住了他的小胳膊,人却也被他的蛮劲儿带倒。两人一起倒在地上,静漪还是死死攥着麒麟儿的胳膊。

“你要去哪儿?”静漪只觉得瞬间血气上涌,简直要抓住这孩子打一顿了。

“我要见我爹爹,我要见我娘!”麒麟儿跺着小脚,猛甩着胳膊。

“现在不行…麟儿!你怎么这么不听话!”静漪大声喝道。

麒麟儿愣住。

静漪从不曾对他这么大声,他一时吓住。也只是一瞬,他猛推静漪,叫着“我不要你管、我要去找爹爹”,趁着静漪吃痛,甩开她便跑出去了。静漪忙从地上爬起来,追着他往外跑。

“麟儿,慢些,仔细跌了!”静漪追出去。麒麟儿连鞋子都没穿,跑的却快。静漪怕他受伤,也顾不得什么,急忙地追着他。“麟儿!”

她追上麒麟,把他揽在怀里。麒麟儿跺着脚,尖叫着,不肯就范。

静漪没有多少对付孩子的经验,这样蛮横的麒麟儿她也从未见识过,不由得心里发慌起来。可就这么让他跑出去,是无论如何都不行的。

“麟儿,你听我说。”她好容易将麒麟儿小身子定住,“小婶没骗你,爹爹和娘都病着。你这么闹,爹爹和娘知道了,着急上火,恢复的自然更慢。”

“我不!我就要去!我就是要去!你不让我见他们,你坏…”麒麟儿一番挣扎,喘着粗气,黑黑的瞳仁闪着光——静漪看着他的眼,忽觉得这双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与符黎贞是那么的相似…她怔了下,手便一松。麒麟儿顿觉她放松了掌握,猛的将她一推。

两人正在楼梯口处,静漪冷不防被推这一把,心里一个念头不好,下意识待要去抓住栏杆,已经来不及。她失去平衡的身子顺着楼梯便滚了下去…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八)

额头狠狠地撞在转角处的栏杆上,疼的她顿时发起昏来,身子也撑不住倒下去。

脚下踢着了什么,只听噗噗噗的响声越来越远,紧接着便是瓷器摔碎的声响。随着这声脆响和惊呼,楼梯被踏的咚咚咚作响,还有狗叫…静漪面颊贴在地毯上的一瞬,心里还明白,刚刚一定是把这转角处的大插瓶给碰倒了——那可是一对极好的瓶子,不知是碎了一只还是一对…她一念未已,眼前一阵黑,身子软倒在地上。

麒麟儿眼见着静漪摔下去,歪在角落里动不了了。他惊恐之下,呆了片刻才尖叫起来:“小婶婶!”

他边叫静漪边喊着“月儿姐姐秋薇姐姐张婆婆快来”,往下跑时,见大惊失色的张妈已经跑上来,什么也顾不得,先扶了静漪喊她:“少奶奶?少奶奶!”

“小婶婶!”麒麟儿扑上来,扯着静漪的衣袖,一腔哭音。

张妈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麒麟儿,心里一着急上下地找人,回身只看到走到楼梯半腰的福顺,正犹豫着上不上来,先大声喊起来:“秋薇!月儿!来人…来人!”

秋薇和月儿在楼上早听到嘈杂之声,出来时张妈有些凄厉的喊声让人胆战心惊,两人慌忙跑下来。秋薇看清楚,顿时脸色一变,明明心已经慌的不得了,还勉强镇定着,待来到近前也不敢乱动静漪,跪在一旁看着她扭着身子很痛苦的模样,叫道:“小姐…好好儿的你怎么会跌下来的…”

静漪这一跤跌的太狠,眼前不停有金星闪烁。明明能听到秋薇和张妈在问她话、麒麟儿在一旁抽噎着叫她,她就是说不出话来。也有好一会儿,才觉得摔到的地方开始钻心的疼痛…这一疼才让她“啊”的一声缓过一口气来榕。

张妈看她终于出声,松口气似的直念佛:“阿弥陀佛,少奶奶您可吓死我了…先别急着挪动、缓一缓再说…”

“小姐,哪儿疼的厉害么?会不会摔折了骨头…”秋薇看看静漪的腿脚、身上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伤痕。她也不敢乱动,只轻轻碰触着静漪的身子,“小姐?小姐你能说话么?”

静漪额上腕上都疼的凶,秋薇的追问让她顿时烦躁。她咬紧牙关忍着疼,想快些起来,转头间看到站在秋薇身后揉着眼睛的麒麟儿——这会儿倒是不哭闹了,显然吓的不轻。她想对他笑一笑,半边身子越来越剧烈的疼痛让她的笑容都有些怪,只好吸着凉气,半晌才说:“还好。”

她虽说着还好,脸却煞白。

张妈和秋薇一行张罗着要搀扶静漪起来,一行预备让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不用那么麻烦…”静漪吸着凉气,额上冷汗直冒。看着麒麟儿同样小脸儿煞白,想摸摸他的额头,根本抬不起手臂来。她手抚上肩膀,心知有点不妙悫。

“你们别轻举妄动。七少奶奶是肩膀脱臼了。”站在楼梯中央的福顺此时开了口。

他声音低沉,站的也远,一出声,卫士一般的白狮对着他低吠一声,他也不敢乱动。站在那里,见静漪看向自己,他闭了嘴。

“少奶奶?”张妈看着静漪,塌下去的肩膀软软地布条似的贴着身子不动,脸上更是冷汗直流,显然已经痛的很。她着急,秋薇更着急,几个人呆了脸对着还在尽力保持镇定的静漪。

静漪点点头,示意张妈扶她一扶,就地坐端正了,看了福顺问道:“大少爷让你过来的?他怎么样,好些了没有?”

福顺点头,道:“大少爷让问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好,这几日麒麟少爷在您这里,让您费心了。大少爷说他好多了,麒麟少爷总麻烦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到底不好,还是由他亲自照顾。大少爷让小的来接了麒麟少爷回去。”

秋薇给静漪按了按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静漪见福顺看向自己的时候,神色间比往常和缓而又多了两分小心翼翼的关切,便说:“福顺,你这就带麟儿过去。现在时候还早,夜里睡觉前可得把他送回来…麟儿?”她转脸看着麒麟儿。

麒麟儿紧抿着小嘴。薄薄的嘴唇成了一条细线。他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

静漪笑笑,问:“还不快去?刚刚不是闹着要见爹爹?”

麒麟儿瞬间脸又红了,指着福顺说:“福顺叔会武功、会治病的!”

静漪看向福顺,福顺点头道:“会一点跌打损伤。略知皮毛,不敢替少奶奶您治。”

静漪用没受伤的左手将麒麟儿推了一把,让他去找福顺,“大夫马上来。你带麟儿快去吧。记得按时送他回来,同大少爷讲。再替我问候大少爷。”

福顺起初是怔了怔,但他看着麒麟儿一步一回头地望着静漪,静漪只管温和地目送麒麟儿,顿时明白七少奶奶是不想让麒麟少爷看着她受罪的样子,心下感激,于是忙抱起麒麟儿,对静漪深鞠一躬,匆匆离去了。

“白狮!”静漪喝止要追上去的白狮。

福顺抱着麒麟儿一出门,静漪几乎虚脱,汗如雨下。

秋薇在她身旁扶着她,她索性也不动换了,坐在那儿等着大夫来。还好大夫来的快,没一盏茶的工夫,今日在陶府当值的赵大夫便来了。还好静漪伤的并不重,赵大夫检查之后,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替她正骨复位,疼痛顿时减轻好些…待送走了大夫,时候已经不早了。

静漪的右半边肩膀打上了绷带护着,行动有些不便,在房中歇息着,晚饭时候过了,也只吃了几口粥而已。等到福顺把麒麟儿送回来,她看着这回变的乖乖听话的麒麟儿自动爬上床去、立即闭上眼睛预备睡觉,不禁又觉得好笑。

秋薇看她这样,忍不住叹气。

静漪看看时间。

夜深了,陶骧却还没有回来。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九)

她闻闻自己身上这一身药味,皱眉。8秋薇晓得她心思,轻声说:“忍一忍吧,才刚敷了药。总要忍过这几天去。大夫不也说了,要小心些护着。”

静漪点点头。

她靠在长椅上,看秋薇坐在脚凳上给麒麟儿的衣服上钉着扣子。大约是先前闹腾的时候扯落的。应该是符氏的手艺,麒麟一年四季的衣服她从不假手他人…她扯了一只袖子在手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麒麟儿。

秋薇边缝边说:“瞧这针脚细密的…对了,小姐,那围巾您可又好几日没动了。”

静漪皱眉,松了手,轻轻抚着肩膀,懒懒地说:“那个嘛…”

一时兴起跟秋薇学着织起来,不过才刚开了头。

秋薇她们都说白色或红色的围巾陶骧戴着会好看,因为他原本就白皙。可她觉得黑色才衬他。到底拿了一团黑色的毛线。只是不知她这样懒,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织成那么长的一条围巾给他…线团和竹针她都藏在衣橱里,不想让他看见樯。

不知为何她会觉得难为情。

做这些她真的不擅长…

“那个对小姐来说,是有点难。可好歹开了头,总要…今年冬天姑爷总是能用的上的吧?离天冷还早着呢…”秋薇低着头,咬断丝线。抬眼见静漪瞪着自己,眨眨眼,轻声说:“瞧您,刚刚起了头,这又伤了…再拿起来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静漪伸了伸腿,肩膀处隐隐作痛,敷的药让伤处热乎乎的。8秋薇见她有点不自在,回身给她捶着腿。她看着静漪红肿的额头,心疼不已。刚刚说笑话也只是想转一下她的精神,见她心不在焉,轻声问道:“小姐头还疼么?磕的那一下可不轻。赵大夫还问您有没有什么别的症状,您说没有,我瞅着这会儿您这样子,赶明儿赵大夫来复诊,您可得给他好好瞧瞧了,别落下什么别的毛病…小姐?”

静漪摇摇头。抬手摸摸额头上那个包,红肿疼痛。头也确实有点昏昏的,不过并不太难受。反而是心里,别扭的很。

她斜靠在椅背上,转眼望着麒麟儿,轻声说:“等你把手上的活儿做完了,给麟儿织一件毛线衣。他白净,那日我头回见他,他穿着宝蓝色的小袍子,可好看了…晶”

秋薇也回头,低声对静漪道:“珂儿姐姐来时,说大少爷同太太也说了,要接麒麟少爷回去。”

“只这两日在咱们这罢了。大少爷也是记挂麟儿。珂儿还说什么了?”静漪问。她借口沐浴,没下去露面。

“没有神捕乱宋全文阅读。照小姐的吩咐,旁的什么都没说。”秋薇摇头。

张妈敲门进来,给静漪送药。

静漪接过药丸来就苦了脸,说:“还有汤药么?一日单吃药也闹不清。”

张妈担心地说:“有,月儿晚点端上来。还有安神的汤药,一并端上来…还有,少奶奶受了伤,是不是同老太太和太太说一说,这两日便不要出去了?瞧您还是得帮着筹备宴会。”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小伤。”静漪拿了药丸,“只可惜了那只大插瓶…平日放在那里,并不觉什么,碎了才可惜。另一个呢?”

张妈把清水往静漪面前送了送,轻声道:“碎瓷片都收了,怕有碎渣,一并连地毯也换了。另一个还在远处,您要瞧着碍眼,回头另换一对搁着。碎碎平安,少奶奶,您别往心里去。”

静漪点点头,仍瞅着手中这颗大药丸,皱眉。

“小婶婶怕苦。”床上的麒麟儿忽然说话了。

静漪等人转头看他,他把薄被裹在身上,只露出头脸来,对着静漪眨眼睛,那样子,分明一直在装睡。

“才没有怕苦。”静漪嘴硬,不愿意在孩子面前露怯,可这药丸这么大颗,实在难以下咽。

“小姐,我来吧。”秋薇去洗了手回来,要给静漪把药丸掰碎。从小时候起静漪吃药便是这样的,只不过那时候是她的母亲来。“小姐还是这么着,麒麟少爷都笑话您了。”

麒麟儿裹着薄被从床上跳下来,跑过来,仰脸看着静漪。静漪被他这么瞅着,哪里还好意思让秋薇伺候着,大颗药丸送进嘴里,嚼了几下,匆匆用清水送服。药苦的很,吃下去真正心头五味杂陈…当着麒麟儿的面,她少不得也得作出个好样子来。可是麒麟儿偏偏眨着大眼睛,一副了然的样子,对她吐吐舌,做了个鬼脸儿。

静漪看他如此,才又觉得心安些。她让麒麟儿回去躺好了,听他问道:“小婶婶,七叔什么时候回来?”

“七叔啊…还要晚些时候呢。麟儿先睡吧,睡醒了就看到七叔了。”静漪微笑着说。

麒麟儿睡不着,静漪便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直到他睡着,她才长出一口气。

看了他的睡容一会儿,静漪起身,让秋薇守着麒麟儿,“我出去透口气。”

下楼时果然看到那只粉彩大插瓶孤零零地立在楼梯转角处。她脚步略停了停,细看着插瓶上的花纹,比往日更觉得细腻美丽…她手指划过瓶身上的彩蝶,慢慢转身下楼。白狮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她下得楼来回头望着白狮,皱眉。

这家伙从她跌了跤,简直是寸步不离。

她在琴凳上坐下来,白狮也便卧在了她脚边。

她抬眼看着钢琴上放着的那一大瓶栀子花。此时离的如此近,栀子花香浓浓的…她扶起琴盖来,左手按上去,咚的一声脆响。

她轻轻按着琴键,一个,两个…她也怕夜深了,惊动了什么,细巧的手指只是轻触琴键。

白狮忽然爬起来,她惊醒,意识到什么,转脸看时,果然看到陶骧站在客厅里,正瞅着她呢。白狮扑过去,将他扑的身子一晃。静漪看着他抚弄着白狮的大头。显然,他醉了。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

静漪没有立即起身。

白狮在陶骧面前四爪朝天、憨态可掬。陶骧弯身拍了拍它。它似乎仍不满足,翻身咬着陶骧的长靴。陶骧看着白狮撒欢。

图虎翼替陶骧拿着随身的东西,站在他身后不远处。

张妈出来,发现陶骧醉了,问少爷要不要什

陶骧低声道:“不用了。晚了,下去歇着吧。”他说着对图虎翼也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榛。

图虎翼将手上的东西都交给张妈拿去收着,自己敬个礼退出去,关好了门。

客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和白狮,安静的也只有落地钟那钟摆嘀嗒声。

陶骧坐在沙发上,远远地看了静漪沂。

“过来。”他伸手,声音沉沉的。

隔了老远,静漪似乎都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她听到轻细的脚步声,是张妈和月儿下来了。她仍坐在琴凳上,望着她们俩下来后站在自己面前,等着她示下。

“下去吧。”静漪轻声说。

与此同时,她听到陶骧在叫她:“静漪!”

月儿往后退了小半步,张妈有些担心地看着静漪,轻声说:“少奶奶,要不要…”

静漪摇头,说:“去吧。”

陶骧是醉了,却远未醉到糊里糊涂而不能自已。

张妈带着月儿走了,一盏灯都没有关。大厅里亮堂堂的。

静漪仍坐在琴凳上,眼波在四周一荡,定在陶骧身上。他坐在那里定定地瞅着她、等着她…她放下琴盖。

总觉得手指上是沾了点灰尘,她忍不住擦了又擦。

陶骧的目光随着静漪的走近慢慢上移——她好像走过了一段很长的距离,才来到他的面前,在他面前两步处站下,静静地望着他,隔着她那亮晶晶的镜片…他伸手,低声道:“过来。”

静漪没动,说:“你醉了,去歇着吧…”

陶骧眉一抬,问:“不是在等我回来么?”

她没动,他干脆一探身,将她拉过来,坐在他膝上。顺手摘了她的眼镜,丢在一旁。

静漪甩了下头发,一头小发卷儿飞起来

她虽没出声,陶骧还是觉察她异样。他身子往后一靠,手扶了她半边肩膀,一攥,眉头便皱了起来。上下地打量着她,想看她身上是否还有别处不妥当。但她除了看上去有点倦意,并没有什么。

“怎么受伤的?”他问着,手指探向她颈下。被静漪立即按住了手,“嗯?跟着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他猛然间声线抬高,脸色也变了。

眼见他就要叫人来,静漪忙掩了他的唇。

“没什么,就是不留神摔了一跤,伤到肩膀。大夫已经来瞧过了。说不要紧的。”静漪轻声说。陶骧尽管醉了,反应却不慢。此刻看着她,更是一丝都不曾放松。一副休想有事情能瞒过去的架势,真让人喘不过气来…静漪忽的被这忽然钻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愣愣地瞅着陶骧…他还是常常会让她觉得喘不过气来。

陶骧沉默。手被她按在她胸口,随着她呼吸,她身子的震颤都传到他手心处…他反手握了她的手,将她一拉,靠进他怀里来,轻轻地拥着,问:“怎么那么不小心?”

他轻轻抚着她受伤的肩膀,薄薄的绸衫下,绷带的印记清晰可见。她身上有药味。这么紧地贴着彼此的身子,他们身上的味道都混在了一起…静漪轻轻吸着鼻子,脸一侧,靠在陶骧肩上。

肩章硬邦邦的,银星贴着她的腮。

“嗯?”他问。

有好久,她既不出声,也不动。

陶骧身上浓浓的酒意,简直让她也觉得是喝了好些酒似的…她低声道:“没关系的,过几天就好了…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不是很久都没醉过了么…”

他仗着酒量好,时常豪饮。可他向来极有节制,总归是防着万一有军情,能够随时做决策。

可这个时候,他居然喝了这么多酒…她却没勇气去看他的眼睛。

出了这么多事,他的心情不会好,她当然知道。

“静漪,”陶骧叫她。

他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她肩膀处,热乎乎也湿乎乎的。

“你醉的厉害了,牧之。”她轻声说。醉的这么厉害,话也多起来了。他从来话少,多说几句,其实也好;但她也有点怕,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来…“晚点儿再说吧。”

“我没醉。今天席上的酒,你想不出究竟有多少杯,是为了你喝的。”陶骧说。

“为我?”静漪问。似乎现在醉的是她,她有点迷糊。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药的缘故,还是因为她这样同他在一处。

“人人都说,我少年得志,文韬武略,算都有一点。但这还不足称羡。难得的是始终运气好的很,尤其最有福气的是,娶了个好太太…才貌双全,温柔贤惠。”陶骧一样样地说着。

他每说一句话,她便觉得脸上热一分。

这些话,陶骧不喝酒的时候,大约不会说出来的…

他停了一会儿,扳过她身子,让她看了自己。他的脸膛红红的,颈子也红,仿佛涂了一层胭脂,那胭脂色蔓延到眼中去。于是他看着她的眼,也红着…有种热烈的让人害怕的眼神,炭火似的红莹莹的似乎能灼伤了她。见她只是瞅着自己,他的手顺着她的面庞,轻柔地移下来,点在她心口处,轻轻一触。

静漪身子一僵,看着陶骧。

陶骧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有些事,只有我自己知道。”

“知道什么?”静漪喉咙有点干涩。

“我终于得到你…”他的唇碰到她的,低喃一般。人是醉意朦胧的,话却清清楚楚。静漪身子颤着,在他怀里。他牢牢地将她抱住。“终于。”

任他在她耳边低喃,静漪仿佛没有听到似的,只是不动。

他在醉中,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轻轻抚着她的肩膀,道:“你总是对我不能放心的。”

“牧之,”静漪坐直了。长久地伏在他身边,她仍会觉得累。肌骨在一寸寸地酥软、酸痛,“我没什么不放心的…去睡吧,很晚了。”

他闭上眼睛,靠在沙发上,低声道:“真想就这么不动。”他觉得腿上一轻,知她已经起身了,想伸手拉住她,却只来得及碰到她的衣襟,从手指到心头,酥酥麻麻的一阵子…他半晌不动,她来催促。

他顺着她的意思,一同上楼去。她走在他身后,将灯一盏盏关掉。

只有开关“啪、啪”的声响随着他们俩缓缓的脚步声往楼上去,黑暗吞噬了他们的影子…

秋薇听见外面的响动,开门出来。静漪让秋薇去给陶骧倒水,轻声说:“进去看看麟儿?”

陶骧进了房,麒麟儿睡沉了。

他看了一会儿,想将麒麟儿抱起来,静漪见了忙阻止他,他却说:“这是我的床。”

静漪怔了下,低声道:“去那边睡,别弄醒麟儿…好容易安稳下来。今儿晚上折腾的够了。”

陶骧摸摸麒麟儿的额头,问:“闹的凶么?”

静漪说:“只是想见大哥和大嫂。”

陶骧起了身,没言声。

静漪看他走开,到桌边,伸手便去拿桌上的瓷碗,问都没问,便喝了下去。她忽然意识到那是她要喝的药,呀了一声。秋薇恰好端了水进门来,见陶骧也皱了眉,看着自己手中的空碗、说着“这不是酸梅汤呀”…秋薇忍着笑,看看静漪,过来把清水送到陶骧手边,说:“姑爷请喝水。”

陶骧正渴着,又喝了碗清水。

静漪催他去洗澡,他醉意朦胧的,单脱靴子就脱了好半晌。静漪耐着性子,等着他进浴室去。

“小姐,药都凉了。我拿去热一下,您喝了也好休息。大夫且说要您好好儿歇着呢。”秋薇说着,看看她面色,“您也跟姑爷怄了好几日了…姑爷回来了,就别怄气了。小姐?怎么了?”

静漪摇头。她把凉了的汤药喝下去,打发秋薇去休息。

秋薇看她是懒怠说话的模样,也看不出是不是心绪不佳。她把床帐子放下来,又把南边榻上的铺盖铺好了。临走前还问了静漪,是不是把外面的床也铺好?静漪说不必。秋薇便笑了笑。

秋薇出去了,静漪在屋子当间站了半晌。浴室里安安静静的,她敲门进去,却发现陶骧靠在长椅上,已经睡着了…她在门边站了一会儿,看着他歪着身子,一双长腿垂在椅下,手中还拿着刚刚脱下来的衬衫,显然还没去洗澡,便已经困极。

静漪走过去,轻声叫他:“牧之…牧之?”

第二十章 且真且深的缘 (十一)

陶骧没有反应。

静漪看他面色,平和温润,红扑扑的,一身的酒气…心知此时是不容易把他叫醒的了。看他睡的如此香甜,她禁不住伸手摸他的脸。须根短而坚硬,刺着她的指肚;面颊滚烫…她鼻尖冒着酸气,他的面容在她眼中模糊了片刻。

她蹲下身,有点费力地单手将他的腿扶上去,让他躺的舒服些。

陶骧睡的更沉了。也不止是喝多了酒,恐怕还因为她的那碗安神汤药。照这样下去,真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才能醒了…她握着他的手腕。

他的脉搏平缓而有力,没有什么异常。

她略放心些,忽的想到什么,心砰砰跳的剧烈起来。她急忙按住胸口。

胸口有一点灼热,她用力地按着,却怎么也抑制不住那灼热一点点往深处去…

她给他盖上薄被,看着他的睡容,轻轻地说:“牧之,我去去就回的。”

她起身出去,又看了他一眼,才开门出了浴室。轻手轻脚地去床边看了下同样熟睡的麒麟儿,见他睡相安稳的很。正要离开,却听麒麟儿低低地叫了声“娘”…她定定神,确定麒麟儿只是说梦话,才合拢床帐。

出了卧室她直奔楼上。看了看仍然堆放在那里的东西。有几个箱子大开着,收拾了一半的样子。这些都是无瑕带来给她的。匆匆一瞥,她也看不出都是些什么,只知道一定是吃穿用都有——距离她最近的是很显眼的一堆雅灰色的纸盒子,盒上印着细小的金字,看得出来是索家专用的徽记,应该是三嫂索雁临的手笔——她也没有多看,进了自己的小书房。8拉开书桌上的台灯,拧开自来水笔,在信笺上写了一行字,折好信笺。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来,找出其中一把,开了书桌上的抽屉。那只信匣就安放在抽屉中。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果断拿起信匣来,用手帕一包,塞到她的手袋中去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