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嫦点头,掀起裙角坐下,清冷的身影在夜色下似霜似雪,透着点孤单单的彷徨。姜陵坐在她身边,二人紧紧的靠着,沉默看沙沙花瓣如雪,听更漏声声更长。

黛色黑夜如斯漫长,身下台阶发凉,夜风更长,沿着这头吹尽了,将人微微的一点儿睡意吹的干净。姜陵沉默的坐着,心里有一点酸楚,渐渐的蔓延开来,带着些不知所措的犹豫。

如果可以,她期望云嫦坏一些,或是不要这样的温柔和软。

“阿姜,画是我偷的。”

姜陵的心里颤了一颤,这夜太长了,深幽而布满了陷阱,她只觉得自己一只脚已经踏在了悬崖边上,对面云嫦的神色模糊,她愣愣的问:“你说什么?”

“是我偷的。”

姜陵深吸了一口冷气,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直白的告诉自己。

为什么要说?

她的心里蓦地生出一股恨来,像是痛恨自己不能做一个暗地里的坏人,竟生生的被云嫦的坦白揪出来了。

些微的错乱后,姜陵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睛:“为什么……”

云嫦摇了摇头,看见姜陵没有一丝意外的脸,涩声道:“刚才果然是你。”

她们这样说这话,仿佛只是平常。姜陵心中却微惊:“你知道了?你们……都知道了么?”

云嫦的眼眸中有转瞬的墨色氤氲,她摇了摇头,咬唇道:“不,只有我。我从小听小姐的脚步声长大的,虽然声音这样轻,我听得惯了,才发现是你。”她很快抬起眼,语气中有僵硬的陌生:“阿姜,别告诉别人。”

她的神色复杂而凄苦,姜陵看了一眼,别过头,强忍着并不回答。

无尽的黑暗中东方的微白始终不露,姜陵只觉得自己被抛在了冰里,一会儿的冷,过了一会儿那冰水又被烧的沸起来,将她的心脏放在上面炙烤。

她醒悟原来自己始终要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恶人,像这样勉力的维持着表象,其实并没有任何用处。不仅没有用处,反而拖累了她。

“小姐……”云嫦的声音里带着伤感,她又再一次的叫她小姐了,这个人与她并不是那样亲近的,可在同一个地方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她们至少有着感情。

她们的心毕竟都是肉做的,她们的血管里流动的是鲜红的血。

姜陵的眼睛大张着一眨也不眨,干涸的些微刺痛。她慢慢的组织词句:“这种事……瞒也瞒不住的,曹姑姑那么信任我,我不能……”

这借口是如此的无力,姜陵知道云嫦并不会接受这个解释,可她觉得随着吐出来的字句,她的血似乎都慢慢凝固了起来,变成了坚硬无比的铁浆,在料峭的夜里森森散发着冷气。

云嫦站起身来,慢慢向前走了几步停下了,她说:“求求你。”

姜陵心中已然森凉,即便如此,心脏也震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还有巨大的把柄握在这个人手中,全盘似乎再也不能那样轻易的被握住了,于是她轻声道:“我会替你保密。”

夜色是一汪深黑的死水。云嫦的背影走远了,姜陵提着灯笼,慢慢的向来路走去。

青梅

阴云再次笼罩过来的时候,本是一个平凡的休沐日。

姜陵因为掌握了这举足轻重的证据,每每见到紫苑等人,总能从她们脸上看出隐约怀疑和惊怕的影子。她从这些影子里推断着,或许云嫦已经将此事告诉了她,这让她成了一个巨大的威胁,更让姜陵从中嗅出了几丝危险的气息。

往日休沐的时候,紫苑往往是最急着往外跑的,可这一天却有些不同。姜陵知道她必须行动了,便将脚底下绑上了几层棉布,远远的跟在紫苑的身后。

雨前的空气总是闷热的,夏日的锦绣繁华却在继续。她随着紫苑远远见到云嫦守在柴房门口,随后门吱嘎一响,曹姑姑从里间走了出来。

“你们将我叫来这里,到底为了什么事?”曹姑姑脸色明显十分的不好,若不是因为紫苑在这里,恐怕当时就要发起火。

姜陵缓步走到一旁屋后,慢慢的坐了下去。

紫苑的声音里带着些掩不住的尖利,“姑姑,那些画是阿姜拿了的。”

曹姑姑明显不信:“你们如何知道的?”

熟悉的声音响起来,云嫦的声音生冷:“是我在阿姜的床底下发现的,那画贴着床板被黏在上面。况当日丢画的那几天,本来就是我和她轮换着执勤。”

尽管早有所查,但这一刻的感受还是晦涩难明的,姜陵忍不住牵起嘴角,微微笑了笑,抱膝坐在屋后独对着苍翠柏松,雨前仅剩的几丝阳光斜挂在枝头,安静而肃穆,她静静听着,心头忽然想起一首诗来。

“里弄深深过竹马,挑灯共说儿时话,回首两小无猜时,远不过,白头轻许。”

云嫦并不算竹马,姜陵支着下巴,她只是儿时的回忆,现如今,已再无所谓了。

云嫦的话一字一字不停,像是灰色的小虫钻进姜陵的耳朵:“我记得有一天她推口说肚子疼,独自走开了一下,现在一想,才觉得不对劲。她离开的时间又长,明喜一个人在崇礼坊那么大的地方绕了两圈,肯定有看漏的时候,保不齐阿姜就是那个时候偷偷弄开锁进去的。”

“既是如此?”

曹姑姑仍然有些迟疑:“我竟未看出形状,她真是天大的胆子,这种事情是好做的么!”

屋子前面几人说了半天,姜陵很安静的听了一会儿,只觉得侥幸,她竟这般大意,床底下叫人藏了东西也茫然不知。若是今夜没有跟过来,将来她岂不是要再一次冤死?

想到这种结果,她就觉得身上被一把钝刀子一刀一刀的狠狠磨着,她记起悬在绳上的不甘心来了,胸膛间有血气澎湃到要暴涨出来,姜陵默默听着,将眼前的草叶搓了个粉碎。

晚间,姜陵约着云嫦出去了一趟。

云嫦走到一片水塘旁边细瞅了瞅那边上的几从水仙,小心道:“小姐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奴婢去做么?”

姜陵笑道:“我哪里算什么小姐,云嫦妹妹这是怎么说?”

云嫦便笑:“这话却没错,我原本就是服侍小姐的,总不能忘记您的身份”

姜陵皱起眉头:“你们可将画还回去了?”

“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云嫦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望着她,破罐破摔了一样想要撕破脸面:“阿姜,这画我们是不会还了的。”

姜陵心中冷笑,她当然知道这些,并且其中一幅画还被放倒了她的床下。只此时此刻,她却不能露出半点:“你们这又是何必,偷盗是大罪,何况这还是在经略大寺中,又是这样重要的物件,我们进寺的时候就被告诫过,一旦有偷盗之徒被发现,那是要斩手发配的,你们这样胆大,可是不要命了吗?”

她字字恳切,仿佛非常关心云嫦一样,可是云嫦神色却并不变,静静道:“只要你不说,就没人会知道。”

姜陵摇头:“云嫦,我总觉得这几天你见了我疏远许多,我们相识多年,若是因为什么误会生疏,实在是不值,这字画的事情,若你们执意不还,我自然也不会狠心告发。”

云嫦挑了挑眉,道:“是吗?只不知是因为与我相识多年的情谊,还是因为你也有天大的把柄被我攥在手心里,这才不敢告发。”

姜陵不料她说的这样直白,一时间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云嫦冷笑了一声,道:“阿姜,你也不必再惺惺作态的做出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你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我是贱如草芥的穷苦丫鬟,咱们身份有别,什么做姐妹的话不过是骗骗我这样的傻子罢了。我只有一句话,你替我瞒了这件事,我就保证不会揭穿你,但若我出了事,你也跑不掉。”

姜陵从不知道那个一向看起来胆小懦弱的云嫦竟也会有这样锋利的词锋,看着云嫦反身走远的身影,嘴角轻扯,竟是连笑都笑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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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我会把前面虞锦卷修一次,这书出版社月底要出片了,我又重头到尾大改了一遍,宫斗文写的人真是欲仙欲死啊。

孟祁惜

第二天一早,曹姑姑借口有事情入了宫。天仍蒙蒙下着雨,姜陵去了医经馆,陈大儒还未来,她独自抄了些经整理好了,谁知等了大半天,陈大儒才姗姗来迟,比往常晚了不少,脸上颇有些忧色,又嘱咐若是一会儿有人来找,便直接将人带进馆里他的屋子即可。姜陵也听见了,可有可无的,只是一心坐在后面抄书。书架上堆满了密密麻麻的卷宗,从房顶到地板,没有一寸多余的空隙。地上也散乱着各色书本纸张,姜陵坐在书堆里低着头,几乎要被埋没了似的。

晌午用了饭,果然有人来看。小厮记起吩咐,直接将那人带到离间来。走进大门,人未至,声音先到了,那人的声音也极好听,清朗的像是一阵清爽的风,带着让人念念不忘的抑扬顿挫:“陈先生名不虚传,只看这满屋子的书,便知道什么才是做学问。”

姜陵几乎不用抬眼看,脑子里轰的一声,仿佛什么东西被人用脚毫不留情的一脚碾碎,那沫子飞扬起来,打痛了姜陵的神经,让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陈大儒站起来谦虚:“孟大人客气了,昨日江夏王便打发了人到我府中告知大人要来,倒叫老夫好一阵挂念。”

一面说,又拂开几本书让了座,小厮从外间端了茶进来,两人客气了一阵子,姜陵低着头,闻到那人身上带着的荷包里传来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又带了些外面雨水的湿气,手脚冰凉冰凉的。

天色晦暗,这是入夏以来最大的一场雨,像要将天海对调过来一样,雨声成片成片的噼啪响着,打的窗户都微微颤动。

她的羽睫扑朔,表情里透出一丝无从形容的情感,像是小孩子弄丢了最喜欢的玩具,又像是少女在河边放着河灯。像一种无法言说的痛,满满的在心底形成巨大的海市,渴望着,盼望着,心痛那些永远也无法得到的幻像。

那些话又从她的心底浮出来,颠过来倒过去的重复着。

“陵儿,我等着你,等你回来了,我们就成亲。”

我们就成亲!

成亲!

一时间,这几个字宛如刀子般,就这么恶狠狠的刺过来,将那些被她捂着按着尘封了许久的伤口刺了个稀巴烂。她的腔子里火辣辣的,背脊挺的笔直,恶狠狠的用力,生怕一个忍不住就要颤抖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眼眶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滚了两圈,然后砸了下来,噗的一声,那水滴就打在书页上,浸湿了墨迹,丝丝缕缕的化成一大团模糊的黑点。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听见陈大儒道:“得知孟大人前阵子刚刚成了婚,这可是大大的喜事,可惜当天老夫因为有事,却抽不出空去吃杯喜酒,现在想想还是遗憾。”

那人笑道:“先生有心了,那日先生特送了一份养生秘方过来,我家娘子见了,倒是好一阵欢喜,谁不知先生仁方妙笔,这份心意可比千金!”

两句话将陈大儒捧的极高,饶是知他客气,老人家也止不住的摸起胡子点头。

手里的书卷散发着浓浓的墨香和纸香,缠着孟祁惜身上的香气,冰凉凉的窜进她的身体里。屋里面暗,便点了几个烛火,那烛光晃晃的照在头顶,身旁两个人说着话,她听起来却像是回声,孟祁惜的声音一遍一遍的在她脑子里面响,他和妻子恩爱,他妻子有了身子,现如今已经两个月了,他在朝中承了太子宾客的职,同时又兼着礼部员外郎,陈大儒一遍一遍的称赞他年少有为。她便知道,他不需要自己了,就算是还记得,也只是些老黄的过去的痕迹,随手抹一抹便消融了。

姜陵握紧了手里的笔,手却哆嗦着落不下去。当年他那句“等她从宫中出来”让人动容,可她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他就可以鲜衣怒马迎娶新妇。他们那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情谊,终究不过如这淡薄的世事人情一般,一戳就破了。

眼前的一对红烛燃了大半,冰冷的杵在那,灯芯乌黑,烛泪堆满了烛台,让她想起来刚进宫的第一天,她坐在床上,自黄昏至夜深,望着红烛发呆,想象着自己同他结为连理的时候,那烛火是不是会爆出美丽的灯花。

小时候打了那么多五彩丝绦的同心结,竟也换不回这人半点的真心,她的心凉透了,艰难呼吸的间隙中,打起了细小的哆嗦。

她等了这么久,那个人就这样若无其事的把她给忘了。

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正聊到正事,孟祁惜正了正神色,道:“这次过来原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替那里面的人求一张方子。”

陈大儒会意,放低了声音道:“可是宫里的人?不知是哪位小主,若是老夫以前诊过,少不得有些旧方。”

孟祁惜道:“原也不是说不得,只是你这里的人……”

那陈大儒左右看了一眼,只有姜陵呆呆的蹲在他身后抄书,便道:“大人请放心,不妨事的。”

孟祁惜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起眼缩着的那个女侍,悠然的喝了一口茶道:“是翰林虞致非虞大人的千金,去岁入了宫,不过是生来体质偏寒,又内火郁积病起来,冻了一次便病了,治了这么久也不见好,不知先生有什么妙方?”

陈大儒想了想,捻须笑道:“这位小姐我倒是知道的,她小时候也病过,左右治了不见好,虞大人找我去诊了一次,并也不是什么大病,不过是胎里带出来的热毒。我这里有个现成方子,等我写好了给你。”

因手上没有趁手的纸笔,便回头向姜陵口述了一张方子,叫她写下来了。姜陵埋头记下来,孟祁惜将方子拿在手里看了一看,笑道:“这字体隐约有些熟悉。”

姜陵一惊,这才想到以前他也曾见过自己字的,脑中轰然一响,心里已横下来,又听他笑道:“却不记得在哪里曾见过,想是记错了。既蒙先生赐了方子,我便紧着送进去,不扰先生修书了。”说罢拱拱手,由陈大儒送了出去。

陈大儒回来的时候,看见姜陵还在望着手中的笔发呆,便笑道:“可是累了?原也早该放你,这边的活都不忙着做,你先回去吧。”

姜陵起来将书本都收拢了,窗外的雨未停,雨水洒在地上一片寒光,将天照的亮了些,她顺着小道往穆旦馆的方向绕过去,园子里有些昏黑,她也不打伞,任由雨水将自己浇了个湿透。

------题外话------

今天不修前文了,等姜陵这卷发完了再修吧,我最近心力交瘁,太累了。另外,军火解禁了,我说我不会弃坑不知道大家信不信,我只是觉得我会写的,实际上我每天都在写,我只是写不出来。最近微博看到南派三叔封笔了,八成是压力逼得,大神能说封笔,小虾米就只能说想歇一会,其实还是封笔好,将来想写了再重新写,不像说歇一会的,无数人追着你骂啊骂,唉。

杀手

姜陵回房的时候,屋子里只云嫦一个人,见她这幅样子,道:“你这是跑哪野去了?怎么淋成这幅样子?”

姜陵也不回答,几步走过去,低声道:“云嫦,曹姑姑今日进宫去了,明喜也还病着,今晚是我当值,不如你们把画还回去,人不知鬼不觉的,曹姑姑见东西回来了,想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嫦闻言皱了眉道:“这事不用你管,我们已经有解决的法子了。”

姜陵道:“你们能有什么法子,东西找不到,曹姑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被雨浇了,声音也低沉,凑在身边,云嫦总有一种寒澈澈的森然,加上做了亏心事,害怕之下恼道:“总之这事和你无关,你也无须再说了,只要管好你自己的嘴就好了。”

姜陵看着云嫦,目光渐渐平静了下来,就连因为见到孟祈惜而微微有些波动的情绪,也一一平复。其实这也没有什么难理解的,她已经历过这么多,难道还连这样小的事都看不开吗?

她拨了拨头发,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云嫦,你不是坏人,我知道你是被家里逼得才会这样做的。这也是我的过错,我若是早点帮你,你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见她这样自责,云嫦一时间也有些愧疚起来:“你不必这么说,你落魄至此,也是没钱的,唯一那点薪饷,还……”她微微停顿了下,咬了咬唇,声音也小了几分:“还,还都给了我。”

姜陵看着她,不由得在心底微微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摇头道:“并没有,我家虽败了,但手上还是有一些首饰的。因为这是娘亲留下来的东西,所以我一时间没舍得,没想到我这一时贪念,竟致使你走到了这一步。眼下我还有什么好不舍的,我只求你卖了这些首饰替家里还了债,就把那些字画还回去吧,那都是些掉脑袋的东西呀。”

云嫦诧异的看着她,脸上非但没有感动,竟生出几丝怒意来,可是转瞬她就低下头去,说:“我,我也知道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可是阿姜……可是小姐,我这也是没办法。”

姜陵拉住她的手,打起伞来,道:“你跟我来。”

两人出了院子,穿过一道小门,一路向着穆旦馆那边的园子走去,雨丝幽幽,浑浊的湖水越发显得深幽碧绿的,恍若被人刻意搅混了一般,姜陵恍惚的冷笑,水也并不是干净的,何况人呢?这片地方想要找个干净的所在,多么难。

落雨浇花,大片的叶子并花瓣顺着地上浅浅形成的坑洼被冲到池子里,浮起来,像是刻意铺就的,若是一个不小心踩空了,被花瓣遮掩的水却极深,脚都踩不到底。

“小姐,你把东西藏在这了吗?”云嫦四下打量着,问道。

姜陵则问道:“云嫦,字画这件事除了你我和紫苑,再就没旁人知道了,对吗?”

云嫦连忙点头:“这种事难道还能满大街的去说吗,自然是再没人知道了的。”

“那我把东西拿了给你,你分给紫苑一些,能保证她把到手的字画还回来吗?我这些首饰虽然还值些钱,但是远远不能和字画相比的。”

云嫦抬起头来,看着姜陵说:“小姐放心,不是被逼到份上,谁愿意担着掉脑袋的干系干这事儿,况且这字画也没那么好出手,就算拿出去变卖,也卖不到实际的价钱。小姐若是能帮我过了这一关,我以后事事都听小姐的,一辈子都感念你的大恩,至于你的事,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向别人吐露半句。”

姜陵看着云嫦,看着她那副情真意切的样子,一时间甚至以为自己那晚听到的她们对曹姑姑告状说是自己偷的字画一事全是幻听。曾经的她养在深闺,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是好的,到了如今方才体会到了那句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话来。

云嫦见她也不说话,目光直直的,心里有些打突,岔开话道:“小姐你都淋湿了,我刚刚也没注意,这要是被风吹了患了风寒可怎么办,咱们还是快快取了东西回去吧。”

姜陵并未将她的话听进去,蹲下来拖着腮问:“你还记得哥哥么?”她轻轻一笑:“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我都快不记得以前的事了,你呢,你还记得他吗?”

仿佛在做一个遥远的梦,她的神态是迷茫的,眼神却很清醒。她想起自己入宫的前一年,大哥带着云嫦走到她面前,那些画面太过久远而不甚清晰,大哥唤她:“陵儿,娘亲将她赏了我,我看她怪伶俐的,说话也好玩,你若是喜欢,就让她跟在你身边。”

她自己看了云嫦惨白惨白的脸一眼,想起她时常偷看大哥的模样,微微觉得这丫鬟有些可怜,便道:“既然娘亲将她赏了你,我干嘛要来抢?当我身边没有好丫头么?更何况君子不夺人之美,我虽不是君子,也做不出这等事。”

说着说着,站在身后的云嫦脸上就露出几点红,像是花瓣一样颇有娇嫩的颜色。

那时候云嫦只是个普通的小丫头,如今一转眼,竟什么都变了。

姜陵淡淡的笑出来,继续又问她:“你还记得么?”

眼前的人眼中木木的一片,退开两步,静静道:“小姐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雨水不停,似乎永远也不会停似的。风声一声长过一声,仿佛和雨水比着看谁更长久一些,姜陵自己怔怔的出神,她对面的人脸上也露出一些惆怅的颜色,然而很快地,姜陵漠然的笑起来:“想必是不记得了吧,不然就算是看在哥哥的情分上,你也不会合着外人一起栽赃陷害我,更不会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来骗我。”

她说的这样直白,云嫦一时间吓得脸都有些变形,惊愕道:“你……”

姜陵的声音幽幽的打断了她:“不过你做得对,在这里,不踩着别人是无法爬到上面去的。我不如你,我经历了那样的事,竟然还存着妇人之仁,以为靠着我们以前的那一点情分,是可以信你的。”

雨水里,静了片刻。

云嫦突然崩溃似的捂住脸,她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带着懊悔:“我没办法,我需要钱!你叫我怎么办,没有钱我就要嫁给那个傻子,我不要,我需要钱!”

姜陵直直的望着她,那瞳仁中似有莹光,流转而逝。她表情漠然的看着云嫦,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在眼睛里,方才眼中那一瞬灿烂的水迹,好像从来就不曾出现过。

“后悔了么?”她问着,带着微微的轻巧的鄙薄:“你不该后悔,既然下定了决心,就须铁石心肠,你既然准备害了我,就不该抱着悔恨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