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征晃晃悠悠的扶着墙,扯着我的纱巾,又开始笑:“不折腾有什么意思?”

为了抢回纱巾,我推了他一把,他差点儿磕在墙上。

大半夜,我带着一身寒气杀回宿舍,发现顾安然和杨邑居然坐在床上聊天,看到我回来,她俩异口同声的问:“谁喝多了?”

我把外套扔给顾安然,重新躺回床上,才说:“一个高中同学。”

她俩关了电瓶灯,也躺回去,杨邑打了哈欠说:“这半夜的,你这么不管不顾急匆匆的出去,还以为是你家温琅喝醉了呢!”

我心里憋屈的要命,用被子蒙着脑袋,咕哝了一声:“温琅才不会这么无聊呢!”

第二天话剧社排练,我本来上好了闹表,可是后来任闹表怎么闹都睁不开眼,迷迷瞪瞪的听到杨邑师姐说:“脸都烫手。”我虽然知道她在说我,可就是醒不过来。后来也知道顾安然给我换衣服,我还伸胳膊蹬腿配合她来着。

大过节的,杨邑和顾安然把我鼓捣到医院去打吊瓶本来已经很悲催了,更悲催的是她们给送去就不管了,害我上厕所的时候只能一只手拎着输液架,一只手解腰带。腰带还没解开,手机又开始凑热闹。

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温琅,我强打起精神“喂”了一声。温琅问我:“我们宿舍几个同学要去野生动物园,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我说:“不去。”

温琅似是察觉到了我的回避与不耐烦,于是问:“怎么了?”我终怕扰了他们的兴致,连连掩饰自己的有气无力,说:“今天话剧社排练。”

温琅记忆力一向很好,停了一下继续说:“我记得你上个学期说想去来着。”

我说:“此一时彼一时吧,现在想想,也就那么回事儿,去不去两可。”

温琅笑了笑,颇有些了然的通达:“不去就不去吧,……你们在哪儿排练呢,我一会儿去看。”

我拎着输液架的手抖了抖,赶紧说:“你别来,这几天的排练都不许看,……你要有时间,多陪陪常征跟康静云逛逛吧,他们对北京不熟,你陪着能好点儿。”

温琅又笑起来,这次笑的有些欢快:“这俩还窝在宾馆睡觉呢,说下午哪儿也不想去,就在宾馆呆着了……这哪儿是来旅游的,我看是来住店的!”

我说:“不嫌烦,就让他们住着吧。”

好不容易挂了温琅的电话,常征的电话又打进来,我无力的靠在墙上,直想说:姐是来上厕所的,可不是来厕所接电话的,尤其手上还拎着个输液架。

常征可能酒还没醒透,说话也不怎么靠谱,喃喃的像在念什么咒语:“云舒,云舒……”

我说:“嗯,干什么?”

他则驴唇不对马嘴的说:“你昨天夜里穿着流氓兔的睡衣,围着桃粉色纱巾……还披着头发,是吧?”我本来已经烧得懵懵懂懂的脑袋又开始晕乎,我说:“常征你有别的事儿吗?”

常征就不说话了,过了半天,又对着手机里念叨:“你昨天掐我,还踢我,现在胳膊腿都紫了。”我说:“常征,你先休息会儿,等脑袋清醒了,咱们再说话行吗?”

是否醉酒的人都会说自己没醉?总之我经验不多,所以对付常征在方法上有点儿缺失。无奈的结果就是不得不听他说那些连他自己都没搞明白的胡话。他说:“云舒,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一定努力学,学着让你喜欢,行不行?”

我提着输液架的手已经稳不住了,连身体也如筛糠一般的晃,我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真切,但仍是诚挚的说:“常征你去找康静云,让她帮你泡点儿三七茶喝喝。”

常征依然不肯放下电话,继续说:“我从来没羡慕过旁人,可我却真羡慕温琅。”

……我手里的输液架跌落到地上,上面挂的药瓶连着胶管从我手背上扯出去,于是,苍白的手背上立即渗出血珠子,惊心的红。

打完吊瓶,我回宿舍睡觉,捂着厚厚的棉被,居然还是觉得冷,于是把其她三个人的被子也都堆自己身上了。顾安然师姐回宿舍看了看我,帮我带了午饭,一个肯德基的汉堡和一份水果沙拉。我只吃了水果沙拉,然后又开始睡觉,还做了一个冗长的梦。

梦里有溪河碧波,有摇篮船,有相思桥……

接下来的几天的假期,我都在宿舍里睡觉,上网。话剧社的社长大人亲自追杀到我们宿舍,问我怎么没去排练,看到我一副萎靡的模样,又安慰我排练什么的都是浮云,把身体养好了才是王道。我跟她解释,我仅仅是因为最近缺乏锻炼,又着了些凉而已,过两天一定去剧社报到,并保证把海报给完成。

温琅又给我打电话,说康静云非要去后海泡吧,常征胃疼不能陪她,问我能不能腾出时间?自打那天尽完地主之谊,我已经两天没露面了。都是温琅在招呼他们。每次出去玩儿,温琅叫我,我都能找到托词。我并不是不想见他们,相反,心里越发惦记着,甚至像第一天他们刚来的时候一样,我迫切的盼望着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盼到心里又酸又涩,甚至无法自拔。这种强烈的念想,让我感到心虚且恐惧。

我还是没有答应陪康静云去后海,因为话剧社那边的排练我已经落下太多次了,唐宇师兄命令我今天一定到场,因为大家最后一遍彩排。

我跟温琅说:“只能麻烦你了,我这几天都安排了其他事儿。”尽管温琅十分不乐意,但还是温和的调侃到:“你不出面,我一个人陪她去泡吧算怎么回事儿啊?怪别扭的。”

我说:“老同学难得来旅个游,你就当牺牲一下吧,回头我请你吃我们三食堂的酱肘子。”温琅笑呵呵的答应了,末了还叮嘱我:“我可是瞧你的面子才带她去看看的,这事儿你可别多心。”我说:“我多啥心啊?”可我们现在毕竟不再是小孩子,有些事儿尽管没说出口过,但那份长久相处来的默契早已经敏锐的感知到了对方昭然若揭的心意。

温琅待我,一向细致温和。

下午话剧社排练结束,我在大阶梯教室遇到了我们辅导员。她瞅了我好一会儿,问:“也就十来天没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说:“减肥啊,这年头不是流行骨感美吗?”辅导员吓唬我:“再不多吃点儿,小心一阵风把你给吹走。”我说:“您说的是龙卷风吧?”

辅导员就笑起来:“我说的是飓风。”

我说:“管它什么风呢,只要不是人来疯就行。”

辅导员笑了半天,说:“梁云舒,你有时候真是可爱的过头。”我吐了吐舌头,拍着自己泛红的脸蛋跟她说:“你要再说我好,我非长翅膀飞回宿舍不行。”

如果我能飞回宿舍就不用在回去的路上遇到常征了。可惜,我不会飞。

我回去的时候,常征正站在我们公寓楼的柿子林里。我们学校因为女生少,所以女生宿舍就只有一栋楼,楼下种了一大片柿子树,因为小有规模,所以大家都习惯跟那里叫柿子林。高年级的男生都喜欢站那里等女朋友,尤其是跟女朋友闹了别扭后,女生们既不下楼,也不接电话,男生有时候等的久了,总免不了拜托熟人喊一声。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里总能听到那些大嗓门喊话,“唉,谁谁谁,你男朋友在柿子林里等你。”初时,听到别人这么喊,我觉得特好玩儿,还特意打电话跟米英说过柿子林的典故,并告诉她:“以后你来我们学校一定要见识一下著名的柿子林。”后来,这句话听的多了,难免就把“柿子林”和“男朋友”这两个风马牛根本不相及的名词联系在一起了。

温琅来我们学校找我的时候,也偶尔在柿子林里等我,那些时候,我就很觉得尴尬,还特意跟他提过:“柿子林临着女生宿舍,女生属阴,所以,柿子林引阴气太重,以后你还是少靠近点儿,就在食堂那边的大路上等我。”温琅自然不信我这些神神叨叨的鬼话,只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歪理?”没有科学依据的道理当然就是歪理了,可我仍是不愿意我们宿舍的几个师姐喊“梁云舒,你小男朋友在柿子林里等你”诸如此类的话。

五月天,柿子树早已经抽枝发芽,绿油油的树叶在风中摇摆,舒展,像无数的精灵在跳舞。常征静静的站在那里,浑然是风景里的风景。我的心又开始没规律的乱跳。

我跟自己斗争了好半天,是假装没看到他赶紧溜回宿舍,还是云淡风轻的过去跟他打声招呼说:“嗨,你不会又迷路了吧?”可是,这两种做法都太合适,他显然早就看到了我,而且微挑着剑眉挡住了我的去路。我讪讪的站定,问他:“温琅说你胃疼,好点儿了吗?”

常征脸上终于露出有云转晴的信号,点点头说:“昨天去吃的大排档可能不怎么卫生。”我抱紧自己的书包,笑了笑,“不舒服就多该休息,怎么还到处乱跑。”常征却一本正经的说:“没有乱跑,是特意来的。”我的表情有几分僵硬。

常征则小心翼翼的说:“你别生气,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学校。”我说:“也没什么好看的,不如鼎城一中漂亮。”我这么说,常征就笑了,他笑起来唇角微弯,眼角露出浅浅的柔光,一向英朗的脸上居然有种面若桃花的嫣然,这种好看,跟温琅全然不是一个类型。他指着柿子林的围墙说:“这面墙青砖红瓦,跟实验班小院的一样。”我盯着常征的脸有瞬间失神,很久才说:“也不完全一样。”常征继续笑:“当然不完全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第 25 章

我陪常征在我们学校大致走了走,告诉他哪里是图书馆,哪里是教学楼,我们学院的主楼在院办公室旁边,我还特意跟他说:“那边就是我们平时上课的地方,旁边的附楼就是实验室。”

路过小阶梯教室的时候,我又跟他说:“我们院去年的元旦晚会就在那儿开的。”常征认真听着,并且每处都看的很仔细。我们院教学楼大厅里有台自动售卖机,常征问我要不要喝水,也没等我答,就直接过去买了两瓶农夫山泉。常征把瓶盖拧开才给我,我灌了两大口,跟他说“农夫山泉,有点甜”,他慢慢把瓶子送到嘴边,却顿了几秒,然后似笑非笑的看着我,“是啊,有点儿甜!”

明明是广告词,他干嘛非要再强调一遍!

逛完校园,已经是晚饭时间,我问常征要不要去我们学下食堂凑合一顿,这纯粹是礼节性的应付,根本没邀他吃饭的意思,常征却当真了,笑嘻嘻的跟我打听,“刚才看到你们学校好几个食堂,哪个好吃?”

我实话实说:“都不好吃,起码,跟鼎城一中差远了,饭菜还贵。”常征说:“我们学校的饭菜也不好吃……真想念鼎城的苏记牛肉面啊!”想到他肠胃不适,我赶紧说:“一食堂也有牛肉面,可以去尝尝。”

常征说:“我以为你好歹也要请我吃个肘子什么的,温琅说你们三食堂的酱肘子特香。”温琅还真是不惜替我们三食堂做广告。

常征非要吃酱肘子,我当然不能吝啬,于是去买了两个酱肘子打好包给他,且叮嘱:“回去你跟康静云吃一个,另一个帮我给温琅。”

常征脸上有种说不清的晦黯,“你就这么打发我?”

我笑了笑,说:“要不等温琅和康静云回来,咱们再去吃烤鸭?”他才不说话了。

常征拎着两个酱肘子绕了一大圈把我送回宿舍,又回到柿子林已经华灯初上,我说:“我们这儿禁止男生上楼。”常征瞟了一眼女生宿舍楼下立着的大牌子,然后低声说:“我明天晚上就回上海了。”

我说:“哦,预祝你们一路顺风。”

常征问:“你去车站送我吗?”

我紧紧攥着拳头,把手缩在衣服兜里,脸上依然云淡风轻的笑:“看时间吧!”

听我这么说,常征满脸的失望。

我站在楼梯口跟他说再见,常征转过头,跟我挥了挥了手。我躲在门后偷看他的背影,常征走了一段路却停下来,我以为他看到我了,赶紧钻到楼梯后面的悬空处。

常征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踱着步子走回来,到我们宿舍的值班室。我远远看到他跟值班老师说话,至于说的什么,却是听不清楚,最后,常征把一个包的很漂亮的盒子从背包里取出来交给了值班老师。他最后忘了一眼楼梯口的方向,才转身走了。

我扶着楼梯站在那个隐蔽的角落里,只听见值班老师又追出去喊他:“刚才那个男同学,就是找梁云舒的那个……你忘了拿你的酱肘子!”

假期最后一天,话剧社公演,演出结束唐宇师兄请大家去打牙祭,我匆匆背着书包溜了。其实溜出来也没什么好地方可去,就在学校外面的便道上闲逛。这几天学校保安不上班,外面的便道就成了小商小贩的天堂。从各地特色小吃一直卖到服装鞋帽,还有不少给手机贴膜的小摊点也顺便卖些毛绒玩具,我边走边看,偶一打眼,就瞅见了挤在一堆乱七八糟玩具里的流氓兔,它龇着牙冲每个路过的行人微笑,那笑怎么看怎么像不怀好意却不招人烦,挺难得的。可能是我在那边停驻的时间有点儿久,操着河南口音的小贩就上来问:“同学,要买吗?晚上收摊了,给你算便宜点儿。”我摇摇头,又看了一眼那兔子,就赶紧走了。

温琅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站在过街天桥上看这个城市的车水马龙,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加掩饰的笑意:“云舒,你转过头向后看!”

常征、康静云和温琅就站在天桥下的报亭边,康静云冲我挥手,喊:“你在那儿干嘛?”我笑了笑,然后伸开双手做了个俯冲的动作,引得常征大喊:“梁云舒!”他的声音本来就洪亮,再用尽全力,这一声可是够震撼的。

我的手及时撑在天桥的栏杆上,本想隔着栏杆跟他们解释我其实以前无数次这样试过,不会有任何危险。可是常征已经跑上天桥,揪着我的衣襟喊:“你差点儿吓死我,你知道吗?”看到他如此凶神恶煞的架势比从天桥上往下跳还来的瘆人,我干张着嘴,实在不敢说话。

后来,还是温琅过来,他拉开常征,一脸不可置信的问我:“你刚才在干什么?”

不过就开个玩笑,我当然不会跳下去自杀,我还没有这样的勇气。可是,面对他们的质问,我突然觉得很委屈,鼻子酸酸的,抱住温琅的胳膊说:“演了一下午戏,我觉得有点儿累。”

温琅的手在抖,可他仍稳稳的攀住我的肩膀,说:“嗯,我知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好好休息。”我把脸埋进温琅的臂弯,尽量不去看常征煞白的脸色。

我还是决定去送送常征和康静云。有些事儿,用行动去证明比用语言直接。

去候车室的路上,我跟温琅手挽着手走在前面,康静云跟常征走在后面,我回头看了他们几次,每次都看到康静云笑靥如花,于是,我拉着温琅走得更快了些。

站台就在前面,温琅低声问我:“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我冲他眨了眨眼:“间歇性精神失常,你信不信?”

温琅勾起食指敲了敲我的脑袋,我喊了声疼,他就顿住了,过了会儿,又揉了揉我的头发,问:“不疼了吧?”

我白了他一眼,说:“回头我敲你脑袋试试。”

温琅去买站台票了,我跟康静云闲聊后海酒吧的典故,常征兴致缺缺的听了一阵,喊口渴,康静云就自告奋勇的要去买水,我刚想说跟她一起去,常征就瞪着我说:“梁云舒,你帮着看行李,我上厕所。”

我就知道,他是故意支走康静云的。

看着康静云走远,我回头跟他说:“厕所在进站口。”常征站在原地,纹丝没动,我心里又开始七上八下,结结巴巴的说:“你要不去,我……”常征一个箭步挡在我前面:“你……你什么?”我特恨自己关键时刻不争气,在他面前总是气势矮了一大截。

常征闲闲的说:“我给你的礼物放在你们宿舍值班室了。”

我深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我知道。”

常征继续说:“你今天要是不来送我,我就不告诉你礼物的事儿。”

我说:“我知道。”

常征说:“还有一件事儿,我也不会告诉你。”

我还是说:“我知道。”

还好,温琅和康静云一前一后很快回来了,我跟常征的谈话终止。接下来检票进站,温琅帮常征将行李搬到车上。

待一切就绪,我跟温琅手牵手站在站台上,康静云盯着我们握着的手,也把自己的手伸出去握住常征的。常征瞅着我们,淡淡的笑言:“我还是很羡慕温琅。”

常征送我的礼物是一个别致的白瓷花瓶,花瓶上绘着一只毛茸茸的小松鼠,眼睛漆黑且溜圆,神态可拘,小松鼠抱着一只大松塔正在一步一步的攀云梯。

花瓶里还留了字条,“看到这只松鼠突然起了你的样子,就买了这个。就是不晓得北京有没有遍地的木槿?可不许用我送的瓶子养黄花菜。”

我对着那只花瓶看了半天,终于笑起来。

过完五一,北京的天气渐渐热起来。我爸来北京出差,顺便看我,恰逢我过生日,就带我在王府井转了一大圈,最后把他的差旅费全花光了,给我买了一大堆华而不实的裙子。

我隔着电话线跟我妈抗议,“这么多钱啊,都可以给我换台笔记本了。”

我妈难得跟我爸站在统一战线,“女孩子大了,就应该好好打扮打扮,你看静云,穿的多漂亮。”

我跟她顶嘴:“打扮那么漂亮干嘛?又不能当饭吃。”

我妈差点跟我急:“打扮漂亮点儿好能让你找个男朋友。”

“去年您不是还担心我早恋?”

我妈大声说:“此一时彼一时嘛!”

那年暑假,我跟同学参加学校的社会实践,没去厦门,也没回鼎城。

温琅因为球队有比赛,也没回家。我们偶尔凑在一起吃饭,就闲聊些高中同学的近况。温琅跟同学联系的比我多,大概知道谁谁交男朋友或女朋友了,或者谁谁跟谁谁在一起了。当然提到最多的还是常征。常征在他们学校也算风云人物,代表学校参加美国的一个建模大赛,居然拿了一等奖,又或者短短一年,常征已经是他们学校智能核心的中坚力量,自己注册了一个科技公司,好像在开发网络游戏。

我环顾左右而言他,跟温琅说:“你也不错嘛,现在你们学校也是球队的主力了。”

温琅笑笑:“可惜,中国的足球再怎么努力,也没希望。”

我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安慰他,或者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说:“温琅,你别灰心。”

温琅握紧我的手,有些落寞的说:“我只是怕你对我灰心。”

社会实践占用了我的整个暑假,当然,也完成了三个学分。再开学已经大二,当看到那些新面孔像当初的我一样充满懵懂的踏进这个校园,我知道自己又成长了一步,从菜鸟进阶到了老鸟的行列。大二我的课程不多,就整天泡在图书馆,疯狂的读书,从A类的马列主义读到Z类的各种大百科全书。图书馆几位老师都认识我了,每有新书,首先给我推荐。

大二,我们系主任担我们班一门必修课,因为我那门课成绩不错,他提议要我去他带的一个科研项目组帮忙,当然不白去,有报酬的,我欣然接受。

回宿舍里跟顾安然她们一说,她们都觉得不可思议,尤其杨邑,眼睛都瞪圆了,说:“你们系那个地中海,出了名的刁钻。”

我说:“老头儿挺好的,还问我要不要考他的研究生?”

杨邑的眼睛就要瞪出来了:“天啊,他不会对你有别的企图吧?现在流行潜规则。”

我差点儿笑岔气:“别夸张了,我又不考研。”

杨邑问:“为什么不考?”

我接着她的话说:“怕被导师潜规则。”

我们全宿舍的人都哈哈大笑。

我用常征送的白瓷瓶养了支月季,当然从我们学校的暖房里偷偷剪来的。顾安然看着我摆弄那支花,问我:“能不能买椟还珠?”我说:“贵贱不行。”她就冲我打趣:“这瓶子看着就价格不菲,这么细腻的白瓷,你还真用来养花,要是我,早就供起来了。”我说:“我这是物尽其用。”

九月底,温琅他们宿舍一个同学过生日,让大家带家属去出席KTV,温琅给我打电话,我琢磨了良久,还是说:“让我考虑考虑。”不是考虑时间,是考虑我要不要跨入他的家属行列。我与温琅的关系一直维持在进退皆宜的境地,是朋友,更亲密,似恋人,未满。

就在我恋恋不舍收起宿舍养花的白瓷瓶,下定决心要给温琅一个交代的时候,却先接到了温琅要出国的消息。学校交换他们整个足球队去意大利留学。这个消息还是杨邑师姐告诉我的,说在他们学校的BBS上传疯了,伤了好多年轻少女的心。可是,温琅却从来没向我透露过一个字。

我站着宿舍楼里远望如血夕阳,耳畔的电话里传来米英一惊一乍的声音:“老娘在浴室门口摔了个狗啃泥,你猜怎么着?”我漫不经心的问:“怎么着?”

米英声嘶力竭的吼了一声:“学究他居然拿他的笔记本电脑砸在老娘的脑袋上,砸了好大的一个包……”米英一直跟他们学校一个年轻教授叫学究。

我问米英:“他干嘛砸你?”米英说:“谁知道?他那种怪咖干啥事儿都不新鲜。”

听米英唠唠叨叨的说话,我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

挂了米英的电话,我给温琅发个短信,“你说大家去KTV我该穿什么好?”

温琅回了句:“你穿什么都好看。”

温琅的社友我见过,广东人,说粤语,完全没有南方人的精细,长得人高马大,比温琅还高。他们见我跟温琅手挽手,纷纷起哄:“你们俩今天一定要来个情歌对唱。”

我虽然扭捏,却并不怎么害羞,问他们:“要唱那首?”

寿星佬点了一首《滚滚红尘》,我调侃他说:“这么老的歌,你还好意思拿来为难人?”

他红着脸有点儿着急,看了看温琅,然后指着我说:“小丫头别得意,后面要点的还多着呢。”

于是,我跟温琅对唱了一首《滚滚红尘》,只是唱到后来:“于是不愿走的你要告别已不见的我……”我的眼睛就模糊起来了。温琅脉脉的注视着我,伸出手轻轻擦拭我的脸,他的叹息声被音乐掩去了,唯留下指尖的温柔。

歌声渐止,周围的几个人开始起喊:“吻她,吻她……”

我闭上眼,等着温琅的吻落下,可是温琅只是在我耳边喃喃的说了一声:“谢谢!”

那天的KTV大家玩儿到很晚,我第一次夜不归宿,给杨邑师姐打了个电话请假,杨邑师姐说:“你不是跟温琅一起出去的吗?还请什么假,快滚,别打扰我们睡觉。”

我哀怨的对着电话嘟囔:“居然一点儿都不关心我的死活。”

温琅的宿舍也回不去了,大家就在外面的宾馆开了两个房间,女生们都回去睡觉,男生聚在另一间房打牌。

我晚上喝了不少啤酒,根本没怎么吃东西,上了几次厕所后肚子饿得开始骨碌骨碌叫。于是又爬起来去商品部买吃的。外面的走廊里特别安静,连灯光都静谧柔和。

温琅就那么突兀的坐在走廊的地毯上,修长的腿随意蜷起来,整个人看起来失意落拓。我轻声唤了声他的名字,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儿喑哑。

温琅慢慢转过头,看到我的一刹那脸上却闪出暖暖的笑意,他指了指我身上披着的床单,问:“你要扮演夜游女神吗?”

我挨着他坐下,拍了怕手说:“我总不能披着棉被出来夜游吧。”

温琅笑起来,即使在这样的境遇下,他的笑容依旧璀璨。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