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年,我的变化乏善可陈,性格依旧简单直率,连外表改变的都有限,唯独头发留长了些,披着显得不够职业,只能扎个简单的马尾,同事打趣我说“看着跟高中生似地”。

去年大学同学聚会的时候,很多同学听说我还没男朋友,都纷纷举手充当护花使者,却被地中海同志好一顿批,“你们有四年的时间都没追上她,现在就更别想了,我打算正式收她当关门弟子,以后可以专门帮我写项目报告。”系主任的话当场就被大家拿来现学现卖:“我们有四年时间都没能找到机会追她,王主任您就更别想了,没准儿她那个交了七八年的男朋友正准备拐了她结婚生孩子去呢。”

他们恣意讨论我的前途后路,一直没给我这个当事人发言的机会,后来,大家留出一分钟的时间让我表态,我说:“我还没男朋友,真的,欢迎大家来追我。并且我非常喜欢现在的工作,短时间内不会离职去考研。”

地中海听了我的话差点儿捶胸顿足,直骂我没良心,其他同学也上来挤兑我:“你找不到男朋友也活该,当初把咱们班男生都祸害成什么样了?”

我问:“真有这么严重?”

大学的班头儿指着其中的一个长相还不赖的同学说:“大一英语课上,这哥们儿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情书对着你念啊,念了半天你都没给点儿反应?”

我瞪大了眼睛打量了一眼那位男同学,十分抱歉的说:“第一,我英语听力忒差了,第二,可能你的发音也不够标准。你当时念中文多好啊,我可能当场就答应了。”

我说完这句话,大家已经笑成一团了,班头儿最后总结陈述:“那你现在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我说:“好啊,等会儿聚会结束,让他送我回家。”

那同学却扭捏了一阵,据实交代:“我已经有女朋友了。”大家又哄笑了一遍。

有时,年轻的感情萌动并不一定是真的喜欢,很多只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待遇到那个真正对的人才会恍然,却原来,那只是年轻时不辨真伪的迷失,单单是时间就可以治愈。随着年龄和阅历增长,那位对着我用英语念情书的同学迷途中返,而我的迷途可能走的久了些,误入的渊潭深了些,才导致无法自拔。但幸好,还有时间,有一辈子可以耗下去。

自从给我寄过红豆以后,常征再也没跟我联系过。有次,杂志社开会的时候,接到一个上海的陌生座机号码,我当即挂断,后犹豫良久,还是给打回去,却无人接听,我哂笑自己太多心,全世界每天打错的电话的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就一定是他?

常征最后对我说过,他只等我的答案,而目前我根本无法给他想要的答案。

后来,偶尔知道关于常征的消息,都是从米英那儿听来的。

米英说常征留在原来的学校继续读研;米英说常征注册的公司这两年赚海了;米英说常征在上海买了房子……有时候,我会打断米英的话:“咱们能说点儿别的吗?”

于是,米英又说:“能啊,康赫赫正组织咱们实验二班的同学清明节聚会呢,你去不?”

清明节聚会,挺特别的,我问:“干嘛选那天?”

米英说:“回去正好给康校长扫墓啊,常征发动的。”

我腻腻歪歪的哼唧了一声,米英马上说:“不提常征,咱不提常征。”

那年清明节,我因为出差去北海没能回去给舅舅扫成墓,只在银滩边上买了一束铃兰投进大海里。路上的游人看我往海里丢东西,禁不住过来劝诫:“姑娘,注意环保。”我尴尬的点头,然后飞跑着回了宾馆。

出差回北京后,米英给我看了他们清明节聚会的照片,十几个人,常征站在中间最显眼的位置,一件银灰色长款风衣,把整个人衬托的俊逸稳重。只是眉宇间挂了些淡淡清愁,否则会显得更踌躇满志,意气风发。

米英告诉我:“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大家给康校长扫完墓,又去了KTV,晚上常征请大家吃饭,在黄金台附近的一家私房菜馆,美味极了。”

我问:“谁推荐的那家?”

米英喏喏的开口:“好像是康静云,那天她也在,常征刚跟老娘说了几句话,她就把常征拉到一旁去了,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

米英说着说着,突然就停下了,慢条斯理的分析:“她是康校长的女儿,你是康校长的外甥女,你们俩……”

我说:“是啊,我们俩是表姐妹!”

米英大脑运转的不是很好,结结巴巴的问:“是不是因为想成全康静云,你才不理常征?”

我言不由衷的撒谎:“不是。”

爱是成全!这是后来徐图跟我说的。

那是他跟司浣离婚后的第三个月,他一个人在魏公村某个小酒吧里醉得不省人事,酒吧里的服务生拨打了我的电话,一个干脆利落的女声,问:“你是这部手机主人的朋友吗?”

我说:“算不上,只是认识。”那个女声继续说:“可你是他最近通话栏里还没关机的一个。”那是因为我在等主编的电话,因为第二天杂志社要讨论改版的事儿,他连夜跟其他几位编辑开会,怕我路远没让我参加,会后要电话通知我改版的具体内容,让我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我不甚上心的提醒那个人女孩儿:“你再试试其他人的电话,总还有没关机的。”

可那个声音依旧不肯闭嘴:“找不到其他人了,你过来一趟吧,把你朋友带走。”

我揪着头发,郁闷的想,为什么自己会摊上这么个破事儿。大半夜,打车去了服务生说的那家酒吧,找到醉酒的徐图,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醉还是假醉,我喊了他几声,他居然揉着惺忪睡眼问我:“梁云舒,怎么是你?”还认识人,证明醉的不是很离谱。

我说:“他们让我来接你,然后送回家。”

徐图居然冲着我笑,摇摇头说:“你怎么这么单纯,一点儿安全防范意识都没有?人家打电话叫你,你就来?”

我说:“他们用的是你的手机啊!”

徐图说:“我的手机万一丢了呢,万一我也是坏人呢。”

我对他检讨:“是我错了,不该过来。你现在能自己回家吗?还是我帮你打电话叫别人来接?”

“算了,不要打电话了。”徐图试着从沙发上站起来,费了半天劲儿,居然又倒下去,看了酒精麻醉的只是他的身体,而不是头脑。

徐图自己的车停在酒吧门口,我们另外叫了一辆出租车,说好先送我回去。一路上,他都在歪着脑袋看外面的夜色,我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今天晚上电影节的颁奖典礼很隆重。”徐图莫名其妙的笑了一声,问我:“看到司浣了吧?”我说:“看到了,她那件新款礼服肯定会成为今年的流行款式。”徐图喃喃的说:“的确很漂亮。”他说话的时候表情柔和,彷佛陷入了某种憧憬。

我忍不住问他:“既然放不下,为什么还要离婚?”徐图高深莫测的说了一句:“爱是成全!”我并不了解他们的故事,但却记住了徐图的那句话,爱是成全!

如果不能成全常征,那就成全康静云吧!

鉴于清明节没能回去给舅舅上坟,于是,七月初去给我奶奶过寿的时候我顺便回了一趟鼎城。那几天,正好康静云也回去了,于是,我们又打了一次照面。

反正她看我不顺眼这事儿已经由来已久,我也不拿她的白眼当回事儿,跟舅妈打了招呼就去一中怀旧去了。

当然校园是不让进了,只能在校外的围墙边坐了会儿。

围墙里就是当年我们实验班的小院儿,我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攀上墙头,这几年疏于练习,早没有了当年翻墙时一气呵成的伶俐。我摩挲着熟悉的墙面以及上面乱七八糟的痕迹,终于在上面找到了“云卷云舒”四个字。

当年翻墙的时候初看到,惊艳了好一阵,想不出来谁会在墙头刻下如此龙飞凤舞的魏碑体,而且刚好嵌合了我的名字。当时,只对上面的字体用心了,一直以为云舒二字是某种巧合,直到常征跟我说:“我这一生只想寻一个真正可以比肩的人,一同俯视人生的波澜壮阔,仰望天空的云卷云舒。”我才恍然,我们初识于这面墙内外,而那魏碑体只因是他平时不惯用的,所以才没想到是他。

当年的字迹还在,只是被风雨侵蚀,已经模糊了许多,不再清晰。我暗暗描摹了一阵,终于叹了口气,攀在墙头上泄气的想:“如果等大家下课了,看到我正往里面探看,会以为我是来偷东西呢,还是偷听老师讲课?”

终于是不再年少,不能再做哪些轻狂的举动了。

从一中回舅舅家的时候已经天黑,舅妈跟康静云已经吃完晚餐,正在客厅里坐着聊天,康静云手头拿了一条铂金的链子,链子很细,上面的钻石吊坠却不小,足有三克拉。

我打趣舅妈:“您只是在帮她置办嫁妆怎的?”

舅妈笑得很悠然:“我哪儿有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她?这是常征他妈妈送的……”

我恍然:“噢,是彩礼。”

康静云颇意味深长的瞪了我一眼:“你别说这么难听的话。”

那我该说什么?我干脆闭上嘴直接看电视。

过了会儿,舅妈去切西瓜。康静云就去把那条钻石项链收起来了,回来问我:“你以后是不是就在北京定居了?不来上海吗?”

我十分确定加肯定的说:“不去,去上海买不起房子。”

康静云凉凉的哼了一声,彷佛对我的话十分不赞同。我懒得理她,就随便问了句:“你现在过得快乐吗?”康静云不假思索的反问我:“为什么不快乐?”于是,我终于心满意足。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1 章

康静云来北京出差,我还没好好的招待她,或者说,我根本没打算好好招待她。

而她这个差倒是出的很闲散,有大把的时间来跟我混。

是康静云非拉着我到翠微百货的,说什么季末大打折,我对逛街这事儿不在行,但经不起她那哀求的眼神儿,她很有本事让人不依她就肉疼。当然,依了她仍旧肉疼。她看上的几件东西都贵的离谱,这厮又说忘了带钱包,我只能看着自己工资卡上的数字蹭蹭的往下跳。

我一再跟康静云强调,我的钱得还,而她只是不经意地扬扬手说:“卡号告诉我,回头让常征哥哥打给你。”

我的嗓子里如卡了一大把鸡毛,嗷嗷了半天,才说:“算了,跟你开玩笑呢,就买这么几件衣服,还真让你还啊?”

康静云悠然的点点头说:“不要你可别后悔。”

虽然心里都呕血了,但我嘴上还是特强硬的说:“不后悔,坚决不后悔。”

逛完翠微百货,康静云又拉着我在外面吃饭,我祈祷她挑家便宜点儿的餐厅,她却指着烤鸭店说:“好久都没吃过烤鸭了。”我恨恨的瞪了她一眼,几乎有点儿想把她吊起来烤了吃的冲动,但还是和颜悦色的说:“咱还是去吃牛肉面吧?”

康静云老大不愿意,嘟嘟囔囔的喊:“平时在上海总吃牛肉面了,来了北京,你还让我吃这个?”我语重心长的劝解她:“你好歹也算是个白领,应该还养得起自己吧?平时在上海可以不用总吃牛肉面的。”康静云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的楚楚动人,“谁让常征哥哥喜欢吃牛肉面呢!”

我的语气顿时显得有些烦躁:“别左一个常征哥哥,右一个常征哥哥的,今天在外面吃还是牛肉面,吃不吃随便。”我说完这些再看康静云,这厮好像又要哭了。

我当然没请康静云吃牛肉面,而是一个冲动闯进了麻辣诱惑,点了一份变态辣的辣子鸡和一份水煮鱼。康静云不喜欢吃太辣,只就着凉菜吃白米饭。我一个人解决了一份水煮鱼被辣的胃都麻木了,眼角更是烟雨蒙蒙。为了不在康静云面前显得失态,我扯了几片纸巾直冲卫生间,一路上,还不停揪着头发眯着眼睛的吸溜舌头。

我就是在这样狼狈的状况下再次遇到有为青年的,他微簇着一双浓眉,颇不赞同的说:“你不带眼睛出门吗?”我抹着眼泪十分抱歉的跟他说对不起,觉得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应该不会在意被我不痛不痒的撞一下的。谁知道他却盯着藏青色西服上一丝根本看不到的油星说:“是你蹭上去的吧?”

我说大概也许可能是的,他就说:“那你得拿去帮我洗干净。”这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的人很少见,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好的,你脱下来。”我就不信他这样绅士风度十足的男人好意思在这么一家热闹的餐厅当众脱衣服。

可是,我认为不可能的事儿却发生了,他不但把衣服脱了递给我,还掏出手机来,问:“你号码多少,回头我打电话找你拿衣服。”

我抱着他的西服,憋着一口浊气,一字一顿的告诉他我的号码。

康静云来找我的时候,我正使劲儿蹂躏那件西服,康静云指着有为青年的背影问我:“你朋友,挺帅的啊?”我咬牙切齿的叹了口气,才说:“屁,白长了那张面孔。”亏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觉得他长相俊秀,举止优雅,都是假的,统统骗人。

康静云不明所以,问:“你在跟他生气吗?”

我说没有,我只是在生自己的气,谁让我出门没看好黄历呢。

有为青年那件西服被我随手丢在了办公室的更衣柜里,过了两天,他打电话来问衣服洗好没有,我就敷衍他:“放洗衣店了,我下班去问问啊,问好了给你打电话。”于是,就又拖上了几天。

后来某一天,我努力回想是谁帮我们介绍的相亲,就打电话问顾安然师姐,有为青年这新鲜品种是不是她家啥亲戚?顾师姐想了半天,才说:“是我老公她姨家大姑子的儿子的同学,怎么,你看上眼了?”这拐了八道弯的关系弄得我都不知道要找谁告状了,于是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付着:“后来又碰到了一次,总要跟人家打个招呼吧,忘了名字。”顾师姐就又通过她老公姨家的大姑子的儿子打探了一番,给了我个颇简洁的名字:冯唐。

晚上回家,看到书架上的《古文观止》,忍不住就想起王勃的《滕王阁序》里有一句说:“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随口念出冯唐的名字来,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字那么熟悉了。

康静云正上网聊天,听到我说冯唐,突然就跳起来问我:“你说的冯唐是不是博通嘉禾的老总?”我说:“不是,冯唐是汉文帝时的一位大臣,他以孝悌闻名,拜为中郎署,由于他为人正直无私,敢于进谏,不徇私情,所以时时处处遭到排挤,直到头发花白,年事已高,也没有得到升迁……”康静云哦了一声,显得有几分失望,又接着去聊天了,我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说随便,只要不是牛肉面就行。

我熬了小米粥,又配了六必居的小菜,刚摆好桌子,常征的电话就打过来,我听到他在电话里问康静云晚上吃什么,康静云如实汇报了一番,又扯着我说:“云舒,常征哥哥让我替他向你问好。”我顿了一下,费力的说:“谢谢,也问他好。”

康静云就对着手机喊:“听到没有,云舒也问你好。”

桌上的小碟子一下被打翻了好几个,我忙着整理桌上散了一片的小咸菜,至于康静云又跟电话那边的常征说了些什么,我一句也没听到。

冯唐隔上一两天就会打电话问一遍他的衣服洗好了没有,我总是那句话:“我去洗衣店问啊。”我在等他哪天实在忍不住了说:不用洗了,可他迟迟不说那句话,耗的我差点儿忍不住就把那件衣服真送洗衣店去。想想不就一件衣服吗,洗了还给他算完事儿,何苦跟他绕这么大的圈子?可是,真洗好了还他,自己又咽不下那口气,明明上面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只因为碰了一下,就赖我给他洗衣服,这事儿是可忍孰不可忍。

晚上下班,康静云突然邀我去体大南门的宾馆汇合,也不知道这妞儿每天都在忙叨什么。从杂志社到体大要穿越大半个北京城,我随着晚高峰的人流一路像画片一样挂在地铁里,终于挨到了体大南门,又趟着五寸高的鞋子扭到了她说的那家宾馆,却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我气急了,在电话里吼康静云:“你到底在哪儿呢?”康静云不疾不徐的说:“我睡过点儿了,现在还没出门。”

我强忍着频临爆发的怒气,学着她的样子慢悠悠的说:“那你别出门了,我现在回去给你做饭吃。”康静云非说不行,“我得跟你说说我跟常征哥哥的事儿。”

我问:“干嘛非来这儿说?”她说:“那儿怀旧!”要不是手里的手机摔坏了得我自己出钱买,我一定毫不犹豫的把手机从天桥上丢下去,丢手机的时候,我也想顺便把康静云丢下去。

我是被气疯了才给冯唐打的电话,在电话里,我坦诚的告诉他他的那件西服一直放在我的更衣柜里并没真的拿去洗,他要着急可以自己拿去洗我报销费用,如果不急,我明天就给送洗衣店,洗好了会立即给他送过去,给他带来的麻烦和不便,我表示十二万分的歉意。

冯唐听我一口气说完以上的话,只问了一句:“这是什么整人的新花招?”

我失落的叹息了一声,要是有什么整人的花招,我也得第一个让康静云享用不是,比起冯唐的小儿科,康静云才是那个让人发疯的导火索。

冯唐果然是追求效率的人,第一时间做出抉择:“我现在去找你拿衣服。”

我告诉冯唐我杂志社的地址,让他在对面的肯德基门口等我,然后又给康静云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多远再回去多远。

康静云显然不那么好打发,事无巨细的问我为什么不等她,要去哪儿,干什么?我其实打算诓她的,就随口说:“临时跟朋友有约,去吃大餐。”

康静云又追问:“跟谁去,男的女的?”

我说:“男的,就是那天你说长得帅的那个。”然后就挂了电话,继续挤地铁原路返回杂志社。

一路上,康静云又给我打了两次电话,地铁里信号不好,断断续续,根本没能听她说一句完整的话。

回到杂志社,老远就看到冯唐等在对面的肯德基门口了,他穿一身宝石蓝的西装,白色衬衣,外套搭在胳膊上,不停的看表。周围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住的打量他,可能觉得这么一个气场强大的男人不该站在这里等人,连我自己也觉得他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我没叫他的名字,只说:“嘿,还给你的外套。”

他根本没看一眼那件衣服,只是瞥了我一眼,问:“吃饭了吗?”

我摇头,后来想起跟他相亲的时候他还请我吃过一顿牛排,于是提议:“你如果也正好没吃,不如我请你吃火锅吧?”杂志社附近有一家不错的火锅店,既味美又实惠,平时我们几个同事经常去吃。冯唐显然没想到我如此大方,愣了一下,才说:“好啊。”

坐了两趟地铁,从城东走到城西,再从城西回到城东,我又累又饿,于是狠点了一大桌子菜,等到火锅里的汤一开,也没顾上招呼冯唐,就自己吃上了,吃了半天,才发现我的饭搭子根本没动筷子,我问:“你不饿?”

他没说什么,也像我一样,把菜下到汤里涮了吃,吃了一半,他突然停下来问我:“梁云舒,你是故意的吧?”

我低着头吃东西,边吃边问:“什么故意的?”

“相亲的时候故意摆出一副做作的表情,假意应付我的挑剔;后来,故意把我的衣服蹭脏,又故意不帮我洗;今天,故意请我吃这噼里啪啦的火锅?”

我砸了口啤酒,吐吐舌头,说:“你敢说你自己不是故意的?”

他想了想,哈哈大笑,“我就是看不惯你那假装认真的表情,明明挺不屑,却还强打十二分的精神去敷衍。”

我瞪了他一眼:“别客气啊,咱们彼此彼此,我也看不惯某些人的眼高于顶。……来,尝尝他们家的秘制鸭血,连颜色都红得嫣然娇俏。”

冯唐的笑在脸上凝固起来,忙端着小碟子躲开了,说:“你就腻歪我吧,我从来不吃这玩意儿。”我说:“是吗?枉我特意为你点的。”

其实冯唐这个人剖去表面的皮囊和光环细细观察,忽略那点儿腹黑的小问题,也算聪明、优雅、直率,简单概括,算是个好孩子。总之,除了缺点,剩下的全是优点。

吃完饭,我爽利的结了帐,然后把剩下的几十块钱零钱递给他,说:“上次你请吃了牛排,这次我请了火锅,今天我再把洗衣费也预付了,咱就算不欠了啊。”

冯唐根本不好意思接我的钱,只蹙着眉头盯着我问:“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我悻悻的把钱收起来,小声嘟囔了句:“是挺没意思的。”

跟冯唐一起吃了火锅,我又在外面逛了街,直到路边的专卖店都打烊了才回家。康静云正坐立不安的在厅里转圈,看到我回来,一下子插着腰蛮横起来,“我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怎么都不接?”

等我我慢条斯理的回答完她:“国家那条法律写着你打电话我就一定要接的?”她嚣张的气焰才显得不那么盛了,颓然说:“我想跟你谈谈。”

我泡了菊花茶,递给她,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加了两颗冰糖,慢慢啜着,才说:“谈你跟你家常征哥哥的事儿,我不感兴趣,也不想听。”

康静云有些急躁,跟我吼:“我跟常征哥哥……”

我打断她:“你跟常征怎么样,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我懒得听。”说完,我兀自站起来去掀被子:“挺晚了,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呢。”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2 章

康静云心情也不算好,不但摔碎了我床头的仿青花瓷瓶,还剪了我的苏绣披肩补她那件据说价值上万块钱的裙子,我知道她只是想拿我的东西撒撒气,但仍是受够了她的臭脾气,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委婉的建议她:“你要是住的不舒服,就搬去宾馆吧,我可以帮你订房间。”

康静云睁着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又开始酝酿云雨,“我知道你从来都不喜欢我,要不是为了常征哥哥,我干嘛巴巴跑来受你的气?”

她破坏我的东西倒成了受我的气了?我懒得跟她计较,继续贯彻听之任之的方针,采取眼不见心不烦的策略,每天下班尽量晚回家,周末没事儿找事儿的在单位加班,我们主编有次看到我加班,一个劲儿表扬我说:“小梁你这个月表现的太敬业了啊!”

晚饭的能量早已经在繁重的脑力劳动中消耗殆尽,我再一次动了动僵硬的肩膀,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九点半,正好可以去楼下的餐厅吃宵夜。楼下餐厅的水晶虾饺皇和榴莲酥都特别可口,我每样多点了一份,打算给康静云带回去也让她尝尝。

在杂志社门口遇到冯唐的时候我颇觉得意外,他靠在大厅的吧台边睨了我一眼,然后咧开嘴冲我笑,他笑起来痞性十足,我却假装没看见,拎着打包的餐盒去按电梯。

冯唐却跟上来拦住我的去路说:“嘿,梁云舒。”

我摆出一副惊喜的面孔,笑吟吟的招呼他:“真巧,又碰面了!”

也不知道冯唐是不是故意的,双手叠在胸前,一副诚实的样子:“不巧,我是专门来等你的。”我怕自己再说话会咬了舌头,就傻乎乎的歪着头瞅他。

冯唐摆出一副有为青年的挑剔模样,说:“等了这么半天,你们前台也没给我倒杯茶。”

我实在不知道该先招呼他喝茶,还是该先问他特意找我有啥事儿,见他盯着我打包的餐盒,就礼貌的问了一声:“虾饺皇和榴莲酥,要不要吃?”

冯唐点点头说:“折腾了这一大圈,还真是饿了。”

有为青年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到了我的办公室,然后风卷残云的把我给康静云打包的小吃扫了个干净,吃完了摸着肚子问我:“能不能来个啤酒?”在我愤怒的眼神下,他终于产生了那么点儿自知之明,小声说:“来杯茶也行!”我只好打电话叫前台大姐给我送壶茶水。

冯唐在我身后喊:“不要泡茶包,我喝碧螺春或者毛尖。”

我没理他,苦苦思索了一阵,才开口说:“我不是请你吃过火锅了,咱俩不欠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