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抚着吃饱的肚子说:“怎么不欠?”

我说:“要欠,也是你欠了我的,你看,你刚才又吃掉了我32块钱。”

冯唐点点头,说:“回头我换了零钱还给你。”

我套用他的话:“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他扑哧一下就笑了,说:“是挺没意思的。”

宵夜也吃了,茶也喝了,冯唐开始言归正传:“我今天又被逼着去相亲,相得我都想吐。”

我劝他说:“大龄青年相亲也是必然趋势,看开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冯唐瞅了我一阵,才说:“你后来又去相过吗?”我才明白他指的是我跟他相亲以后,还有没有跟别人相过亲。我摇摇头,他则点点头,然后接着说:“你看我怎么样?”

我笑:“挺好的,条件不算万一挑一,也算百里挑一的。”

冯唐又喝了口茶,眯着眼打量我:“我怎么觉得你说的并不是真心话?”

我连忙表态:“我向马克思他老人家保证,我的话比真金都真。”

冯唐继续打量我,然后突然说了句:“你既然觉得我条件不错,要不我凑合凑合让你当我女朋友吧?”

这次换我忍不住笑了,我说:“您饶了我吧,咱俩凑合凑合一起吃个饭还成,其他事完全不可能。”冯唐簇着眉问我:“难道你看不上我?”

我越过他的目光,去看外面阑珊灯火,那些花花绿绿的光斑在我眼里形成了一条长河,不住的晃动,缓缓流向远方,就像夜色下的大溪河,宁静端庄又不失波澜涌动的气势,我低声叹了句:“曾经沧海难为水。”说完,我跟冯唐都开始长久的沉默。

米英再次给我打电话,声音依然十万火急,“梁云舒,你猜老娘现在哪儿避难呢?”我冲冯唐无奈的耸耸肩,说:“我高中同学,她动辄喜欢自称老娘。”

米英的耳朵也够好使,问我:“你跟哪个说话呢?”

我说:“我自言自语,不行吗?”米英才不再纠结我旁边有没有人。

米英的大嗓门绝对能让我旁边三米内的人听清楚我们之间的对话:“老娘居然在上海的陆家嘴,跟常征同学一起吃煮干丝呢。”

我顿了一下,把手机从左手拿到右手,才说:“我不喜欢吃上海菜,你跟我说没用。”然后,我听到电话里传来常征久违的声音,依然是沉稳的男中音,透出些许优雅和从容,“云舒还在加班吗?”于是,米英就成了传话筒,只是声音里透出促狭的笑意,她学着常征的语调问:“还在加班吗?”在听到常征声音的那刻,我顿时觉得周围一切都恍惚起来,过了好半晌,要不是冯唐在身后提醒我“你同学刚说让你别加班那么多班,回家好好休息。”我还不能清醒。

我漫无目的的盯着窗外,努力想常征刚才在电话那边跟米英说了什么?渺渺茫茫,好像后来的话我都没听真切。

挂了米英的电话,我转身看冯唐,他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问我:“我们相亲的时候你就是为了接这姑娘的电话才扔下我不管的吧?”

我没想到他还记得,于是勉强笑了笑说:“没的事儿,当时我还特意回去看了看,你比我撤的早。”冯唐笑得更甚了,“当时我怕你打电话回来直接说没看上我,那样多没面子,所以就先走了。”他说话真真假假,我就当他在开玩笑,也没接话,谁知道,他又说:“后来在一麻一辣看到你,我是拿捏好了分寸去撞你的,当时就是故意想引起你注意。”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问:“你干嘛跟我说这些?”

他却不笑了,正正经经的说:“我就是想让你当我女朋友。”

我不想直接拒绝他的好意,所以迂回着假装为难的说:“这事儿,我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回家的时候康静云正在厨房煮方便面,锅里的水哗哗的开着,康静云手忙脚乱的打开调料包一股脑全扔进去,水溅出来,滴在她娇嫩的手背上,她龇牙咧嘴的去揉,看到我回来,眼里晕着一圈雾气。我扔下手里的钥匙,叹了口气,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汤勺,说:“煮个泡面都能烫着手,够可以的,你去歇着吧,我来。”我顺手从冰箱里拿了个鸡蛋打在锅里,等面条煮软的时候,荷包蛋也有八分熟了,等我把一大碗煮面端给康静云的时候,她正拿纸巾擦脸上的泪,我说:“就说了你一句,不至于哭了吧?”谁知她泪水来的更多了,换了张纸巾擦脸,我举着手说:“得了,快吃面吧,等会儿凉了。”

康静云哽咽着吃我帮她煮好的泡面,边吃边拿纸巾擦泪。我在一边唉声叹气的想:“这姑娘以后嫁人了可咋办啊?”后来又自我安慰的想“如果嫁给常征,应该也不成问题,常征那个人虽然脾气有点儿坏,但肯定会迁就她的。”

唉,常征,怎么又想起常征了呢?

冯唐倒是个行动派,自从上次征求过我意见后,每天必打一通电话追问我考虑的怎么样了。我颇有几分忐忑,但仍大义凛然的告诉他:“那就试试吧。”

其实多个男朋友的好处就是每当一个人无处可去又不想加班的时候可以有个人陪着你瞎逛。我跟冯唐在八一湖对面的电视塔广场溜了好几个大圈,然后才找了个地方坐下休息,我指着下面空旷的平台跟他说:“我在那儿放过风筝。”

冯唐笑嘻嘻的打量我,问:“一个人?”

我摇头,“当然不是。”说完,就一直默默的倒数时间,果然,过了大概十几秒的光景,冯唐就长长的嘘了口气:“其实,跟我完全没关系的事儿,我就是好奇,跟你一起放风筝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十指相扣,笑得甚是自得:“他叫唐宇,我师兄,一个非常有才的英俊男生。”

冯唐的脸色暗了几分,接着问:“前男友?”

我再次摇头,笑嘻嘻的说:“普通朋友。”

冯唐意识到被我涮了,脸色比刚才还暗,指着电视塔说:“你看,所有的灯都熄灭了啊。”说完,飞快的在我脸颊上印了一个吻,他的唇清凉温润,带着不尽的诱惑和抚慰。

我仰头,略过电视塔看暗蓝天空的流云,并未因为他的吻而脸红心跳,只是脑海中浮现出另外一个身影,原来,古人说“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竟是这样一种浪涛遏止、波澜不惊的心情。

康静云对于我的频频晚归一定要讨一个说法,我淡然的跟她解释,我交了个男朋友,我需要时间去约会。康静云不可思议的盯着我,问:“你,居然交了男朋友?”

我说:“难道不可以吗?”

康静云有点儿泄气,但更多的是嘲讽:“谁能比常征哥哥还好呢?”

我说,是啊,常征很好。可是,这世界上也只有一个常征。

康静云这趟公差似乎只是来北京吃喝玩乐了一圈,在我默默祈祷了N加一次以后,她终于松了口要回去了。就在她前前后后要定返程机票的档口,温琅在釜山给我打电话说,他有一周的假期,比赛完了可以直接来北京看我。

于是,我劝康静云晚回上海两天,顺便等等见温琅一面,谁知康静云却十分不乐意,说:“温琅是你的朋友,从来不是我的。”

我怕她这性子以后跟常征那些朋友处不来,就直接指出:“温琅跟常征毕竟是同桌,看在常征的面子上,你见见温琅,也未尝不可。”

康静云这妞儿从来不懂什么是煞费苦心,一句话把我呛的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她:“你夹在中间,常征跟温琅关系从来就没好过。”当时,我恨不得她立马就买了机票滚回上海去。

康静云还是没见到温琅的面。那天,我上午送她,晚上接温琅,在机场耗了整整一天。无聊的时间,就一直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看,喧嚣的繁忙中,有人来了,有人走了,有人停留,也有人步履匆匆……

康静云到了浦东机场还没忘给我打个电话报声平安,我已经很庆幸,只是,她手机里传过来的另外一个声音让我有些恍惚,明明应该清朗悦耳的,却喑哑沉闷,还伴着有气无力的咳喘。我的心情无由来的压抑,只能借着叮嘱康静云的时候顺便说:“如果伤风了,回去煮点儿姜丝糖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3 章

久别的温琅已经褪去了昔日的青涩,当他风尘仆仆的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在他身上看到的更多是自信和坦然。

温琅给我的拥抱简洁而有力,我将头轻轻靠在他肩膀上,说:“美人,欢迎回来!”一句美人,让我们再次回到昔日的欢笑声中,回到那些鲜衣怒马的无拘时光里。

温琅回来的第一件事是让我请他吃老北京炸酱面,他幽幽的跟我抱怨:“天天吃西餐,简直腻歪透了。”我笑呵呵的盯着他结实的胸脯,还是大力赞扬了西餐的营养性。

温琅的接风宴设在市中心比较豪华的一家中餐厅,主营湘菜,我还叫了杨邑和顾安然师姐,毕竟她们跟温琅都相熟,而且大家很久未见,权当一次小聚。温琅还记得杨邑的老公,我以前的师兄,他也跟着喊师兄,两位男士聊他们的国足,我们宿舍几个人觉得无聊,就盯着杨邑的肚子瞧,我跟顾安然师姐甚至开赌猜里面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赌注是孩子出生后替对方包一个大红包。一群人热热闹闹的吃火锅,大家彷佛又回到了单纯无拘的学生时代,

席间,顾安然去外面接了个电话,回来的时候随口跟我说:“冯唐在外面。”

温琅低着头吃我给他点的特色扯面,听到冯唐的名字,手里的筷子就顿住了,抬头看我说:“朋友吗?既然师姐也认识,何不也请过来大家一起吃,热闹。”

我心虚的笑笑,跟他说:“咱吃咱的吧。”其实,我打心眼里不愿意冯唐跟温琅见面,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总觉得温琅于我是特别的一个存在,而冯唐,我虽然愿意试着与他交往,但总还是隔了一层,不若温琅那般亲近。

晚餐吃到夜里十一点多,温琅就进住在餐厅对面的宾馆里,杨邑和他家那位开车回家,顺便送顾安然。我喝了些酒,脑子却是清醒的很,还跟杨邑师姐犟嘴说:“你们送我真的不顺路,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就着渐凉的秋风,我抚着略嫌沉重的头,在路口等出租车,却瞄见一辆香槟色的沃尔沃停在旁边,车窗里探出的头倒是熟悉,我喊了声:“冯唐!”他却不怎么乐意的样子,问我:“要不要搭我的顺风车回去?”我点头,还仗义的拍拍胸脯说:“若送我,我可以分担油钱。”

冯唐啪一声按上车窗,猛踩了下油门,就看那车噌一下窜出一大截,然后慢慢停下来,之后他才喊我:“梁云舒,你是不是喝的多了点儿啊?”

事实证明,我的确喝多了。坐在冯唐车上,我居然扯着嗓子念《丑奴儿》,什么:“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如今……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念完诗词,我还特冷幽默的问他:“冯唐,你说,北大、清华,还有学院路上的高校,哪个学校排第一?”这是以前我跟常征讨论过的话题,他坚持清华,我坚持北大,后来,真到了北京,才发现,清华北大统统靠边站,因为很多小巴士的司机一路上都喊:“人大、黄庄……北大、清华。”后来,我跟常征提起明明是人大排在两所学校前面的啊,他在电话里笑得十分没有帅哥气质。

一路上冯唐也不理我,只认真的开他的车。当然,我跟冯唐说话,也并不是为了让他回答什么,只是想到以前,觉得心里满满的全是愁思。

到了我家楼下,他问我能不能自己上楼,我觉得他真是太绅士了,笑得有点儿幸灾乐祸,强忍着头晕,说:“能上楼,谢谢你送我回来。”冯唐的脸色终于从僵硬的笑容里苏醒,严厉的看着我说:“今天跟你一起吃饭的人是谁?”

我扒拉着手指把杨邑和顾安然都数了一遍,然后才说:“温琅是我高中同学,足球踢的好,被学校委派留学,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冯唐不大相信的问:“就只是同学?”

我说:“也算是好朋友了!”

冯唐终于不那么纠结了,主动帮我拉开防盗门说:“既然是朋友,改天我也请他吃个饭吧,你要帮我们介绍一番彼此。”

我说:“好啊,温琅喜欢吃厉家私房菜。”

冯唐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行,趁火打劫啊。”

我说:“哪有?刚才明明是你说要请他吃饭嘛。”

温琅一路上给我打电话,手机设了静音,都没接到,到了家给他回电话,他估计也累惨了,强打着精神问我到家没有?我说到了,他才松了口气,嘟嚷着:“赶紧睡觉吧。”

在外面晃了一整天,我也想早点睡,可是半睡半醒间总觉得门铃在响,我眯瞪着下床,光着脚去开门,然后像做梦一样看到了门口站着的常征。这忒不真实了……我揉了揉眼睛,再一次去确认,却还是那个人。

常征并未因为我给他开门而感谢我,而是沉声斥责:“大半夜,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就开门?”

我缺乏警惕,我一直没有防患意识,这些我都可以检讨,可是,他这大半夜来按我家门铃,就没一点责任吗?在我的认知里,这个人此时此刻应该在他上海家里睡大觉的。

我们就这样沉默的对峙着,隔着一道无形的门槛互相打量,而后,他终于用沙哑的嗓音说:“静云的护照落在你这里了吧?……她急用,我来帮她拿一趟。”

我梦游一般开始到处找康静云的护照,衣柜,床底下每个角落都翻了一遍,却根本没找到护照的影子,常征自从进门开始,就一直盯着我,他的目光在我家每一件物品上逡巡,最后落在书架上。

我顺手掀起桌布在书架上一搭,盖住了大部门物品,漠然的告诉他:“这里刚才已经翻过了,显然没有。”常征悻悻的点头,问我:“能先帮我倒杯水喝吗?”

我举着双手抗议:“这大半夜的折腾人很好玩儿是吗?要喝水你自己去倒……要找护照你也自己找。”

我气呼呼的又躺回床上,又累又困,却了无睡意,我知道常征就坐在小客厅的沙发上,跟我一样,心绪不宁。

我试着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他静静了“嗯”了一声,也如我一样没有了下文。

我想,先这样凑合一阵吧,估计再过两个小时,天就亮了,天亮以后,常征会给康静云打电话,问她护照到底落在哪里了?或者他不信我找不到,可以自己试着找找看,我还想问问常征,这么急着帮康静云拿回护照是要去干嘛?他们去国外度蜜月吗?

这么胡思乱想着,居然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个色彩艳丽的梦。梦中,常征穿着白色的西装,带着红色领结,拉着我的手,一起穿过玫瑰搭成的花桥……常征回过头冲我笑,那笑容灿若朝阳,然后,常征轻轻的在我唇上印下一吻,那吻柔软的好像花瓣,带着馨香和温润……

我轻轻的用手指碾过脸庞,让自己从睡梦中彻底清醒,不管是刚才的吻,还是半夜常征的来访,我都觉得只是梦。强行用指甲掐着太阳穴让自己静下心来,然后才慢慢睁开眼,既然是梦,那么天亮了总会醒。

默数了三二一,才敢向四周张望,一张熟悉的俊脸出现在视线中,只是这面孔带着几分萧然的寂寥和疲惫,他说:“我们都别再做鸵鸟了,好吗?”我仍找不到常征存在的真实感,只说:“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我继续赖在床上装死,不敢出卧室,仍幻想着刚才见到的人影只是自己的臆想,常言道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或许人的执念严重了也会出现幻觉。

小客厅里传来阵阵食物的香味,我吞了吞口水,觉得自己饥肠辘辘的厉害。常征在外面敲门,说:“云舒,就算做鸵鸟也要先吃东西才行。”

我觉得他的话十分有道理,于是批了件外套就出来了,然后默默的坐下来吃东西,根本没问面包和煎蛋哪里来的。常征也如我一样,吃自己面前盘子里的东西,两个人都不说话。

吃完相对无言的早餐,我问常征:“要不你先回上海?护照如果我找到了,可以给你快递过去。”常征没吱声,只是环顾左右而言他:“听说温琅回了北京,我见见他再走。”

听起来合情合理,于是,我便追问了一句:“那需要我帮你订宾馆吗?”

常征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的说:“不用。”当时我想,他可能怕我订的地方不合心意,想自己亲力亲为,于是,也不再多言,心想,让他自己去张罗吧,反正是他自己的事儿。

上午杂志社临时有事儿,我出门的时候跟常征交代,“反正屋子就这么大,如果你确信护照落在我这里,就自己找吧,……走到时候,顺便帮我锁上门。”常征保持着他挺拔的坐姿,低声应了一句,然后嘱咐我路上注意安全。

办完杂志社的事儿,我给康静云打了个电话,只想问问她护照到底有没有夹在行李箱的夹层或者其他地方,谁知电话一接通,还没等我说话,她就哭上了:“也不知道常征哥哥怎么了,一听到你说煮点儿姜糖水就立即下车去买飞机票了,他还发着烧……”我握着手机,心里顿成一片汪洋。

回家的路上路过金象大药房,鬼使神差的进去买了一堆板蓝根和感冒冲剂,导购小姐问我:“还要点儿消炎的头孢之类的吗?”我赶紧点头,“要,还要退烧药和金嗓子喉宝。”

拎着一堆药回家,发现常征早已经不在了,屋里静悄悄的,我站在自己门口,自嘲的想:“这样也好。”然后把那些药一样一样的摆放到药箱里。

冯唐还惦记要请温琅吃饭的事儿,我替温琅婉拒了几句“他实在时间紧,明天还要回去参加比赛,吃饭就免了吧。”,冯唐却仍坚持,且振振有词的说:“这顿饭一定要请,说起来温琅可是你的娘家人……我看这样,反正我今天也请朋友吃饭,不如你们一起来吧?”

他请的朋友我们都不认识,大家坐在一起难免尴尬,我连连推却,可冯唐却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可劲儿反驳我:“你是我女朋友,我请人吃饭,家属作陪好像是应该的吧,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再说,温琅也算不得外人。”

我忘了,我在跟冯唐谈恋爱。

冯唐请客的地方是锦府盐帮,交通枢纽地带,非常好找,温琅认识路,我们就约了时间在餐厅门口集合。去餐厅的路上,我纠结着要不要给常征打个电话,问问他吃过饭没有,晚上要住哪家宾馆?我自己找借口说,谁让他正病着呢?替康静云都关心他一下,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一路上电话信号都不好,电话始终没打出去,到了餐厅门口反而松了口气,直接把手机塞进背包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4 章

我从没有觉得如此尴尬过,冯唐握着我的手走进餐厅,对着坐在主位上的人说:“这位是常征,我的好朋友,也是我们公司的大客户。……这是鄙人女朋友梁云舒,……这位是温琅。”

在如此绚烂的灯光下,在奢华的包房里,面对常征灰暗的面色和刹那黯淡的眼眸,我突然觉得全身无力,而冯唐似乎也有些不得解的困扰,愣在我旁边。幸好还有温琅,我扶着他的胳膊,想让自己说点儿什么,可怎么都说不出来,在场唯一能出声的恐怕只有温琅了,他扶着我坐下来,然后对冯唐说:“真巧,我们三个人是高中同学。”

冯唐终于恍然,然后哈哈一笑:“如此,甚好!”

那天的晚餐,冯唐让我们见识了什么叫丰盛,我几次制止他,莫铺张浪费,他都置若罔闻,只一个劲儿的说:“难得大家聚在一起。”

一顿饭在三个男人的推杯换盏中度过,我基本没怎么抬头,一直默默的猛吃,温琅笑话我几时成了饭桶,我才意识到自己连续吃了三碗白米饭。后来,冯唐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儿,体贴的凑在我身边问:“要不要给你点个山楂羹?”我摇头,冲他笑笑说:“别担心,等会儿吃完饭,我走路回家。”

可是,那天还真没能走路回去,因为杂志社的值班编辑给我打电话说我们一个摄影师在云南不知所踪,家人一直联系不上,找到杂志社里去了。我跟三位男士报备了一下回杂志社解决点儿工作上的事儿,并拒绝了大家要送我的好意,就打车回单位了。

摄影师的名字叫苏晚晚,我还记得半个月前跟她通过电话,因为我们部门的一个编辑向她约稿。为了表示尊重,我亲自给她打了电话,那是一个特别温柔的女摄影师,我光听了声音,就断定是一名气质美女,有极好的修养,可她的先生显然跟她不同,把我们办公室砸了个稀巴烂,并且冲我们值班编辑吼:“为了给你们拍一组破照片,她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如果出了什么事儿,我让你们整个杂志社陪葬。”值班的小编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声对我说:“这个叶先生,一句话就能让咱们整个杂志社倾覆。”

我并不惧怕权贵,只是想我们的摄影师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我尽量安抚这位脾气不怎么好的先生,并且向他保证,明天一定试着找云南的朋友帮忙联系一下苏摄影师,如果还是找不到人,我们杂志社会亲自过去找。

送走叶先生,又把办公室收拾了一番,我才庆幸的想,三碗米饭真没白吃。

从杂志社出来,我拿出手机看时间,发现已经凌晨了,而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电话,我深吸了口气,心说太晚了,还是明天再回。幸好杂志社门口还有夜班的出租车,我找了个女司机,跟她说了地点,然后就窝在后座上小憩,这样的夜晚,我一个人开始感到疲惫和恐惧,特别想找个肩膀依靠。

到了小区门口,我迷迷糊糊的从出租车上下来,揉了揉眼睛,觉得路灯下的人影特熟悉,我试着小声喊了句常征,就见那人影迅速的向我移动过来。

果然是常征,他脸上并不见什么的表情,只是黝黑的眼在夜色里依然熠熠有光,定定望着我问:“你都是这么晚下班吗?”

我说:“不是,一般都比较正常,今天单位出了点儿事儿……”我慢慢跟他解释晚归的原因,说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多此一举。反过来质问他:“大半夜你不休息,跑到我这儿来干嘛?”

常征抿了抿唇,才不自然的说:“我早上把钱包落你家了。”

我知道他这么细心的人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但不想当场揭穿他的谎言,于是,耸耸肩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拿下来。”

常征站在我身后,一把拽住我的胳膊,“不是……我有话对你说。”

于是,我止住脚步,半仰着头看他,昏黄的灯光下,常征脸上好像镀了一层黯淡的金,落寞的只剩下五官的轮廓。

常征似乎咬了咬牙,才低声说:“冯唐不适合你,就像当初的徐图不适合你一样。”他从不知道,我跟徐图除了在书画范围内的惺惺相惜,却是一点额外的感情都没有的。就算对冯唐,我也不敢说自己有多少感情投入在里头,常征说这样的话,明明诛心。

但即使这样,我还是反问了他一句:“那谁适合我?你吗?”

我没料想常征居然面对我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的。”他迎视着我挑衅的目光,却坚定的说:“我,会对你好,爱你,尊重你!比对我自己更好,你相信吗?”他的话,我向来就相信。可是,如若中间隔着的那个人不是康静云,我绝对毫不拖泥带水,我只愿意投入到他的怀里,温柔缱绻,圆满自己的旖旎情梦。

可康静云,是我舅舅的女儿。

在常征期待的目光下,我不得不又残忍一次,我笑起来,轻轻的,扯开他的衣袖说:“你今天见到了我男朋友,他的名字叫冯唐,很优秀的一个人。……回去吧,常征,回你自己的世界去,康静云的护照找打了,就在她的行李箱里,你替她所做的一切,她会感激的。”我不敢回望常征的眼睛,只好背对着他,继续说:“好好的爱康静云……”

常征拽着我胳膊的手渐渐垂下去,然后哑声说:“云舒,这么多年,你一点儿都没变。”人的心啊,哪儿是那么容易就能变的呢。

我整了整衣襟,对他说:“常征,再见。”

常征在我面前仰起头,悠悠的叹息,我从没见他那么无可奈何过,看他那样子,我觉得十分心疼,甚至难以呼吸,常征最后说:“云舒,如果你觉得跟冯唐在一起很快乐,我祝福你,但你别那么残忍好不好,把其他人强加给我,让我连凝望你的资格都失去。”

常征在我的目送中走远,连同在我的爱情中走远。

我站在小区门口,突然觉得全身瘫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咕嘟一下跌坐在地上。

苏晚晚最后出现的地方是瑞丽,我问了好几个当地的熟人,大家都说没消息,我把这事儿向社长和总编汇报了,社长同意让我亲自去云南找人。

因为事情比较紧急,我都没来得及跟温琅告别就坐上了去云南的航班,只好在机场分别给冯唐、温琅打了电话,告诉他们我需要出差。

到了昆明的机场,得知我爸正在那边开会,于是,先去跟他打了招呼,我爸想留我在他们会务组住一晚,我推说已经跟朋友约好了去玩儿,没时间住了,我没敢告诉他我到云南是为了找一个失踪的摄影师,我不想让他替我担心。

因为赶上旅游高峰,昆明到瑞丽的航班人满为患,我没能买到机票,就只好搭大巴车连夜赶到瑞丽去。大巴车在山路上绕行,颠簸摇晃,我晕车晕的厉害,胃里不停的翻滚,车子中途停下休息的时候,我下车去吐得天翻地覆。后来,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儿递给我半瓶纯净水,用我听不懂的方言说漱漱口。小孩儿是在中途上车的,挨着我坐,穿一件绣花的对襟儿马甲,皮肤很黑,梳着两个小辫子,我给她拿了些玫瑰饼吃,小女孩儿就跟我熟了。小女孩儿一路上都在唱歌,我听不懂她唱的什么,只觉得节奏还比较明快,后来就一直闭着眼养神,小女孩儿的奶奶坐在后面,见我昏昏欲睡,制止了孩子出声。

我漱了口,才觉得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儿,在车下问司机,还有多久才能到瑞丽,司机说至少还要两个小时。

杂志社已经安排好导游在瑞丽的车站接我,见到有人举着大牌子喊我的名字,我没由来的觉得亲切,找到组织的感觉真好。

社里安排的导游并不是当地人,但听说已经在瑞丽生活了好些年,对瑞丽算是熟悉,我也就稍稍放心了。

到瑞丽的当天,我先去公安局就摄影师失去联络一事儿报了警,但导游跟我说警察那边就是个形式,还是别指望了。于是,我们就自己安排了一下找人的大致方向,主要是去当地那些未开发的景区,导游去找了一份全市的地图,雇了几个当地的农民按照地图上的标记开始大范围搜索,可是,搜索了两三天,一直没有任何收获。我跟社里汇报了几天来的进展情况,社长的声音里也有很多无奈,说:“小梁,这事儿,社里只有一半责任,咱们尽力了就好。”

我听出来社长的意思,但还是坚持说:“再找找吧,反正我都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