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花,大人们还有公务要办,你别胡闹!”罗老爹斥责道。罗琼花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几个人又望了一眼罗老爹,这才告辞。

“大人,我们就这么算了?”一出门,皓月便迫不及待地问道。

“是啊,大人,那罗老爹明明隐瞒了实情,我们为何不问个清楚?”成风也不解地道。

“不忙。”司空曜摇摇头,“芸儿的意思我明白,我们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仅仅依靠成风的证言,罗老爹若拒不承认,我们也拿他无可奈何,不如另寻他法。”

“这条路行不通,那我们现在要从何入手?”皓月问道。没有人回答她的问题,大家都沉默不语。

这时,唐六急匆匆地赶来,待走到近前,唐六向几个人行礼道:“当家的,司空大人。”

“唐六,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柳芸儿有些意外。

“可有查到什么?”唐慕瀚问道。

唐六点点头,“当家的,严路果然与韩先生认识,我已经查过,严路每月在京城所会之人,便是韩先生。”

“哦?”唐慕瀚有些意外,“看来此事需要详查。”

“这一点,柳姑娘交代过我,我也已经查过了。”唐六继续说道,“我走前,柳姑娘塞与我一个字条,上面吩咐我调查严家村屠村一事。”

众人都有些意外,唯有柳芸儿但笑不语。

“当家的请看看这个。”唐六拿出一份卷宗模样的纸张来,递到唐慕瀚的面前,又看了看柳芸儿,这才解说道,“我彻查了严家村当年的屠村案,确实发现了惊人之事。正如茶棚掌柜所言,严家村十五年前确被一伙强盗屠村,只有严路一人幸存。但奇怪的是,关于这一段,官府公文中却只有寥寥几语,不过公文里夹有当年盗匪头目的画像,且这人,我们都见过。”

唐慕瀚从中抽出一张画像,几人上前端详了起来,随即皆露出惊诧之色。

“这不是罗老爹吗?”皓月惊声道。

“你们看当日查办此案的仵作。”柳芸儿指着卷宗上的名字,“是韩瑞。”

“而严路正是当日唯一的幸存者。当年查办此案的郑大人,在卸官归家之后不久便抱病故去,如今只剩下严路和韩瑞这两个知情者。难道罗老爹发现了这一点,怕被认出来,因此杀人灭口?”皓月喃喃道。

“不会。”柳芸儿答道,“罗老爹住在严家村也不是一两日了,如要杀人灭口,早就动手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如此案子岂不是又不清楚了?”皓月道。

“不,有一个人我倒觉得很可疑,但我还没想清楚他的目的。”柳芸儿缓缓地说道。

众人闻言,皆侧目望着她。顿了顿,司空曜诧异地问道:“芸儿,你所指何人?”

“要说起这人…”柳芸儿环视着众人,娓娓道来。

这夜,月似乎并不澄明,隐隐躲藏于云层之后,不大的院子里一片静谧。

柳芸儿辗转难以入睡,索性拿出秦子轩送与的令牌,借着依稀的光亮端详起来。不论这秦子轩是何人,他如此行事,定不会毫无缘由,但他的用意何在,她却未能想明白。

“你要不要考虑搬去我那里”、“那不妨从现在开始考虑,我等着你的答案”, 唐慕瀚的话语回响在柳芸儿的耳边。其实对于她来说,在京城何处安顿并无差异。她住在侍郎府这么久,司空曜对她不薄,唐慕瀚亦对她照顾有加,可说不上为何,她更愿意一直留在司空府,即便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但她还是希望这一切都不会改变。

脑中纷乱一片,柳芸儿看了看一旁熟睡的皓月,随即披衣起身,轻轻走到外屋,却意外地发现凌霜并未在。柳芸儿看了看一丝不乱的床铺,看来这样的深夜,难以成眠的人,还不止她一个。

柳芸儿信步向屋外走去,很快便看到了凌霜,只见凌霜跪坐在一口废弃的井旁,正燃着火盆里的纸。柳芸儿悄然走近了一些,只见火光映红了凌霜的脸,衬出她神色中的一抹哀戚。

“对不起,这么晚了,才来看你们。”凌霜喃喃地说着,眼中似有泪光闪动。

柳芸儿不禁愣住了。她若是在祭拜自己的丈夫严路,为何会说你们?想了想,柳芸儿走上前去。

“谁?”凌霜回头问道。

“是我。”柳芸儿轻声道。

看到来人是柳芸儿,凌霜不但没有安心,反而有些慌乱。她微微闪身,想要遮掩住自己方才烧纸的火盆,但又无法完全挡住,因此只好作罢。

柳芸儿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像是不曾察觉一般,笑道:“来给你丈夫烧纸?”

凌霜闻言一怔,但很快便笑着答道:“是啊。”

柳芸儿在凌霜的身边蹲了下来,并不再继续方才的话题,她顿了顿,忽然感慨地说道:“这村子还真是安静呢。”

“这里人家不多,大家的作息又都很有规律,这时候村子自然更安静。”

“我指的不是这个。”柳芸儿摇了摇头,“我是说,这里环境清幽,人心质朴,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人杰地灵有时也是一种灾难。”凌霜轻声回答,之后便若有所思地垂下头。

“听闻这村子之前曾被屠村,村中的人尽数被杀害,除了你家相公严路一人外。”

神色微变,片刻之后,凌霜便恢复如初,摇摇头,“与相公成亲时,我才来到村子里,以前之事,我皆不清楚。”

“你相公从未和你说起过?”

凌霜依旧摇头,随即站起身道:“天色晚了,我先回去了,柳姑娘也早些回去吧。”凌霜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罗老爹坐在自家的院子里,手执着柳条,专心编着竹篓。面色沉重,他似有无限心事,手中的动作也略显迟疑。罗琼花端着一碗水走上前,随即轻轻放在罗老爹的身旁,关切地询问道:“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这几日你怎么总是心事重重的?”

罗老爹慈爱地看了看罗琼花,放下了手里的活计,随即接过水碗喝了几口,开口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您若是有事,不妨和女儿说说。”罗琼花在罗老爹的身边蹲下身来,乖巧地望着他。

罗老爹虽然并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一向待她不错。那年家乡闹灾荒,罗老爹从路旁救起了差点饿死的她,然后带着她来了严家村,并且在这里住了下来。如果没有罗老爹,她怕是早就暴尸街头了,因此她对于罗老爹,不仅尊敬,而且还很孝顺。

罗老爹轻拍了一下罗琼花的头,道:“琼花,若是有朝一日爹不在你身边,你一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爹,您是要出门么?”罗琼花不解地问。

“是啊,算是出远门吧。”罗老爹轻轻一叹,“做错了事,总要付出代价,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这都是因果报应啊。”

“爹,我听不懂您说什么,但不论您做错了什么,您都是我爹。”

“怪只怪当年一念之下…”

罗老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脚步声打断,罗老爹循声望去,只见凌霜手提着竹篮缓步走了进来,微笑着打了招呼后,将手中的竹篮放在了他身旁的矮桌上,然后掀开上面的盖布,从里面拿出一只白净的瓷盘来。

“罗老爹,我拿来了一点腌制的小菜,还拿来了一壶好酒,您也知道,现在我家相公不在了,这酒留着,也没有人喝,所以我就给您拿了过来。”凌霜说着,神色中带了几分黯然,“您先尝尝合不合口。”

“这?”罗老爹略作犹豫,随即开口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现在正在做事,不便饮酒,不如你先放在这里,晚些时候我再尝尝看。”

凌霜低垂着眼眸,凄然道:“罗老爹可是嫌弃这酒曾是亡夫的?若是这样,我可以拿走。”说着,她作势就要取走。

“不。”罗老爹急忙道。

比罗老爹的声音更快的,是罗琼花的手,她伸手拦下凌霜,笑着对罗老爹道:“爹,您也该休息一下了,就喝两杯吧,没什么大碍的。”

罗老爹看了看女儿,这才拿起桌案上的酒盅,浅酌了一口。见状,凌霜露出欣慰的神色,这才缓缓道:“罗老爹,我想找琼花到河岸边一起去走走,不知可否?”

“当然没问题。”罗老爹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不过最近是多事之秋,你们要注意安全。”

罗琼花应了一声,开心地和凌霜一起走了出去。

凌霜和罗琼花走后不多时,院子里便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一道身影小心地闪进院中,在确定里面空无一人后,才侧身溜到门口,向屋里张望,依稀可以看到罗老爹仰面躺在床榻上,闭目睡得正熟。

那人影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对着罗老爹端详了一会儿,见他呼吸均匀,睡得很熟,并没有醒来的迹象。略作停顿,那人抽出了一把一直背在身后的匕首。

那人手起刀落,狠狠地向罗老爹刺了下去, 一道寒光随之闪过,就在这时,一股强劲的力道袭来,当的一声脆响,那人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与此同时,方才还躺在床榻上熟睡的罗老爹,突然坐起身来。

里屋的布帘随即被掀开,司空曜、柳芸儿和唐慕瀚等人从里面走了出来。看了那人一眼,司空曜沉声道:“果然是你,凌霜。”

“你怎么会?”凌霜怒目看着眼前的司空曜。此刻,她手中已没有任何武器,再做挣扎,也只是徒劳。她沉默地站着,不再辩驳。

“在你离开家之前,芸儿就已经把你下了药的食物和酒换掉了。”司空曜解释道。

“凌霜,你把琼花带到哪里去了?”罗老爹忍不住焦急地问道。

唇角牵起一抹冰冷刺骨的笑容,凌霜缓缓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若是拿你的性命来换,我就保罗琼花平安。”

罗老爹闭了闭眼,疲惫地道:“我这条命,你随时可以拿去。提心吊胆地过了十年,我受够了,现在是该赎罪的时候了。”

“罪?”凌霜冷哼一声,“十年前,你们在严家村所犯下的恶行,岂是你一条命所能抵清的?村子里数十条人命,你们在下毒手的时候,可曾有过一丝犹豫?你们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那莫须有的财宝。”

“凌霜,你果然是严家村的人,那晚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其实并不是在祭拜严路,而是在祭拜以前严家村死去的村民。”柳芸儿说道。

“祭拜严路?他不配。当年他收了山贼的钱财,山贼又答应他,若找到宝藏,分他一份,他见财起意,于是将山贼领进了村子,严家村才会惨遭屠村。”

“你既是严家村的人,当时为何得以逃脱?当年的幸存者不是只有严路一人么?”司空曜问道。

双目泛红,凌霜咬着唇颤声道:“当年我只有十几岁,就是在那日我祭拜的井旁,母亲将我放入木桶里,藏入了井中。随后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被杀死在井旁,他们鲜红的血顺着井壁流了下来,我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来。等山贼走后,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爬了上来,后来我发现,村子里遍地都是尸体。”

“所以你才要杀了严路?可他是你的丈夫啊。”柳芸儿问道。

“丈夫?我在村外这些年,唯一支持我活下来的理由,就是要查明真相。我改了名字,接近严路,并且嫁给了他,就是为了找机会寻得真相。没想到他前不久在一次酒醉后,说出了真相,并且他还说了,当年负责查办此案的官员和仵作收了好处,所以才匆匆结了案。”凌霜说到此,停了下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咬牙继续说道,“因此我要报仇。”

“你趁严路回家的时候,下了药,使他在回去的路上昏迷,然后杀了他。”柳芸儿道,“其实我一开始就怀疑,凶手很可能是个女人。凶手只需直接砍杀严路,又何需用药,还跟踪?这说明,凶手的力道不敌严路。”

“你说的没错。杀死严路之后,我赶回村子,烧掉了沾了血的衣物,然后开始计划如何杀了姓罗的。之前,我曾几次看见,严路和姓罗的在一起神秘地交谈,后来我无意中看到,姓罗的手腕上有一处印记,立即就认出他便是当年的山贼头目。”说完,凌霜愤恨地盯着罗老爹。

罗老爹坐立难安,动了动嘴,终于发出了干涩的声音,“十年前,有人说严家村藏有宝藏,我们误信了传言,一念之下,将严家村洗劫了一遍,结果什么都没有找到。后来因为此事,我们内部开始不和,矛盾日渐加深,没多久我们便解散了。我思前想后,觉得这里虽然最危险,但也最安全,就决定隐姓埋名,到这里住下来,并在来这里的路上捡回了琼花。”

“你却没想到,当年幸存者除了严路外,还有别人。”面笼寒霜,凌霜看着罗老爹,咄咄逼人地道,“韩瑞死的那夜,我本打算提着东西来杀你,但没想到韩瑞却自动送上门来。我见你们出门,便悄悄地跟在你们后面,随即隐身于树丛中。听到你们悉数的话,我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当日收受贿赂的仵作,于是我决定趁这机会,先杀了他,我想,你毕竟就住在这里,一时半会跑不掉。因此在你走后,我拦住韩瑞,说自己是严路的妻子,想祭拜一下自己的丈夫。韩瑞听了我的话后,说他也认识严路,于是我便拿出早准备好的酒,给他喝。他喝完后,便沉睡过去,我拿出准备好的铁钉,用河畔的石头将铁钉敲入他的头颅,然后又用尽全力将他拖下水。做完这一切,我跑回家中换上了严路的靴子,随即又返回河边,在湿地上踩出了鞋印,为的是让他们怀疑你。”

“那日我发现,河边的鞋印中间重两段轻,就觉此人的鞋并不合脚,或者说,此人是故意穿着不合脚的鞋,当时我就有些怀疑你,直到那晚在井边见到你,我才肯定,你便是真凶。”柳芸儿缓缓说道,“我想你最后的目标必是罗老爹,因此我们才拜托罗老爹演了这场戏。”

“原来你们已经知道,凶手是我。”凌霜凄楚一笑。

“罗老爹他们固然有罪,却不该由你来责罚,官府自有定夺。”司空曜沉声道。

“官府?”凌霜冷声道,“官这个字,岂是一语黑暗能道得清楚的?我一介弱女子,无依亦无靠,官府又怎会为我做主?”

柳芸儿闻言,不禁沉默起来。其实她心中又何尝不赞同凌霜的话?扪心自问,此事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是否会做出和凌霜同样的选择?她心中也没有答案,这让她又念及自己父亲的事。查明父亲死的真相,对她来说,似乎亦像无止境的道路,她看不到尽头。

“是我的错,只要你能让琼花平安地回来,我愿将这条命交与你,以泄你心头之恨。”罗老爹开口恳求道。

“你的一条命,能抵得上严家村几十条人命吗?”凌霜怒目瞪着罗老爹,眼中一簇炽热的火焰燃烧起来,她咬牙道,“我唯一的憾事,就是没能亲手杀了你!”

柳芸儿望向凌霜,神色一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声道:“不好,快拉住她!”

司空要闻言飞身上前,动作比他更快的是凌霜,只见凌霜在大家都还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抓住了罗老爹衣袖的一角,随即用尽全力向一旁的墙上撞去,定格在所有人眼中的,只有凌霜唇角那一抹冷冷的笑意。

柳芸儿坐在房内,凝神静思。

回到侍郎府已经三日有余,但当日凌霜死在众人面前的情形,却依旧历历在目。幸而后来在凌霜的家中,找到了毫不知情的罗琼花,罗琼花并未受一点伤害,凌霜总算没有伤及无辜。

凌霜犯罪,是无奈之举,一介弱女子又能怎样?柳芸儿感觉更像是在问自己。凌霜的遭遇让她感同身受,凌霜的无奈亦是她的苦衷。她就像一叶小舟,随波逐流,还能指望谁与自己共遨游?

忽然,耳边仿佛又听到唐慕瀚的声音,“那不妨从现在就开始考虑”。回来几日,唐慕瀚并没有急于追问她,但说实话,若是他问起,她不知要怎样回答他,就像她自己也说不清,为何不愿离开这侍郎府一样。也许人都是有惰性的,在一处适应了,便不愿再换地方,她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为何我每次见到你时,你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柳芸儿听到这声音,并不感到诧异,甚至连头都没有回,仍静坐在床榻边,淡然道:“我记得告诉过子轩你,下次要从正门走。”

“下不为例,我答应你,下次一定从正门堂堂正正地走进来,我保证。”秦子轩从窗边走了过来,侧目看着柳芸儿问道,“此番去办案可还顺利?你为何有些不愉快?”

“没什么。”柳芸儿向来不愿对别人多说自己的事情,更别提对只见过几面,不明来路的人。

秦子轩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道:“我交与你的东西,你可有收好?”

经他一提,柳芸儿这才想起来,于是从怀中取出秦子轩曾交给她的令牌,伸手递给秦子轩,道:“你把东西拿回去,上次我没来得及交还给你。”

秦子轩没有接令牌,淡然道:“我既已交给你,又岂会收回?”

柳芸儿闻言,微微一怔,不明所以地问道:“你到底是何意?”

“我?”顿了顿,秦子轩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很快你便会知晓了。”

柳芸儿刚想追问下去,却见秦子轩神色一变,随即听他道:“有人来了,我先离开了。相信我,很快我们就会再见面,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的。”

正在柳芸儿苦思秦子轩话中深意的时候,皓月走了进来,说道:“柳姑娘,唐公子来了,在前厅等着,说要见您。”

“好,我这就去。”柳芸儿应了一声,心里有些紧张。唐慕瀚来见她,她自然明白所为何事。跟在皓月身后,走了出去,看着皓月转身关上门,她忽然驻足,不经意地问道,“你家大人呢?”

“大人?大人去刑部还未回来。”

柳芸儿点点头,不再开口,只觉心里一片纷乱,她不知道一会儿该要怎样回答唐慕瀚。

身着淡蓝色织锦衣袍的唐慕瀚,此时坐在桌旁,正喝着茶,一副悠闲的模样。看到柳芸儿走了进来,他放下了手中的茶盏,直直地望着柳芸儿,唇边勾起一抹迷人的浅笑。

柳芸儿走上前,在唐慕瀚的对面坐了下来,她缓缓地为自己添了一杯茶,并不急于开口。唐慕瀚见状,脸上的笑意更深,他当然明白,对于自己即将说出的话,柳芸儿心里有数。沉吟了片刻,唐慕瀚这才问道:“不知芸儿是否已经决定?”

柳芸儿闻言,动作一滞,随即饮了口茶,将茶盏放置于桌案上后,她轻声答道:“我打算还是留下。”

“理由呢?”唐慕瀚微微蹙眉,对于柳芸儿的回答,他并不感觉惊讶。脸上的笑容渐渐隐没,他只觉心中有种莫名的痛,似水波般蔓延开来,顿了顿,他沉声问道,“是不愿,还是不能?”

“恐怕她是不能。”柳芸儿还未来得及回答,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接着司空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柳芸儿和唐慕瀚循声望去,皆有些诧异,只见司空曜身着官服,看似从刑部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上便装,便径直来到了这里。

司空曜看了看唐慕瀚,没有开口,继而看向一旁的柳芸儿道:“芸儿,今日我去刑部,忽然间想到仵作韩瑞已死,就想邀你来刑部,接替韩瑞之职,你看可好?”

司空曜此言一出,柳芸儿不禁一怔,随即摇头道:“不可,女子在衙门中任职,恐怕不妥,会给子唯你带来麻烦。”

唐慕瀚凝神冥思。虽然那晚司空曜和他谈过之后,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但他却没料到,司空曜竟会想出这样的办法。他知道司空曜兵行险招,无非是想将柳芸儿留下,看来事情比他预料的,还要更甚。他想到这里,心情变得沉重起来。

跟在司空曜身后走进来的成风,迟疑道:“大人,确如柳姑娘所说,这事恐怕…”

“她出身仵作之家,自幼跟随父亲学习,对这一切皆熟悉,而且她又和我们一起办过案。你们认为,还有比芸儿更合适的人选么?”司空曜反问道,威严的目光环视着众人。

“但并无女子出任仵作的先例,大人您可要三思而行。”成风仍忧心地劝道。

“那若是我决定了呢,不知能不能算数?”伴随着一道沉稳洪亮的声音,一个器宇轩昂的身影迈步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

柳芸儿看到来人时,惊诧地睁大了眼睛。那神态自若,对周围熟视无睹的人,不正是才离开不久的秦子轩?

若说其他人因为秦子轩的突然出现,而略感惊讶,那么司空曜此刻的感觉,就只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愣了愣,这才连忙快步上前,低身跪了下去,道:“皇上!”

顿时厅内陷入一片静默之中,柳芸儿因司空曜的一声,更觉思绪混乱起来。从破庙内初见,她便猜到,这秦子轩并不是普通人,出身必尊贵,但她却从未曾想过,他竟是皇帝。一时间,她来不及做出其他反应,只得与同样面露惊诧之色的唐慕瀚,一齐低身,跪地行礼,刚要开口,却被秦子轩阻止。

第14章:宫闱雾重重

走上前来,秦子轩将柳芸儿扶了起来,又向司空曜和唐慕瀚道:“你们不必行君臣之礼,今日我微服私访,亦不自称朕,就是秦子轩而已。”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柳芸儿,道:“我答应过你,下次一定从正门进来,这次没有食言。我亦说过,你很快便会明白那东西的用途,现在你可以拿出来了。”

柳芸儿不敢驳皇上的圣意,乖乖地从袖中取出秦子轩曾交与她的令牌,递给了秦子轩。

秦子轩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将令牌亮于众人面前,“我早已将令牌交给她,为的就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她持有和你等殿前官员同等的令牌,足以胜任刑部仵作一职。”

看着秦子轩一副与柳芸儿熟悉的样子,司空曜和唐慕瀚都有些惊讶。司空曜的目光落在了皇上与柳芸儿的身上,不解地探看着。而唐慕瀚则垂首不语,似在凝神沉思。

“不过我有一事算作交换。”秦子轩向司空曜道。

“臣听凭皇上吩咐。”司空曜颔首。

“近日宫中有怪事出现,传言说,是前阵子宫内死去的宫婢在作怪,但我并不信这种说法。芸儿的聪慧敏锐,我见识过,也知道她的能力,我信任她,所以想让她进宫去小住几日,帮我查清此事。你们毕竟是男人,若你们进宫去查的话,在宫内则不便走动。”

秦子轩一番话说下来,虽是商量,却自有一种威慑力,几人心中都明白,此事已没有拒绝转圜的余地。

柳芸儿轻声道:“芸儿无法担当此重任,只怕辜负了皇上的期望。”

“我说你行,你就行。难道我还会看走眼?芸儿勿推辞。”秦子轩说着,转头看向一直候在身后的雷霆,吩咐道,“雷霆,你先回宫,安排一下芸儿姑娘入宫的事情。”

“臣遵旨。”雷霆深深地行了一礼,便立刻退了出去。

“芸儿,你可还有物品要收拾带上?或者对几位有什么话要说?一会儿便会有软轿来接你入宫。”秦子轩说罢,又看了看司空曜和唐慕瀚,随即转身离开了。

前厅内只剩下面面相觑的几个人,每个人都各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