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明日便要启程回国,今日怎还有如此得闲?”紫夏女皇眉宇轻佻,带着一丝戏谑。

琢禾轻垂长睫,顾盼生姿的明眸被睫毛的浅影遮挡,使得她的容颜少了一份俏皮,而多了一份柔和的宁静,“琢禾此番前来,一是多谢陛下这三年的照拂,二来,是想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云清言。”

紫夏女皇唇角轻勾着笑意,不紧不慢道:“哦?这其一,朕是不敢当…其二…朕不知公主为何有此一说?朕并未软禁云清言,他是去是留,并不曾被朕掌控。想来,公主有此一问,必是他拒绝与你一道回风兮…可惜,公主这原因,怕是找错了…”

琢禾猛地抬眸,一记潋滟从澄净的眸中划过,重得光明的眼眸似是比以往更加犀利,看得紫夏女皇心中一惊。

“陛下,云清言在此并无牵挂,又为何执意要留于此地?恕琢禾冒昧,除了陛下有这等权利,琢禾实在想不出还有何原因。”

紫夏女皇微翘的眼角,有些跋扈的意味,“公主这回当真是冤枉朕了,朕答应公主,若是云清言想离开皇宫,朕绝不会阻拦!他本就是公主从风兮国带来的乐师,朕又有何权利将他扣下?但若他执意要留在宫中,朕…也定会好生待他…”

琢禾疑惑地看了眼紫夏女皇,问道:“陛下此话可当真?”

紫夏女皇抿了口清茶,嘴角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朕金口玉言,自不会出尔反尔。”

琢禾眼中虽闪过一丝疑虑,却随即露出感激的笑容,“多谢陛下成全!适才琢禾言语多有冒犯,还望陛下莫要见怪。”

“公主不必道歉,毕竟当初的确是朕害得公主双目失明,公主如今对朕多有防范,也是应当。不过,若是云清言不愿离去,还请公主莫要胁迫与他才好…”

琢禾心中隐隐觉得紫夏女皇这番话听起来有些不妥,怎奈何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却是稍纵即逝,她轻蹙着眉,沉吟道:“陛下所说极是…若他不愿意,琢禾…琢禾定不会强迫他…”

“好…”紫夏女皇爽快地应允。

琢禾优雅一笑,迎上紫夏女皇可称逼视的目光,恭敬道:“既然如此,琢禾就不打扰陛下了,先行告退。”

说完敛身揖礼,便步履轻盈地离去。

紫夏女皇看着琢禾飘然行去的背影消失在房外,唇边缓缓扬起,勾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却未传到那双凤目之中。

“公主,可是陛下不让云公子与我们一道离开?”

不日前从浣衣局回到琢禾身边的念画,久候在殿外,见琢禾走出来,赶忙迎了上去。

琢禾的思绪还有些恍惚,昨日云清言一句不会离开,已然让她心神俱乱。本以为是紫夏女皇有心刁难,但如今见她却是一副磊落的模样,连毒瞎自己的事情也供认不讳…难道真是自己判断失误了?那么究竟是为何他不愿和自己一道回去…

“公主?”念画见琢禾神情恍惚,忍不住出声唤道。

琢禾长睫下漆黑的眼眸轻轻扫向跟在身后的念画,带着一丝疑惑不解,“我…我也不知道…”

念画急道:“那该如何是好?”

琢禾微微一笑,“无妨…陛下已经应允我,若是清言哥哥想要离开,便绝不会阻拦。一国之君,总不会言而无信吧…”

念画这才松了口气,“这样才好,念画虽回到公主身边不多久,却也觉察到公主对云公子的那一份心思,也已是放不下了的。若是此番云公子被陛下留在紫夏,公主怕是也不愿回去了。”

琢禾垂下眼眸,眼中有涟漪微漾,却是看不清楚,“念画,若是清言哥哥并无和我同样的心思…我该如何呢?”

念画笑着宽慰道:“公主多虑了,念画是旁观者清,怎会看不清楚云公子对公主的心意呢?云公子自然也是喜欢公主的。”

厚重的云彩遮住了晴日,树荫下光线有些黯淡。琢禾微抿的樱唇线条淡薄隐约,如同在夜色迷雾间深藏了一个秘密。念画紧守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琢禾缓慢地走在春日的青石路上,又似是听见了一声微微的叹息,仿佛翩然飘落的梨雪滑过空中。

琢禾漫不经心地走过汉白玉的雕栏石桥,脚步却越走越快。正值微风拂过,吹落一地的春花,却被她的愈来愈是急促的步伐,踩在了脚下,瞬时便染上了几点泥泞。

径直地穿过回廊,绕过几座宫殿,便迈步走进了宝蝉阁。

当走出树影婆娑,来到庭院中时,只见云清言一袭白袍立于庭院最西北的角落,清风起,青丝舞,长袖飘摇。阳光碎金般点点落下,空气中时浓时淡地流动着花香,那玉般的面容,更是皎皎出尘,却是始终透着一股薄凉。

琢禾缓缓地朝他走去,生怕惊了他,只轻声带着笑意地问道:“清言哥哥,我们明日便要出发了,你不去理一理东西么?”

云清言转身怔怔地看着琢禾,伸手抚上她的双眸,“阿琢的眼睛…可有不适?”

琢禾笑了笑,“清言哥哥,这一月来你日日都要问阿琢这个问题,可是对自己的医术不相信么?”

云清言也勾了勾嘴角,却毫无笑意。

琢禾上前拉住他的胳膊,笑眯眯道:“清言哥哥,阿琢知你并不喜欢皇宫,待阿琢回去之后见了姐姐,便求姐姐让我们离开,好不好?你喜欢去哪里?江南是极美的…可是,阿琢也想去塞外骑马…或许,我们寻一处世外桃源,就你我二人在那里生活,想来也是不错…该选哪样好呢?”

云清言抬起眼眸,一片幽暗,他的手指轻颤着,却始终无法回握住琢禾的手掌,满眼的悲绝,“阿琢…你要我怎样说…你才会懂得?我不会跟着你走…我不会离开这里…我不会走的…”

琢禾眼中的喜悦缓缓褪去,漾起一层又一层的绝望,她失声喊道:“为何?为何你要留在这里?!你究竟用何物向陛下换取治好我双眼的解药?”

云清言的身子陡然一震,眼神复杂错乱,“阿琢…你…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不管怎样,陛下已经答应我不会阻拦你跟我回去,你为何执意要留在这里?!若是你不喜欢我,我并不会逼你与我在一起…可是,这里如同龙潭虎穴,怕是到了最后,你会尸骨无存!我怎忍心见你如此…”琢禾声声凄厉,眼底猩红,如凝固多时的伤口,被人生生撕裂,鲜血淋漓。

云清言眸中闪过一丝不忍,双手僵硬地垂在两旁,生生地抑制着强烈想要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原来,经过这许多时日,她仍是不信自己也是喜欢她的…罢了,事到如今…不信,也好…也好…

“陛下,并未逼我…是我,自愿…”云清言狠狠咬紧嘴唇,万分艰难地吐出这几字。

琢禾后退了两步看着云清言,脸上泛着愠怒的潮红,澄静的眸色已然波涛汹涌,“你自愿?呵…好一个自愿!原来从头到尾便是我自作多情了?是不是?倒是我白白替你担心了…陛下喜欢你,自然会护着你…是我多事了…是我多事了!”

云清言觉得呼吸一窒,四周仿若凝固成冰,狠狠地扎入了他的心里,刺骨钻心的疼痛。低下头,呢喃了一句:“对不起…”

琢禾霎间觉得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努力地稳住了身子,抬眼望去,隐约瞧见他的长睫颤了颤,眼下有着疲惫的青色阴影,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荒凉与惆怅。

“对不起…”云清言低声重复着,忽然感觉有些不知所措。

琢禾弯弯的嘴角沁出一抹笑意,无声无息却让人心惊不已,“无妨…清言哥哥并未对阿琢有何承诺…阿琢…怎能强求?…所以…清言哥哥想留在陛下身边…便留下吧…”

便留下吧…云清言心口一缩,各种各样的不明的情绪在胸中乱窜,又仿佛是尖刃划破一层层肌肤,深入了骨髓,似乎还能感受到利器穿透心脏冰冷的触觉,想要深吸一口气,却发觉连呼吸都是无力的。

“我并不是喜欢陛下…只是,她能给我想要的…”

云清言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急急地要加上一句,想要告诉她,他的心并未曾属于陛下…可难道,他忘了吗?他想要的…却是对于她最残忍的…

琢禾恍惚间并未听进去,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应了,接着便转过身仓皇地离开。心中空空的,似有什么…没有了…再也找不回来了一般…

云清言目送着琢禾离去的背影,忽然用力地捂住嘴,想吞下涌上喉间的那味腥甜,却终是没有忍住,一滴滴滚烫得可以灼伤一切的血,透过指缝,沿着白皙的手臂,缓缓而下…

窗外,月色大好一片,琢禾倚在窗旁,望着漫天星子,嘴角缓缓露出一丝苦笑。突然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衣袂翩然,一双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下如同染了一丝流光,带着灼灼其华的炙热。

琢禾不禁瞪大眼眸,待来人走近,才看清那原是一袭深紫色的长袍,“暄溪,你…”

话未完,只见紫夏暄溪食指在她身上一拂,张着嘴却已说不出话来。

紫夏暄溪笑眯眯道:“暄溪知晓阿琢姐姐明日一早便会离开,所以趁夜来送一样礼物给阿琢姐姐…阿琢姐姐可愿于暄溪一道去看一看?”

琢禾眨了眨眼,心中郁闷,去就去吧,先解开我的穴道。

紫夏暄溪摇了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狡黠:“不行哦…暄溪怕阿琢姐姐会惊讶地叫出来,到时候惊动了侍卫便不好了。”

未等琢禾反应过来,紫夏暄溪便挟着琢禾飞窗而出,一路飞至凤鸢宫的内殿中的一间房外,才停了下来。

“嗯…嗯…唔…”

里面忽然传出几声细微的喘息,琢禾瞬时红了脸,狠狠地瞪了眼紫夏暄溪,想要转身离开却被他制住。

“莫急,这…定是一份好礼…”紫夏暄溪附在琢禾的耳边轻声道。

“嗯…陛下…陛下…”沾染着浓重□的男声略微有些嘶哑。

琢禾无法挣开紫夏暄溪的桎梏,只得红着脸僵着身子与他一道蹲在门外,而耳朵却早已好奇地竖了起来。

“喜欢朕么?嗯?”

“嗯…喜…喜欢…”

“告诉朕…你可曾对她动心?嗯…”

“未…未曾…啊…求…求陛下…”里面的男声已是破碎不堪。

“那你为何…为何要替她求解药…嗯?她便是瞎一辈子…又…又与你何干…”

琢禾此时的注意已全然被屋中的二人所吸引,只是不知为何,屋内的男声听起来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啊…陛下…不…不要…”细碎的呻吟夹杂着无力的求救。

“说!为何?”

“因为…因为…清言要让她…让她看着自己的一切…嗯…消失…消失在自己…眼前…”

清言…云清言?!

琢禾只觉脑中轰然一声巨响,下意识地伸手捂住了双耳。她怎会认不出来呢…三年来陪伴在她身边的声音…她怎会认不出来??

她早该料到的,不是吗?不是吗?若不是云清言也有意于陛下,以他的性情,又怎愿留在这宫中…可是,她的心为什么还是这么痛?为何如此地伤心?为何如此地难过?为何…连呼吸也是这般地困难?

琢禾的脑中混乱万分,她多次央求着他不要离开自己,他并未答应,不是吗?可是为何…为何自己还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

紫夏暄溪侧目看去,只见琢禾眸色已乱,满脸决绝,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色。

琢禾此时已是心绪大乱,她转过脸哀求地看着紫夏暄溪:够了…带我走…带我走…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紫夏暄溪唇边泛过一丝讥笑,毫不留恋地抱起琢禾再次跃入了夜色之中。

琢禾蜷缩在紫夏暄溪的怀中,眼底一片死灰,只觉这浓浓的夜色,也染上了□的艳娆。耳边是一声又一声破碎的呻吟,琢禾的眼前重影晃动,眩晕到了极致,便昏死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待琢禾再次醒来之时,已躺在床榻上,紫夏暄溪并不在房中。

琢禾紧盯着上方的帐幔,心底闪过莫名的失落与痛楚。三年的陪伴,终于在今晚化为云烟。总是再不舍,她又怎能强迫与他?只是她不懂,他…难道真是对紫夏女皇有意么?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的…

脑中满满的是适才充满□的声响,以至于琢禾忽略了他最后如同冲破云霄的那一句话——要让她…让她看着自己的一切…消失…消失在自己…眼前…

去也罢,留也罢…总是离人心…

红烛泪燃尽,琢禾却始终无法入睡,隐隐的似有呜咽声传来…那是一种将悲怆压抑至灵魂深处的哭泣,辗转凄泣,哀伤得渗入骨髓。

作者有话要说:不CJ的九~~掩面跑走··

潜水的~全炸出来~~

伤情奈何催别离(二)

清晨天还未大亮,一辆做工精致的马车便自紫夏皇宫侧门而出,朝驿站的方向缓缓行驶着。几个侍卫手执火把,牢牢跟在马车两侧,将道路两旁照得通亮。

车窗紧闭,车内人并未回头看上一眼;车轮轱轱,不知碾碎了谁人之心。

一袭孤单的白色身影,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后方。衣衫似是匆忙而换,连衣襟上的盘口都扣错了好几个。梳于脑后的发髻微微有些散乱,随着他的步伐不时地滑落在脸侧,却也不伸手拂去。眼底一片通红的血丝,长睫轻颤着如折翼之蝶。

云清言默默地站在梨树后,凝视着缓缓驶进驿馆的马车,眸光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良久,他缓缓地垂下眼眸,右手臂抵着梨树支撑着疲惫的身躯。片片梨花在眼前翩然起舞,而后又无声地坠入尘土之中。那清冷的眸中承载着抹不去的伤痛,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悲伤浮现,而又在转身的那一刹那溶入了眼底。

别时最难舍…最后一面…不见也好,也好…

“若是不舍,又为何要留下…”紫衣少年立于墙头,微风拂来,衣袂飞扬。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清言,精致的面庞隐在阴影之下,只瞧见那双剔透的琥珀色眼眸里暗暗藏着一丝不屑。

云清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并不作答,只径直地朝前走着。

紫夏暄溪的脸上扬起一抹促狭,足尖在墙上轻触,墨色的发被风吹起,轻柔地飘荡在空中,翩跹的身姿转瞬间便落在云清言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王爷这是何意?”云清言淡淡的神色中带着一丝薄怒。

紫夏暄溪歪头一笑,模样无比纯真,“阿琢姐姐今日便要走了,往后你俩想必再无相见之日,为何不去道个别呢?”

云清言白袍下的手已紧握成拳,“王爷多虑了,我与阿琢之事,便不劳烦王爷操心。”

紫夏暄溪面色一沉,复又低低笑道:“阿琢姐姐的事,便是我的事…况且清言哥哥日后居于后宫之中,皇姨怕是不会让你出来的…暄溪这般说,也是为了清言哥哥好。明明心里喜欢的紧,又执拗着仇恨不肯撒手…清言哥哥,这倒是你看不通透了…”

云清言身形晃了晃,扶着围墙方才站稳,“你…你怎知?”

紫夏暄溪嘴角向上一挑,“清言哥哥是问暄溪哪样呢?为何知道清言哥哥的仇恨?还是怎知皇姨与清言哥哥…已有过鱼水之欢?”

云清言墨玉般的眸中幽暗一片,哑着声音道了一字“我…”便再也说不下去。

紫夏暄溪环着双手,将足尖前的碎石一脚踢得老远,幽幽道:“清言哥哥的身份,除了阿琢姐姐与她身边的丫鬟,又有谁不知?呵呵…清言哥哥若是问我如何得知清言哥哥与皇姨之事…”他伸出白皙的指尖,点了点耳朵,笑眯眯道:“自然是暄溪听见的…阿琢姐姐,也恰好在暄溪身旁…清言哥哥的声音这般动情,可是阿琢姐姐的脸色倒是惨白惨白的…呵呵…”

云清言瞬间脸色煞白,惊慌无比,他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

紫夏暄溪见状抚掌笑道:“对了对了!昨夜阿琢姐姐,便是这副神情。”

云清言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惶惶不安,伸手理了理散乱的长发,却几乎将发丝扯断,“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紫夏暄溪嗤笑道:“为何?当初瞧见你送与阿琢姐姐的香囊,我便知你不怀好意。如今这般,让阿琢姐姐看清你的原本面目,何乐而不为?”

云清言默然地看着眼前只及他胸口的少年,渐渐地脸上的慌乱一点点散去,破碎的眸色重新凝固成冰,“是…我对阿琢…可王爷你呢?你可曾觉得自己问心无愧?我倒要问问王爷,当初灵犀死于如此偏僻之地,第一个发现她的,为何会是王爷您?还是说…灵犀本就是遭了王爷的毒手?!”

紫夏暄溪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怪异,蓦地转过身道:“本王自是未曾加害于阿琢姐姐,不管你信不信…灵犀,她确是为太子所害!”

云清言面色从容,轻声道:“不管如何…便是我再无资格得到阿琢…王爷,你又怎会是阿琢的同路之人?”

紫夏暄溪背对着云清言,面色阴沉无比,“暄溪与阿琢姐姐这三年来可以说是日日相伴,又怎会不是同路人?!阿琢姐姐最疼暄溪,自然也是喜欢暄溪的…清言哥哥莫要信口雌黄…莫不是嫉妒暄溪?”

云清言垂下眼眸,淡淡道:“阿琢对王爷是姐弟之情…况且,王爷…心中之人,可曾是阿琢?”

紫夏暄溪猛地回身从袖中掏出匕首,雪白的锋刃如鬼魅一般,挟着劲风锐利,移步间朝云清言的喉间逼近。云清言移步躲闪,脚下的落花形成了小小的漩涡,只徒手靠掌风已然抵挡不住。

只听得“嘶——”的一声,衣袖被尖刃划破,顺势往下,骤然带起一蓬细微的血花。

云清言自知躲闪不及,身形一侧,雪白衣袖轻轻一扬,凭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细细的粉末随风散发开来,似是拢上了一层淡淡的粉尘。尖刃只差一毫便要刺入云清言的身子,紫夏暄溪却连连后退数步,面有不甘地紧盯着他。

冷笑一声,道:“暄溪倒是忘了,清言哥哥不止医术过人,使毒的本事也不可小觑!”

云清言轻叹一声,“清言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出手,不过是为求自保罢了。”

紫夏璟池收回匕首,冷冷道:“你方才那话,是何意?”

云清言亦掸了掸衣袖,淡淡道:“王爷多想了…”

紫夏暄溪眸色惊疑地上下打量着他,忽又一笑,道:“清言哥哥真是狡猾…不管是不是暄溪多想了…若是清言哥哥没有守好秘密,暄溪便是何事都能做得出来。哪怕是对阿琢姐姐…呵呵,不过清言哥哥做的也不少了…怕是不会在意了吧?!”

云清言面色一青,眼前紫夏暄溪嘴角的自得的笑意,明晃晃地刺眼,而自己想分辩,却是张了张嘴,发不出丁点声音。

时至晌午,一艘鎏金溢彩的霞舟自曲城驶出,前后各有两艘略小的舟船护航,转出淮阴河畔,顺着雁江徐徐前行。

微风习习,乍暖还寒的初春天气,只见一身着绯衣的绝色女子趴在船沿之上,烟眉微蹙,长睫低垂,看着细风微波,神情有些呆滞,不知神思何处。

“公主,外边风大,还是进船舱里去吧。”念画守在一旁,小声说道。

琢禾摇了摇头,眯着眼看着水纹缓缓漾开。今日出宫并未向云清言道别,昨夜的情景对自己冲击太大…似乎再一下,便要承受不住倒了下去。不知…他回到宝蝉阁,瞧见自己已不在了,会不会也有些不舍?罢了…他既已选择留下,自己为何又要苦苦纠缠,心不得释,便终日不能欢颜…

“公主…我们,真的不等云公子一道走了么?”

琢禾看了眼念画,悠然一笑,只是这笑容间包含着多少苦涩,却是不自知,“念画,不是事事都能强求的…”

念画怔然,良久方低声道:“公主…”

琢禾苦笑着摇了摇头,刚要转身,只听得立于不远处的几名侍卫大喝一声围了上来,而甲板之上赫然多了二人——青衣中年男子面相斯文,此时却有些狼狈地站于前方,将另一名白袍少年护在身后。而白袍少年则死死地低着头,攥着中年男子的衣袖,一副怯怯然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

琢禾下意识地看了眼江岸,与这船颇有些距离,想来二人轻功了得。

青衣男子巡视一圈,视线牢牢盯住琢禾,歉然抱拳一笑,道:“姑娘受惊了…在下与犬子遭歹人追逐,无奈之下才跳上了姑娘船…不知姑娘可否收留在下与犬子一晚,明日一早到了下个一渡口,便不会再叨扰姑娘…”

此时有侍卫上前急劝道:“小姐万万不可!此二人来历不明,恐防有诈!”

青衣男子并不开口反驳,只淡然轻笑着,眼中透着一丝恳求:“若是姑娘不便,在下与犬子自是不会勉强。不过形势紧迫,还望姑娘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琢禾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青衣男子,视线缓缓移到他身后有几分眼熟的白袍少年之时,眸中闪过一丝笑意,于是便点了点头,道:“阿琢虽是深闺女子,却也懂得仗义相助…江湖救急之事,阿琢怎能袖手旁观?二位便留下吧,阿琢定会将二位送至下一个渡口。”

青衣男子一喜,拱手道:“多谢阿琢姑娘!”

琢禾抬眸浅笑,刚要开口,却见那白袍少年怯怯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垂眸拉了拉青衣男子的衣袖,“爹爹…我…饿…”

白袍少年莽撞开口,青衣男子并未觉得有失颜面,只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看向琢禾,轻声道:“犬子无礼,还请阿琢姑娘莫要放在心上。”

琢禾忍不住噗嗤一笑,“无妨…是阿琢一时忘了时辰,现在应是用午饭的时候了。二位这边请…”

饭桌之上,二人一勺一箸姿势皆十分优雅,琢禾看着便忘了举筷,只怔怔地看着二人,只觉赏心悦目。

“姑娘?”青衣男子疑惑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