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禾瞬间回神,轻咳一声,“呃…不知二位如何称呼?”

青衣男子停箸一笑,“在下姓容…看着姑娘与墨儿年纪相仿,不知可否唤在下一声容叔?”

虽知男子所说并不是真姓,却也未说破。

大大方方地唤了一声,“容叔。”又道:“既然如此,容叔也不必唤我‘姑娘’,直接叫我阿琢便可。”

“好。”容叔眸中含笑,带着一丝赞赏。

琢禾微微一笑,见白袍少年只垂首吃着米饭,眸中一动,夹了一筷青菜放入他的碗中,“公子无须客气,菜式虽简单了些,却也做的十分美味,公子尝尝便知。”

容止墨却忽然停了筷,放下饭碗,有些不悦地抿着嘴。

琢禾不知所以,“这…”

容叔面色一凌,低声斥道:“墨儿,阿琢一片好意,不得无礼!”

容止墨略有委屈地低下头去,眼眶微微有些泛红。

琢禾忙劝道:“容叔莫生气,阿琢不会放在心上。”

容叔缓了脸色,无奈地低叹一声,“阿琢也见到了,我这儿子虽看着年纪不小,可这心智却…阿琢莫生气,墨儿有些洁癖…即便是我夹菜给他,他也不会尝上一口。他这般摸样,若是我以后…唉…”

琢禾猛然想起上一次在瑶池偶遇容止墨,便已有过一次遭遇,没想到自己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怎的这般健忘?!

一边唤人替容止墨重新摆饭,一边琢磨着容叔的口气,他虽未嫌弃自己的儿子是个弱智,却也有几分怅然。想必是尚不知日后是否能享受天伦,而自己年老归去之后,容止墨又能如何安然地活下去,却也是个难题。

可怜天下父母心,琢禾想至自己未能见上最后一面的父皇与母后,也忍不住喟叹了一声。

“不过,幸而墨儿筋骨奇佳,练就一身本事,想来也无人能欺负他。”说到这里,容叔的脸上又隐隐透着一丝自得。

琢禾亦附和着笑道:“容公子如此纯真,未染俗世尘埃,倒也是件好事。”

容叔笑着对琢禾点了点头,表情略微有些安慰。

而此时,容止墨怯怯地抬起头,眼眶微红,晶莹的泪水在眼中打转,似是太过紧张,粉色的唇紧紧抿着,微微蠕动了几下,方慢慢说道:“我…对…不起…”

琢禾看着少年如此怯弱的姿态,心仿然被狠狠掐了一下,将声音放得很轻很柔,生怕又惊到了他,“无妨…”

少年长睫微颤,嘴角漾出一丝浅笑,缓缓抬眸,露出了三分羞涩。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墨隆重登场!

日更到此结束啦··明天就要去学校了··嘿嘿··童鞋们要找俺可以加Q群331691~泪,好冷的群…

对了··请发评的童鞋们不要忘了打分呐··不然就白发了·

伤情奈何催别离(三)

月色下,少年的墨发与白衣随风飘舞,宛若误入人间的仙人般。他懦懦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低着头看着甲板,神色有几分焦急,又有几分迟疑。

琢禾站在不远处已看了许久,容止墨虽也身着白衣,却无云清言所露出的那一股清冷。他像是稚嫩的孩童,未明世事,干净地如一张白纸。而云清言却不同,他如墨玉般的眼眸中总藏着一种令人看不透的挣扎,隐隐透着几许悲伤…

不知他…现在可好?

琢禾摇了摇头,自嘲一笑,抬步走向容止墨。

“你在做什么?”

容止墨被突然的声响惊得猛抬起头,看见来人之后,勾了勾嘴角,轻轻地笑着,眸光流转,透出摄人的光华,美得飘忽。

“是你…”

琢禾点了点,朝方才他紧盯着的方向看去,却只发现了一块通透的玉佩,在月色下折射出一层浅浅的柔色,“这是你的?”

容止墨复又低头,有几分懊恼地说道:“嗯…玉佩掉了,很脏…”

琢禾听了只觉又好气又好笑,俯下身子捡起玉佩,又从袖中掏出帕子擦得干干净净,用帕子包裹着一角递了过去,“喏,给你,不脏了。”

容止墨怯怯地接过玉佩,放入怀中,羞涩地淡笑了一下,“谢谢…”

“若是无人帮你捡起来,你打算怎么办?”琢禾嘴角沁笑,忍不住想逗一逗他。

容止墨眉尖轻蹙,沉思了一会儿,甚是认真道:“爹爹回来寻小墨,爹爹帮小墨捡…”

琢禾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怜惜,又笑道:“若是容叔不在,你又如何?”

容止墨眉尖蹙地更紧,眼神左右飘忽,良久,一脸挫败道:“不…不知道…”

月明无翳,琢禾嘴角的笑意宛若欲开的花朵,容止墨的黑发与白衣随风翩然,专注而疑惑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琢禾。月光下的甲板上,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更有一种暖暖的温馨弥漫在二人之间,镜花水月般的情境,让人不忍打破。

“若是你爹不在,你记着找我便好了…我会帮你。”琢禾微杨着弧线优美的下巴,大言不惭地夸下了海口,完全不记得自己也才脱离虎口。

容止墨稍稍一愣,抬眸浅笑,“谢…谢谢…”

他轻轻地笑着,不含杂质的明眸中似透析出一股清清的亮,浅浅的光。少年在月光的映染下,如玉璧般无暇。

琢禾连忙垂了眼睫,说道:“如今你与我便是朋友了,我却连你的名字也不知道…还是,你不想与我做朋友?”

容止墨羽扇般的长睫重重一颤,眼眸忽闪忽闪着带着几分无措,“不是…我,我叫小墨…”

琢禾歪头一笑,“小墨…你要我这般叫你么?”

容止墨轻轻点了点头,抬眸间露出三分羞涩。

“我知道的,你叫…小琢。”他连连点头,温润的眸底荡着喜悦的涟漪,“咱俩,做朋友,以前未曾有过…”

“我叫阿琢!”琢禾面色严谨地提出抗议。

容止墨摇了摇头,依旧浅笑着,“小琢…”

“阿琢!”

“小琢…”

“阿琢!”

几番抗争无效,琢禾颓败地叹了口气,算了,小琢就小琢吧…容止墨心智不全,自己和他较什么真呐!

容止墨见琢禾不再反驳,笑得眼睛弯弯,闪闪发光,“小琢随我好,我喜欢小琢。”

“你你你…喜欢我?!”琢禾惊得倒退三步,他该不是扮猪吃老虎耍自己呢吧?!惊疑地看着眼前面色不解的少年。

容止墨笑眯眯地从怀中掏出适才琢禾捡起的玉佩,晃了晃,道:“小玉,好,我喜欢…”又拿出一个锦囊,“小锦,也好,我喜欢…”

见他还要伸手进袖子里去,琢禾面色一僵,忙摆了摆手,“不用拿了,不用拿了…我明白了…”

“小琢不喜欢?”容止墨的眸中略带委屈。

“不是…”琢禾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嗯…天色不早了,小墨该回去了…要不然容叔该着急了。”

容止墨悄然垂下眼帘,怯怯道:“小墨很笨,没有人喜欢小墨,小墨知道…”

没想到他虽是个痴儿,但对看人脸色却是万分敏感,想来是与生活环境有关。

琢禾慌忙打断他的话,解释的话语不假思索从口而出,“不是不是!我当然喜欢小墨!你看天都那么晚了,我不过是怕容叔着急。”

容止墨纠结着自己的衣摆,抬起面颊轻笑着,温润的眼眸眯成了一条缝,“我…饿…”

琢禾被他的浅笑打动,恍惚间傻傻地问道:“啊,饿了…怎么办?”

容止墨嘴角沁着笑,“小墨带你吃点心,走…”

说完便上前小心翼翼地拽住琢禾的一小片衣角,带着她朝船舱里走去。琢禾眼神迷蒙,跟在他的身后,随着他一步步地往前走着。

直到二人走进了厨房间,琢禾才猛然反应过来,而容止墨已关上了房门,从橱柜间拿出一盘红绿相间的糕点。

红的是芙蓉酥,绿的是荷叶糕。

“吃…”容止墨将盘子放在琢禾的面前,自己拿起了一块荷叶糕往嘴边送去。

琢禾神色一阵恍惚,不知是何时的夏日,她也曾与云清言在亭旁纳凉。桌案上放着念画所做的芙蓉酥,荷叶糕…他喜芙蓉,她喜荷叶…想起他的指尖曾抹过她的唇角,琢禾的心中忽然特别难受,她缓缓地伸出手去,将一块芙蓉酥放到嘴边,轻轻地咬了一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正想咬第二口,衣袖却被容止墨拽住,“小琢若是不喜欢,别吃…不勉强…”又将一块荷叶糕递到她的面前,“好吃…喜欢吃…才吃…”

琢禾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容止墨想要表达什么。缓缓接过荷叶糕放进嘴里,眼角已有泪光闪现。

不喜欢…不勉强…

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为何就是不明白?这些年,在紫夏皇宫的这些日子,她以为云清言心甘情愿地陪着她,是因为喜欢…可到头来,他却未曾选择她。而她,也像是困入了怪圈之中,日日思忖着他为何不喜欢自己,为何要丢了自己…

许是自己伪装地太好,念画虽有些忧心,却也并未将此事当成大事。但容止墨却和自己相处不过半日,看着也像是个不谙世事的稚子,但却能从自己失魂落魄的表情中,准确地读出自己的情绪。

她是在勉强着自己…也在勉强着云清言…

不过就是不喜欢,又为何要将自己,将他逼入毫无转圜之地…

心绪宁静之后,琢禾忽然又开始好奇,容止墨究竟是生活在何种环境之下,才培养出了这般敏锐的洞察力。

“小墨…你…家人对你可好?”琢禾走到他的身边,小心翼翼地试探。

容止墨手上一顿,清然浅笑,“爹爹…好…”

琢禾无奈地问道:“爹爹,爹爹…你怎么开口闭口都是你爹爹?我是想问,你家中的其他人,对你可好?”

容止墨慢慢地垂下了眼眸,敛去华美的笑容,怯怯道:“小琢,问小墨家人…小墨的家人只有,爹爹…”

“我错了,我错了,不问就是了。”一股欺负小孩的罪恶感,在琢禾的心中油然而生。

容止墨似有些不知所措,本是一手拿着芙蓉酥,一手拿着荷叶糕,却未曾料到他手一使劲,糕点便碎成了粉末,掉落在他的衣袍上。

“啊!”他慌张地拍打着衣袍,却将手中残留的粉屑也沾了上去,“脏了,脏了…怎么办…脏了…”

琢禾稍稍一愣,便上前用自己干净的衣袖拍拂他的衣衫,一边安慰道:“轻一点,轻一点…这么打,你不疼么?不脏,一点也不脏。”

哪知容止墨却从喉间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响,连连后退了数步,在琢禾拂过的地方更加使劲用力地拍打着。

琢禾惊得手足无措,慌乱地重复着,“我不脏…你也不脏…不脏…”

容止墨闻声忽然停止了自虐的动作,抬起已是一片水雾的眼眸,怯怯地看了眼琢禾,犹豫半晌,忽然上前使劲拍打着她的衣袖,喃喃道:“小琢,不脏…我,脏…碰了我,脏…很脏…”

琢禾皱眉猛地握住他的双手,他的手略微有些女气,素手纤纤,指尖莹白,比她的手并未大上许多。

“小墨,你怎么了?你不脏,你一点也不脏。”

容止墨眸色散乱,双手不停地挣扎着,又唯恐伤到琢禾,不敢太过用力,“不…放手…脏…脏…”

琢禾欲言又止,不知该说什么好。

就在她手足无措之时,房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容叔迈着大步走了进来,乍眼瞧见二人纠缠在一起,眸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便消失不见。

琢禾见有人走进,忙松开手,冲容叔喊道,“容叔,我不知道小墨他怎么了…我…我…”

容叔安慰地朝她点了点头,疾步上前,食指在容止墨腰间一拂,容止墨便身子一软,闭上双眼瘫倒了下去,恰好落入容叔的怀里。

“无妨,这是墨儿的旧疾,我先带他去休息。”容叔的声音淡淡的。

琢禾忙点了点头,“好。”

看着容叔抱着容止墨消失在拐角处,琢禾才独自回了卧房。念画早已在房中急得团团转,见琢禾推门而入,忙迎了上去。

“公主跑哪去了?让念画好找!”

琢禾讨好地笑了笑,“莫生气,莫生气…我不过是在船上转了一圈,还能掉下去不成?”

念画无奈地看了琢禾一眼,伸手替她脱下外衣,伺候着躺到了床上。

“公主好生歇息,再过几日,我们的船便能到风兮了…”

窗外,月牙已高升。

琢禾朦胧间胡乱地应了一声,翻过身子,便沉沉地睡了去。

第二日清晨,琢禾早早地便起了,领着念画在船上转了一大圈,也未曾见到容叔与容止墨。疑惑之下,叫住了船上的侍卫。

“昨日那二人呢?”

侍卫低着头,恭恭敬敬道:“回公主,二人今日天还未亮便离开了。”

“哦…你退下吧!”琢禾闷闷地摆了摆手。

念画在一旁将琢禾的表情看在眼里,促狭地笑道:“公主可是舍不得那容公子?倒也难怪,这容公子的样貌生得极好,怕是比二皇子和云公子也要好看。”

琢禾心中更为抑郁,难道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只看皮相的肤浅之人吗?!

念画见状捂嘴一笑,便无声地退到了角落。

不过她对容止墨的感觉,自己也不曾明白。明明才见过两面而已,为何自己却一点也不防备与他,反而是想与他亲近。而紫夏璟池与自己一道三年,自己却也无法完全信任。这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容止墨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激发了自己天生的母性光辉?!

这个问题,一直纠结着琢禾,直到五日之后。

船,终于驶进了离风兮国的皇城不远处的渡口。

风兮锦甄,如今已是风兮女帝。一身明黄色长袍,十分秀美的脸上带着三分英气,丰润圆满的鹅蛋脸,头上戴着镶玉龙冠,长长的珠链自两端垂下,混进了漆黑的秀发之中。她甚是威严的眸中,今日却透着几丝激动与迫不及待,不住地朝城门外张望着。

“陛下不必心急,二公主想是快到了。”一旁的太监轻声安抚着。

话音才落,便有一辆马车缓缓朝城门口驶来,女帝娇柔的双唇轻颤着,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迎向了马车。

车,停在城门口,琢禾一身蓝色锦装,自车中款款而下。美眸流转之间,视线牢牢地锁在了前方明黄色的身影上。

还来不及站定,便急急地走了过去,双手微颤着握住女帝的手,轻声地说道:“姐姐…阿琢,回来了…”

女帝泪眼盈盈,猛地将琢禾抱入怀中,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回来了…便好…便好…”

城内,乌压压的一片人海,文武百官与黎明百姓,此时同时下跪,大呼道:“恭迎二公主回国!”

同声高呼,声响震天。

作者有话要说:很感谢亲们对九的理解和支持~九爱你们~~么么~~

还要谢谢11的长评~~11~九爱你~~嘿嘿~

伤情奈何催别离(四)

廊外暖风习习,自素屏前拂过,有不知名的春花弥漫飘香。窗格外嫩黄新绿,交相辉映,迷乱了人的视线,好一派春光美景。

羡乐宫中,琢禾与风兮女帝相对而坐。

风兮女帝经过三年的磨砺,眉宇间已隐隐有了一些帝王之气,此时一双明眸欣喜地打量着琢禾,嘴角不住地上扬。

“阿琢能平安归来,我终于放下了一件心事。”

琢禾微微一笑,眸色安然,“陛下无需担忧,阿琢在紫夏国虽不如在这儿安逸,但紫夏女皇却对阿琢甚好…也未有人敢轻视阿琢…”

风兮女帝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清茶,碧色的茶叶在盏沿间打了个转,又缓缓沉了下去,带着几分落寞的口吻说道:“三年不见,阿琢与我生分了不少。你与我乃一母同胞,如今父皇母后仙去,便只剩你我二人相依,可你现在却连唤我一声姐姐,也不愿了么?”

琢禾稍稍一愣,视线在风兮女帝微扬的嘴角旁打了个转,随即俏皮一笑,道:“姐姐说的是!阿琢错了,阿琢还以为姐姐既然当了一国之君,自然得守些礼数,万不能像以往那般胡闹…可如今姐姐这番话,倒是说得阿琢有些惭愧,是阿琢多想了…”

风兮女帝淡淡一笑,口吻柔和了几分,“既然阿琢知错了,记得以后只唤我姐姐便好…阿琢要记住,这世上如今我只信你,也只能信你…”

琢禾紧紧盯住风兮女帝漆黑的眼眸,动容道:“姐姐放心…琢禾定会陪着姐姐!”

她虽不知锦甄为这皇位究竟付出了多少,忍受了多少…却也明了这其中到底会有多么地血腥与残酷,正因为如此,她才如此排斥宫廷。可如今,她已是不能全身而退,锦甄需要她的支持,父皇与母后死得不明不白,她又怎能置之不理?!更何况,被人丢弃的滋味,她最是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