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禾似是未听出话语中的深意,认真道:“好看!好看!我自来到…呃…从未见过这么美的山,若是能住在这山中,想来定是十分惬意的事。”

紫夏璟池凤目中笑意盈盈,“这有何难?改日我便让人在这山中建一处宅子,你我日后便住于这山中,日子逍遥似神仙。”

琢禾收回视线,垂了眼眸,低低问道:“这…真是你想要的生活么?”

紫夏璟池眸色一紧,“阿琢为何这般问?我既能抛下一切带你出宫,你为何不信我也有心与你隐居于此?你还是不信我么?”

琢禾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又看向远处。

我并非不信你,我只是不信我自己。若与你隐居于此,我可甘心?我不要荣华,不要富贵,但求一人真心待我,而我又倾心与他。我虽有些为你动心,可你究竟是不是那人,我却不知…若与你浑浑噩噩过次一生,我可会甘心?

而且…琢禾的手无意识地抚上了肩胛,后背的印记,会允许我如此简单地便得到幸福么?我不信自己…我不信它…或许,我仍是不敢信你…

紫夏璟池眼神一黯,如玉般的面庞在深紫的衣袍中,衬得更为白皙,“我知道…你仍是不信我…”

琢禾默默地垂下眼帘,长睫微微地颤抖,脆弱如被雨打湿的蝶翼。

紫夏璟池淡淡一笑,眸中一片阴冷,“你不信我…还是不信我…好!很好!你要我传书信给陛下是么?好…你马上写,我立刻就告诉陛下我们在何处…看看她究竟还认不认你这个妹妹,看看她是否会派人来杀了你…”

琢禾无措地不知该说什么,而变故却在此时而生。

只听得赶车的马夫惊恐地尖叫一声,似是滚落了马车,紧接着马车一阵颠簸,车厢内的二人翻来滚去。紫夏璟池急中生智拽住琢禾的胳膊,猛地掀起车帘,拽着琢禾便往外一跃。琢禾只觉一时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来时,二人已站在了路旁。

几个黑衣蒙面人立于二人面前,一双双眼眸如同冰般冷冽,流露着无法言喻的杀戮之意。

紫夏璟池不着痕迹地将琢禾护于身后,浑身散发出一股凌人之势,“你们是何人?是谁派你们来的?”

黑衣蒙面人漠然不语,手中的三尺青峰却已渐渐举起。

琢禾颤抖着扯了扯紫夏璟池的衣袖,目光停留在一个黑衣人的腰间处,“是…是姐姐的人…怎么办?”

紫夏璟池背对着琢禾,嘴角划出一丝凛冽的笑意,“你去找个地方躲好,这儿交给我处理便是。”

说完便将琢禾往后一推,琢禾深知自己是负累,忙找了个安全处躲好。

不一会,打斗之声呼啸而起,刀光扎闪,魅影闪现。只见一黑衣人猛然倒下,紫夏璟池趁机抽取他手中长剑,破入另一黑衣人匆忙抵挡的阵势之中,不偏不倚穿喉而入,骤然带起一蓬细散的血花。

而在此时,却又有一人趁紫夏璟池不背,自后方攻入。琢禾暗自心惊,掌心已是湿了一片,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脑中的弦绷得紧紧地,似是再一秒便会断裂。

作者有话要说:捶地…清言哥哥··大家还是不待见你··俺可怜滴娃··

十年生死两茫茫(三)

剑影如鬼魅般紧贴着紫夏璟池的身形划过,紫夏璟池轻巧闪身,乌黑的墨发随风扬起,在凌厉的剑锋下断了几丝,而脸上的表情却是愈加地沉稳。

琢禾躲在安全之处,见紫夏璟池安然逃过一劫,吁了口气,轻轻然松开掌心,却是一片被微风拂过后湿润的触觉,不由一愣。

恍然间,一蒙面男子转头看向琢禾,那双眼眸中沁满着冰冷的杀意,旋身便挣离紫夏璟池的纠缠,点足尖朝琢禾的方向飞奔而来。紫夏璟池亦是一惊,不顾其他几人的杀意,硬生生地转过身紧跟着蒙面男子。后背空门大露,转眼间便多了几道血痕。而他却是毫不理会,只急急地想要拦截住那男子。

琢禾只觉一股强烈的杀意迎面而来,一时间竟愣在了那里,僵着身子不知该如何是好。蒙面男子举剑朝前,琢禾下意识地猛然朝后退了一步,脚踏上了一块硬石,蓦地身子一歪,剧烈的痛从脚踝之处传来,一下子便狼狈不堪地倒在了地上。

那男子转瞬便追至琢禾的面前,毫无预兆地指尖翻转间,一道金光如疾雷而至,随着银剑的流光直直刺向琢禾的胸口。

她避无可避,甚至连眼眸都来不及闭上,满心满眼只剩下了那两道疾光。

猛地,一直追于男子身后的紫夏璟池,一把扔了剑,用尽全力猛扑向前。有力的双手紧紧地揽住了琢禾的腰部,一双墨玉般的眼眸黑沉沉地深不见底。

暗器毫无预兆地刺入紫夏璟池的肩胛,鲜血喷流,一身紫色的衣袍染成了污黑。金镖刺入他的骨肉,乌黑的血从他的肩胛骨上滴滴答答地滴落,琢禾被空气中腐朽的腥味唤回了神智,尖叫一声,便要以手捂住他的伤口。

紫夏璟池紧抿薄唇,伸手制止琢禾,并快速地带着她逃至马车背后。

几乎是同时,四周又窜出一群黑衣人,却是不曾蒙面。为首之人怒喝一声,便将那几个蒙面人团团包围。蒙面人见势已去,纷纷飞身跃出了人群。人影晃动,剑光闪烁,为首之人高声令下,手下腾身追去,而自己则朝马车方向疾步而来。

“门主!门主!”黑衣人神色惊恐,屈膝跪于地上。

琢禾跌倒在地,怀中半搂着几乎要陷入昏迷的紫夏璟池,面色苍白如纸,长发徐徐垂下,拂在他的胸前。紫夏璟池紧握着琢禾的双手,不让她朝自己的伤口处摸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神渐渐变得涣散。

“你…”琢禾微颤着手,有些僵硬地贴在他的脸颊上,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生硬嘶哑的音节。

黑衣人见紫夏璟池神色异样,顾不得礼数,急急道:“这暗器恐是有毒,还是先把门主送回去要紧!”

琢禾慌乱地帮着黑衣人将紫夏璟池挪上了车子,轻轻地搂着他缩在最角落处。马车急速地驶着,山路颠簸,好几次都欲将车中二人颠了出去。琢禾牢牢地护着紫夏璟池,即便如此,紫夏璟池肩胛处的伤口还是止不住地涌出血来。

时间过得无比地缓慢,明明行驶了这么久,却是仍未听到人群的声音。而紫夏璟池紧闭着双眸,了无声息地躺在琢禾的怀中,嘴唇惨白惨白的,几乎无法感觉到呼吸。

琢禾的脸紧贴着紫夏璟池的脸,试图温暖他冰冷的面颊,眼泪不住地滑落,“你醒醒…醒一醒…别这样…你为何,为何要救我…你明知我不信你…你又为何这般傻…为何要拼命护着我…你以为你救了我,我便会信你了么?!你休想!休想!你若再不醒来…我便…便…”

窒息般的恐惧充满着她的心,慌乱破碎的语调如碎了一片的琉璃。

那三年之中,他对自己百般照顾呵护,而自己却并未领情,总是将他归于居心拨测的那一类。总想着他会如何利用自己,会如何伤害自己身边之人,每每面对他时,便将自己装备成犹如竖起尖刺的刺猬。

她总以为,他是将来的江山霸主,是未来的帝王。江山美人,便是能共存,也非她愿。因而,她下意识地排斥着他…

所以,并不曾想过,为何他要帮着她应付太子…

也不曾想过,为何他会帮着她将灵犀的尸首送出宫去…

更不曾想过,他怎会为了她,应允紫夏女皇去了这般危险的战地…

那时,她纠结于云清言的若即若离,懦弱地逃避着云清言的背叛。即便是云清言害了自己,选择的不是自己,爱得更不是自己…可自己却仍忘不了他,亦分不出一丝一毫的心隙去思量自己于紫夏璟池,究竟是什么…

羊脂白玉簪,温润地缠绕着自己的墨发,可她却并不曾去深究,那对于他,对于她,究竟是何意味…

如今,她尝过了满满的苦涩心酸,如撕心裂肺的痛楚,终于决定放下云清言,放下那最后一丝的不舍与牵挂。可为何,紫夏璟池却又救了她?她已不敢再信了,亦不愿再亏欠于任何人…可为何,为何他偏偏要护住自己?为何要让他与她再次纠缠不清?莫非,这便是那月华下的宿命么…

琢禾如瞬间被抽去全力,紧紧地依偎着紫夏璟池,柔声道:“璟池…你为何要救我?你为何要我信你?你可知道,我怕了…我真的怕了…”

似是感受到琢禾的绝望,紫夏璟池的长睫轻颤了一下,缓缓地睁了开来。

琢禾一愣,猛然凑近,急切地问道:“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哪里难受?”

话音才落,马车便猛地一个颠簸,紫夏璟池的后背重重地磕在了车板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琢禾紧紧搂住他,乌黑的血渍在衣裙上绽出一朵朵阴暗的残花。

“莫走…莫走…”紫夏璟池低声如呓语般地重复着,眉宇紧皱,“我…不骗…莫走…”

琢禾迷蒙的眼弥漫着哀伤,莹白的指尖划过他的面颊,留下一道炙热的温度,然后重新搂住了他,缓缓闭上双眸,“好…不走…”

车辇绝尘,终于驶回了大宅。

紫夏璟池所住的院落中,仆人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各个面色凝重,却寂静地连呼吸声也难以察觉。

床上,紫夏璟池面色苍白,不省人事,而一只手却紧拽着琢禾的手,不肯松开。

琢禾眸中含着泪水,另一手轻轻地擦拭着紫夏璟池额上的汗渍,不忍直视他满身的血污,与毫无生气的面庞。

一旁,一个长须老者拧眉摸着紫夏璟池的脉搏,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收回手,转身之时喉间溢出一声低叹,琢禾的手顿时一僵。

“门主所中之毒…无解。”

老者一句话,如惊天之雷,在琢禾耳边炸响。

守在一旁的残照顿时白了脸,上前一步急问道:“先生怎会如此说?江湖上谁人不知先生名号?!如今若是连先生也无法救门主,那门主…门主…”

琢禾颤抖不已的手指揪着手中的棉布,巍巍地站起身子,轻声却艰难地说道:“先生…请你救救他…一定要…救救他…”

老者拈须看了眼琢禾,迟疑了一下,仿佛有所顾虑,思考良久才压低了声音,说道:“那是自然,门主对我有恩,我自当…自当尽力救治门主。可是…要救门主性命,又谈何容易…”

琢禾低垂的脸上看不出半点情绪,良久,才缓缓抬眸道:“不管用何办法,定要将他治愈…我知道前辈定有良方,若有任何需要,我定会义不容辞!”

老者面色复杂,“如此…先替门主止血吧…”

琢禾点了点头,重新坐下,紧盯着紫夏璟池的眸中满是坚毅。

脱去紫夏璟池的衣袍,流出污血的伤口便暴露在众人的眼前。一大半的金镖刺入了他的肩胛,只有一小半露在外面,已被血渍染成了乌黑色。大片的背部上是一道道利剑划过的血痕,将原本白皙的皮肤衬得无比狰狞。

琢禾的脸异常苍白,她紧按着紫夏璟池不敢松手。

不一会,便有丫鬟将一大盆热水与干净的棉布,和一把锋利的匕首送了进来。

老者从药箱内拿出一个精致的瓶子,拔下瓶塞,倒出一粒药丸塞入紫夏璟池的口中,对琢禾嘱咐道:“待会我要割开门主的伤口,取出暗器。姑娘定要紧紧地按牢门主,莫让门主乱动。”

琢禾抬起眼看了看老者,坚定地点了点头。

老者赞赏地看了眼琢禾,俯下身子,用在火上炙烤过的匕首,一点点地划开紫夏璟池的伤口。一手握着金镖,慢慢地往外拽。紫夏璟池昏迷中僵硬着身子,长睫不住地颤抖着,冷汗随着战栗滑落到了鬓角,将黑发湿了一片。

琢禾看到他这般模样,不忍地别过头去,胸口一阵阵地疼痛,困难地无法呼吸。

老者猛地一用力,拔出了金镖,一股黑血随着喷洒出来。紫夏璟池的身子猛然仰起,而后又软软地瘫了下去,侧脸伏在了琢禾的腿旁。

琢禾怔然转回眸,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床的血污。

老者若有所思地看了眼琢禾,眸中闪过一道不明的亮光,将一块干净的棉布递于琢禾,道:“帮门主擦一擦。”

琢禾木然地接过棉布,洁净的白布才覆上紫夏璟池的伤口,转眼便沁出浓浓的污血。他的伤口细长如女子的黛眉,深可见骨,血流像是止不住般,如细泉涌出,乌黑的一片,让人触目惊心。

“这…他…”琢禾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老者上前查看一番,神色黯淡道:“无妨,这些都是毒血,流尽了,倒也有些好处。可是这毒…唉…”

琢禾默然,将脏布放到一边,又拿起一块干净的棉布,轻轻地擦拭起紫夏璟池的伤口,将唇咬得渗出了血丝,也无法止住眸中的泪。

老者踟蹰半晌,从药箱中拿出止血药,洒到了紫夏璟池的伤口上。又过了好一会,那细长的口子,才不会再冒出血来。

“门主暂时没有大碍,还请姑娘好生照料。”老者眸底藏着一丝惋惜,拿起药箱,最后看了眼二人,才缓步退下。

残照低下棱角分明的面庞,亦退了出去。

一时间,房中只剩下了琢禾与紫夏璟池二人。琢禾一下一下地摸着紫夏璟池被汗水浸湿的长发,低声轻语道:“疼么?”

纵然知道他无法听见,她也毫不在意。

纤指抚过他的侧脸,在他紧闭的眼眸上稍稍停留。她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紫夏璟池,这般的奄奄一息,这般的不堪一击,仿佛转眼便要随着风飘散。

“告诉我,你为何要救我…”琢禾喃喃着,明亮的眸中透出一丝茫然,“我不想欠你的…为何你要救我…你这样,是要我用一生来回报你么…那么,一命抵一命,好不好?好不好…”

琢禾伸手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比自己的指尖还要冰冷,唇边洋洋散开一个虚无的笑容,“你到底想要什么…要什么…你可真是未曾骗过我么?可为何,为何我却不敢信你呢?是我太胆小,太无用了么…”

一声声自问,透着些许的脆弱与彷徨。

她也不想自己这般懦弱没用,可她又能如何,将自己的心牢牢锁起,不再露一丁点的细缝么…这样,就会安全了么…

可是紫夏璟池,他又为何要如此呢?

琢禾怔怔地看着紫夏璟池苍白毫无血色的侧脸,茫然而无所措。

恰在此时,伤口的剧痛让紫夏璟池模模糊糊地睁开了双眼,他努力瞪大眼眸,在看到琢禾之后,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阿琢…”

只一声轻唤,便已包含了万种心绪。

不知为何,琢禾像是着了魔,缓缓屏住了呼吸,双手不被控制般,慢慢地朝紫夏璟池的面颊伸去…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有事外出,所以今天更新··

呃··大家下周末见!俺…俺逃走··

十年生死两茫茫(四)

紫夏璟池墨黑的发丝凌乱,双眸默默地注视着琢禾,鼻息微弱,唇边却微微翘起一个极浅的笑容,似是万般灰暗的夜幕中,忽然闪现的一盏明灯。明晃晃地直刺入眼底,又似惊鸿掠影般慑人心魄。

“你…醒了?”琢禾仿若身于梦境之中,伸出的手指在紫夏璟池的面颊上轻轻触了触。

紫夏璟池费力地抬起手,握住琢禾冰冷的指尖,额上不住地渗出汗水,鼻息也稍稍有一些紊乱。他张了张开裂的唇瓣,却发觉自己的喉间干涸地快要冒烟,明明有千言万语想冲出喉,却被硬生生地卡在那里,只得报以一虚弱的笑。

“你渴了?”琢禾慌乱地起身倒茶,而后坐于床头,单手小心翼翼地环住紫夏璟池的脖颈,小心地避过他的伤处,将他的身子一点一点地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

紫夏璟池的身体十分虚弱,做完这一连串动作之后,已靠着琢禾一动也不能动。适才一不小心牵动了伤口,他也只死死地抿着唇,鼻翼不住地扇动着,冷汗顺着两旁缓缓地滑落,但却从不呻吟出声。

琢禾看着紫夏璟池忍痛的模样,不由红了眼眶,将茶杯附于他的唇边,一点点地将茶水送入他的口中,手上的动作愈发地轻柔。

不一会,杯中的茶水便被饮尽。

琢禾随手将茶杯一放,摸出手绢擦了擦紫夏璟池的唇瓣,双手收了收,好让他在自己的怀中更为适意,这才开口问道:“饿了么?一会儿便要给你换药,要不要吃一些东西?”

紫夏璟池靠在琢禾肩胛处,声音微弱,“不饿…我…睡了…多久?”

“不久,才不过一日而已。”

紫夏璟池侧头看向窗外的斜阳,自嘲道:“原想着带你去…可未曾料到…竟会出事…幸好你并无大碍…幸好…幸好…”

他像是在诵念经文一般,口中反复地说着:“幸好…幸好…幸好…”

琢禾微微垂下眼眸,似乎从这微弱的语调中,听出了一些些残留的恐惧,与冲破绝望的欣喜,还有一些她不敢去深究的复杂情绪。这些迷乱纷杂搅在一起,宛如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将房中的二人裹入其中,逃不开,挣不掉。

悲哀,迷惘,交替着在琢禾明亮的眸底浮现。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想要逃避,却在看见紫夏璟池的长睫轻颤如受惊的蝶羽之时,不敢再用力挣扎,只默然地垂下头,看着二人紧贴的掌心,有些呆怔。

“是你…帮…换药?”紫夏璟池抬眸,眸中藏着几许希冀。

不过短短半日,他已憔悴了许多,眼下印着一圈青灰色的痕迹,一双如墨玉般的双眸光辉不减,却衬得一张苍白如宣纸的玉容,更为脆弱不堪。堂堂紫夏国二皇子,何时有过如此狼狈虚弱的模样?

琢禾只觉心底柔软处,被轻轻拨动,她点了点头,轻轻“唔”了一声。

紫夏璟池嘴角缓缓上扬,眸中似有星光璀璨,“如今…我被你全看了去…你说…你是不是…该对我负责…呢?”

琢禾耳根一红,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开口反驳。

紫夏璟池眼神蓦地一黯,轻轻地将脸埋入琢禾的肩窝处,淡淡地说道:“我可是…要…死了?呵…你不必…这般…救你…是我愿…若我真的…你也不必…自责…虽然…你自始至终…不曾…信我…但…我不怨你…只想…你好…好…”

断断续续地说完这么长一句话,紫夏璟池已是气喘吁吁。

琢禾眼中酸涩难耐,只觉胸口闷得厉害,搂着紫夏璟池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之后,才柔声道:“我记得,你我之间,有一个赌约。你曾说过,清言…他不会真心待我,那时我并不信。于是你我约定,若你赢了,我便应允你一个要求;若我赢了,你便要做我的面首,你可还曾记得?”

紫夏璟池一怔,“记得…可…”

琢禾打断道:“若是我说,我反悔了呢…不管是你赢还是我赢,你都需当本公主的面首,你愿是不愿?”

紫夏璟池猛地抬头,凤目中漾着一泓喜悦的清泉,“阿琢…你…”

琢禾红着眼眶,用衣袖拭去他额上的汗水,低声道:“璟池,我这般胆小,这般懦弱…你为何还要喜欢我?你可知,我再也经不起一星点的欺骗。我不忍伤害任何人,可并不代表着,我会任人宰割,你可明白?”

与口气截然相反的,她的十指紧紧地交缠着紫夏璟池的手指,用力到手掌泛起了青白。

紫夏璟池面容复杂,眼底明暗闪烁不定,终是咬了咬唇,用尽全力反握住琢禾的手,轻声道:“我决不会…欺骗于你…信我!”

琢禾紧绷的面色稍缓,明亮的眼眸对上紫夏璟池的凤目,嘴角渐渐勾起一个笑容,“好…我便信你这一次…”

若这次仍逃不过欺骗的命运,我便离得远远的…远远的…任谁也再不能找到我,任谁也不能再伤害我…便再信一次,只这一次…

紫夏璟池墨玉般的眼底一片深邃,他浅笑着,明明是喜悦的笑意,却又似乎掺杂着几缕异样的情愫,“好…”

琢禾笑着抚了抚他的长发,道:“是时候换药了,忍着点。”

紫夏璟池笑着应声,配合着琢禾轻柔的动作,一点一点地翻过身子趴在了床上。经过一夜的昏迷,绷带与伤口已黏在一起。此时琢禾纵然解开绷带的动作万分小心,也免不了要扯动他的伤口。

一阵剧痛之下,紫夏璟池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琢禾面色一白,手便僵在了那里,“很疼么?我…我…”

紫夏璟池转过脸,勉强一笑,安抚道:“不疼,一点也不疼…”

琢禾看着他因疼痛而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嘴角却还要逞强地挂起笑容,眼泪再也压制不住,奔涌而出,“我知道你很疼…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他们全是姐姐的手下…我没想到姐姐竟会这般绝情…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啊…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对不起…连累你受了伤…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

充满绝望与哀伤的话语,如圆润的珠子滚落一地,散乱到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琢禾眸底通红,满满的凄凉哀恸,眼泪无声地流着,她的心像是被硬生生地剜去了好几块,空落落的,早已破败不堪。

紫夏璟池又慌又乱,顾不得背后的伤口,挣扎着起身将琢禾紧紧地搂住,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小声安抚着,“莫哭…莫哭…我并未怪你…我不会…有事…日后…还有我…还有我…”

二人的身子紧贴,琢禾小声地抽泣着,猛然记起老者曾说过,切记不可让紫夏璟池情绪起伏过大,顿时白了脸,将紫夏璟池按到床上,迅速地处理了他的伤口,又替他穿好了衣衫,惊魂不定地看着他惨白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