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马蹄声愈来愈近,那一袭触目的紫衣,似乎已隐隐可见。而船上,紫夏女皇只环着双臂,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一语不发。云清言苍白的面上更是毫无一丝血色,晶莹的水滴顺着他的墨发滴落,摔碎了一片。

琢禾只觉心越收越紧,痛得无法言喻,挣扎着艰难地问道:“紫夏璟池…他可有…参与其中?”

云清言怔怔地看着琢禾,默然不语。

琢禾自嘲一笑,盯着云清言的眼眸,轻声道:“你们赢了…我再不想…再不想与你们有一丝一毫的瓜葛…我不再奢求什么了…我曾说过,我心心念念想要的,不过是一种安稳的生活…可是我终于失望了,亦不再奢求了…我累了…如今,我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不必再忧心,不必再害怕…”

一抹瑰丽的笑容在她的唇畔绽开,放于船栏上的手微一用力,人便翻身而下,自船上一跃而出。

突然之间的变化,让云清言大惊失色,疾步奔去伸手去抓,却只扯碎了衣袖。

一声裂帛,撕裂谁人之心。

琢禾眼波迷离,眸光慢慢地黯淡。仿佛看到自己初见云清言之时,那一袭白衣的少年,那一双清冷如寒玉的眼眸…耳边风声呼啸而过,巨浪翻卷近在咫尺,她的身子很快便坠入了江暗流变幻的滔滔江水中…

心,像被人生生撕裂一般,冰冷彻骨…转眼,便万劫不复…

云清言怔目望着江水,握着裂帛的手指扭曲着攥紧,“阿琢…你莫要胡闹了…回来…快回来…”

突然间,一声如野兽般的嘶吼,划破了长空。

云清言木然地转身,却只见两眸猩红神情狂乱的紫夏璟池,紫衣在风中翻扬,大步而来。

身后,是呆愣着的紫夏暄溪,琥珀色的眼眸仿若失去了往日的灵动。

“你为何没有抓紧她!”紫璟池猛然上前揪着云清言的衣襟,滚烫的泪水从猩红的眼眶中滚落,哽咽声中夹杂着万般的痛苦。

云清言却置若罔闻,无暇的面庞上一片平静,眼底空洞而又飘忽,许久,若失魂般低声喃喃道:“全是我们逼的…是我们逼的…”

是他们,将阿琢逼入了绝境…也是他们,让阿琢失去了信心与希望…

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与欺骗,在阿琢的心中划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可有谁真正在乎过?有谁真正心疼过…所以,阿琢放手了…再不舍终是放开了…可她怎么忍心用这样一种方式诀别呢…怎么,忍心呢…

手中,只余一丝裂帛,脸畔,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云清言恍惚的神色,让紫夏璟池微微一怔,旋即眼眸之中便充满了杀意,嗜血地看了眼站于身后的紫夏暄溪,面目狰狞无比,振臂一挥吼道:“快!所有人即刻下水!务必将阿琢找到!不论生死…不论生死都要给我找到!”

侍卫们立刻放下兵器,接二连三地跳入了水中。

江水,仍旧汹涌湍急,雨水愈加大了,夹杂着雷霆万钧之势劈打而来,而船上三个挺拔的身影,在这密集的雨帘之中,却愈发地恍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说明一下,女主并不是选择放弃生命,而是想放手一搏,给自己一个新的开始

期末考试临近了··俺也要复习了··大家不要以为俺弃坑了呃~:)

柳暗花明又一村(一)

千音谷四面环山,而其中有一道绿色屏障,将千音谷隔成了两半。一面山峦迭起,岩滑峰立,耸入云际,山巍峨且气势磅礴,宛若仙境。而那一片树林,又称之为迷林,绿树成海,远远望去密密一片。曲径通幽,连蜷相缭,又有不知名的烟雾终日缭绕,凄清寂寥,冷风萧瑟,若不慎进入,便如步入迷宫,终不得出。

绿林的那一面,却是另一番美景。

此时已不知是哪一年的深秋,山谷内的两侧山壁上缀满了红色棘果,嫩绿的树叶都已然染上了一层浅浅的碎金,连带着一旁的溪石都被铺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清溪上漂浮着被风吹落的残叶,随着溪流萦绕迂回,潺潺流淌。

四面依山顺势建起了楼阁街道,虽非琼楼玉宇,却也构思得颇为精巧。

离迷林最近处,有一间小院落。院落之中,并排立着三间茅草房,房前又劈出一块空地,种满了叫不出名字的植物。院门大开,门外枣树下站着一个娉婷少女,虽穿着粗布衣衫,却仍可见绝世风姿。

而此时,她立于树下,不住地朝村落处望去,神色之间隐隐含着些焦急。

只见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衫的少年正迈着急步朝这里走来。那少年黑色如瀑的长发高高束起,莹澈的容颜仿佛轻柔的月色,溶溶照进人的心里。见到少女立于树下,飞扬眼眉捻开一个略带羞涩的笑意,如清晨着露的花朵般美好。

“娘子…”少年匆匆走近,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药箱。

少女面容先是一僵,随即缓了缓,拿出手帕擦了擦少年额角的汗水,勾起嘴角笑道:“吴大婶的病好些了么?怎的这么晚才回来?”

少年抬眸浅笑,“吴大婶的病无碍,是小狗子贪玩,断了腿。”

少女继续擦拭着少年洁白通透的面容,目光瞥了眼少年身后的药箱,眼神黯了黯,忽又问道:“可有拿回吴大婶家亏欠的诊金?”

少年懦懦地朝前走了两步,怯怯地偷看了眼少女,小声道:“没有…吴大婶说,大叔还未回,下一回,便会给我。”

少女猛吸了口气,怒瞪着明眸,低声呵斥道:“什么?!又没有给你钱?你倒说说,到现在已有几户人家欠了你的诊金了?李大叔,吴大婶…你今日给小狗子治腿,怕也没有问他家要钱吧?若再这样下去,我们家可就要揭不开锅了!”

少年略显委屈地垂下头,食指纠弄着衣衫,“他们,穷。”

琢禾差点气结,是,这些人家自然不比你们容止家有钱!你一堂堂大少爷也未曾替柴米油盐发过愁,如今二人全凭靠着容止墨的医术生存,可现下这大少爷每回替人看病都不收分毫,这日子可怎么过得下去!

倒不是她势利,只是连日未有收益,而家中的积蓄又眼见快花完,吃了这顿没下顿的日子就摆在她眼前,这让她怎么能不着急?!

容止墨见琢禾面色不郁,怯怯抬眸,一脸的讨好:“娘子,莫生气,明日小墨便问他们要。”

琢禾愤愤地转身朝院子里走去,脸上布满了乌云。这个傻子!这个傻子!怎的如此笨!他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如何穿衣,也是她当初手把手教会的,更别说如何与人相处了。不过,整日顶着一张乖巧的俊脸招摇过市,倒也博得了不少村子里大婶大娘的喜爱。再说他品性温和纯良,除了呆了些,却也未曾给她惹过麻烦…

算了,和一个傻子生什么闷气,只会自己气坏了自己。

转回身,细细打量着容止墨身上有些脏的粗布白衫,粗声粗气地问道:“村子里,可有人欺负你?”

容止墨紧跟着琢禾,清澈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没有。李姑娘,不小心,倒翻了东西,在我身上染脏了衣服。”

琢禾环起双臂,明眸微眯着若有所思地盯着容止墨。行啊,昨日是张家姑娘,前日是徐家姑娘,大前日是赵家姑娘,今日便换成了李家姑娘。不知明日,又会有哪家姑娘上前向这个傻子搭讪?

容止墨垂下眼眸,却因琢禾肆无忌惮的眼神而红了耳根。

“小墨,村子里的姑娘,你可有中意的?”琢禾歪头看了容止墨一会,嘴角挂着淡淡的鬼笑。

容止墨却猛地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上前两步扯住了琢禾的衣袖,急切道:“爹说,小琢是娘子。我…我…不会喜欢那些,姑娘。娘子,莫生气,莫生气。我再也,再也不和那些姑娘说话了。”

琢禾听着只觉好笑,“你爹说我是你娘子,我可未曾同意过。”

容止墨顿时红了眼眶,粉嫩的唇微微颤着,无措道:“那…那…”

琢禾轻轻凑近,眯了眯眼道:“我不同意,便是不作数的。”

容止墨抿着嘴,含着泪,异样委屈地看着琢禾,“娘子生气了,我知道。”说着,将自己莹白的面庞凑了过去,“娘子不气,小墨让娘子捏捏。”

琢禾一怔,随即心中一软。自那事之后,不知为何容止墨的洁癖好了不少,不但不会排斥自己,且旁人不小心的触碰,他虽仍觉不适,但却已不会强烈抗拒了。而自己更是喜欢捏他那张手感极好的俊脸,可每每如此,容止墨总会表现地极为不愿。

但这次却…

不过,送上手的嫩豆腐,岂有不吃之理?

琢禾勾了勾嘴角,伸出手恶狠狠地掐上那一块嫩肉,使劲地掐了掐,又旋着圈地扯了扯,直到容止墨的脸上出现了一道道红色的印痕,才松开了手。看着他晶莹的双眸中难掩的笑意,始终一副柔顺的摸样,倒叫自己心中有些内疚。

“疼么?”琢禾犹豫半晌,又将手放到他面颊上,轻轻触了触,只觉火辣辣地烫人。

容止墨侧了脸,轻轻地在琢禾的肩上蹭了蹭,长睫微卷成一个弧度,自信满满地笑眯眯道:“不疼,娘子心疼小墨,小墨知道。”

琢禾一时又好气又好笑,捋着他如丝缎般的长发,柔声道:“莫要跟我撒娇,若是下次再不收钱,回来便不给你饭吃!”

容止墨仍浅笑着,“娘子不会,心疼。”

琢禾揉了揉他的面颊,心中暗道:这呆子还真是吃定了他!自己确是不忍虐待他,她不给饭吃,那村子里可是有好多姑娘,眼巴巴地盼着能给这呆子亲手煮一回饭…正待开口之时,却听得院门外传来一声重咳。

“咳!咳…”

二人慌忙分开,却见一个中年村妇微红着脸,手中提个竹篮,略有些局促地站在院门处。

琢禾微微一笑,朝院门走去。

容止墨不悦地瘪了瘪嘴,忙跟在琢禾身后走了过去。

“呵呵…容大夫和容家娘子都在呐…”吴大婶脸上挂着几许揶揄的笑意,乐呵呵地开口说道。

琢禾弯了弯嘴角,道:“原来是吴大婶,病都好了么?”

吴大婶一听这话,笑得合不拢嘴,“好了,都好了!多亏容大夫医术高明,将我这许多年的顽疾也能治愈!”又有些尴尬地说道:“不过…我们家老吴还没有回来,所以这诊金,怕是还得拖些日子…”

琢禾忙道:“不急不急,小墨平时在村中也多亏了大婶照顾,我们怎么好意思收大婶的钱呢?全当是小墨和我孝敬大婶的了,大婶不必记在心上!”

容止墨疑惑不解地看了眼琢禾,悄悄伸出手指在她的掌心中挠了挠。

琢禾面上挂笑,手掌却毫不留情地紧紧捏住容止墨的手指,微微一笑道:“吴大婶可还有事?”

吴大婶捂嘴笑道:“呵呵,容大夫和容家娘子的感情可真是好!也没什么大事,容大夫治好了我的病,我感谢还来不及,家里刚好煮了些鸡肉,这便给容大夫和容家娘子送来了,你们也甭跟大婶客气。”

琢禾不好意思道:“怎么好意思麻烦吴大婶…”

吴大婶将竹篮塞到琢禾手中,笑眯了眼道:“不麻烦!不麻烦!容大夫平日在村中做了不少好事,容家娘子又生得这般乖巧可人,大婶我喜欢都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若是你们不肯收下,倒是不给大婶我面子了!”

琢禾侧脸看了容止墨一眼,“既然如此,那多谢吴大婶了。”

吴大婶看着容止墨与琢禾,又是一通笑,爽快道:“哎哟,什么谢不谢的!看看容大夫和容家娘子这两白白净净的标志模样,怕也是不会烧火做饭。以后就在大婶家搭伙吧,也不缺这两双筷子!”

琢禾谦和一笑,赶紧道:“多谢大婶,多谢大婶。”

吴大婶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甭跟大婶我客气!哟,看着天日也不早了,闺女还在家里等着我,我先回了!”

乡村人也不讲究什么客套礼节,说完便匆匆离去了。

琢禾一手捧着竹篮,一手牵着容止墨走进了屋子,将竹篮放到桌子上,又从厨房间盛了两碗米饭端了出来。

打开竹篮,果真是一只煮得烹香的嫩鸡,旁边还放着几碟村里人自制的酱菜。

琢禾心中微微有些动容,村里人有一种淳朴的善良和纯真,这里没有钩心斗角,也没有阴谋的逼迫。若让她选,她宁可在这乡村之中过上一辈子,也不愿睡着软床穿着锦衣,却整日惶恐不安担忧自己的性命。

若让她选,她宁可,一开始便重生于平凡人的家中…

容止墨看着琢禾的面色渐渐黯淡,略有些担忧地扯了扯她的衣袖,“娘子,怎的?不要难过。”

琢禾猛地收敛了心神,嘴角漾起一丝笑意,“好,不难过!我们吃饭,鸡腿鸡翅全归我,你吃脖子!”

说着,便撕了个鸡腿朝自己碗中放去。

容止墨也不喊委屈,只浅浅笑着,澈亮的眸里似有光华浮动,一片温润,“好,全给娘子。小墨不跟娘子抢!”

琢禾怔了怔,随即有些恼怒地将鸡腿往他碗中一放,哼道:“全给我,全给我…莫不是想肥死我不成?!”

容止墨唇瓣动了动,却仍笑着,拿起筷箸一口一口地吃着鸡腿,摸样无比地开心与满足。

琢禾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的样子,眼眶微微有些酸涩。这个呆子,从不知该如何发脾气,也不知该如何反抗。自己欺负了他这许多日子,他也未曾恼过,只那般笑着,或用那样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明知道他与那几人不一样,可自己却忍不住地迁怒于他…这两年,若非有他的陪伴,自己或许早已湮灭于往事之中…

思及此处,琢禾眼眶微红,又夹了块鸡肉放至容止墨的碗中,“适才,是我不对,不该对你生气发火。”

容止墨紧张地看着琢禾,猛地放下筷箸,起身自后方环住了琢禾,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脸,小声道:“娘子不气,是小墨不对。下次,小墨不和她们说话,不会再忘了要钱。娘子不哭,乖,不哭。如今,爹爹不在了,小墨只有娘子。娘子伤心,小墨见了也会伤心。”

琢禾哭笑不得,拍了拍他的脑袋,斥道:“好了,快去坐好吃饭!”

容止墨傻傻一笑,飞快地坐回到位子上,扒了几口饭,又抬起头对琢禾咧嘴一笑,“今日,饭未糊。”

琢禾略微有些赧然,虽说做了这么多日子的饭,可仅仅停留在不将饭菜烧糊的阶段,且若是一个不小心,仍会退步至最初。又不愿被他小瞧,瞪大了眼故作凶恶道:“糊什么糊!快吃快吃!若你再不吃完,我明日便真的做一餐糊饭给你吃!”

容止墨也不怕,憨憨一笑,这才低下头去继续吃饭。

琢禾自己也忍不住噗哧一笑,又撕了些鸡肉放到他碗中,自己才开始吃饭。

容止墨时不时偷眼看看琢禾,见她不怎么吃菜,抿了嘴将另一个鸡腿放到琢禾面前,轻声道:“娘子,也吃。”

琢禾愣了愣,轻轻咬一口,却只觉今日的鸡肉,比往日在谷外所吃的,更要美味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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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考试的关系,我明天开始要断网直到寒假回家。所以这是今年最后一更了。我知道大家追文很辛苦,一定会在寒假时候补偿大家的。嘿嘿~另外元旦回家可能会更新~就这样··俺们暂时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小墨墨隆重出场··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呢?

柳暗花明又一村(二)

清晨,天色昏暗。初升的旭日被浓重的乌云掩在天幕之下,只隐隐透出些许的光亮。遥望迷林那方,只见一片沉沉的墨绿欺压下来,将林中的景色遮盖地严严实实。乍眼看去,参天古木连绵延伸,秋风拂过之时,阴影交叠微微晃动,枝桠交错沙沙作响,竟让人陡生寒意。

琢禾轻手轻脚地自房内走出,似是昨夜没有睡好,眼底印着一片青色的痕迹,神色有些许憔悴,在这阴沉的天色之下更显黯淡。她皱眉目光投向不远处的迷林,眸色挣扎许久。终,侧了身子,一步步地朝旁边的屋子走去。

透过窗口,琢禾可以看见容止墨仍在床上熟睡。长睫低垂覆在眸上,粉嫩的唇瓣微张着,莹澈的面容安静而宁和,睡得极为安稳。

看到这幅画面,琢禾微微有些安心,却又有些愧疚。为了不让他察觉自己今日的行踪,自己在他昨晚的汤中放了些迷药,好让他能睡得久一些。他武功高强又懂医术,自己多怕他能辨出汤中的迷药,一颗心慌张地吊在半空许久。幸而他未曾发觉,仍是浅笑着将汤水一饮而尽。自己终是松了口气,但却又不免疑惑:他,究竟是真的没有发觉,还是盲目地信任着自己不会害他?

她怔怔地站在屋外许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容止墨的睡颜,恍然间似乎又看到了救他之时,那个浑身是血伤得很重的小墨。那时,她也初到这个村子不久,未曾料到有一日入迷林之时,竟遇到了重伤的容叔与容止墨。容叔伤势过重,匆匆留下几句话语,便离开了人世。而她,亦答应了容叔今后要尽心照顾小墨的请求。

那时的她自己也是重创未愈,却仍是不忍拒绝一个将死之人的恳求。于是之后的日子,便留她与容止墨二人相依相偎,如小兽般互相安抚舔舐着着彼此的伤口,以汲取那一点点的暖意,慰藉着彼此。

若说云清言与紫夏璟池给了她背叛的痛不欲生和绝望,容止墨的真挚与纯净却像一泓温泉,荡着轻悠的涟漪,慢慢地从她布满创伤的心间缓缓流淌而过。他在她迷茫之时,给了她对于人生的希望;而她则在他失去至亲之时,给了他如亲人般的关爱。

她待他如己,如今,也只有他让她割舍不下,放心不下,亦不忍心独留下他离开…

琢禾怔怔地站在窗口许久,红日渐渐挣脱乌云的挟制,暖阳一寸寸地照耀下来,她姣美的侧脸,在碎金般的阳光下呈现透明而脆弱的弧线。

犹豫着,她终是下定决心打开了院门走了出去,一步一步地朝迷林内走去。

才入林中,便觉得眼前一暗。浓密的树木如撑开的巨伞,将阳光层层遮挡在外。只偶有几丝光线,自稀疏的枝桠间穿过,碧绿的叶片在阳光下渐渐透出些清晰。远望林深之处,却是越来越昏暗,不时有无名的鸟扑棱着翅膀猛地自树丛间飞出,伴随着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啼叫之声。

琢禾却如同入了家门般,熟门熟路地穿过灌木,绕过几片杂乱的树丛,越往林深之处,脚步却是越快。白皙的鼻尖沁出点点汗水,两旁的鬓发被横生的枝丫挑乱,明亮的眸底带着一丝惶恐与一丝迫不及待。

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忽然出现一道长瀑,错纵自迎面的高崖飞流直下,如银河坠落九天般气势磅礴。长瀑直垂至山脚汇流,听得哗哗声响,溅起一潭碧色深泉。

琢禾快步上前,自衣袖中拿出一个银哨,放于嘴边轻轻一吹,发出一声悦耳如歌的哨响,在瀑布之前徘徊畅响。

哨停不久,忽闻一声尖利的啼叫,将栖息于草木之中的鸟儿吓得皆扑棱着双翅,成群结队慌乱地飞向天空,在半空中相撞摔落。一阵猛烈的大风自树顶拂过,琢禾扶着一旁的大树,将手放于额上,眯了眼微仰着头朝天空张望。

紧接着一只巨大的青鸟自林中飞出,在琢禾头顶上方不住地啼叫盘旋,如许久未见的朋友今日有幸重逢,喜悦的心情自啼叫声中满溢而出。

琢禾微微勾了勾嘴角,冲青鸟招手。青鸟一个俯冲而下,却又在快接近琢禾之时减缓了速度,巨大的双翅轻轻收拢,安稳地停在琢禾的身边。缀满青色羽毛的脖颈在琢禾的肩旁蹭了蹭,喉间发出类似撒娇的咕咕声。

“莫闹,快些带我去见他。”琢禾轻抚着青鸟的背,轻声道。

青鸟歪着脑袋,墨黑的双眼眨巴着打量了她许久,这才缓缓地半蹲下身子。琢禾忙爬上青鸟的后背,搂紧它的脖子,在它的耳旁讨好道:“今日确有急事寻他,待我下次再来,定带一些你爱吃的东西来慰劳慰劳,可好?”

青鸟叽叽咕咕了几声,似有些不满,却也没发脾气,展开双翅便腾空而起。在瀑布前盘旋几圈之后,一个猛冲便朝瀑布迎面而去。琢禾赶紧将脸埋进青鸟的羽毛之中,双手死死地搂住青鸟的脖子不敢放松。

只一瞬,青鸟便缓了下来,歪头看了看趴在它背上的琢禾,轻啼一声。

琢禾这才睁开眼,发觉青鸟已穿过了瀑布,停于瀑布后的山洞之中,便自它背上滑下站定,又赞赏地抚了抚它的羽毛,与它耳语几句,这才朝山洞深处走去。

洞中并非一片黑暗,石壁上镶嵌着鸽蛋大的夜明珠,映着散发着淡淡的光芒,随着她越往深处,越是明亮。山洞不深,不一会便到了底。猛然印入眼帘的便是挂于前方石壁上的巨幅画像,一只通体血红的凤凰伸展双翅,仰面而啼。金色的嘴角有殷红的鲜血滑落,一落在地,却幻化成了一簇簇火苗。

凤凰仰面而看不清表情,不知为何,琢禾却似乎能感受到它深深的痛楚与悲绝。那在心底深处的,浓重不堪的绝望与心碎。

“你来了。”

不知何时,一个年轻男子站在了琢禾的身后,一身白袍,腰间系着金带。一头泼墨黑发只用一支白玉簪束起,面容通透白净,却虚幻地不太真实。神情也极其淡漠,双眸更是毫无波澜,如三尺寒冰。

他的口吻平淡疏离,让人不敢靠近。

琢禾低声应道:“嗯,我…来了。你曾说过,待我在村中住上两年,便把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如今我来了,你也不能食言。”

男子淡淡扫了眼琢禾,“你可真想知道?如今的日子不正是你所求的,若我告诉你一切,便又要打乱你的心,你可愿意用一份宁静来换取那已不重要的过往?”

琢禾垂下眼眸,轻声道:“我并不想打破这份宁静,我想知道那些过往,不过是想求个明白。就如你,离歌已是过去。难道你便遗忘她,不再想她了么?离歌早已溶入你的骨髓,每日不停地辗转思念,你可曾有一日间断?于你,离歌是过去;于我,他们亦是过去。于你,那些过去给了你无穷的回忆来苦苦思念着她;于我,我亦需知晓过去发生之事,用来…斩断我对他们仍存留的一丝期待…”

清风沉吟良久,背着双手转过身,面对着那一幅画像,道:“你想知道什么?”

琢禾深吸了口气,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微微地颤抖着,“我想知道,真正的风兮琢禾,可是云清言所杀?而他赠我香囊,可是又要害我?”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答案,她却仍不死心地想再问一次。

清风点头道:“不错,真正的风兮琢禾,确是云清言将她推入池中。你与他相遇之时,他却未曾告诉你你与他本是相识,便是刻意隐瞒。而在紫夏皇宫那一回,他将噬寐草赠与你,也确是想取你性命。不过,你可知到了最后,为何你却能侥幸逃过那一劫?”

琢禾恍惚着摇了摇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