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福宫,衡阳院。

没有了沈澈同住,慕禅在衡阳院倒也轻松了许多,至少心情上是这样。偶尔回想当时那个拥抱,总觉得不再真实,也不再那样刻骨。或许沈澈的逃避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定,慕禅觉得能让对方的心都冷静一段时间,也能让彼此能够多些思考到底心中所想,所要的是什么。

因为心事缕缕,慕禅这两日总爱发呆,不时地托着腮想事情,或是立在窗边看着屋外发呆。今日也是如此,连丹颦领了两个内侍进屋了,慕禅也恍若未觉。

“慕姑娘?”丹颦吩咐身后两个内侍留步,上前伸手推了推慕禅的肩膀。

“啊”慕禅回头,见丹颦站在自己身后,赶紧起身福了一礼:“姑姑来了,怎么不说一声。”

“我都叫了好半天门了,见没锁便进来了。”丹颦拉着慕禅上下打量了一番,又道:“你这是怎么了,还好是在暖福宫,若是在其他地方,怕是来了贼人你也不知道吧。”

羞得低头,慕禅狠狠咬了咬嘴唇提醒自己,抱歉地道:“对不起,我适才在想事情,就没有…”

“想什么事情这么出神啊?”仿佛是嗅到了什么,丹颦冲慕禅眨眨眼,还伸手推了推她的手臂,很是感兴趣的样子。

慕禅怎能说出心头所想,一眼见门口立了两个内侍,手上都托着东西,便岔开话头子问:“姑姑,他们是谁?”

“哦。”丹颦这才想起正事儿为办,招手示意两人过来。指着他们手上托得东西,一一道:“这些都是内务司拨下来用度。慕姑娘现在是三品夫人了,也是主子,便不能按六品女官领取太医院的月例了。”

“都是给我的?”慕禅瞧着他们二人手上所托之物,一人拿的是厚厚一叠新衣,一人拿的是满满一盘首饰,赶紧摇手道:“我平素里的用度够了,这些都不用了。”

“你这姑娘!”丹颦佯装愠怒,利落地指点两个内侍将东西放到桌上,一边道:“这是宫里的规矩,你不要也得要。主子要有个主子的样子,怎么能随意呢。”

“我也用不着呀。”慕禅看看那些用度,和自己完全不相称,明显地太过华丽了,朗朗一笑道:“姑姑想呀,我平时在存药房司职,每日要将药材拿出来晒凉。若是穿了这些个绫罗绸缎的,且不说不方便,岂不是两三天就被弄破了,我还心疼呢。”

“这。”丹颦倒也无话可说,却不愿收起这些东西:“反正你得收下,品日里可以不穿,但是遇到重要的日子也可以拿出来充充面子。哦,还有。”丹颦似是想到了什么,招呼一个内侍过来身前,吩咐道:“去让绣房的宫女过来一趟,给慕姑娘量尺寸。”

“姑姑,又怎么了?”慕禅不解。

“这寒冬腊月的,你就穿着这两件破棉袄,那天除夕的衫子怎么不见你穿呀,还有那个白狐坎肩,穿着暖和着呢,怎么也不见你穿呀?”丹颦干脆过去慕禅的衣橱,拉开来上下翻找着。

“姑姑。”慕禅只觉好笑,赶紧过去拿出被自己珍藏在一边木箱里的那套新衣:“在这儿呢。这几日要照顾诚王病榻,还要煎药,若是穿了这样的衣服,怕是这裘狐毛坎肩早就被火熏得漆黑了呢。”

“看看看!”丹颦“啐”了一口,摇头道:“我就说让太后别同意你继续司职太医院了,整天忙活着,哪里有个主子样!”

“姑姑可别!我就喜欢在太医院呆着呢,那儿才是我的家。”慕禅拽着丹颦的袖口,央求着望着她。

“拗不过你,连太后都拿你没办法,我又能怎样。”丹颦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地拉起慕禅的手,拍了拍:“等下绣房来给你量尺寸做个皮袄子。出门时穿着皮袄子,再揣个暖手炉,这才不会被冻着。知道吗?”

“我不冷。”慕禅眨了眨眼,没想丹颦竟是让绣房宫女过来给自己做什么皮袄子。想着自己若是浑身上下裹着一个偌大的毛皮在宫里走动,那景象岂不太过滑稽,又赶紧道:“每日在宫里忙着呢,我真不觉得冷,姑姑就别为我操这份心了。”

“光我操心有什么用。”丹颦嘟囔了一声,只是极小,没让慕禅听清楚。

原来,昨日晚膳的时候,皇上来了暖福宫同太后一共用膳。席间皇上随意地提了句,慕禅封了三品夫人后改拨个什么寝宫给她,又提了提关于月例的事儿,惹得太后才恍然大悟,如今慕禅已经不再是个小小女官,便赶紧下令丹颦让内务司改改慕禅的月例用度。丹颦正要吩咐下去,皇上却又提了一茬,说是慕禅照料诚王有功,让绣房给她做件麑皮袄子,也算是奖赏。

要知道,虽然皮袄子在民间并非什么精贵之物,宫里的皮袄子却大大的不同。除了兔毛、狐毛等皮子,便是羊羔皮子和麑皮子等稀有物件了。羊羔毛的皮子暖和皮实,最适合做马甲坎肩一类的小件御寒衣裳,而麑皮子却不一样。麑本是一种白色小鹿,其毛柔软细滑,轻盈如布,用来做长袄子或者披风最是合适。只是麑皮珍贵,年年都有份例才能发放下去。太后按例可以得四件,皇后按例可以得三件,四妃可以得两件,之下的妃嫔则只能有了皇上的赏赐才能得了。如今给了慕禅一件,绣房就得从其他妃嫔哪里余出料子来给慕禅做,势必就有人分不着了。

这些暂且不表,那绣房宫女来量了尺寸,便问慕禅想要什么款式的袄子。慕禅想了想,说是让做个披风。谁知那绣房宫女笑盈盈便答:“姑娘好眼色,这麑皮子做披风最是合适。只是前日里内务司让奴婢去给徐美人量了尺寸,她也是想要件披风呢。”

“怎么,有什么不妥吗?”丹颦手中拿着茶盏,斜斜忘了那宫女一眼。

“哪里有什么不妥,主子们想做什么衣裳奴婢怎能有非议。”宫女有些怕丹颦,赶忙福礼仔细答道:“只是麑皮子只剩下了那一块,若是给徐美人做了披风,余下的料子就不够给给慕姑娘做。这,这奴婢不敢做主。”

“徐美人什么身份,慕姑娘又是什么身份,你难道分不清楚吗?”丹颦“砰”地一声放下茶盏,惊得那宫女“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赶忙解释道:“内务司公公过来吩咐,说是皇上体恤徐美人在除夕夜宴上受惊了,这才记名赐下了一件皮袄子,慕姑娘…她却没…”

“姑姑!”见丹颦又要发火,慕禅上前劝道:“我不要就是了,本来就用不着的。”

“你是正经主子,何须谦让徐绿茱呢。”丹颦气得扯出手绢直扇,嘴里还呼呼直喘气。

“瞧你,我这穿的人都不介意了,姑姑你这样生气,莫不是您的皮袄子也被人家抢了去?”慕禅知道丹颦身份特殊,是太后的贴身管事姑姑,品级月例上且不说,每年的赏赐用度比之那些低级妃嫔不知好了多少,便故意打趣儿道。

“你这孩子,就是性子太软了。”丹颦无奈地摇摇头,转过又问:“那其他皮子呢,还剩了些什么?”

“回姑姑的话,剩了两块紫羔皮子,也是极好的。”宫女恭敬地答了。

“也罢,紫羔毛做件坎肩吧。”丹颦吩咐好了,又问了要坐上几日,让绣房一定赶工,这才在慕禅软言劝说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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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第四十四章 终非俗人

更新时间:2009-3-31 0:12:04 本章字数:3050

因几日来冬雪笼城,再加上除夕夜宴上的惊吓,太后养了好几日才得了司南封的首肯,可以出门前往去探望诚王。

只带了丹颦和慕禅,太后坐在凤撵里。因为被丹颦逼着穿着厚厚的皮袄子才出门,太后觉得有些憋气了,便扯开撵上门帘的一个缝,准备透透气。

“呀!太后!”丹颦凤目一转便看到太后露了个头出来,赶紧上前扯过门帘遮好:“这么大冷的天,司南大人同意您出屋子就是天大的破例了。如今外面漫天大雪的,若是您染了风寒怎么得了?”

“好好好,不透气不就行了…还骗我说什么漫天大雪…”太后无奈,从车撵子里传出闷闷的嘟囔声。

慕禅浑身也裹着厚厚的紫羔皮袄,头上围了昭君套,脚下也穿了牛皮制的防雪靴子,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直响。见丹颦对太后如此照拂,慕禅笑道:“真羡慕丹颦姑姑,和太后就像一家人一般。”

“瞧姑娘说的话,如今你也和太后是一家人了,我们都是一家人不是嘛。”丹颦利落地撸了撸领子上的毛皮,红艳艳的蔻丹衬着雪白的裘狐很是惹眼。

“姑姑生得如此好看,怎也不愿出宫嫁人啊。”慕禅觉得像丹颦这样的女子,如此相貌,性格也爽利,应该不会看破红尘,只愿清冷一辈子在暖福宫老去吧。

“嫁给谁呢?”丹颦瞧了一眼慕禅,嘴角翘起,似乎是自嘲般地一叹气:“在这宫里几十年,看在眼里的哪个不是人中龙凤。虽然身为奴婢,可蒙太后器重,养的我眼界也高了去了,怎么将就也不行。普通官家的公子哥们,在我年轻时太后也常帮忙张罗着,可我一看就觉得不入眼。稍微有些学识文才的,都是有了正妻的主儿,我可不愿嫁过去做小。这不,左挑一年,右挑一年,就到这岁数了。”说完双手一摊,丹颦故意做出个“你说怎么办”的表情,惹得慕禅“扑哧”一笑。

“不过话说回来,姑姑这样的人,也合该慢慢熬着,一定要找个称心如意的。现在没有,就等等,总会有一天碰上个有缘的。”慕禅眉眼弯弯地劝说,一边儿拿手掩住唇角的笑意。

“对对,总不能陪着我这老婆子入土吧。”太后在撵子里听得兴起,冷不防又露出个头来,插了一句嘴。

“太后!”丹颦赶紧推了太后一把,拉住门帘子扣紧,埋怨道:“这事儿您记在心里就好,别随时挂在嘴边上。再说了,我就是陪您老入土又怎么样,到头来还能得个忠仆的好名声呢”

凤撵一行就这样热热闹闹地在内宫中去往了凉露阁,只是经过上仪殿时,正好遇见了刚下早朝的玄谙。

一袭玄黑锦袍,只是在胸口和下摆处滚了金丝绣的九龙吐珠。外罩了件明黄的鹤氅,腰间一抹同色系带,侧腰处挂了一方半个手掌大的青玉牌子,下方吊着同色的锦穗儿,走动见显出三分天子之气,七分男儿浩荡。慕禅侧眼,瞧着此时身着朝服的玄谙,竟与儿时那个生得如女子般貌美的孩童早已无二。

“参见皇上。”见是玄谙渡步而出,丹颦笑盈盈地便带着慕禅上前福了一礼:“皇上刚下早朝吧。奴婢们这是陪着太后去凉露阁探望诚王殿下呢,皇上可要同往?”

“是啊,玄谙,你也去探望一下元景吧。”太后撩开帘子,冲玄谙招招手。

不经意地瞥了一眼立在丹颦身后的慕禅,玄谙点了点头,吩咐了一声诸葛云不用跟来,便上了太后的凤撵。

凉露阁。

经过慕禅悉心照料,已经在床榻上躺了五日有余的元景也渐渐恢复了些元气。此刻正值清晨,两个少年内侍正伺候着早膳,见太后竟然亲自来瞧自己,元景强撑着想要下床,被太后一把给阻止了,还斥责他平素里不讲规矩,怎么到了这时候还别扭起来了。元景尴尬地笑笑便不再坚持了。只是瞧着慕禅也来了,穿得也好看,元景心头舒畅,面上笑意轻扬,看起来气色倒也好了不少。

慕禅伺候着太后坐下,奉了茶,又过去新起了一盆炭炉在她脚边。待一切妥当这才请辞了,说是去里煎药。太后和元景说的高兴,也没太在意就允了。

玄谙在太后一旁陪着,见元景身子恢复得这样快,也眼带着笑意。只是久了,老听见太后嘱咐元景要早点儿纳妃,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什么的,就觉得好笑。不顾元景求助的眼神,玄谙也嘱咐了丹颦一声,让她小心太后莫要染了风寒,也渡步出了屋子去透气。

没了清晨时簌簌而落的大雪,此时漫天雪花落得轻轻点点极细极薄,整个凉露阁的小院子也被覆上了一层白色,只是掩不住底下偶尔露出的青绿,更显春意萌动。

取下昭君套,挽起衣袖,慕禅在凉亭的一角里生了火炉,把药材就着脚下的流水洗了洗,盖好盖子又拿了团扇守着熬药。因为天气转冷,吃了祛寒丸却还是有些觉得冷,慕禅埋头看了看身上的紫羔皮袄,庆幸这难得的隆冬时节有了它,也让自己暖和了不少。

只是看着看着,慕禅总觉得有些奇怪。想起昨日时候,玄谙上下打量自己的眼神,还过问自己的月例。等下一刻回了暖福宫,丹颦竟然就带着内务司的内侍送来了用度,还让绣房的宫女专门来给自己量尺寸做皮袄子。总觉着有些巧合,慕禅幽幽地想,难不成竟是那玄谙吩咐的?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若真是他吩咐,那宫女也不回因为徐美人要做衣服而那样为难了。

想到此处,慕禅摇摇头,见炉子因为外间太冷还在落雪差些要熄灭了,便赶紧加快了手上的动作,使劲扇着。不一会儿,因为烤着炉子的火,又不停地扇扇子,慕禅觉得股股热气从身体里腾出来,额上也出了些薄汗。随意地伸手抹了抹,慕禅染了些炭灰在额间却浑然不知,又埋头下去认真地煎药。

一路悠闲地渡步在凉露阁,玄谙经过一方转角回廊,迎面就到了那方小院子。远远望去,白雪覆盖,嫩绿掩藏,阵阵清新扑面而来,让玄谙忍不住地停下了脚步,斜倚在回廊边,静静地望着远处。

只是眼光所及,却发现水边儿的凉亭内竟是慕禅蹲在那儿煎药,玄谙下意识地想要退身回去,却瞥见她挽起衣袖露出两截白白的臂膀,鼻头也红红的,额前覆了些炭灰,很是狼狈的模样。不由得一皱眉,绕过回廊上前,话音里有着浓浓的质问:“你怎么在此处煎药?”

正卖力地掌握着火候,冷不防听见玄谙低沉阴冷的责问之声,惊得慕禅手中的团扇都掉了,立起身来便下脱口便道:“不在这儿煎药,该在哪处煎?”

见慕禅迎着自己站了起来,眼中并未有着前些日里看到的一丝怯意,也回复了初见时的倔强不惧,玄谙觉得有趣:“难道这里没有灶房?”

“此处本是上仪殿的侧殿,用处也是夏日纳凉的,又怎会有灶房或是杂房。”慕禅大方地答了,复又蹲下去看火,只是见玄谙仅着了单衣外袍就出来外间走动,极容易感染风寒,不由得又开口道:“此处风大,皇上玉体金贵,莫要染了风寒,您还是快些进去吧。”

不理会其他,玄谙步上凉亭,侧坐在凉亭的扶栏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慕禅:“你平时都在这儿煎药?”

“恩,煎药处要靠着水,又要通风,此处极好的。”不愿过多的和玄谙眼神接触,慕禅只是低头着头答了。

见慕禅不愿打理自己,玄谙自觉无趣,蹙着眉道:“虽然皇叔已经醒了,但他还要你多照顾。这里煎药也太过不便,以后你便去上仪殿的灶房吧,那儿离此处很近,煎好直接送过来就行了。”说完便起身,似是想到什么,玄谙回头瞧了瞧慕禅:“朕记得上次对你说过,见了朕要自称臣妾。”

“什么?”慕禅猛地抬头,不解地望着玄谙,手上紧紧地拽着扇子。

“没听清吗?”玄谙见适才还大方不惧的慕禅,现在竟像个受惊的小兔子,便来了兴致干脆回身渡到慕禅面前,居高临下地探着身子,一脸玩味,低声道:“且叫一声给朕听听。”

又见周末,好哈皮啊。祝姑娘们周末愉快!

卷二 第四十五章 空自魑魅

更新时间:2009-3-31 0:12:05 本章字数:2788

戏谑的眼神,玩味的表情,慕禅在玄谙的面上总算寻到了一丝儿时顽皮的痕迹。只是这样的游戏早已不再适合如今的两人,慕禅微微侧过头,收起了羞怯,面色平静施施地福了一礼:“臣妾以后见了皇上一定不会再自呼奴婢了,请皇上放心。”

微眯着眼,玄谙看不清那晶莹的清眸中到底有着怎样的思绪,她如此大方的福礼,倒叫他失了兴趣,只“嗯”了一声,便拂袖而去了。只是走过回廊,玄谙还是忍不住回头忘了一眼,见她蹲在药炉前仔细地照看着火候,目中丝毫未有任何波澜,虽然面染炭污,却比那满园的白雪都还要干净,剔透地让人找不出一丝的瑕疵。

自嘲地扬起一抹浅笑,玄谙摇了摇头,也心生感叹:或许,所谓的童年记忆,是真的不该再去轻易地拾起了吧。

这厢,直到确定玄谙已经走远,慕禅才暗自长长地舒了口气。不知为何,在玄谙面前,慕禅总是觉得周身有种难言的压迫感,而这种感觉又夹杂着一丝熟悉和一丝焦虑,分不清到底是难受还是其他。不想再意,也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关系,慕禅凝神望着上仪殿的方向,默默祈祷着,今后两人还是少些再见面才好。

端了煎好的药汁进屋,慕禅才发现太后已经走了,盈盈渡步来到元景床边,元景却吩咐两个内侍出门守着。

“快喝了吧,药凉了药性就弱了。”慕禅替他撑起身子,寻了一方厚厚的垫子放在元景腰下。

“我可是个病人,你喂我吧。”元景故作虚弱地抬眼望了慕禅一眼,眼中流露着祈求。

“我看你心眼儿活络着呢,还装虚弱。”慕禅憋着想笑,只觉此时的元景哪里还有个王爷相,就像个在病中还要撒娇的小孩儿。

“你可是我的大夫,难道不需要照顾我吃药啊,快些喂我,免得药凉了。”元景收起了可怜相,半强迫半央求地又道。

懒得与他争,慕禅无奈地拿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吹得不烫了再送进元景的口中。因为靠的太近,慕禅总觉有些不妥,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妥,只得略侧着头,避免和元景双目对视。

元景倒是极为享受慕禅的服侍,半眯着眼,含着笑看着她。见她离得自己越来越远,侧头露出一截玉颈,元景故意撑起身子凑上前去。

正喂着,慕禅感到手上的勺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得侧头去看怎么回事儿。谁知一转头就撞上一双含着笑意的晴朗双目,吓得慕禅弹起身来,药汁也洒了一身。

“我说你怎就如此鲁莽呢?”元景赶忙从枕下掏出一方竹青色的绢帕递给慕禅,让她赶快擦拭一下。

“还不是你。”慕禅俏脸涨得红红的,心疼地用丝帕沾着紫羔皮袄上的药渍,只是药汁早已经渗入其中,污了好大一块,怎么擦却还是在那儿挂着,不由得滴下了两行心疼的泪水出来。

“你怎么哭了?”元景见状,后悔地锤了锤自己的头,放软了语气,探出半个身子出来拉住慕禅:“对不起,我不该吓着你了。”

摇头,慕禅将绢帕塞进怀中,挣脱了元景的手,蹲下去捡起药碗话也不说便出去了。又寻着放在门口的药罐又倒了半碗出来,慕禅想了想,找到在前面守门的两个内侍,嘱咐了他们一些需要注意的事情,便披了昭君套匆匆离开了,也没给元景打声招呼。

只是这样匆匆走在宫里,慕禅又红着双眼,本想埋头不让别人看见,谁知转过一截宫墙,竟又遇见了最不愿遇见的一个人。

染了水红色儿的裘狐围子,身上罩的是同色的锦衫,上面绣了百花争艳的图样,花团锦簇富贵吉祥。在合着发髻上的金玉珠翠,立在慕禅身前的徐荭玉,上上下下都好似细蕊含娇,真有那胭脂倾国之色。

而徐荭玉身后还俏生生地立着一人,正是她的胞妹,美人徐绿茱。一身粉中点翠的麑毛披肩紧紧裹着玉躯,只是脚端露出窄窄两弯金弓,竟也是翠玉镶成,辉映着两对缠了金丝的翡翠钗环,浑身上下便如那丹露争春一般,翠袖飘飘,摇曳有姿。

“徐妃娘娘金安。”慕禅大方地对着徐荭玉福了一礼,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儿,正想退下,冷不防耳畔传来声刺耳的浅笑。

“我说是谁裹着个破棉袄在宫里鬼鬼祟祟的呢,原来是新晋的三品夫人——慕姑娘啊。”徐绿茱斜着媚眼上下打量了慕禅一番,鼻端闷闷地一声冷哼:“就你这样儿的也配当主子,也不哭满了一盆子的泪水好好照照,看看自己的身份,究竟还要不要脸。”

“绿茱。”徐荭玉懒懒地唤了一身妹子,轻移莲步,略低着眼睨了半福礼的慕禅,又转而对徐绿茱道:“人家好歹也是正经主子,就是姐姐我身为四妃之一见了她都要称呼一声慕姑娘,你小小美人一个,莫要越了规矩,免得人家说我们徐门之女没了教养。”

“如果徐妃娘娘没有吩咐,那我就告辞了。”慕禅只得起身,抬眼望着徐荭玉,青玉无染的双眼透出心如止水,仿若根本未闻那些冷言讽语。

见慕禅面色如镜,仿佛只是照出了自己的刻薄嘴脸,气的徐绿茱恼怒胸前,上前两步,冷笑道:“你到底有什么底气可以如此…如此的理直气壮。你若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又为何还要赖在宫中,与皇上太后纠缠不清。分明,你就是个内藏奸佞的小人!”

看着鼻端前直指着自己的鲜红蔻丹,慕禅摇了摇头,并未理会徐绿茱,只是向着徐荭玉浅浅一笑:“徐妃娘娘身为徐美人的家姐,合该好好教教她宫中规矩。虽然慕禅只是女官品级,但以徐美人身份却也是以下犯上了,若是内务司知晓,恐怕也逃不过去那二十个板子。”转头,慕禅看了一眼徐绿茱,轻轻地拢了拢披肩遮住腹前的污迹,朗朗而言:“请徐美人以后见了我,还是恭敬地福个礼吧,免了落了她人话柄,对徐美人的名声也不好。”

说完,慕禅却也不再理会徐家姐妹两人,自顾往暖福宫去了。

“姐姐,她那个贱人,竟敢如此对我,你要为我做主啊。”徐绿茱痴痴地看着慕禅走远,却也没有回神过来。心中一直当那个素颜如玉的女子好欺负,却没想教训起自己来让她丝毫也回不了嘴,只得拖住徐荭玉的衣袖,不依不挠地撒着娇。

轻轻拍着妹子的肩头,徐荭玉侧眼瞧着慕禅款款而去的身影,想起适才她微红的双眼和紫羔皮袄上的药渍,唇边扬起一抹阴翳的笑容,只是极浅极浅,转而又是一副怜惜的表情浮上桃面:“妹妹,你放心,如今你甚得皇上喜欢,这几夜都是召了你去侍寝的。有机会你在皇上枕边耳语一番,岂不是事倍功半。毕竟人家是三品夫人,姐姐我见了都要叫声慕姑娘的人,你这个小主份位,面子上也争不过人家的。”

“嗯。”徐绿茱得到姐姐点醒,收起了撒娇的柔弱表情,一丝寒芒取代了妩媚至极的双眸,竟是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成都今天冷死了,把瓦的蹄子都冻坏了囧

%>_<%纠结啊,瓦明天又要加班,而且又是到夜里才能回家

~~o(>_<)o所以瓦不晓得有时间码字更新不

所以瓦要请假啊请假啊~~⊙﹏⊙b汗

今天更新分量十足,姑娘们就允许瓦请假吧╭(╯3╰)╮

卷二 第四十六章 梅嗅暗香

更新时间:2009-3-31 0:12:05 本章字数:2652

不意自除夕后,京城总是飞雪不断。有时极大,将整个皇宫包裹的素白一片;有时又极小,似雨,却又寒冷了许多,让人觉得心仿佛也跟着潮湿了一般,总有些伤感氤氲在腹怀之中。

推窗,见屋外淅淅沥沥落着雪粒子,慕禅只得将手上的紫羔皮袄又放回了衣橱中。看着偌大一团药渍染在上面,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得随手取了平素里常穿的青袄,又寻来一件厚厚的淡色昭君套披在身上,慕禅正想关门,却一眼瞥见角落中那方几乎已经被自己遗忘的木匣子。

一抹笑意扬起唇边,慕禅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她对那支木簪有着莫名的熟悉感,竟是因为小时候曾经有人将它送给自己过。忍不住,慕禅伸手拿出了木匣,轻轻打开,凝神看着木簪,神思好像缓缓地被记忆抽走,脑中的那些片段又逐渐地鲜活了起来。

存药房后院的桂树下并肩坐着两个小娃。男孩儿约莫十二三岁,女孩儿约莫八九岁。秋日里的桂树挂满了花串子,金黄的就好像米粒般,絮絮地落了满地,甜香馥郁地让人仿佛能醉在那里。

“你为什么不要?”男孩儿捡起被小姑娘丢在地上的凤头木簪,心疼地放在怀里擦了擦。

“这么丑,我才不要呢。”小姑娘嘟起嘴,继续玩儿着手中的银哨,丝毫不理会男孩儿眼中流露的伤悲。

“可这是我亲自刻的呢,和皇后娘娘头上那支是一模一样的。”男孩儿急了,扳过小姑娘的肩膀。

“为什么要一模一样?”小姑娘眨眨眼,不明白为什么他非要自己收下这支难看的木簪子。

“因为,因为以后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皇后。”男孩儿憋了半天,涨红着脸道。

“哥哥又不是皇帝,就算我嫁了你,也不能做皇后呀。”小姑娘笑了,宛如秋日里的一抹春水,洋溢着满满的甜美味道。

“其他别管,这个你收下就是。”男孩儿看得痴了,埋头将木簪硬塞在了小姑娘的手中。

“我偏不要!”小姑娘有些急了,站起身来将木簪又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便跑开了。

“慕姑娘,慕姑娘,又在想什么呢?”说话间,一身水红宫装的丹颦笑盈盈地进了门。

来不及将木簪放回匣子,只得赶紧将其纳入怀中,慕禅一把关上柜门,转头带着笑道:“姑姑来了,有什么事儿吗?”

“过几日就是上元节了,太后要在梨蕊院里设宴,到时候你也得去。”丹颦来到茶桌前坐下,接过慕禅斟上的热茶。

“可以不去么。”试探着问,慕禅想起除夕夜宴就觉着别扭,如今说什么也不愿意去参加什么上元夜宴了。

“为了讨太后喜欢,皇上专程请了名满苏杭的姑苏班过来唱曲儿,你也不去凑凑热闹?”丹颦故弄玄虚地又道:“咱们这儿少有听到南戏,听说那戏班子里的姑娘都水灵着呢,还有扮作旦角儿的男子也是十分出挑,保管和京腔不一样。”只是说了半天见慕禅一脸的兴致缺缺,丹颦也觉得没意思,挥了挥手,起身佯装不乐意:“得了,到时候要是太后问起,我就说你不乐意陪她老人家听戏好了。”

“别,我去还不行吗。”慕禅赶紧上前挽住丹颦的手臂,推搡了两下央求道:“姑姑!”

“这才对嘛,我这厢才好给太后回话去。”丹颦抬手拍拍慕禅的手背,这才满意地笑着推门而出。

待丹颦离开,慕禅收拾了从存药房拿过来的药材,准备去凉露阁给元景煎药。只是经过上仪殿时,远远就看到诸葛云立在殿门口张望着。

“慕姑娘?”诸葛云眼尖,老远就瞧见了慕禅,赶紧上前打招呼。

“诸葛大人,有什么事儿吗?”浅笑着颔首点了点头,提着裙角,慕禅迎了上去。

“姑娘是要给诚王殿下煎药去吧。”诸葛云笑眯眯地过来,瞧了瞧慕禅手中的药篮子。

“嗯,怎么了?”慕禅不明白,揽了揽手中的药篮子。

“皇上吩咐了,以后慕姑娘煎药就在上仪殿后院的杂房那儿。老奴这就是来给姑娘带路的。”诸葛云说着便伸手要去帮慕禅拿药篮子。

“别。”慕禅侧过身子,摆手道:“我习惯了在凉露阁的院子那儿煎药,就不劳烦大人了。”

“姑娘难道不知道宫里是不准起明火的吗。那儿可是凉露阁的院子,那凉亭也是竹子做的,要是走水了怎么办?”诸葛云似是早就料到慕禅会拒绝,不急不缓地又道:“姑娘是太医院出来的,应该不会不知道这规矩吧。”

“可是,诚王殿下病危,无奈这才在后院子里煎药的。”慕禅解释道。

仿佛慕禅所言正中下怀,诸葛云眼珠子一转,赶忙接过话就道:“现在诚王他不是醒了吗,姑娘就不必非要守在院子里煎药了。而且放眼周围,除了上仪殿,就没有其他地方离得诚王最近了,姑娘来这里煎药,既不会耽搁了药性,也不会违了宫中的规矩,何乐而不为呢?”

“这…”一席话说的慕禅无以对答,只得僵在那儿。

“况且这是皇上亲口下的谕令,也由不得姑娘不答应啊。”诸葛云“威逼利诱”都用上了,半晌才换来慕禅迟疑地点头。

上仪殿。

绕过九龙石壁,一方偌大的花园迎面展开。院中一角植了许多梅树,其中红梅最甚,渐次有些腊梅点缀其中。因为昨夜落了一夜的飞雪,此时红梅点雪,腊梅幽香,使得整个院子仿若仙境一般,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想来,他是极好红梅的吧。静静地跟在诸葛云身后,慕禅偶然地想起了玄谙在衡阳院书房内,打量那株古梅时的眼神。平素里那双总是含着幽幽寒光眸子,在凝视那株古梅时,仿佛会有些淡淡的情绪流露,就好像冬天的冰雪,被一丝不经意地暖阳所融化,滴在人心上,却说不出是寒意,还是暖意…

“慕姑娘,跟紧些吧。”诸葛云见慕禅望着院子,步子也有些迟缓了,便出声换了唤。

“恩。”慕禅收神,提起裙角赶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