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台上,闪光灯随处闪耀,台下的人或是惊叹或是赞美。家霁好像忽然有所领悟,时装设计,意味着一种自由的精神,一种对美丽的永恒追求。

海欣虽然台步走得蹩脚,但还是快要走完了全场,没有出丑,耿佩琦在台下按住吊高了半天的心脏,由衷的说了一句:“虽然走得不怎么样,但是骨架子真好,该胖的胖该瘦的瘦,看来要好好培养……”

“姐,你说的是谁?”耿佩琦一看,刚放下来的心忽然又提起来了。她结结巴巴的说:“昊飞,你怎么来了?”

“哥让我来看看这儿的情况有没有帮得上的,那几个模特违约的事他会让何律师来帮你忙……”他的眼光掠到台上的一个身影,顿时说不出话来。海欣的长发烫卷了松散的一大蓬,妖冶的张扬着,身上穿的是一件火红的吊带雪纺礼服,裙摆前短后长刚刚及膝。如果说前面看还可以接受,但是海欣一转身时耿昊飞倒吸了一口冷气,那背部,是一丝不挂暴露无遗的一直到腰臀之间……衣服很性感人也很美,然而此时,他却感到自己非常非常的……怒火冲天!

“耿佩琦!”他大吼一声,那眼光仿佛要吃人一般,耿佩琦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冲向了后台,刚回到化妆间的海欣猝不及防地看到他那张暴怒的脸,他盯着她的衣服说:“两分钟,把这破布给我换了!”

“我还在工作,请你出去。”海欣强装镇定地说,周围已经有人把目光集中过来,“你不要那么保守,我又没有干什么不见得人的事。”

“两分钟,马上!”他额上的青筋乍现,海欣吓了一跳,讷讷地换了衣服,幸好时装秀这时已经结束,她还来不及跟家霁打声招呼就被耿昊飞连拖带拽地拉走了。耿昊飞伸手拦了辆的士,十分钟后,海欣发现他把她带到了全市最好的香丽榭大酒店直上三十楼的一个大房间,这房间比她家还要大,地毯墙纸家具装饰品无一不豪华气派。海欣结结巴巴地说:

“耿昊飞你疯了,这种地方住一晚要多少钱?”接着她便大声抗议道:“我从来没有说要跟你再来开房!!”

耿昊飞悠闲地往沙发上一靠,“开什么房?我在这里兼职当服务员,客人去了唱通宵卡拉OK。”他胡乱编了一句。也只有她这样的笨女人才会相信,他好笑地想。

“快过来,我有话要跟你说,不然等一下客人就要回来了。”他拍拍旁边的座位,“过来。”海欣这才发现靠着沙发的略显疲惫的他和整个房间的背景异常的协调,平静下来的面容亦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她呆了呆,走了过去坐下。她身上穿的是件寻常T恤,他看了看她衣服上的米老鼠图案,忽然就笑了,柔声说说:“以后别穿那样的衣服,别去走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我不喜欢别人用那样的眼光看你……我还是喜欢你穿这个图案的衣服。”

海欣的脸猛然红了,她知道他又在说那一次礼服的意外,但是她的心却软软的,暖暖的。他把头靠在她的肩上,继续说:

“不要当什么模特,那个圈子太复杂,不适合你。你又傻又笨,什么时候给人吃了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你才又傻又笨!”海欣敲了下他的头,“昊飞,我今晚漂亮吗?”

“一点也不,像个狐狸精!”这是真话,他一看见她那撩人的姿态就免不了怒火中烧。

“你才是狐狸精!你全家都是!!”海欣为之气结,“上次不知道是谁在勾引人……”话还没说完,她的唇瓣已经被耿昊飞紧紧的吻住,半个字也吐不出来了。耿昊飞霸道而野蛮地亲吻着她,她无力地向后倒去,深深地陷进柔软的沙发里,他的身体顺势压下来没有丝毫的放松,她惊觉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为零,于是急着伸手去推开她,耿昊飞松开她坐起来,抓住她的手一拉,他又稳稳当当的把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之中。他看着怀里的人仍是脸红耳热心跳不已的样子,笑嘻嘻地问:

“裴海欣,还敢有下次吗?”

她是他的,哪怕只是旁人的眼光,也不能把她分薄了去。

他从桌子上拿过一份文件,“这是上次你签的合约,一式三份,这一份是你的,拿回去好好保管。”

“怎么只有英文版的?中文哪一页呢?”

“有中文的吗?好像没有的哦……”他一脸的贼笑。

这一份合约终于在半年后完全曝光,上了大学的海欣查了一天一夜的字典之后终于恨不得撕碎了这一份东西,其内容为:

1. 耿昊飞以100万购得裴海欣人身自由五年;若不违约,五年后免还借款。

2. 人身自由包括:裴海欣五年内不得拍拖谈婚论嫁结婚生子包括相亲;除读书工作以外的一切闲暇时间由耿昊飞支配;

3. 裴海欣须遵守合约,除非经过耿昊飞同意,才可修改任何条款;

……

他,果然是只成了精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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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霁搬出了成樱的宿舍。她利用课余或晚上的时间到耿佩琦的模特公司接受训练和走台,尽管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要做一个模特,但是慢慢地她也发现自己对时装设计有了些兴趣,她开始在闲暇时间画一些自己突发灵感想到的设计图,时间一长,居然画了满满的一本。海欣自从走了一次秀被昊飞发现后她就再也没去过了。家霁还是挺羡慕海欣的,这么有个性的女孩子也有这么听话的时候,她应该也是很爱昊飞才这样的吧。

明川后来也知道了家霁走秀这件事,但他的反应却是淡然的,他只问了她一句:“习不习惯?”

“还好。”她说。他并没有旁敲侧击的再说什么,只是,每次家霁要走秀的那些夜晚,他都静静一个人在秀场的大门外等着,结束后送家霁回农场的小木屋,有时家霁累得在车上睡着了,他也是静静地等她醒来。有时候她实在睡得起不来,第二天一早会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小木屋的床上,床头上还放着一袋早餐。

她发现明川也很忙,明川却也没有什么解释,有一次她终于忍不住说:

“明川,你安静了许多。”

“我以前很聒噪吗?”他反问,她哑口无言。他笑了,伸手拨弄着她的短发,“你眼里的洛明川是个怎么样的人,嗯?”

家霁一时语塞,是啊,好像从来没对明川有过一个明晰的概念,他该是什么样的不该是什么样的,其实自己并没有真切地去留意过。

四月的某一周末。走秀的时间到了,家霁匆忙放下自己的包包就去换衣服做准备,旁边的莉莉忽然一声惊呼,她刚换上的那条裤子被椅子的一个缺口勾住,撕烂了一块。莉莉脸色大变,“这回惨了,这是苏菲老师的秀,裤子烂了可怎么办?!”她几乎要哭出来了。苏菲是当地最有名的设计师,同时以严厉和苛刻闻名于时尚界。家霁俯身看看那条裤腿,说:

“要不改改吧。有针线吗?”

几分钟后,莉莉目瞪口呆地看到那飘逸随意的裤脚被改成了短至小腿肚的灯笼型裤脚,很新奇,但那略显宽松的裤腿加上这样一个裤脚却有一番别样的风情,配上一件短得可以看见腰线的上衣,居然有点像阿拉丁神灯里那个公主的着装。莉莉没有办法,只得就这样上台了。

“这是谁的‘杰作’?” 刚走进后台,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家霁听到周围的人大声的吸气的声音,她站起来一看,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眸光犀利地盯着她,样子不算美却极有气质,穿着简单而耐看。

居然有人敢擅自改动她的设计!

“对不起,是我干的,裤子勾烂了,只好……”家霁道歉说,今天她的心里特别的烦闷,只想尽快把这里的事了结。

苏菲冷笑,“你是谁?这是道歉的态度?”家霁垂下头不语,在这样的情景下只会是多解释多错。

“我会投诉你的,你等着被解雇吧!”

就是这样吗?家霁松口气,朝她浅浅的一躬身,拿起自己的包就打算往外走。这时忽然听得苏菲在身后惊讶地问:

“这本画册是谁的?”家霁当作没听见继续往外走,又听得那个声音说:“范家霁?谁是范家霁?”

家霁转过身,不期然地看到苏菲正拿着她那本闲来无事随便涂鸦的画册,她一看自己的包包,袋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可能画册就是这样掉出来的吧。

“不好意思,这是我掉的。”她向苏菲伸出手要拿回那画册。苏菲却把画册翻来翻去地看,看毕,她抬起头看着家霁说:

“有兴趣学设计吗?当我徒弟,如何?”旁边的人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苏菲,这个眼高于顶的人啊,平时有多少人讨好奉承都不卖帐,怎么今天……

家霁看着她,苏菲的脸上却有着平时难得一见的期待和真诚,家霁有点犹豫,说:“我刚刚才冒犯了你,你也不介意?”

“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考虑,想学的话到时重新来道个歉。你这本东西,先放我这儿,到时来拿……”

第二天,家霁正在公司接受训练时,电话突然响了,是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叶飘想见她。她想起两个月前自己回家时看见叶萍水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哭,原来叶飘出院后就开始绝食了。家霁回房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听到叶萍水在楼下叶飘的房里说:

“你总是这个样子下去,我该怎么办……”

“爸爸走了,他也走了……妈妈你,早就不是我的了……”叶飘虚弱而倔强地说:“我不想再这样生活下去……”

原来,不仅仅是自己在厌恶这个家啊,家霁想。

“我们离开这里,妈妈答应你,离开这里好吗?”她几乎是哭着说这话的。

“你们不用走,我走!”家霁站在房门口,平静无波的说:“叶飘,你别忘了,是我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你恨我也好,感激我也好,先把欠我的还清了再走。就这样想死?人总是要死的,何苦那么急?”

叶飘瞪着她,一时语塞。

“不过,你也知道我一直痛恨你的母亲,你死了也好,你母亲也活不下去了,这正好遂了我的愿,就当是你报答我好了!”

“范家霁,你不要太过分!”她鼓尽全身力气也只能发出嘶哑的喊声。叶萍水脸色苍白的样子映入叶飘的眼里,她的泪无力地流下,“妈妈,别难过……”

叶萍水扑到叶飘身上痛哭起来。

家霁拉着自己的行李转身要走,才发现范伯庵站在她前面,神情说不出的悲伤、木然。她张口叫了他一声:“爸……”

“要离家出走吗?不再回来了吗?你是不是想跟我说这些话?”

“是的。”她还是老实地回答了。说完,她脸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响亮的耳光。范伯庵气得声音发颤,指着她说:

“好,那就别再回来!养了你这么多年到头来一点父女情分也没有,我到底欠了你什么?”

“爸,你爱我妈妈吗?”她问,范伯庵愣了愣,她又说:“你不爱她,我一直知道的,所以,你也不爱我。我走了,以后你自己多保重。”

丢下这句话,她拉着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十一章 孑立(上)

当业余模特成了她养活自己的经济来源。

家霁走进公司附近的一间西餐厅,叶飘已经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等着她了。叶飘穿着一件鹅黄的绸纱裙子,头发扎起来样子很精神。

“找我有事吗?”家霁坐下,单刀直问。

“不要这么不耐烦。”叶飘说,“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不恨你。家霁,我比你大两岁,总比你成熟。”

“你恨我妈妈而我恨你爸爸,我们打平了,怎么样?”她继续说:

“而且,在天朗和你的事情上,我已经惩罚你了,所以,对你没有恨。”

家霁听到那个名字,心里渐渐涌起一阵烦躁。叶飘看了她一眼,说:

“很早很早天朗在我开始有点喜欢他的时候就已经告诉我,他的心里已经有你了。后来我爱上了竞翔,他帮我隐瞒了好久……让你误会了,痛苦了;其实,天朗他很善良,不舍得伤害身边的任何一个人,他知道什么是爱……”

“停——”家霁叫出声来,“我们换个话题吧。”

“你摔小提琴的那一次,他求我学钢琴,就因为害怕以后真的没有机会再来范家看你,才找了这么一个借口;你总是说你什么都被我们母女抢了,但是却不知道那个既像父亲又像哥哥总是呵护着你的人从没舍得让你缺少过什么!”

“我不是不知道。”家霁黯然,“他对所有人都好,但是,却选择了伤害自己;也许是因为他已经把我当成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连带我也伤害了?”她自嘲地笑笑,“单单是他的母亲,已经是我难以逾越的一道障碍。我和他,距离太大……”

“如果没有勇气的话,就不要去爱。”叶飘看着她,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惨然,仿佛被什么击中了一样。

“他今天早上的飞机,临走前托我转达一句话。”

家霁失魂落魄地走回公司,身边掠过什么人,响起什么声音都浑然不觉,脑海里只来来回回回荡着那句话:

“你要相信,两年后的我,会更有力量保护你,会更懂得如何去爱你。”

晚上的秀结束后,家霁一个人坐在后台化妆间里,她没吃中饭晚饭,整个人累得快要倒下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榨干了一样。她趴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她的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流出了冰冰凉凉的泪水。人走了,留下那样的一句话给自己,算什么?

是啊,如果没有勇气的话,何必去爱?

雨季到了,接连几天的滂沱大雨,农场的小木屋不再诗情画意,漏得满屋子水,即使没雨的时候也是潮湿不已。家霁一早起来便觉得浑身无力,滴滴答答的雨下了一夜,房顶漏水的地方尽管用盆接住而不至于水淹金山,但是也让她一夜无眠。她推开窗子,一阵带着泥土气息的风迎面而来,窗外的远山近处的橘树容颜如洗,她却感觉不到清新,反而心里总是有种湿漉漉的感觉,仿佛心里也下了一场绵绵密密的雨。

她精神恍惚了一整天,在成樱上课时清谊秀逸跟她说什么话她也好像置若罔闻。甚至放学时走出校外看见双手插在裤袋里优游洒脱的明川时,她也只是飘忽地一笑,明川皱皱眉,一把抓住她的手,问:

“你今天怎么了?”她越来越瘦,抓在手中的她的手竟然有些嶙峋了,明川心里忽的一紧,“你……”

“我没事,我要回去了,你不用送我。”她抽出自己的手,“我今天,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明川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嘴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明明就在身边的人,心却总是隔得那么遥远;明明觉得不应该再这样等待,却又没有办法对她放手。她平静也好,冷冰冰也好,不管用什么态度对他,他都乐于看见她的存在。他有时会想,他和她之间究竟是谁的痛苦多一点?

半夜,雷雨倾盖而来,暴怒的风张狂地拍打着窗棂,城郊一带的电力供应因暴雨而中断了。家霁在漆黑中什么也看不到,地上全是雨水,甚至连床铺被子都被打湿了。她觉得全身都在发冷,她抱着一个还算干的枕头躲在屋角,头脑昏昏沉沉的,在雷声之中隐约听到几声拍门声,还仿佛听到有人在大叫她的名字……

洛明川踢开木屋的门冲进来时,就看见了瑟缩在黑暗中低泣的她,他走过去蹲下来拉开她死死抱住的枕头,轻声唤她:“家霁,不要怕,我在这里……”

她一下子扑进他的怀里,放声大哭起来。她的额头贴到他冰凉的下颌,他才惊觉到那不同寻常的滚烫,她哽咽着说:

“明川,我后悔了,我后悔没有留住他,怎么办?我后悔了怎么办?”

他冒雨过来浑身已经湿透,闻言心底更如泼过一盆冰水,他只觉得那种冰寒冷冽使他的心脏一寸寸地收缩。他只是无言的紧紧抱住她,她那灼热烫人的身躯微微颤抖,他在她耳边说:

“你发烧了,家霁,我们得去医院。”

第二天清晨,她已经退烧了。还是城郊的那所医院,明川捧过一碗白粥对着醒来的家霁笑道:“昨夜你还是吓了我一跳,难得抱得我那样紧,原来是因为头脑发热,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呢!”

家霁莞尔,他看着她脸上淡淡的还算开怀的笑容,忽然静静地说:

“总算还会笑,这样就好。”

她的眼神一暗,别过脸去不看她,他伸出手扳过她的脸,“吃粥。”她坐起来,伸手要拿那碗粥,他眼光扫过她那正在打点滴的手,命令道:“张开嘴——”他一勺接一勺地喂她吃粥,她看着明川那专注的神情,那稍稍低垂的眉眼直挺的鼻子和弧度恰到好处微微上扬的嘴角确实赏心悦目,她就那样一直看着他,好像是欣赏,又带着一些探究。他发现了她眼神里的不确定的因素,笑问:

“今天才发现我原来长得这么英俊吗?”

“不。”她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你……长得很好看。”迟疑两秒,她还是决定坦白了。一碗粥已经吃得干干净净,他问:“还饿吗?”她摇摇头。

“从来没有女人说我长得不好看,”他嘴角微微上翘,“但是,这句话从你口中说出我还是很受宠若惊。”他的笑容忽然多了几分魅惑,伸出手去抚过她稍微苍白的脸,他的食指尖薄薄的茧触到她时不知怎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好像不知被什么烫了一下似的。

“喜欢的话,那就让你看一辈子好不好?”他那样温柔那样期待地看着她,她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为什么不呢?然而那种感动的表情在她脸上稍瞬即逝,她只是打了个呵欠伸伸懒腰笑着说:

“明川,一辈子太长,我只争朝夕。今天你能陪着我,就好了。”他越是对她好,她就越觉得亏欠他太多。

他不置可否地笑笑,好像她的这种反应早在他的意料之中。

“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明川问,“能不能走路,甚至是……爬山?”

家霁诧异地看着他,他想干什么?

然而等到明川带着她站在那座苍苍莽莽秀丽无比的雾峰山前时,惊叹不已的她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刚刚发完烧的病人。阳光照在每一片叶子上,那笼罩上一层光亮的绿意生机勃发,昨夜的雨痕已经找不到了,仅在山路的微微湿润中还有迹可循。周围一片寂静,不是周日,游人也少,家霁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微笑着看向明川:

“好吧,我们爬山吧。”

他们一路沿着山路走,山路不算陡,路边时有少见的植物花草开着淡淡的花,树都是年深月久的老树,藤蔓蒙络摇坠参差披拂,朴实而张扬地展示着他们的生命力。家霁走得累了,明川时不时伸手拉她一把,她笑盈盈地向他伸出手,那笑容直到他的心坎里去。

“累了?我们要不要歇一歇?”他问。

她摇摇头,两眼尽是愉悦的笑意:“累了的话我也不歇,累了的话你背我上去好不好?”

“好。”他说,宠溺的眼神看得她心头一阵温暖背你是没有问题,“我还巴不得有人帮我挡挡树上掉下来的鸟屎!”他的笑声如此的爽朗,一时间整个静默的山林平添了许多生气。

“放心,到时我会与你‘共同分享’的!”家霁此刻的心情有如这撒遍人间的阳光一样晴朗。再走过一段回转的山路后,她是彻底的走不动了,她望望走在前面的明川,他正回过身来望着她,阳光透过叶缝漏了他一身,斑驳之中他的笑脸他的明亮的眼神在那么一瞬间竟让她有点恍惚,仿佛他已经在前面等了她千百年之久。她微微地失神了,她迈开脚步想赶上他,明川却已到了眼前,皱皱眉问:

“走不动了?我背你吧。”

她忽然想伸手去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他却已经蹲下身,她顺从地让他背着一路上山。

“明川,我重不重?”

“重。是我背过的女人里最重的!”

“你背过很多女人?!”她心里有了些不舒服的感觉。

“背过两个,一个是你,一个是我母亲。”他说。她舒心一笑,然而感觉到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沉了。

“明川的妈妈,一定是个很美很温柔的人。”

他稍稍顿了一下脚步,问:“为什么这样说?”

家霁笑了,“你就是这样的人啊。”明川曾问过在她心中他是怎样的人,家霁后来想过,像光亮温暖柔和的一抹阳光,脸上总挂着灿烂开朗的笑容的一个大男孩——应该就是那样的吧。

“到了。”已经差不多到了山顶,他把她放下,她还没站稳,就发现自己被大片大片的映山红包围了。一丛丛的映山红铺满了两边的山路,开着红似烈火的花,似乎要在有限的花期内把短暂的生命燃尽,映山红一直延伸到几间竹子搭建成的竹寮。

明川对她说:“我们到这里的茶寮喝茶休息一下。”

茶寮里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对明川笑笑说:“你来了。”

“是,这是我朋友,家霁。”他拉着家霁到竹寮前的茶亭坐下,老妇人拿出一套茶具,点燃了一个小炉子煮水,慢慢地拨弄着茶叶和茶杯。家霁好奇的看着老妇人把开水倒进盛有茶叶的杯子里又把茶水倒掉了来回三次,她询问地看着明川,明川笑着说:

“这叫洗茶,茶叶要经沸水三泡味道才能出来;也有人说,人生也如此,你觉得呢?”

“是啊,所以我常常觉得自己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她笑着叹息说。

“家霁,刚才爬山累吗?”他问,她点点头,他又说:“所以你现在坐在这里才感觉到更加的赏心悦目,更加的愉悦和舒心,是不是?”

第二十二章 孑立(下)

她细细的品着茶,茶味涩而回甘。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干什么,她一直知道的。从那次他在溜冰场重遇她开始,他就一直尝试着从不同的角度来改变她,解开她的心结,这般的用心良苦啊,她怎么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可是,她不知道她又能为他做些什么,于是,她只能默默地喝着茶,默默地看着那明亮耀目的光线变成暮霭沉沉。

在这薄暮时分,他和她坐在一块巨石之上,下临深谷,看着山间的云生云灭。

“茶寮的这个老嬷嬷,曾经是我的乳母,伺候过我母亲;我母亲死后,她就到山上来,开了这间茶寮。”

家霁没有转头去看他的表情,只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他一愣,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握他的手。

“她是个美丽而温柔的女人。”明川眼光柔和地看向家霁,“我外公是个外交官,我从小跟着我外公在外生活,到过越南,到过印度,见过许许多多生活在黑暗疾病贫穷中的孤儿,所以我从不自怜。”

从来没听明川说起过他家的事,这时才知道面前的这个阳光气十足的人,居然也跟自己的遭遇有着惊人的相似。

“我的父亲,事业做得很大,很少管我。但是他喜欢音乐,尤其喜欢小提琴,这就是我学小提琴的根本动机。很可笑是吧?”他仰头看看天空,“但是一年到头,我都不愿意和他吃一顿饭,知道为什么吗?”

“他在外面有许多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

“你恨他吗?”家霁把他的手抓得又紧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