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澈长叹了口气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琉璃,你果然还是我的琉璃。”

“殿…殿下,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还好吗?”林嘉若望着那看不见任何表情的银色面具,心情忽然翻滚起来,离开暗夜前发生的一幕幕又得现在眼前,“殿下,珍珠她——还有小绿,小蓝她们——”回想起溶洞外,珍珠那凄惨的叫声,林嘉若眼泪止不住地跌落下来,“珍珠她——”

“别怕,”暗夜澈擦去她脸上的泪,柔声说:“我都知道了,珍珠她只是受了伤,小绿,小蓝她们也都好好的,你不必担心。”

“真的吗?”林嘉若仰起满是泪痕的脸,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她们真的都没事?”

暗夜澈点了点头,说:“好了,一切都结束了。现在,我们回暗夜去吧!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再也不离开。”

“啊?回…回暗夜?”林嘉若愣住了,她是想到过要回到暗夜去给他一个交待,可是,并不是这样回去,她应该是和表哥,庆一哥还有阿墨,乔西云一起,在暗夜找到林凡,把一切问题尽可能地解决好,然后,用合适的方法回到云隐,让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若湖面微动的水纹一般恢复平静。暗夜澈依旧是暗夜国的太子,她依旧是云隐林家的小女儿,N市J中高三(2)班的林嘉若。

“那个…殿下,你听我说…”林嘉若不知道该怎么向暗夜澈说起,也不知道有些事是不是真的可以全部都和他说。

“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知道的。”暗夜澈在她耳边低低道。

“什么?你…你全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林嘉若惊的话都说不全了。

暗夜澈的笑声随同他的衣袖从她眼前拂过,眼前一阵晕眩,她闭上眼睛,倒在了他的怀中。

第十七章 漫夜

身体似乎在水波之上轻轻摇晃,鼻端有隐隐约约的异香。

睁开双眼,一片漫无边际的黑暗。

“醒了吗?”

冰冷的手指抚上她的面颊,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脑子里一片混沌,林嘉若咬唇努力回想着事情的经过。

她站在一大片白色的牡丹丛中,对面花气袭人的夜来香中坐着姚景明和丁庆一。她在月光下抚了琴,柳凤梧在她身前与一位绿衣公子谈笑风生,然后是廊子,在廊间的月光下她见到了他。

“暗夜澈?”她的声音惊疑不定。

暗夜澈冰凉的手指在她脸庞轻轻滑动,最后停在柔软的耳珠上。

“你…你做什么?我这是在哪里?”她扭头避开他让人不安的手指问道。

“我们在蜃海之上,”他清凉的气息喷吐在她耳畔,手轻抚过她柔顺的发,“很快,暗夜就要到了。”

林嘉若在暗夜澈气息的包围中浑身不自在,她推开他猛地坐起身来,伸手在黑暗中摸索着,四周空空如也,这空间竟和黑暗一样是无边的。

“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落英城?”静了半晌,林嘉若忽然问道。

伸出的双手被轻轻拢住,暗夜澈将她揽在了怀中,“为了带你回来,你不是属于我的吗?”

身子微微颤抖起来,她心里升起一些隐约模糊地的感觉,有什么事情在她脑海中呼之欲出,却又始终被一片云雾给层层挡住。

“咳——咳!”她忽然捂着胸口一阵猛咳,微喘着说:“头好像又疼起来了。”

“昨天的药没喝吗?——”暗夜澈话说一半忽然住了口。

林嘉若悄无声息地伸出双手,抚上了他的面颊。光滑而略带温暖的肌肤,暗夜澈并没有戴着面具,这就是这里无比黑暗的原因吗?

他是不是不能让她看见他的脸?

黑暗中,眼睛失去了功能后,其他的感观反到变的更加敏感起来,特别是嗅觉与触觉。

她抚过他的脸,握住他那记忆中如银丝般闪亮的发,叹息着说:“在你眼中,恐怕我是很愚蠢可笑的吧!”

暗夜澈的身子僵了一下,“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到他那突然变快的心跳,她眼中流出两行冷冷的泪。

“阿墨,你的笛子吹的很好,真的很好!你的演技也很好,真的很好!”

暗夜澈冰在了空气中。

林嘉若则在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流着泪,她真的猜对了,从来猜谜不中的她,这次竟然全对了。所有的云雾都已散开,那个让她心痛到无法呼吸的真相已在眼前。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计划的?”她的声音在黑暗中竟是出奇的冷静。

“我并不想伤害你。”暗夜澈的声音低沉,从一开始就知道终有揭破的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从你知道我是从云隐来的时候?还是——在你将我从潋星潭里救起时就已想好了?”她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的迷糊与无知,暗夜澈的计划并非天衣无缝,现在回想起来,破绽又何止一两处而已。其实她潜意识中是有感觉的,只是她不断暗示着自己,阿墨他救了我,阿墨他对我多好,阿墨他很可怜,那些感觉便在这些暗示下烟消云散了。

她,从来都是相信人心本善,相信这世界就如同她眼中的一样美好。

现在破碎了,那清澈眸中如水晶般清透的世界破碎了。

她最想信任的人,亲手打破了她眼中的水晶。

暗夜澈静默了半晌幽幽开口道:“从见到那块水晶开始。”

林嘉若下意识地往颈间摸去,心像是沉入了无底的深潭之中,水晶不在了。

“你若只是为了得到这水晶,何必费这么大周折?”拼命压着冲在胸口的怒火,她颤声问。

“水晶一共有四块,如果有可能,我想要得到全部!”暗夜澈感觉到她的怒气,却依然平静地回答。

“你如何知道水晶有四块?”

暗夜澈无声地笑了笑,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无奈,“这水晶原来就是我暗夜的宝物,我又如何会不知有四块?”

“暗夜的宝物?这明明是我云隐四大家族世代流传的宝物!”林嘉若大声反驳道。

“世代流传?哦,当然,在云隐抢走水晶的这四百多年里流传的吧!”

“你…你说什么?水晶是云隐从暗夜抢走的?”林嘉若似乎闻到那些沉旧往事从水面上浮出时令人难以接受的味道。

“那些沉年的过往你又何必太在意,你并没有错,我只想找回水晶,不想伤害你。”

“不想伤害我?”林嘉若流泪笑道:“狠狠地骗了我,假装对我关心,对我好,利用我寻找所有的珠丝马迹!我真蠢,还推心置腹地告诉你一切,甚至想带你离开这里一起回去云隐。而你,现在对我说不想伤害我?”

“你觉得我对你的关心,对你的好都是假装出来的?”暗夜澈的声音有些发紧。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林嘉若握着拳头,咬牙问道,“落英城的一切既然都已在你掌握,你究竟把我表哥和庆一他们怎么样了?”

“并未把他们怎么样,只是请赵城主帮忙困住他们,取走了我所想要的东西。”

“你是说另一块水晶?庆一哥的水晶?”林嘉若惊叫道。

“令我失望的是,只有两块水晶。另两块还在云隐,不是我一时可以得到的。”

“暗夜澈!”林嘉若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真是个可怕的人!”

蜃海很蓝。

蔚蓝的海水与天际相连,看不到边。

林嘉若的心也如海天一般,空茫茫的看不到边。

终于从那黑暗的房间里走出,她蜷缩在船尾一角的甲板上望着大海,再也未曾回首看过他一眼。

不吃不喝,不说话,不笑不哭,不挣扎。

是的,她难道不该挣扎一下吗?至少应该问他,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为什么还要把她带回暗夜?为什么不把她和表哥他们一起囚在落英城,或是干脆杀了她!

“喝药吧!”暗夜澈端着温热的药立在她身后说。

太阳快要落下海平面了,海水渐渐被染成了深浅不一的绯色。

林嘉若望着天边不断变幻着的云彩,似乎已融进了那片片彩云之中。

“一天不吃不喝也就罢了,如果断了药,”暗夜澈坐在她身边柔声说:“你会死的。”

彩云依旧神游千里之外。

“你真的打算再也不开口和我说一句话吗?”

云朵低低压在离海很近的天空中,像一只淡淡红色毛发的小狗。

“琉璃——”暗夜澈的银发在半落的夕阳下闪着濯濯的光,银色面具也被染上半侧绯色,他忽然伸手取下了那面具,刹那间银发尽乌。

伸手强拧过她的脸,“若你再不乖乖喝药,休要怪我——”说着,他将药碗端到嘴边喝下一大口,捏开她紧闭的双唇,俯身亲了下去。

“放开——”林嘉若惊怒地推开了他,淡褐色的药汁顺着两人的嘴角淌了下来。

“你终于肯开口,终于肯看我了吗?”暗夜澈背光而坐,乌发在傍晚的海风中飞扬,脸上墨色的痕迹如同一片暗光遮蔽后的阴影。

林嘉若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本以为已经干涸的眼中,重又流出泪来。

“你想让我看谁?阿墨还是暗夜澈?你想让我叫谁?阿墨还是暗夜澈?”

暗夜澈的眼神渐暗,一层痛苦的雾气在眼底蔓延。

“不管你看着谁,不管你叫着谁,那都是我,只是我!”他咬牙再次捏住了她的下颏,“还是要我喂你吗?”

林嘉若别开与他相交的眼神,伸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

“到底我要怎么做,你才能不恨我?”

云朵在风中悄悄变幻,淡红小狗已变成一只遥遥而飞的风筝。

“送我回他们身边,让我们回云隐。”

她不奢求他会将水晶石还给她,她想要的只是离开,离开这美丽诡异却伤人的地方。

“不许!”暗夜澈重又戴上那冰冷的面具,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彩云由绯变灰。他执起林嘉若的手腕,望着那晶莹的琉璃镯说:“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可以让他们回去。”

“我若不愿意呢?你又会对他们怎样?”林嘉若用手使劲往下拨那镯子,却是怎么下取不下来。

“他们留在这里,只有一个结局,”暗夜澈将她横抱着站了起来,冷声说:“死!”

停了片刻他又道:“还有,这镯子,只有为你戴上的人才可以取下!”

她在他的声音中打了个寒颤。

“我们是在谈交换条件吗?”

暗夜澈不语,只抱着她沿着甲板向船头走去。

“就算留在你身边,我只会更加恨你,会想杀了你,这样也没关系?”

今夜月圆。

蜃海再大,也逃不过月华的倾泻。

海面上如同结了层薄薄的霜,月华如霜。

“如果你能在爱上我之前杀了我,那么,我认输。”暗夜澈抬首望一轮皓月,心也被这如霜的月华浸的冰凉。

林嘉若闻言微愣,爱上他?她怎么可能会爱上他!

“暗夜很快就要到了…”暗夜澈缓缓将她放下,双眼直直望着前方的海面。

暗夜不是在蜃海的下面吗?

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向前望去,银霜似的海面竟然断了,海中央出现一个巨大的圆洞,海水到了那圆洞边便如瀑布般飞流而下,银蓝色的圆瀑,依旧美丽而诡异。

暗夜澈走到船首的舱前,那里有一面白玉石的墙壁,墙上有一株用宝石雕砌而成的若霞花,石花旁题着“落英永春”四个淡金色的字。

他伸手往那若霞花上轻轻一按,一股流光从白玉墙上迸射出来。这透明的光沿着船身渐渐蔓延,最后如茧子般将整只船都密密地裹在了光里。

船轻轻从海面上飘了起来,缓缓悠悠,仿若飘荡在银河之上。

月亮也近了,隔着流光,林嘉若觉得似乎与又大又亮的圆月擦肩而过。

伸手轻触那光,软软的,却透不过。

惊奇恍惚中,船已驶向圆瀑边。

暗夜澈一手攀在玉墙上凸出的花枝上,一手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沉声说:“抱紧我,闭上眼!”

林嘉若想挣脱却无力,她在心里忿忿地想,我偏不闭上眼睛,就要看着!

船儿飘过瀑边,已是悬凌在圆瀑中央。

从圆口向下奔泻的海水本该发出巨大的轰呜,但林嘉若却听不到一点水流的声音,那些银蓝色的海水似乎也变也成了流光,在静谥的月光下沿着圆口笔直的内壁缓缓流淌,不溅起一滴水珠,不涌起一朵浪花。

然后,流光中的船便轻轻往洞内沉去,不急不缓的速度。

林嘉若抬首望着空中的越来越远的圆月,心中生出莫名的恐惧来。就在那一刹那,眼前蓝光一闪,月亮完全消失不见,四周全是不再渡着银辉的深蓝色海水。

深蓝包着流光,流光包着船儿,船上立着心事早已不知是深沉如蓝还是依然如流光般通透的两人。

海水裹着流光,好大的压迫感,林嘉若觉得不管是眼睛还是心,都再也无法承受,她终于闭上了眼睛,任这光一步步将她带回那永远看不见星空的暗夜国。

今晚的圆月,会是最后一次看见吗?

第十八章 河渡

再睁眼时,船儿已入河道。

正是夜色空寂时,云入波涛两相暗。

举首仰望,蓝黑色的蜃海已成天际,本是银光四射的圆月只剩一抹极淡的光晕,隐隐约约地在天际晃动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河道两边是宽广的田野。昏暗的夜色中,那些终年得不到充足日照的庄稼虽不茁壮,却有一种别样的柔软。

晚风吹过,林嘉若只见两岸的田野层层浪起,软软绵绵,无究无尽。

暗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国家?这里的人又都过着怎样的生活?

“夜还很长,明早才能到都城,先去休息会儿吧!”暗夜澈牵起她的手说。

轻轻挣脱,倚着船舷坐下,林嘉若幽幽道:“这些庄稼的主人一定很快乐吧!”

不知她何出此言,暗夜澈立在船头望向河岸。

这些田野,这些山川河流,包括种着这些庄稼的人,全部都是属于他的。

都是他的国土,他的臣民。

可是他快乐吗?

风更大了,船儿乘着风破浪向前,两岸模糊的景物不断被抛在身后。

他的计划很成功,得到了水晶神石,也将她带回了暗夜国。可是他的心却沉重的仿佛被灌了铅。

她倚舷一宿,他立船一夜。

天光微现时,他将已朦胧入梦的她抱入了舱内。

让她在榻上躺下,暗夜澈轻拉了拉壁上的细绳。

“公子有何吩咐?”一个穿着永春宫淡米色侍衣的侍者出现在门口。

“备药。”

“是!”

青瓷小炉上的砂锅里逸出缕缕水汽,药香缈缈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