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贾氏屋里出来,云英不得不佩服贾氏的嗅觉灵敏,曼儿不正提着一篓子猪下水蹑手蹑脚从门前过吗?

见到云英突然出现,曼儿先是吓了一跳,继而拍着胸口压惊,嗔怪道:“六姐你吓死我了?”说完这句,曼儿便发现云英虽然换了一身深蓝色细棉衣裙,但也掩不住眉眼间满满的疲惫,这下子是真的吓了一跳,如花的面容上满是担忧,放下东西上前绕着云英转了一圈,理理她的衣襟、又踮起脚尖摸摸她的额头,柳叶眉都快皱到了一处:“六姐,你不在家歇着又是要去哪?”

云英心中一暖,这世上有人关心就是好,一下子就弥补了刚才的失落,拉了曼儿的手下来,笑弯了眉眼反问道:“六姐没事,还赶着去百家集一趟呢。你哪儿来的猪下水,要做什么用?你贾婶在屋里都闻到味儿了。”

曼儿瞧了一眼院门内,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又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云英,道:“是顾姨在七哥面前抱怨家里许久不见荤腥了,七哥便让齐叔从镇上带回来这个,反正她和爹会做,就让他们自己做呗。”

云英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顾八娘这人倒真是精明。关平考上秀才、关家的日子日益好过,远根又被云英找了借口弄去念了书,如今眼看着都能参加童生试了,要是还没意识到曼儿的过继是个错误那她就有些愧对她精明会算计的头脑了。不是为了她自己,就算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远昌,她也要紧抓远根不放手;不管云英用什么法子都不肯将远根的户籍给划出来。

远根这孩子重情重义,乔百胜只教了他短短两三月的时间他都能为了乔百胜的过世伤心难过好一阵子,更遑论之前还算疼爱他的爹爹乔木头了;不过远根也很有主见,什么能帮,什么不能帮,帮到什么程度?他心里自有一番计较,云英倒也不担心。摸了摸曼儿柔顺的发丝叮嘱道:“要是叫你帮着干活你就带远昌玩儿,可别傻里傻气去河边洗猪下水,回头弄一身味儿。”

“知道啦,六姐。”曼儿推了云英一把。“差点忘了,齐叔还在安澜桥头等人,你赶紧去,免得待会儿走路累着。”

乔齐做了小鸡生意后座驾已是从牛车换成了马车,大大缩短了从李家村到百家集的距离,不过是云英打了个盹儿的时间,马车便过了罗家岙,车上多了几个这几年来已经面熟的人物,其中便有不管闲事只说人闲话的罗五婶。

见云英醒来,不由啧啧了两声对身边人抱怨道:“当真是身份不一样了。见着长辈连个招呼都没有。”

边上的人想是深知罗五婶的脾性,倒是没和她一起起哄,只是看了眼气定神闲的云英,支吾着回道:“许是真的没看见。”说罢,微微带着几分讨好地招呼云英道:“云英丫头。我家今年种了一亩地的玉米,可我家那男人只听了庄稼把式那段,眼见着这玉米都要熟透了,我还只知道可以煮熟了吃,正说哪日托了乔齐到你们村子问问看你们都是怎么做来吃的。”

朝廷今年大力推广种植玉米,推广的时候都是免费提供种子和种植经验,但关于怎么储存使用这点到了偏僻的乡镇就没几个能清楚了;这问话的罗家岙人算是比较开明的人家。只是勇于尝试的新物种却不知道收获之后从何处着手。

乔齐此时回头对云英露出个歉意憨厚的笑来:“上次去罗家岙给牛婶送小鸡时吃了牛婶两个嫩玉米棒子,一时嘴痒,就说了云英家吃过的馍馍和玉米饭来。”

云英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相反,牛婶这谦恭的态度让她觉得很舒服,斜睨了一脸尴尬的罗五婶一眼。云英自顾自和牛婶说起了玉米的好些做法,马车上顿时就只能听见她清朗干脆的介绍,旁人一个个竖直了耳朵倾听,毕竟,玉米种植的条件不高收成却不错。有人开了头,后面的人便想着要照学。

只有罗五婶在边上听着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的。罗家岙是百家集数得上名号的贫困村子,起初她靠着熟知山上几处稀罕野生菌类生长地方日子过得还算中上,自有一番优越感在。然而从去年开始,罗家岙陆续有人种了玉米,虽然不多,但送到镇上去给走商的脚人还算卖出个不少的价钱。今年又有好一部分人种上了玉米,等秋收后想必又有不少人家能比她冒尖吧。

念及此,罗五婶心里不禁算计开来,幸灾乐祸地打量云英,心道:改日就让你笑不出来。

不用改日,云英今儿就已经笑不出来了。既然是做客,云英当然是直接走了李府的大门,来过百家集许多次,李府那大气奢华的门楣算得上熟门熟路了,可奈何门口守门的小厮她不熟啊,不管她说什么,人家都以鄙视的眼神回一句“走开些,别挡着公子小姐进门的道。”

几次下来,云英耐心尽消,爱进不进,转身就往边上巷子走去,穿过巷子就是珍味居,既然来了百家集那就去问问珍味居今年收不收红薯吧。

可她忘了,李府有个偏门就是在巷子里,要去珍味居必定要从偏门经过;离偏门还有两丈远的时候就被等在这儿的乔远慧发现了。不过,此时的乔远慧显然心情欠佳,看到云英的第一时间就冲了出来,怒气冲冲的模样就像云英欠了她多少钱似的。

“你要是不来就早些让人说一声,你知道我等了多久?”乔远慧劈头盖脸就是一句责问,上下打量了一番云英还不如她的穿着打扮,嘴角向上勾了勾,总算不枉在此等候半天。

“那我现在走可以吧。”云英见着乔远慧高高在上的模样就觉得心里不舒服,拽什么拽?

乔远慧可能是没料到有人都在李府门口了还能坚定地转身离开,一时愣了愣,继而想到李银凤的命令,哪里敢让云英就这么转身离去,双手一摊,拦在了云英面前:“不成!”

“为什么不成?你不是等得不耐烦了吗?就当没看见我成了。”云英施施然住了脚,斜睨着比她高了半个头的乔远慧。

乔远慧眼珠儿一转,努力在脸上扯出个牵强的笑容来,拍了拍云英的肩膀,用哄骗小孩子的口气道:“苕花,呃…云英,李府里面有很大的砖瓦房,里面有很多你听都没听过的点心水果吃食。而且远慧姐给你准备了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带回村里保证羡慕死别人了。”

或许是觉得这筹码不够高,乔远慧再加了一把劲:“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怎么像个秀才娘子,趁这个难得的机会,我带你看看我们李府邀请的那些少爷小姐们,学学人家。”

“我就是我,有什么好学人家的?”话是这么说,云英也才发现自己从头到脚的穿着打扮还真是土的掉渣,一直以来她都顾着干活儿利索,倒是没想到这漂不漂亮上头来。

“走吧走吧。”乔远慧此时的心思早已飞到李府后花园的寄语轩去了,仗着身高优势双手拖住云英手臂就往里面拖。

这几日天热,坐落在满是垂杨柳池塘边的寄语轩便成了李府宴客的首选。现下李府里正是人手不足的时刻,她还想要借着机会好好在少爷面前露露脸呢。

云英呢?也是半推半就迈开了脚步,否则凭着乔远慧绣花那点力道怎么拖得动常年劳作的云英。

寄语轩中此时男男女女坐了不下十人,除了关平,每个人身边都带着个小厮或是丫鬟;但经过早上一番你来我往试探后,此时倒也没人敢小觑于他,李银凤更是暗示了李长海安排了个小厮小马随身侍候在他身边。

关平今儿的打扮细看也如鹤立鸡群,长相斯文儒雅、身穿贾氏独家绣艺的竹青色长衫,手拿亲笔所书扇面的山水折扇,摇动之间潇洒立显。

少男堆里怎么羡慕嫉妒恨尚且不论,女眷这边可是凑了不少韶华少女面红心跳议论不止。当然,议论归议论,真的动心思的倒是没两个。比起关平来,懒洋洋斜倚在主位上不时利用酒窝对人放放电的李长海条件要优越得多。

李长海也是秀才,虽然不一定能考上举人,但耐不住人家家里银钱多啊;就算是考不上举人,家里有银钱也能照样捐个好官,指不定比关平还平步青云。

关平考上秀才后接连两届会试都以这样那样的原因败北回乡,经历了两次考试,就算是家有余粮那也不一定够第三次考试后疏通关节的,京城的官员可不像百家镇保长这么要求低。

综上所述,关平在少女们的眼中只能算是个鸡肋,不像在场别的大多数先天条件优渥的男人,欣赏归欣赏,要行动可要经过家里人同意。

李银凤身边跟着个临时抽调到身边的丫鬟小梨,听着周遭少女们转移了话题聊起了朝日城的穿着打扮,她眼神闪了闪,招手唤了小梨道:“你去看看远慧和她堂妹聊得如何了?既然来一趟咱们李府怎能让人家空手而回。你去:就说本小姐想见见她堂妹,也赏两件小物件给她堂妹。”

正文、124 报仇雪恨

云英被乔远慧带到寄语轩时,公子少爷们在李长海的引领下纷纷出去沿着池塘赏花作诗附庸风雅去了,寄语轩中只剩下了几位不想大热天出去游玩的小姐。

见着乔远慧领着云英进门,当即便有人嫌弃地皱起眉头:“银凤,明明是我们的聚会,你到哪找了这么个人来?”

李银凤没立即回答别人的问话,而是打量了一番云英的穿着打扮后指着下首一张椅子随意说道:“你在那坐会儿吧。”吩咐完云英,李银凤这才回头端了桌上茶水抿了一口,反问问话的那位小姐道:“秦小姐,听闻令堂大人把百家集书院边上的铺子交给你打理,不知道一月能入账多少?”

此话正说中秦小姐心中得意之处,忘了刚发难的问题之余笑眯眯回道:“不过是个打发时间的玩意儿,一月几十两银子混个温饱而已。当不得刘小姐家中一件首饰。”

“首饰再好那也要衣衫配,刘小姐要给令尊提个建议,首饰铺子里要是能配上些朝日城里大家闺秀穿着的衣服就更好了。”旁边又有人不甘寂寞插话道:“你们看李小姐身上的衣服首饰,啧啧,不愧是朝日城回来的人儿,这一身值不少银钱吧。”

李银凤等的就是这类话,起身略显得笨拙转了一圈:“这些都是母亲帮着置办的,别的我不太清楚,这身衣裳我知道花了六十两银子。”

作为首饰行家的刘小姐一眼便见着李银凤头上一根牡丹花簪子价值不菲,当即有些酸溜溜道:“李府现在的门第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了。银凤姐姐头上这根牡丹簪子应该是一套吧?听说朝日城买一套这样的首饰起码得三百两银子。”

“呵呵呵,是吗?”李银凤一只手捂着嘴巴,笑得如同刚下蛋的小母鸡,“这是长海买给我这个姐姐的及笄礼,我倒是不知道值这么些银子,看来回头我得给他添上些。”

唧唧唧,喳喳喳,…

云英真不知道李银凤半路截了她来此是个什么意思。来了就听一群富二代、富三代在这里斗富,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

瞧瞧小姐们说得热切,丫鬟下人们听得专注,云英回想了下进府的道路。还好不长,出了这寄语轩只管往后花园走,沿路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也不怕最后被人恶意栽赃什么的,干脆趁着别人不注意一步一步往边上挪着,挪着挪着,挪到了最边上,和守着寄语轩的两个婆子打了声招呼,往偏门行去。

此时,她真的是十二万分后悔。怎的都没做计划就想找李府做主人谈土地买卖之事,完全是自讨苦吃;看来,她的确只适合打有准备的仗。

殊不知,在她身后,李银凤的小眼睛闪烁着得意的光芒。李银凤此举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云英知道两人的贫富差距有多大,待得过两日她想好了之后才能不战而胜。

“云英…?”就在云英即将摸到李府的偏门时,身后响起了一个不确定的呼喊,回头一看,关平一个人站在树荫下。

“云英!”关平见自己并没看错人,再唤了一声道:“你是刚来?”

“呃…”云英不得已,转身退了回来。停在了关平面前三四步的距离:“关平哥,我先回去了。”

“既然来了待会儿和我一同回去便是,”关平温文的笑容在看清云英的穿着打扮后淡了几分:“你是从朝日城回来就直接过来的吗?”意思是所以穿成这样?

可惜云英向来迟钝不会看人脸色,还以为关平就是那个憨厚中带着古板的“关平”,摇了摇头:“才不是,我赶回家后换了衣裳才来的镇上。”

“那你怎么都没换件体面点的衣裳?这儿可是李府。不是咱们李家村。”关平扭头看了眼身后,突然想起另一件事来:“你不是去给我买书童吗?人呢?带来了吗?”

云英突然后知后觉想起来为着胡三身上的伤势花出去的几两银子,一笑掩饰了尴尬道:“银子没带了多少哪里买得到书童?不过你别担心,我给你买了个保镖。”

关平脸色有些发沉:“保镖,此去京城会试有书院同窗同行。还请了朝日城镖局护卫,你又买个保镖?有那银子的不如给你自己置办两身见客的衣裳。”

“衣裳等你考上举人再置办也不晚,现在多好,干净利索,有事儿也能跑得快不是。”云英拉了拉身上细布衣衫,比起村里那些人,这样的衣衫已经算上好的了。

“现在还有什么事情需要你跑得快的?如今咱们关家不同于别的人家…”

眼见着关平要开始来一套贾氏特有的“门第经”,云英就觉着头疼,“行了,关平哥我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做那些下人才干的事情;但前提条件是你要想办法让我见一见如今李府管事的人,能凭着你的面子租种或是买了村里那些属于李家的良田。”

此时也不是说这些话的最好时机,说了大半打算的云英也说不清自己是着了什么魔会和关平说这些,干脆伸手推了关平一把:“关平哥,我听到那边有人在叫你,你赶紧玩去吧,我去珍味居等你一块儿回家。”

云英偶尔会想,比起前世那些温室中长大的高中生,十六岁的关平已经称得上早熟有担当了;她顶起关家那副重担之后便一直竭力让关平能够过得自我开心一些,并不希望他局限于一处;能有他自己的交际圈子也不错。

关平竖耳听了下后,果断地提了衣摆便走,走的时候没忘记叮嘱云英道:“那你快走吧,要是酉时还不见我过去你就搭了齐叔的马车回去,可别一个人走山路。”

“好。”云英这人就是容易满足,关平最后一句关心被她收入囊中,嘴角绽开一朵可爱的笑花。

“笑得真丑!”

云英勾起来的嘴角都还没来得及放下,一声带着傲气的男声又在身后响起,这次,说话的人竟然就站在偏门边上,也不知在那多长时间了。

“你怎么在这?”云英只一眼便认出了来者是前两天花了一百两买了她松花皮蛋的那个凯子。

今天身上穿着一袭亮眼的宝蓝色锦缎长袍,发丝用个金冠束着,不过他似乎是从树林中窜出来的,发丝上黏着些蛛网和碎叶,几缕调皮的发丝还冲破了金冠的束缚落在脸颊旁边,斜斜的站姿说不出的慵懒邪魅。

“本少爷为何不能在这?”李长海笑得意味不明。刚才他不想听一群人对着一滩死水的池塘念酸诗,便循着记忆绕了小路想从后门溜走,谁知道刚到了门边就听见有人在叫“云英”,吓得他一个深蹲就缩在了门脚边,也因此听到了一段牛头不对马嘴的精彩对话。

让他觉得奇怪的是,眼前这个数度骗他都机灵巧变的人遇上关平怎么就像傻子似的,居然一点听不出来人家的嫌弃之语?

“哦?我知道了,你是偷偷进来李府的?”云英见他躲在门边狼狈的模样猜测道。

“本少爷难道就不能是李府的人?”李长海潇洒地一拂衣袖,一步三摇地往云英走近。

“你?”云英上下打量这位年纪和关平差不多大的少年,“李府三位少爷,老大李长兴今年三十八岁,小少爷都二十来岁;二少爷李长风今年三十四岁,小少爷听说才十三岁;三少爷李长海倒是十五六岁,可那是个身宽体胖的家伙;难不成?你是李家哪位庶出小少爷?”

这人在珍味居被讹了那么大笔钱都没生气,云英可不认为现在他就勃然大怒了。她当然也不想留在这儿和人胡乱蒙,关键是这人就站在偏门中间,除非从他头顶上越过去,否则根本就出不去这李府。

“谁是庶出的小少爷?本少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李长海是也。”李长海就差没拍着胸口保证了。“身宽体胖”,也亏云英说得出来,他李长海可是风流倜傥潇洒万状迷倒万千少女的翩翩佳公子。

“你是李长海?”云英脑海里想象下当年走路都需要用滚、踢毽子抬不起腿来的李家三少爷;再对比如今人模狗样的邪魅帅哥,那可不是一般的变化大啊!

“如假包换。”李长海伸手从袖中一掏,一个做工精美的鸡毛毽子就被拿到了手中,扔到空中,单脚接住,身子翻飞,穿花、反跳、连踢,高难度动作一个接一个被他轻轻松松耍了出来。末了还一个完美的收势,脸不红气不喘地看向云英,眼神亮晶晶,一副求表扬的模样道:

“这毽子我踢得还算可以吧?”

话是这么问,李长海心里可是不断冒着得意的泡泡,等着云英称赞呢;当年,她对着关平踢毽子的矫健身影流口水的模样不知怎的就像是印在他脑海里;去了朝日城后他不分寒暑每天苦练,终于练就了一身出神入化踢毽子神技,还因此收获了如今健硕的身材,为此他可是得意万分,就等着在云英面前出口气了。

正文、125 鸳鸯玉佩

李长海等的是云英的赞誉,想看的是云英崇拜的眼神,这就像是个执念,困扰了他这么几年。

可是…

云英刚才是觉得李长海这人脑袋瓜可能有点问题,现在很肯定他智力指定停留在十来岁年纪;毕竟,有哪个正常十五六岁的富家少爷会顶着一脑袋蜘蛛网拦着个人就表演踢毽子的?

为了不让这“孩子”受打击,云英只得配合着满脸严肃地点了点头:“三少爷毽子踢得真好,姐姐看完了,能走了吗?”

李长海一愣,云英夸了自己!那自己又该说什么?做什么?他说不出心里的失落感是怎么回事?一直记挂的事情了却却是没有该有的得意,一时了愣在了原地。

云英见他呆滞的样子,心道这人该不会傻了吧?有这个好机会还不走更待何时。瞅准李长海让出的通道,云英的动作飞快,她都跑到了门边李长海才算反应过来。

她又跑!

“乔云英…”李长海气急败坏的唤道,可叫了一声后一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追出去的脚步重新停在了原地。

“少爷,你在哪?”远处,小厮小猴子焦急的声音若隐若现。李长海听见后微微歪着头,眼珠儿飞快转动,也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坏主意。

随即打了个响指,走到门边一脚将后门给踹得关了起来,随手摘了腰间的玉佩收在怀里,高声回了句:“在这儿呢。”接着便面现焦急,四下寻找起来。

“少爷,你怎么在这儿?客人们都等您呢。”小猴子是知道自己这个主子时不时就会出点状况的,只求没大人管束的少爷别太出格就好。刚刚在心里求了少爷别太出格,转眼就见着他一声狼狈的样子,吓得小猴子面无人色:“少爷,你怎么啦?”

李长海袍袖一挥:“还不快过来帮着找,你家少爷我的鸳鸯佩不见了。”

“啊!”小猴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稳住了身体心神已是大乱。

鸳鸯佩,乃是李家三位少爷独有的玉件首饰,取自同一块玉石,交由腾云最厉害的工匠打磨雕琢成三块交颈鸳鸯模样玉佩。玉佩在少爷成年时交予。成亲时能够用特殊手法将玉佩一分为二,交给少夫人一块。这玉佩不但是小夫妻和美的象征,更是李家家主的身份证明。

“少爷,鸳鸯佩上面的绳索可是老爷从京城里求来的冰丝织就的啊,怎么就掉了呢?”小猴子都快哭了,冰丝织就的绳索不怕刀砍火烧,一直就系在少爷腰带上怎么就不见了呢?

“本少爷要是知道怎么掉的还用在这辛辛苦苦找么?”李长海抬手就给小猴子一个爆栗:“真是笨。赶紧帮着找。就在这条路上,刚才本少爷从那边出恭过来只走了这么一小截。”他指的方向正是偏门边上一个草丛,里面有一间废弃的花匠屋子。

小猴子捂着被打疼的地方,委屈地扫过这段打扫得连片落叶都看不到的石板道。嘟囔道:“这儿要是能看得见玉佩您不都找着了吗?”话是这么说,还是埋头仔细寻找了起来,着重寻找那些路边草丛遮掩的地方。

从这边到那边,连偏门边上的草丛都找了个遍,哪里有鸳鸯佩的踪迹。巴掌大的东西总不可能自己长脚吧?

鸳鸯佩没长脚,可李长海长了手啊!作势帮着寻了一遭,李长海还假模假样气呼呼地命令道:“去多找几个人来帮忙;顺便问问刚才有没有人走过这边,要是捡着了还给本少爷,本少爷重重有赏。”

小猴子是知晓鸳鸯佩的重要性,依言大呼小叫地往人多的地方走去。

这一去,简直如同水滴入了油锅。虽然没亲眼见过李家的鸳鸯佩。但鸳鸯佩的大名在场诸人还是听家里人提起过,要是帮李长海捡到了玉佩不吝于送个大人情。听到小猴子找人的话一个两个的带着仆人就匆匆赶来。

还在寄语轩的李银凤等小姐们也都跟着到了隐在后花园的这条小路上。

一条路来来回回都被踏了无数个来回,偏门边上的花匠废屋更是被翻了个遍,估计草丛里的蚂蚁都被踏死了一大片,可连玉佩的影儿都没找着;李长海俊俏的脸孔沮丧的表情直直让在场的小姐丫鬟们心疼,恨不得解下身上的玉佩交给他解解忧。

“啊——”乔远慧突然叫了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叫什么叫?你想吓死我啊。”李银凤本来就生气李长海怎么就丢了玉佩,可她有火气哪儿敢冲着李长海发,听乔远慧这一声叫便怒从心起。

“不是…小姐,奴婢是被那边一根树枝给吓了一大跳,奴婢以为是条蛇。”乔远慧不知道心里想着什么。跪着给李银凤请了罪,惊慌失措的俏模样让在场不少少爷公子怦然心动。

有一位离着乔远慧所指的树枝近的公子伸脚踢了那截树枝一下,忍不住给她求起了情:“李小姐,你看这树枝还真的挺像长虫的,这位姑娘被吓着也是人之常情,你就别责怪她了吧。”

李银凤瞄了一眼黑褐色树枝的确很像一条蛇,见说话的公子人长得还算顺眼,为了不在众人留下恶主的形象,只得讪讪瞪了乔远慧一眼:“还跪着丢人现眼什么?本小姐有说要怪你吗。”

“多谢小姐恩典。”乔远慧从地上起身,站到了李银凤身后,眼神却是不经意地扫了遍关起来的偏门,她明明记得进来时急匆匆并未关门;方才…

于此同时,关平皱着眉抿着嘴满腹心事的模样也不知在筹谋着什么。

李长海这时候摸了摸胸口处的玉佩,歉意地给众人拱手道:“今日小宴让诸位一同受惊了!在下改日在珍味居设宴感谢各位,还请今日在场的诸位到时赏光。”

客人们也知道继续留下去没什么意思,顺着这台阶一个两个相继道别离去,关平在大部分人离开后也借机提出了告辞。

李长海一改和旁人道别的话语,留客道:“关公子稍候,区区还有些学问上的事请教。”

人家都这么说了,关平只好又多等了一会儿,不但关平觉得困惑,就连同李长海一起站在院中送客的李银凤都觉得奇怪:“长海,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做学问的?”

“咱们家不是想往官路上走一遭吗?我是自认懒得和那些虚伪的家伙虚以为蛇。可不妨碍我现在就巴结巴结有把握做官的人吧!”李长海懒懒地答道,心思明显飞到了别的地方,开始飞快地运转。

“你…,咳咳。”李银凤力持镇定地维持一贯的表情:“长海是觉得这关平值得咱们李家拉拢?”

李长海慵懒的眼神在触及李银凤眼中的欣喜时闪过一道精光,随即像是漫不经心地透露道:“是啊,现在要是想要拉拢一位举人可不是百十两银子能见着面的事儿,就算见着面了也不一定能拉到忠心耿耿的在身边。但若是在举人还是个秀才时就拉拢在身边,你说他考上举人还跑得了吗?来的时候就听爹和大哥、二哥说起,让他们寻着值得拉拢的穷秀才,在人家考上举人后帮着疏通关节,捐个实官,这样算起来不但省钱,而且还稳当。”

李银凤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里,到此不禁轻声问道:“要是人家过河拆桥怎么办?”

“这个更好办,想方设法绑到一条船上不就成了!”李长海眼见着就要到了会客的院子,拂拂衣袖做了总结:“这一遭,我就觉得这关平不错。李家村出来的人不管怎样先有了三分香火情,过两日我再去他家里走一走,瞧瞧什么能打动他。”

去,他肯定是要去的!他还要等着关平把丢东西的消息传给云英,然后去逼问那滑溜的丫头,看她什么反应!竟然敢自称自己的“姐姐”,也不瞧瞧她那五短的身材。

李银凤就差没双眼放光,应和着李长海的话连连点头:“长海不愧是爹最看重的人。”

李长海轻轻嗤了一声,在李银凤还没来得及察觉之前将话题扳回正道:“凤姐手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丫鬟,我打算挑一个待会儿送给关公子带回去服侍他病中的亲娘。”

“嗯,我那小梨就挺合适的。倒是你不觉得该先给人家配一个书童吗?”李银凤立马也想到了送人的主意,想起关平今日刚来连礼物都自己背在身上就觉着有些寒酸。

“凤姐提得恰好,今天小马跟着关公子服侍还算尽责,不如就送这两人给关公子吧。”李长海失笑,怎的女人就知道送书童这一招。可惜云英那穷丫头始终棋差一招,买个书童都不得人高兴,不知道她看见自己送去的书童和丫鬟能有什么表情?

想起云英几年不改的财迷模样,李长海恶意一笑,补充道:“既然是送给人家关家的,凤姐可别大方的给了月钱,让人关公子觉着咱们家庸俗。”他决定,待会儿就给小马升升月钱去,小心眼猜测云英知晓每月要付出一笔不菲月钱后是个什么表情。

正文、126 顺水人情

一个“孝”字,加上“门第”二字,关平就算有心想推拒李家的馈赠也说不过已经在商场磨练两年的李长海。

弄到最后只好带着一个小厮一个丫鬟上了李府特意派出来送他的马车;送他上马车之际,李长海为了彰显自己并非贿赂,特地叮嘱了关平道:“宁远兄,要不是李府实在养不起多余的下人怎么会让你们家赏他们一口饭吃呢!还请宁远兄莫辜负了小弟的一番心意。”

李长海先前便说了,李府准备在年前整府搬迁至朝日城,府中现有的下人等于没了出路,关平这里要是能接手两人不吝于雪中送炭,对两个下人也不亚于再生父母云云。

李长海说得真诚,李银凤又在一旁敲边鼓。说什么以关家如今的门第,秀才公怎能没个小厮服侍,秀才娘也该有个贴心的丫鬟侍候;小马和小梨两个那都是李府从五六岁买进府中,学了好几年规矩才提出来听用的云云。

关平白净的面皮微微发红,也不知是激动的还是刚才喝了半杯酒醉的,对李家的盛情他是盛情难却,想起别人连传家玉佩丢了都顾不上找,还处处为自己和娘亲着想,一时心里百般滋味交集,眼神躲躲闪闪完全不敢看李长海“真诚”的目光,缩到马车内道了一声谢。

马车循着他的指点到了珍味居,关平身上还带着临行前贾氏给的银两。李府那些精致美味的食物不好给娘亲带上一些,这珍味居的招牌菜他还是能带上两道回去孝敬娘亲的。

可惜,此时珍味居的两位掌柜都在后厨听云英说土豆和红薯的一桩桩好处正目眩神迷,几年不曾在百家集露面的关平并不为人熟知,他在珍味居点菜可不像云英那样享有特权,一荤一素一汤,简单的三道菜花了他整整六两银子,几乎是他身上散碎银两的全部。

听店小二高声报了价钱,看着店小二伸出来的手掌。关平的脸色一变再变,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让找掌柜打个折扣的话来。

更让他郁闷的是,等他给了银钱,收拾了东西准备去后厨找云英时。她和刘大掌柜说说笑笑出现了。

“关平哥,你过来接我啦?”云英并没发现外面还有辆马车等着,扫了一眼他手里的食盒,只以为是店小二依着刘大掌柜的吩咐按惯例给装的小菜,心情颇好得转头笑着给刘大掌柜告别道:

“刘大叔,关平哥过来接我,我就先回去了。”

刘大掌柜看重的一直是“关平娘”,只是这两年他越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关平娘擅长的不会只是种田种菜之道吧?除了云英偶尔来讨价还价买卖东西,关平那边可是一点都没看出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来。一个举人都不足以让刘大掌柜如此挂在心上。更遑论关平还只是个秀才了。

听得云英告别,刘大掌柜只是慈祥地笑笑,叮嘱了一声“小心”,便转身忙自个儿的事情去了。

本来还想多谢刘大掌柜这几年照顾的关平只好讪讪收回了即将行出去的揖礼,转身拂袖出门。看得出,心情真的不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