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知口误的云英装作没听见他的话,转而吩咐起远根:“远根下午就别去田里了,在家温温书,开年要去学堂了可不能被别的同窗落下。”

李长海见她故作忙碌的背影,邪魅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转头优雅地招呼罗松:“罗五,你可真有口福,云英做的饭菜就是镇上珍味居的刘二掌柜也是大加推崇。”

“可不是,以前说同我说乡下地方的人只吃早晚两顿,吃食上还没什么变化的?分明就是骗我不想让我在外面待吧。”罗松对这一点耿耿于怀,当初他要不是等着看云英是怎么做一盆“步步高升”盆景而忍痛留了下来。哪里知道庄户人家的生活不比大户人家差,虽然吃的东西不够精致也不够稀罕,但味道和份量绝对管够。

“嗤…”李长海笑着放了筷子:“你啊你,谁敢骗李三少爷你呢?你倒是有没有问过云英家以前的日子是怎么过得吧!这十里八村的人也只有云英家舍得多一顿午饭还准备宵夜的点心;有的人家还要为着仅有的两顿饭精打细算,恨不得吃在别人家做活儿就在自己家的。”

就是胡三和胡蝶原本都以为云英家有一顿午饭很平常。也是后来才慢慢知道,也就只有云英一家而已;罗松之前在富庶的朝日城享福,更是不甚清楚了,惊得不住拿眼神打量云英,连筷子都不太敢往菜里伸:“难怪胡管家要收我的食宿银子,感情是为了让我吃得舒服点。”

如此单蠢的罗松让云英失笑,亲手将最后一份他最爱的孜然油炸土豆放到他面前,擦了擦手:“罗五哥尽管放心,即使没你给的食宿银子咱们家也是吃得三顿饭,这是好几年的习惯了。”

关平娘在日子好过些以后就强调了要和“大户人家”生活同步,曾几何时,云英还为着关家中午多出来的一顿发愁,此时想来心情未免黯然,“你们吃,远根和胡管家多陪五哥和李三少吃点,我和曼儿两个去厨房。”

有李长海在,胡蝶是不被胡三准许上正席,她不来,曼儿也不会来,云英干脆陪着两个小妹妹也自在些。

云英前脚离开后,李长海就和罗松聊了起来,间或拉着远根和胡三说上两句,看上去他倒像是桌上的主导人似的。话题被他东拉西扯的就扯出个稀罕事来。

“你们不知道来的时候我在山那边遇到了什么?”李长海卖关子的本事历来不差,讲了些他这些年在路上遇上的极品事情极品人,很快将话题扯到了今日。

“遇上了什么?咱们这儿没有强盗也没有土匪,更没有什么大型野兽。”远根在三个阅历丰富又没有恶意的大男孩面前完全恢复了本性的活泼,之前李长海讲的那些故事都被他给排除在外。

李长海就是喜欢这样的配合,罗松不稀罕这些历险故事,胡三一副鄙夷眼神的样子几乎让他说不下去,还好远根这孩子真心不错,要是有朝一日他做了远根姐夫,他指定竭尽全力让这孩子奔个好前程。当即抽出扇子在桌上重重一拍:

“就山那边有个亭子那,我的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听到外面有人在问马车是不是来李家村。你们也知道本少爷心地善良日行一善,本想着顺路方便人一程也无所谓,便吩咐了老马让那人上车。只是那人刚一上车我就闻着味道不对,那人是多少天没洗澡了,呛得我差点把早饭给吐出来。”

说到这儿,李长海得意地扫了一眼胡三和罗松,结果胡三不动如山继续大口咀嚼,罗松状似吃得差不多了,放了碗筷皱了皱眉。

“李三哥,村里时常有人这样的,遇上了捏着鼻子少出两口气便是,后来呢?来的时候分明就没看到马车上有别人啊。”原谅远根这孩子极少听故事,这时候竟然还咬着筷子兴致勃勃追问。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掀开帘子一看,吓了我一跳!那人不但浑身像个叫花子似的又脏又臭,还长得斜眼歪嘴,嘴巴边上淌着口水。这样的人分明就是个傻子嘛,当下我就让老马载着他又回了那个亭子那放下去。”

“那那个傻子也愿意?”想象下李长海形容的人,远根放下了筷子,觉得李长海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吸引人。

“当然不愿意了,那傻子还说要到李家村相媳妇,以后就可以吃香的喝辣的了;老马让他回家,他偏不回,还说什么媳妇的家里人要到他家相看,他娘不准他回家。”

“他不在家人家怎么相看?当真是傻子,傻子娘也是傻子。”远根为此事下了注解,见桌上人吃得差不多了,起身先帮着收拾起来。

“呵呵,这有什么!我家有个管事都六十多了,有人给他说了个小寡妇才三十多岁;那小寡妇说要来相看相看,那管事怕小寡妇见了就不嫁,躲出去让他儿子在家守着;结果小寡妇见着管事儿子相貌立马同意了亲事,成亲当晚才觉得不对劲,晚都晚了。现在见着当初相看的人只能认命。”罗松倒是觉得寻常,这事情在腾云不少见,他家知府爹就遇上过好几起这样的案件,只是最后吃亏的都是女方;他记得这事情还是李长海在罗府的时候发生的,他讲起故事来倒是一副惊奇模样也不知是为何。

为何?当然是为了引出罗松说出此事了。远根不是笨蛋,胡三也不是笨蛋。

砰——

这次,轮到胡三突然将桌上的一个粗瓷碗捏碎,目光严肃注视着李长海不语。

“啊呀,胡三哥你的手没事吧。”远根看了下,胡三的手掌丝毫无损,也就微微放了心,不过他也想起了今天的事情来:“李三哥说的山那边亭子听起来怎么像是罗家岙呢?这么巧,二伯娘也带了三婶婆去罗家岙给六姐相看去了。”

作为一家之主,今早杨氏走的时候还特意来家里给远根交代过一声,原本他想去的,可是罗氏死活说他是个孩子家家的什么都不懂,杨氏也因为他年纪小拒绝了他跟随的请求。

正文、183 恶毒罗氏

李长海把怀疑的种子一丢,像是没事人似的就凑在罗松身边东拉西扯,压根忘了出门前给自己定下的来意,关平早就被他给扔到了脑后,他现在想的是什么时候去罗家岙相看的罗氏和杨氏才会回转。

好在没让李长海久等,正心不在焉瞧着罗松教远根改一篇文章时便听得外面有人在大声唤云英的名字。只见得远根将毛笔一丢,叫了一声“二伯娘回来了”便要往外跑,他眼前一亮,强自拉了罗松就要跟着去看热闹。

罗松虽然不知道李长海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八卦”,但也同样想知道关于云英亲事的消息,要是他估得不错,年后堂哥会带着堂嫂回一趟朝日城,相信堂嫂会极满意听到云英姐弟三个的事情。

云英估计着下午罗氏还会跟着杨氏过来,特意将一进院子的过道门给关上了,倒是方便了李长海和罗松蹲在那里正大光明地偷听。

远根从旁边巷子里转到门前的时候被杨氏看个正着,满脸喜色招呼他道:“远根跑这么快是想知道三婶婆今儿去看得怎么样吧?去让你六姐也来听听,曼儿和胡蝶两个小妮子就算了,让她们在屋里绣花。”

远根找来的云英,杨氏已经熟门熟路引了罗氏坐下,并找了小盘子装的葵瓜子放桌上,心情颇好地破天荒赞了罗氏一遭:“总算你还记得是三个孩子的亲大姨,你妹妹就是在下面也会念着你这姐姐的好,保佑远福转年赶考一切顺利。”

罗氏本来喜色盈盈,听杨氏这话后屁股不自在地挪了挪,声音也比她往日高八度的调子低了不少,“瞧三婶你说得多严重,苕花亲事怎么能和远福科考拉在一块儿呢;再说,我那妹子都死了这么些年了,弄不好都重新投胎享福起了。哪里能念着我的好。”

云英问过远根,说是杨氏的脸色还不错,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十三岁的年纪是怎么说到亲事这一茬的呢?不过回想这小半年来走到哪儿都被人说起这个问题,也知道这是时代环境需要。既然已经做了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别去特立独行的好。

“三婶婆,你回来了?”云英都不想看罗氏的表情,说真的,她一点都不相信罗氏会这么好心,要不是杨氏那么大年纪还为着她的事情操心,她真心不想让杨氏多此一举去罗家岙看情况。

谁知道杨氏的脸上还真的喜气洋洋,拉了云英就赞道:“我就说云英这妮子有老天疼爱呢。云英你不知道,这次啊,你大姨真是你亲大姨。还真给你挑了个好人家。”

“哦,那真是辛苦二伯娘了。”云英加重了“二伯娘”三个字,想以前,罗氏为了撇清和云英家关系时在村子人面前无数次说她就和小李氏一样只是“二伯娘”,如今又改口承认是“大姨”。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无事,无事,我这不是也想着今后你们姐弟三个有个着落吗,这家里总是没个主事的人,小心被别有用心的人夺了家产去。”罗氏说道“别有用心”的时候眼神往门外正拿了斧头劈柴的胡三看了一眼,正巧望见他单手拿着斧子随手一挥。一根大腿粗的木柴就分作了两半,那叫一个利落啊!吓得心里头一哆嗦,忙别开脸不再看他,这才觉得好受了点,在心里恨恨念叨:等有朝一日老娘当家做主,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卖给那些挖矿的做苦力去。

那厢。杨氏已经欣慰打量在家里关了几个月皮肤不再那么粗糙黝黑的云英,见她身上也正穿着自己做的一身掐了荷叶边的冬袄,颜色因为守孝暗沉了点,倒也因着身条高挑,看上去虽不如乔远慧和曼儿那么让人惊艳。也别有一番女儿家的婉约气质,暗中点了点头,拉了云英手叮嘱道:“按理说,亲事就是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眼下你没爹没娘;我就是想给你做主中间也隔了一层。你那不省心的奶和大伯娘倒是为着几两银子想把你卖给人做妾,还好你亲大姨和你姥家那些亲戚都还记挂着你,给你寻了个妥当的人。”

“三婶婆,你今天去罗家岙见着那个罗九壮没?他们家真的愿意让他入赘?”远根按照规矩坐在主位上听了半晌不找边际的话哪里还能等,小大人的沉稳模样遇到关于姐姐妹妹的事情就绷不住了。

“见着了,见着了!壮壮实实的一个小伙子,人长得也俊;更好的是小伙子有门好手艺,我看他编得一手好竹编,日后靠着这手艺也饿不着你们姐弟三个。”杨氏回想起在;罗五婶家的小院子看到的那个整洁年轻人,笑得合不拢嘴,她就说罗家岙的人都生得好模样,当年小罗氏不差,如今她侄儿也不输人。

“还会竹编?那他们家里怎么舍得让他入赘。”远根对此表示怀疑,他是想给六姐找个好依靠不假,可不想招个真正别有用心的进门,那还不如想办法让胡管家入赘得了。

杨氏对这个早就打听了个清楚,当即回道:“他们家九个兄弟,如今五个成了亲搬出家自立门户,还有三个在外面做学徒,眼见着都要说亲娶亲,家里哪有那么多房子。反正他们家九个儿子,少一个也无所谓,你三婶婆还问清楚了,以后罗九壮同你六姐成亲后可以不奉养那边的老人,成亲后也不用给那边养老钱,这事儿是罗九壮那几个哥哥都点头的。他们还说啊,成亲后谁也别去占谁的麻烦。”

杨氏考虑得很周到,连一心想要挑毛病的云英也无理可挑,杨氏都夸人好,又是乡户人家没念过书的人,想必也不至于差到哪去,她还真的挑不出理来。

她这伪少女都挑不出毛病,远根这真少年又怎么能找出不对劲的地方,况且他还只是在这里坐着做做样子,要真叫他给云英做主还不是得去看云英的眼色行事;这时候,他就看向了云英,想听听云英是个什么想法。

“云英啊,按三婶婆说,这罗九壮就挺合适的。昨儿那易三娘说的那人我回去和你三爷爷说过,你三爷爷说地方太远,送嫁什么的倒算了,今后你要是有个什么苦处都没地方说去,叫我们怎么舍得?”说着,杨氏就抹了泪花,暗黑的眼眶能看出来昨晚她指定一宿没睡。

云英心里一软,正想点头,二进院子里却是传出来砰然响声,她不由看向了远根,刚才他们三个不是在后面书房念书的么?

“我去看看是不是曼儿和胡蝶又在淘气了。”远根可不知道有两个偷窥者就在过道门外,刚才的声音正是李长海见着时机不对伸手推了旁边花台上的一盆花落地。

可眼看着远根过来,李长海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得靠了靠罗松道:“我怎么听着这事情心里不自在呢,要不你和远根说缓上一日再给人答复。”一日时间,足够他去把罗家岙偷梁换柱的事情揭露开来,他没想到罗家人还真是胆大,移花接木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不是害人嘛!

罗松白了他一眼,“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咱们可别胡乱掺和。再说了,你不自在,你凭什么不自在?若是云英招赘不是更好么,省得你以后找不到生意伙伴,我找不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

“哼哼哼,朋友?要是云英成亲了你以为人家相公还准不准她抛头露面。”想起云英相公这个还是名词的称呼,李长海非常不爽,抬脚又踢飞地上一个花盆。

罗松飞身抢救之余不由埋怨道:“云英哪里抛头露面了?你可别像外面人那么说她。这些人也真是的,捕风捉影的东西也能相信?”

远根到了院里瞧着原来是两个大人在那边整理花盆,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往外走,毕竟罗氏还在那儿等着答复呢,说是事情能成就拿两人的庚帖去村长那备个契纸,省得李氏和小李氏再来家纠缠。

“远根,过来。”李长海也听得过道内罗氏开始极力游说杨氏去找村长夫人说项,要是能赶在关平和李家小姐送庚帖去村长那备案之前备上还能压关平一头呢。

远根经过李长海面授机宜后有些为难地回到了前面,撘口便提出让罗氏缓上一天。谁知道他话都才刚刚出口,罗氏就大骂了起来。一会儿说云英姐弟不识好歹,一会儿说她真是白操心,总之她词汇又丰富,远根一时根本招架不住。

就连杨氏也觉得远根莫名其妙,这人争一口气佛受一柱香,要是能比关平先一步定下名分也好,省得关平总是一副“你嫁不掉我重新接纳你都是你的福分”的伪善嘴脸。

倒是云英念及二进院子里有李长海和罗松在,方才发出声音让远根过去必然有他们二人的道理,便也顺着远根的话说缓上一缓,说出缓一缓后,就连云英都觉得心里一松。

就在罗氏还在不依不饶之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傻傻的男声:“大姨,我来看你给找的媳妇了。”

正文、184 傻子发疯

“大姨,你给我说的媳妇在哪呢?我要和我媳妇困觉…”

外面傻里傻气男声的主人没让屋里人等太久,口口声声嚷着要媳妇跌跌撞撞出现在了门边。

身高不足一米六,裹着一身看不出原色的破棉袄甚至看不出胖瘦来。微微仰着头,顶着一头鸡窝式乱发,眼珠子往左边斜着,嘴巴却是往右边歪着,鼻子下面挂着两行晶亮的鼻涕,说完一句话伸舌头往上舔一口,恶心得让人差点吐出来。

“哪里来的叫花子,快滚出去。”正拿着罗九壮户籍庚帖的罗氏见来人不由神情一变,丢了手上的东西就往门边冲,也不嫌弃叫花子身上脏污,连拉带拽把他往外扯。

“呵呵,大姨,你果真在这儿,他们没骗我。”傻子虽傻力气还是有一把的,扒着门框纹丝不动,反倒是咧嘴对推搡他的罗氏露出个亲热的笑容来。

“去去去,你叫谁大姨呢,赶快滚回家去吧。”罗氏着急地再推了傻子一把,脸上隐隐闪过慌乱。

远根这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跳下了座位,指着那傻子重重“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你是…”他正想说那个傻子就是李长海来的时候在路上遇上的吧,只是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心慌意乱的罗氏就不打自招了出来:

“他才不是罗九壮,远根你小孩子家家的胡说什么?一边玩儿去。”

这下子,不说是心思敏感的远根和云英,就是杨氏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疾走了两步靠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那傻子,狐疑道:“榔头家的,远根哪里有说他是罗九壮?”

云英这时候眼疾手快将罗氏情急之下放在桌上的庚帖拿在手上,无比庆幸镇西将军为了更好管理边关三城人口说建立的清查制度,很类似于她前世见惯的身份证。虽然没有照片,但却是有详细标注那人身体上的显著特征。还提倡了三年一查、五年一换的合理规定。

只需要一眼,云英便见着上面关于罗九壮的特征那栏写着:半痴半傻,斜眼歪嘴。可不正是现在找上门来的这个人么?难怪罗氏那么积极想要拿着这东西去村长那儿备案,倘若以后她想要后悔单是这笔撤销档案的费用估计不会少。好一个“为亲侄女好。”

“我就是罗九壮,我爹是罗二狗,我娘是刘氏,我爷爷是罗老五,我有一、二、三、四…七个哥哥,大姨对我最好,不给哥哥说媳妇就给我说,以后我要听大姨的话,绑着媳妇不给她饭吃,只要她陪我睡觉生娃娃。”傻子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数过来。说出来的话让杨氏脸色黑得出水。

“榔头家的,你还有什么话说?你当真是黑心肝烂了肺!也不怕做多了亏心事死后下十八层地狱,不积阴德怕是你儿子女儿…”想着都是一家子,杨氏最终还是留了口德没继续诅咒,但对她也是心灰意冷。

“三婶。你没见着这人就是个疯子傻子吗?他的话能听吗?今天你去罗家岙也是看到的啊,九壮好好的一个小伙子又有一门好手艺,多好的人啊。”罗氏到现在都还在负偶顽抗,咬着牙不松口。

杨氏想着去罗家岙所见所闻,的确没人说罗九壮是个痴傻孩子啊,相反,还不断有人来罗家叫篾匠九壮出去帮忙什么的。又开始犹豫起来。

“二伯娘,既然你那么说,那这庚帖和这户籍上的人怎么和这个人一模一样啊。”云英忍不住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了罗氏脚边,指着大门方向忿忿道:“你快带着你的好侄子滚出我家门,以后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远根也是气得浑身发抖。亏得他还以为又是亲大姨又是二伯娘的罗氏真的就为自家着想,心里还想着要是这事儿成了,回头他就把罗松这段时间教导的东西给乔远福送一份过去,现在,他恨不得冲上去掐着罗氏的脖子好好问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英,这庚帖上写的当真是这个傻子?”杨氏不识字,瞧云英和远根气得那个样子,反手就推了罗氏一把,“你这个丧良心的还骗我!”

“哎呀…,推什么推?”罗氏被杨氏推了一把差点摔倒,在傻子罗九壮的支撑下才站直了身子,不过她丝毫不领情,反倒是给了罗九壮一下:“都是你这坏事的东西,不是都和你说了让你进山躲两天吗,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这下子好了,媳妇娶不成了吧。”

罗九壮属于半痴半傻,闻言直愣愣重复了一遍:“媳妇娶不成了?”

“那你问问她还嫁不嫁你吧?”罗氏伸手指头指着云英鼻子,“她还以为她多金贵呢,和那专门爬床的死丫头一个样子,成天招蜂引蝶的偷汉子,亏得人关秀才不想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休了出门,要是到了后头都不知道帮谁养孩子呢…”

在乡下,这样骂人的话实属相当恶毒了,就算是有生死仇恨也不一定开口骂得出来,罗氏倒好,对着亲侄女倒开了口。

云英哪里还忍得下去,一个箭步上前拉了她衣襟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你才是满嘴喷粪胡说八道!”

远根也不甘示弱在她身后拖住她手臂,在她膝盖窝用力踹了一脚,直踹得罗氏跪倒在地上;曼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嗷嗷叫着冲了出来伸爪子就是一阵抓挠,姐弟三个可不像三年前那么羸弱,在杨氏都还没回过神来就给了罗氏一阵好打。

杨氏回神来忙扯开了云英和曼儿,又隔开远根和罗氏,“都别打了,就算是她招人打那也是我们做长辈的事儿。”

“嗷呜…”刚刚缓过神来的罗氏就被脸上身上传来的痛意折磨得哀叫起来,“你们几个婊子养的竟敢动手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巴拉巴拉…”

“住口!”杨氏一声大吼,“就你干的这些事咱们现在去村长家评评理去,有你这么害人的吗?啊?你不要脸,榔头和远福还要脸呢!你还要不要远福科举当官的?要是你的黑心肝宣扬出去,远福今后还能不能在人前立足了。真是脑子被屎尿给糊住了。”

说起乔远福就像是给罗氏上了紧箍咒似的,她也知道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但要是万一成了之后,罗九壮和云英成了夫妻,以后的事情难不成还能翻了天?怪就怪罗九壮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像计划中那样在山里躲到年后,还跑到李家村云英家来了。

“媳妇娶不成了…”这边罗氏安静下来,那边罗九壮却是突然怒目圆睁向着云英:“你是我媳妇,我要媳妇!我要媳妇脱了衣裳和我睡觉,就像三哥和三嫂那样子光着身子打架就有娃娃…”

说着,他一边拉扯自己的腰带,一边直愣愣往云英方向冲,罗氏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往边上让开了道,杨氏一个措不及防被罗九壮给带了个趔趄,抓着门框才没栽倒在地。

“你要干什么?”远根虽然心里头害怕,却还是直愣愣站到了云英面前,“六姐,你快开了过道门,李三哥他们在里面。”

曼儿倒是没想着螳臂当车,瞧着原本该在外面劈柴的胡三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人影,大叫着往外冲了出去。

云英顺手在桌子边上抓了根凳子,瞅着罗九壮发红的眼眶心里发憷,看远根瘦瘦的身影挺立在前忙扯了他一把:“你快让开,去找胡管家来抓这疯子。”

杨氏这时候倒是不怕死的从后面抓住罗九壮的手,也骂了远根:“你还不赶紧叫人去,云英也去。”

“要是我跑他指定跟我跑。”云英稍微定了定心神,再扯了远根一把:“你还不快去。”

“媳妇,光着身子打架。”罗九壮淌着口水,用力甩了抓住自己手臂的杨氏一把,直接将杨氏给甩到了一边。

“三婶婆。”云英吓得顾不上要命不要命,扬着凳子就冲了过去。

罗九壮别看人傻,反应倒也不慢,轻轻松松抓了凳子另一端,稍微用力,眼看着争不过他,云英只好撒手,迅速跑到了桌子另一边,借着桌子的角度和发疯的罗九壮捉起了迷藏。

杨氏毕竟年纪大了,在地上起来都有些困难,见云英险象环生的样子不由气得捶地,“榔头家的,还不快点上去帮忙。”

看傻的罗氏眼中闪过一道喜色,“哦”了一声当真跑了过去,不过说出的第一句话差点让杨氏直接昏厥过去,她竟然伸手去抓云英:“九壮真是聪明,先要了她身子,还不是想干啥就干啥!”

“啊,滚开!”云英被罗氏抓着不由气得提了裙子狠狠一脚踹过去,本想着让罗氏松手,却不料罗氏“嗷”的一声惨叫,身子急退,竟然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飞到了门外平地上重重坐倒在地,惨叫声戛然而止,人软软倒向了一边。

不会吧?云英傻傻保持着踹人的姿势提着裙摆单脚立在地上,她明明只是轻轻一脚,怎么会这么大力道?

怔楞间,突然腰间一紧,吓得她回神惊叫出声!

正文、185 即来即走

云英原本是和罗九壮围着桌子在追逐,被罗氏这么一耽搁,在她想来自然是被罗九壮给追上了,对于突然缠上腰间的手臂又惊又吓,情不自禁尖叫出声。

“啊——”像是应和着她的尖叫似的,罗九壮也惨呼了一声,风声过后身体飞退重重撞在了结实的泥砖墙上又落下。

不对!云英停下了尖叫。为什么罗九壮都飞到了两米远的墙上落下,自己的腰上横着一只手臂?

察觉到了不对劲,云英猛地回头,额头却像是撞上了什么坚固的东西,痛得一酸,眼泪就掉了下来,视线正对着玄色的衣领和上下滑动的喉结,可以肯定,现在搂着她的绝对是个男人,比她高了大概一个头。

“云英,云英你没事吧?”杨氏在地上的呼喊就像是个魔咒,那前一刻都还锁住云英腰身的手臂飞快收了回去,眼前的人也往后移开了好几步。

杨氏现在是又吓又气,整个身子不住哆嗦,刚才她看得太清楚了!罗氏竟然想帮罗九壮抓住云英,想让罗九壮那个把衣服都脱光的傻子和云英肌肤相亲造成既定的事实,这哪里人做的事?再说那傻子罗九壮,就像是个疯子似的动作灵活力大无比。

就在罗氏往外飞出去之时,杨氏清楚感觉到身边一阵风过,旋即云英身后就多了个高个子身影,搂着云英一个转身避开罗九壮的魔爪,再一个利落的飞踢直接让罗九壮去和墙壁做了次亲密接触。

此时一切静下来,杨氏才看到来的人竟然不是胡三。他没有胡三壮实,皮肤也比胡三白一点,但又不是关平那种小白脸的苍白,而是泛着一丝健康的麦色。墨眉入鬓、目若朗星、鼻梁高挺、薄唇如刃,长得可比胡三那大老粗俊多了!难得的是这人看上去英姿挺拔、气质卓然,比起镇上李三少爷来也不遑多让。杨氏一不小心就看呆了去。

“云英你没事吧?”说曹操曹操就到,杨氏正拿胡三和云英身后静立的那人作比较。胡三就满头大汗从门外赶了过来,见着屋内狼藉的样子和那男子的站姿,鹰目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才罗氏在的时候他一直在门外不远处劈柴,想的便是听着时机不对直接进门把罗氏给丢出去;只是没想到过了一会儿。他看到了有人在远处河边上转悠。转悠也就罢了,那人行走之际脚步如风,分明就是个练家子。胡三出身不凡,以为那人是寻他来的,他不想给平静的山村带来什么灾祸,知道云英不是个傻的不会那么轻易就上了罗氏的恶当,他丢下斧子就追了出去。

谁知道追了半晌反倒是把人给追丢了,察觉到不对回到院子前面时先是见着罗氏昏倒在地上;继而发现屋内多了两个男人。一个蓬头垢面大冷天的打了赤膊,不过现在缩在墙角哀嚎;另一个着了玄色常服素袍单手背在身后静立在云英身侧三尺开外。

“我没事…”云英看着眼前这张俊美不失阳刚的面庞,“立夏”二字哽在喉间迟迟未曾叫出。四年时间,她从一个穷苦的早熟小女孩成长成十三岁可以谈婚论嫁的大姑娘;立夏也从静默憨厚的少年成长为翩翩青年。岁月让他身上多了份沉着内敛,看上去成熟稳重许多。

立夏同样在看云英,四年了,他都不知道云英能变这么多?记忆中那聒噪的小姑娘个子高了不少。穿着袄裙,梳着发髻,腰上没有仿佛百宝箱似的宽腰带。倒是那张圆圆讨喜的面庞依旧,一双水汪汪的杏眸依然有神。

“少…立夏…”门外再次多了一人,正往腰间缠着什么,正是云英也认识的辛震辛管事。他见着云英倒是没多惊诧,只是招呼立夏之后进了房门。径直往罗九壮走过去。

立夏轻咳了一声,眼神扫过地上撑着板凳想要自己爬起来的杨氏,辛震立马停下脚步,恭恭敬敬扶了杨氏起身:“这位便是云英小姐的三婶婆吧?您没事吧?”

杨氏有些懵,单不说“云英小姐”这四个字的冲击有多大,就是这被个三十多岁看着身上衣衫都不便宜的人扶起来还说着好话。怎么想都觉得震撼,久久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你们是什么人?”胡三作为管家,此时也懵了,在望月国,他自认武功虽然不是出神入化。但至少也拿得出手,可现在,他自己有些不确定了。先是只看到个影子追不到真身的高人,现在又有从身边怎么过的彪形大汉出现,李家村这是怎么了?

“这位想必就是云英小姐家的胡管家吧?哦,我忘了介绍了,我叫辛震,是岐山别庄花园管事。那位,是我们别庄的花匠立夏小哥。”辛震立马自我介绍起来。

“立夏?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杨氏愣了下,“岐山别庄?你们是…你们是易三妹子说的那户人家?”

“那个…请问你们想好了吗?这话,好像不该我们来问的。”刚问了半句,辛震就发现自家主子表情不对劲,忙摸了摸头尴尬一笑,他倒是不想出这个头,无奈主子天生是个哑巴,他要是不开口还有谁能说?让性子急躁大嗓门的辛离来吗?一会儿别把人家做主的家人给吓住了。

立夏再次咳了一声,眼神又扫过还躺在地上哀嚎的罗九壮,抬脚就往走去。辛震挠挠脑袋,真想把随身带着的炭笔和白纸送到世子爷手上去,呃,不对,现在不是世子爷了。

少爷前面的意思他懂,是让他赶紧把地上的傻子从哪来送回哪去,但…少爷抬脚就走这是什么意思?

“多谢辛震管事了。”云英现在知道了为什么罗九壮会突然跑到家里来了,指定是立夏这边出的主意吧?也是从易三娘口中,云英才知道为什么立夏在岐山别庄的待遇那么好,原来花匠在镇西将军眼里还挺受待见的。

辛震手里提着个罗九壮还像个没事人似的,跟着立夏走得飞快,两人就那么在众人眼睁睁的注视下消失在了河边。留下身后莫名其妙的众人。

“他…这是怎么回事?那人是有问题吗?”杨氏到现在都还没回过神来,要不是远去背影都挺高大以及罗九壮夸张的哀嚎声,她都要以为这是做梦。

“他们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罗家岙的骗子。”云英从地上扶起了凳子,恨恨念叨了一句,还好她本来就没打算招赘什么罗九壮,都是杨氏一腔好意总不好拒绝,这下子成了,估摸着杨氏现在心里头都不知道后悔成什么模样?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杨氏就冲到门外给了还在地上昏迷着的罗氏一脚,“你这不要脸的东西,差点害得我都没脸活着!”

事情说来花了不少功夫,其实就那么一霎那,立夏和辛震来得快去得也快。外面院子的过道是从内锁着的,李长海和罗松见着不对劲便开始从旁边巷子绕出来,可等两人绕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风收雨歇。

瞧着杨氏还在门外拿罗氏泄愤,两个大男人也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同情的地方,碍于男子身份,否则都想上去给罗氏两个大耳巴子了,无耻成那个模样。

“云英,要不然你跟了我算了!保证今后没人敢来招惹你。”李长海看胡三浑身肌肉绷紧,一副择人而噬的怪模样,不敢和他搭茬问方才他的踪迹,只好半真半假和云英开起了玩笑。

“跟你?跟你做什么?”云英惊魂未定地喝了一口茶水,心里却是想着辛震和立夏相处的样子,有些困惑那年立夏明明都开始开口说话,为什么辛震像是不知道?心不在焉的结果就是根本听不出李长海话里的歧义。

胡三手里的板凳重新掉在了地上,拳头捏紧,心里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这话,原本他也打算和云英说的,只是现在他连自己是否还能回去家里都还未知数,他又怎么给云英承诺。可让他像远根说的那样就此安心在乔家和云英成亲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他又觉得不甘。还以为…,能这样静静守在李家村,等到时机成熟便带着云英姐弟三人一道远离李家村。

“跟了我,最差也能给你个名分!要是你想继续这样过过小日子也无妨,以后给你置办个宅院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好吗?”李长海真真假假说了想法后也是豁出去了,反正他这样用玩笑的口气说又没人会知道他心底的紧张,万一云英这怕麻烦的妮子就因为省事同意了呢?

“李三少爷是说要娶云英?”今天的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杨氏深感心肝受不了,李长海是谁?那可是跺跺脚百家集都要震两震的人物,没听错吧,他要给云英名分?

“三婶婆,李三少是说着玩的呢!他家什么样是咱们能攀得上的吗?再说了,我有给他做妾的还不如给罗五哥做妾,实在不行不是还有个立夏可以嫁吗?”云英其实是从李长海眼底看到了认真,但李长海是她还要依靠的生意伙伴,自绝死路的事情她不愿意做,那就趁着李长海还没把话说死的时候堵了他的嘴。

正文、186 强强对话

大家都是聪明人,云英想表达什么意思李长海一听就懂,心底是一片晦涩。偏偏还有那不解风情的罗松煞有介事的跟着凑合,为云英舍李长海而就他的意思相当骄傲,在一边猛点头添油加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