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倒是想躲,可风独幽另一只手稳稳压在她的肩上,让她躲无可躲。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嗅着风独幽身上幽幽冷香,她莫名开始脸红,心跳也明显加快。直到眉尾传来擦痛才堪堪回神。甩了甩头:“这个擦不掉,要用萱草汁水洗。”

甩头的动作对于现在正失血的云英来说有些大了,当即就头晕目眩差点倒下去;这下子,风独幽吓坏了,顾不了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一下子坐到了云英身边扶着她倚在自己肩上。撩开车帘沉声道:“去医馆!”

赶车的殷巽注意力本不在车内,隐隐听得声音也没太在意,可后脑突然传来一声男声,吓得他惊呼了一声,一摁车辕飞身扑进了车厢。同时也抽出了随身的武器。

“哼!”风独幽冷哼了一声抓住他手腕一用力,直接将他给重新扔到了车辕上:“出去!”

这一进一出速度太快,快到殷巽根本就没回过神来,傻愣愣坐在车辕上发呆了片刻突然发出一声大叫:“少爷,你刚才对属下说话了么?”

那惊骇傻愣交织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风独幽倒是沉着脸一个字都没说,云英抱着肚子呵呵笑了起来,风独幽说话有这么吓人吗?

当然有了!风独幽从五岁开始到如今快二十岁就从来没在人前开过口,说过只字片语,就连在京城站在皇帝面前他也是一个字都没说过,在人人都认为他就是个哑巴之时,这个“哑巴”却是突然开口了,也难怪殷巽一副白日做梦的震惊表情。

被殷巽提醒的风独幽也才发现他竟然对云英之外的人开了口,心里那股别扭突然升起,怎么也消不下去,“刷”的一下拉下了车帘,紧紧闭着嘴巴看样子是不打算回答殷巽了。

“前面转弯看到高围墙那个就是我家了,劳驾这位大叔了。”身侧的依靠温暖又结实,正因为葵水至浑身发冷乏力不舒服的云英哪里舍得离开,况且这男人不久后就是自己的丈夫,靠一靠也是应当。念及此,云英干脆放任了身体靠在风独幽身上,恹恹对赶车的殷巽指了路。

“要去医馆。”风独幽低声嘀咕了一句,就要伸手拿马车角落里的炭笔和白纸,这一路来,他可就靠着这和殷巽沟通的。

听到了听到了!殷巽压了压心口,他刚才的全副注意力可都在马车上,清清楚楚听到了风独幽开口说话,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可他不敢出声,怕惊扰了风独幽,他还需要听到更多的话语来确定风独幽其实是会说话的。

“回家就好。”云英的脸都快红到耳根了,这样的事情去医馆,怕是她好意思,大夫都会怒不可遏吧,古代又没有专门的妇科。一把抓着风独幽要给殷巽写命令的手掌,忍着腹中绞痛问道:“外面的不会也是协助你的人吧?该怎么称呼?”

“云英小姐,在下殷巽。这几日只是暂代辛震帮着风少爷做事,等辛震回来后在下又要去老爷面前听令。”殷巽天生是个八卦的主,听到车内云英的问话忙腆着脸快速回道。看情形他就算是知道了云英的面子有多大,她可是对少爷会说话这件事表现得习以为常,

“巽叔,你直接把马车赶去我家里吧,不用管风独幽说什么。”殷巽的自来熟不算坏,他既然都那么说了,云英倒也不客气,直接让他先把马车给赶回家。

马车只能够驶到上次关住关平的那道木头门外,云英拉了裙子,从风独幽身上离开,分开的两人不约而同露出怅然之色来,“我先下去给你们开门。”

云英的屁股刚刚移开锦凳,风独幽突然神色大变,双手揽过云英搂在怀里,“你怎么会流血?”

云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睛正好对上了风独幽盛满惶恐的眸子,怕是她再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今儿还真的进不了门,无法,云英只得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句:“我葵水来了。”

“唰”的一下,风独幽麦色的肌肤上都能看出有多红。他知道,女子葵水成人便有,每月都至,来时血流如注、体寒眩晕。且,有葵水的女子才能为男人生儿育女。料来料去没料到云英竟然是这档子私密事情到访,若是去了医馆,说不定就得笑掉别人大牙,难怪云英打死都不愿去,他瞬时就尴尬了。

“云英小姐,已经到了。少爷,您可别近乡情怯,啊,不是,应该叫丑媳妇终究要见公婆,还是不对!该是什么来着?”殷巽乱用了一阵成语,最终放弃了拽文,“少爷,你别躲在车内,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辈子。”

“我想起来了,你帮我给远根请的先生之前刚到,不管他们满意与否,我都得去做给先生和师娘做顿饭吃。”云英在风独幽怀里挣扎着下来,瞧着马车内锦凳上的浅色锦缎上多出来的一团血红,不由臊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还好伸手车扯了一把,那锦缎只是裹在凳子上好看而已,凳子上还剩了粗布包裹的棉花,虽然还是有血迹,但深蓝色粗布上面不细看也没那么明显了。

“呵呵,我喜欢这块布,你就把这块布送给我做生辰礼吧。”云英手中锦缎的质地不差,而颜色也素淡,但云英看中的可不布匹的素淡,甚至还埋怨布匹的素淡,要是在凳子上蒙一层黑色料子多好,省得像现在这样一眼就能看穿,只有死死抓着证据找机会毁灭了它才心安。不过在毁掉证据之前,她还是将那块缎子折了折,围在腰间做成了一条刚刚盖住臀部的小短裙。

风独幽为此不置可否,在殷巽的又一次催促声后扶着云英出了马车。

正文、207 认个爷爷

云英身上的衣裙在李家村也算是出挑的,细棉衣裙上没一个补丁,可因着还是在孝期,颜色都素淡,现下腰上却是不伦不类围着匹锦缎,让殷巽差点把眼珠子给瞪出来。

云英刚刚跳下马车就像是被烫着似的甩开风独幽的手掌,炸毛似的冲过小道上半开的院门,消失在前院墙边的巷子里。

“少爷,云英小姐她…”殷巽摸了摸僵硬的脸颊,转头想问问自家少爷究竟是对人家小姐做了什么?难不成少爷忍不住撕了别人的裙子,所以人家才会跑得那么快?

念及此,殷巽上下打量了一番自家少爷,不得不说,自家少爷再过一两个月就是二十岁的人了,将军不知道用什么法子不思女色,弄得都忘了给少爷开开荤了。也难怪少爷对这个其貌不扬发育不全的小村姑起了色心。

不过,少爷啊!你都是和人家定亲的人了,这么猴急不怕把人家村姑吓着么?

许是殷巽的眼神太过炙热,或是他那神情太过于猥琐,风独幽转头就瞪了他一眼,细长的凤眸中冷芒乍闪,不比疆场上过来的镇西将军威压差,吓得殷巽一个激灵,转开头低声恭敬道:“少爷,方才云英小姐婶婆曾说唐大人已经到了,属下先进去通禀一声可好?”

风独幽点了点头,缓下了步子,犀利的眼神不在锁定殷巽,转头打量起了围绕云英家房屋的一片油菜花和苕菜花,轻轻吐出一口气:她曾经说过,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生活在花海当中。

殷巽擦了擦额上的冷汗,有些感念几年不见的少爷身上气势越来越足,脚下不停,飞快进了院子,直奔那敞开的一进院子堂屋而去。

堂屋内,远根正在接受唐卓然的考校。唐卓然来得很突然,也幸好去年罗松带了不少百家书院里见都没见过的书籍到乔家。要不然远根非得出洋相不可。

就算是这样,唐卓然也是有些皱眉,百家书院毕竟只是边城小书院,教出来的学生对基本的四书五经倒是没多大问题。但在时事政治以及见识方面实在是落后不好。还好远根时不时曝出几句农事、商业上的见解相当独特,就连唐卓然本人也不曾涉足那个领地,却是能够顿感茅塞顿开,融会贯通。

总的来说,乔远根不过十岁稚子之龄,这个徒弟也算是可收,教导两年赶上下一届科考,未尝不是个惊才绝艳之人。只是,这村里的环境…

正迟疑间,随着曼儿和胡蝶去后院闲逛的唐老夫人和王嬷嬷一道回转。才刚刚进门,唐老夫人就笑着赞道:“老爷,这儿不错。后面小院子种了一院子的花草,许多连我都没见到过。再后面还有个大院子,有池塘、桑树。喂着些小鸡、小鸭什么的,不正是我们早些年说及的环境吗?”

王嬷嬷的眼神在堂屋里转了一圈,也跟着点头道:“老爷,这乔家虽然没长辈看顾,但您瞧墙角旮旯里连个蜘蛛网都没,这屋里干干净净闻不到一丝异味反倒是有股子淡淡幽香,足见乔家三姐弟并非俗人。”

这两个老妇人不说还罢。一说唐老大人也跟着看了下环境,堂屋他坐的这个位置能看得出背后的墙壁可以打开形成通道,角落留着道小门通往后面,一阵阵花卉清香便是从小门内随风送出。门口两个角落各放了一盆半人高的“盆景”,这盆景和京城才时兴起来的那些不同,看样子有几个年头。左右两边整齐放着竹椅。每把竹椅之间还有一张高脚小方几,这布置虽然简单却是独具匠心,的确像夫人和嬷嬷说的那样,这家子人并非俗人。

更何况,若真是俗人。怕也请不动镇西将军那尊大佛亲自修书相请。可怜的唐老大人想着镇西将军的鼎鼎大名最后的那点子顾虑也消失无踪,他却忘记想了最重要的一点,宁北川常驻边城,就算是有心请人给李家村一个小孩子做先生怕都不会想到京城中致仕的高官头上去。让他感动并意动的那封信其实是风独幽的杰作。在京城四年时间,风独幽也并非一味在王府闲坐,朝廷上的事情他就算不想听,但也碍不着摄政王府中那些管事下人们嚼舌根。

京城中许多人都知道他风独幽是个哑巴,有些下人是后来摄政王府,想当然便会以为风独幽这位没被封为世子的大少爷也是个聋子,言谈之间并没什么忌讳,却是不知道风独幽不但听到了耳朵里,还记在了心里,想利用的时候随手取来不费吹灰之力。

浑然不知被利用了一把的唐老大人此时抚着颌下美须,目视乔远根之时已是带了满意之情,“这个关门弟子老夫就收下了,不过,老夫现下也不想顾那些个繁文缛节。既然你上无长辈做主,老夫年纪也这么大了,也不用那么麻烦,要是你愿意,不如斟茶唤我一声干爷爷可好。”

远根向来擅于察言观色审时度势,当即一翻身跪在了唐老先生面前,胡三木着脸为他重新斟了茶,远根将茶水捧过头顶,恭恭敬敬送到唐卓然面前:“远根见过干爷爷,”转身又到了唐老夫人面前:“远根见过干奶奶。”

不得不说,风独幽为远根挑选的“先生”真真是量身定做一般。你道唐卓然为何放着大学士荣养的日子不过要到乡下过过与世无争的小日子?他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膝下一子一女本是可享天伦之乐的年纪。可惜世事变化万千,多年前朝廷一次政变之时,夫妻俩的独子遭遇不测,媳妇带着孙子也一道遇难。夫妻俩的女儿倒是还活着,可惜嫁得太远,夫妻俩相护为伴多年,老来那种膝下凄凉的情景让人揪心。风独幽也是想着云英姐弟三个性子都好,唐老夫人又寄情花草,两两相对岂不是互为补给。

“曼儿见过干爷爷干奶奶。”曼儿是个大智若愚的,见着哥哥跪下来奉茶,忙也跟着跪在了远根身边,脆生生唤了两位老人,直让唐老太太想起远在他乡的外孙女和早夭的亲孙子,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连声答应着就要亲自伸手扶着兄妹俩起身。

殷巽就是这时候站到了门口,还未见礼便高声祝贺道:“恭喜唐老大人后继有人,喜得佳孙。”

殷巽也是惯会看人脸色,唐卓然眼中的满意之色藏都藏不住,此时不祝贺更待何时。其实这时候殷巽根本就没多看远根和曼儿一眼,在他看来,风独幽为个乡村女子做得也忒多了点,唐老大人是什么人,能够不远千里赶来边城才是该好好感激一番的。

殷巽是镇西将军宁北川身边的长随之一,宁北川几次回京都带着他,唐老大人此时见着他也是一惊,下意识就往他身后看去。

殷巽这才拱手给唐卓然行了一礼,给胡三和远根点头打了招呼,自我介绍道:“在下乃是风少爷府上管事一名,姓殷。今日特地陪我家少爷来给云英小姐送生辰礼来着。”

“风少爷?”乔远根稍一迟疑,那边曼儿眼睛就亮了:“你是我姐夫家的管事?你陪我姐夫来的?在哪,他在哪呢?”

说着,曼儿就招呼了胡蝶,给唐老夫人行了个礼后急急往外面跑去,生怕迟了一刻姐夫又跑掉了。

殷巽在见着曼儿和远根形貌时不由愣了下,这兄妹俩的姿容看上去都出色得紧,也不知道云英怎么就显得有些平凡普通了。

这家里也幸好还有胡三这么个稳重的人,忙三言两语给唐卓然夫妇讲了家里的现况,让唐卓然很是诧异:“老夫原本还想问你是否是这家里当家做主的人,你却只是个管家?”

“小的兄妹两个蒙云英小姐相救,又施医赠药。小的兄妹俩无家可归,蒙云英小姐不嫌弃才留在乔家。在此给两位磕个头,请两位日后作为长辈好好看顾云英小姐姐弟三个。”胡三壮硕的身子半跪在地,当真给唐卓然夫妇磕了连个响头,肃然的面色有些像是托孤。

“哎呀,胡管家你赶紧起来,既然我们夫妇都认了远根那孩子做孙子,自然是不遗余力看顾着他们姐弟几个。看你样子出身也不低,何必如此折煞老夫夫妻两个。”唐卓然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他就注意到胡三这人气质卓越,还曾怀疑他是镇西将军特意放在乔家的人呢,谁曾想答案竟是这样。

风独幽和换好裙子的云英几乎是同一时间从前后门进入堂屋,对上对方眼睛都是脸色一红。好在殷巽和曼儿两人都是自来熟性子,远根插科打诨的功力也不差,一番介绍说明过去,屋子里热闹非凡倒也不嫌冷场。

没坐多久,杨氏也带着媳妇赶了过来,瞧着一屋子的人,忙袖子一撩,呼喝着云英、曼儿一起去了厨房。云英和乔齐家的刷锅做饭,杨氏就在一旁和随后来的王嬷嬷聊起了李家村的风土人情,一个土老太太和一个京城来的大户人家嬷嬷,竟然聊得出奇投契。

正文、208 花朵聚会

云英生日这天注定是李家村几十年来话题最多的日子。

云英家里因为唐卓然夫妻俩带着嬷嬷到来以及风独幽带着殷巽造访已经够热闹了吧!偏偏老天似乎觉得云英姐弟三个的日子在李家村低调得太久了,非得多送几个大惊喜来不可。

就在李银凤都还苦思着怎么给她平日里最不屑的乔家人打交道以便探听关平消失时,又有女人指着桥头叫了起来:“又是谁来了?”

顺着声音望去,安澜桥那边出现了一个“车队”,让李家村人看来,由五辆高头大马车组成的队伍的确能算上“车队”了。而且最前面四辆马车上赶车的竟然是穿着盔甲的士兵,仔细一看,车队前后还跟着数十个骑着骏马挎着长刀的士兵。

罗氏看着这样的队伍,双眼一翻,腿一软,无力地靠向了乔远福还不坚固的肩膀上:“福儿啊,难不成是刚才那车把式心里不服真的请了官爷来抓娘了?”

乔远福不耐地推了推罗氏,无奈罗氏块头不小,竟然纹丝不动,只好对天翻了翻白眼嗤道:“娘,你想太多了。你才赖掉了那车把式二两银子,怎么可能请得动官兵。再说了,那车把式现在估计才走到罗家岙,哪里就能立刻请到这些士兵。还有,你看这些兵老爷都是护卫着那些马车,想是护卫什么女眷之类,应该是走亲戚或是出游吧。”

不是抓自己便好。罗氏拍着肥硕的胸脯站直了身体伸长了脖子:“咱们村连李家宗祠都搬走了哪里还有什么值得出游的地方。李家都搬走了,还有谁有这么气派的亲戚?难不成董老大在外面遇上了什么贵人不成?”

和罗氏一样伸长脖子的人可多了,其中包括村长夫人和李银凤,可惜安澜桥就那么宽,只能看见打头的马车上挂着厚厚的暗红色布帘子,一匹个头最高的骏马上载着个长相英武的壮年男子,时不时凑在马车窗边聆听里面的人说什么。

“吁——”终于,那骑骏马最先过了桥,见着面前分出了三条岔道。岔道内站了不少手拿针线或是抱孩子的妇人,马上那英武的汉子皱了皱眉,拨了马头往岔道通往上游的道路走了两步停了下来,有些不确定问道:“诸位乡亲。李家村乔家可是从这条道往上?”

“你找乔家是作甚?”乔远贵两个刚刚到家就有这样一支队伍要找李家村乔家,不由让村长夫人提起了警觉,可惜有心让李氏出去回话呢她老人家把个头都快埋进胸脯里了,只好壮着胆子问了句。

“内子乃是乔家人,此次专程从边城赶回来看看亲人。”英武汉子看着吓人,说话倒是挺和蔼的,说话之际还回头冲着第一辆马车温柔笑了笑。

边城?乔家人?该不会是乔远慧吧!

唰唰唰!无数道艳羡的目光飞向小李氏:瞧瞧你们家女儿多本事!

李氏这下子不装聋子了,一双眼睛放射出喜悦的光芒,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气力拨开挡在身前的罗氏母子俩跳到了最前面:“是我们家远慧回来了吗?远慧,奶奶就知道你是个有前程的孩子。孙女婿。你是当官的吗?那敢情好,这两个是你小舅子,都是秀才,你们要多熟悉熟悉。”

骑在骏马上的英武汉子看上去三四十岁,配乔远慧年纪是大了点。但总比之前听到的消息说嫁给个五十来岁的小老头子强了太多。况且,做掌柜的能够和骑骏马穿盔甲的兵爷比吗?李氏愉快地都快跳起来了,只恨岳氏和那叫小杏说完骚蹄子没在这儿看着是怎么被打脸的,竟敢到处说远慧是配给李家的掌柜。

“呃…,这位老夫人你是不是弄错了,内子名讳并非什么‘远慧’,请老夫人切莫妄言。”罗江以为自己是碰到了疯子。摸了摸鼻子自认倒霉,方才梅花都说了过桥往上走便是,都怪自己自作主张还多事问这么一句。念及此,生怕待会儿私底下被梅花给嫌弃一番,忙拨了马头往上面那条岔道行了几步,身后的一排马车也跟着动了起来。

“你不是说找李家村乔家吗?我家老头子叫乔成银。你问问你媳妇是不是我孙女?”思来想去,李氏都觉得马车里的铁定是自己那最有出息的孙女乔远慧,笃定地拦在了罗江马前,小李氏和乔远贵也匆匆赶上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娘子,你爷爷名讳是乔成银老大人么?”罗江无法。只得又摁住马头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车厢里的“娘子”都还没搭话,后面已是风风火火跑过来一个小厮:“江少爷,错啦,错啦,应该走那边。”那小厮的手指稳稳指着往下游的方向,那边,姓乔的只有云英一家。

“哦?松弟怎的不早说?”罗江对第一辆马车上赶车的人比了个手势,彻底调转马头,将个马屁股对准了李氏几个,好死不死的,这马儿大概是路上吃了些胡豆,竟然冲着李氏几个“嘭”的一声放出一个大大的响屁,直将李氏几个差点熏得晕过去。

“松少爷的马车不是在后面吗?觉着马车方向不对才发现您走岔了,才想起忘记告诉您二位一声。”那小厮谄媚地抓着罗江的马缰绳,领头带了路,看都没看李氏等人一眼。

“远慧!你咋啦?才走这么几天都找不着回家的路了么?”李氏被这突来的状况惊呆了,冲着转弯正好和她相隔不远的马车窗户嚎了一声。

本来李银凤听着小厮说转向下游都还在想乔远慧和她不愧主仆一场,正想打发小梨去接待下的,被李氏这声凄厉的喊叫给吓了一跳。还没开口呢,马车内却是突然传出一阵孩子哭声,随即又一股洪亮孩子哭声掺杂了进来,然后就是个温柔的女声不住的诱哄。

这时候,那遮得严实的马车终于是掀开了半边车帘,探身出来个三十来岁的壮硕妇人:“江少爷,两位小少爷好不容易才睡着,夫人不是叮嘱了您别吵着他们了吗?”虽是埋怨着自家主子,那妇人的眼刀子却是向着李氏等人“嗖嗖”的飞。

“赵宝、钱双,赶紧去把那婆子赶走,回头再吵了小少爷睡觉本将军拿你们二人是问。”罗江是罗松的堂兄,十八岁成亲到二十五岁妻子过世都没给他添个孩子。之前罗家人还以为是杀虐太重影响了子嗣,可后来他不知怎的在罗家老太太身前见着十八岁的乔梅花就挪不开脚了,求了两年才让罗家人松了口。没曾想乔梅花才嫁给他一年多就给罗家添了一对双胞胎儿子,可乐坏了罗家老太太,梅花也算是在罗家站稳了脚跟。这罗江不仅疼媳妇,还疼孩子得紧,本来想着孩子还小不愿带她回娘家看看的,可最后还是耐不住梅花的固执走这么一趟。

李氏和小李氏见此情景心里不禁咯噔一声,倒不是就知道了马车里的不是乔远慧,而是以为乔远慧给人当了后娘看孩子呢;瞧着罗江又变了脸色,两个女人的幻想力一再发散,李氏为了她那个最疼爱的孙女,竟然是抢前两步拦住了马车,和那个健妇四目相对:“你别以为我们家远慧没亲人可依靠就能爬在她头上撒野。”

那健妇一撇嘴,正待说什么,马车内却是传出一声幽幽叹息:“奶奶只记得远慧,这么多年都不曾变过。”随着这声叹息,一只白净的手掌拍了拍健妇的肩膀,将马车车帘给撩到了一边,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李氏和后来的小李氏见着这张脸竟然齐齐色变,蹭蹭蹭——连退了好几步,本来跟过来看热闹的大罗氏更是“嗷”的一声尖叫,伸手指着那张芙蓉面,气质雍容的女子喝道:“罗五妞!你是罗五妞!”

那气质女子莞尔一笑,眨了眨眼睛,掩住眸中鄙夷,轻声道:“大姨,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我娘上来索命的。我是梅花。”马车内,两个被另一个健妇抱着的孩子咿咿呀呀叫了两声,冲着车外的罗江伸手蹬脚,想是在车内闷得难受了。梅花转过身去抱了个孩子在怀里轻拍,唤了罗江道:“江少爷,快把你家的混世魔王抱去遛遛。赵宝,去后面马车请我妹妹们来见见咱们奶奶和大姨。虽然她们不认我们是亲戚,我们总不能忘恩负义吧。”

罗江呵呵笑着接过梅花手里的儿子,翻身下马,让那健妇抱了孩子跟着他往后面走去,不忘吩咐那个牵马的小厮道:“你带着马车先去舅爷家候着,我们在后面走走也好。”

后面的马车内诸人想是听到了前面的动静,陆陆续续走过来三个女子,眼尖的李家村人已经认出来正是乔木头家早先被卖掉的杏花、桃花和梅花。

“奶,这儿除了怀着身孕没来的二妹兰花,三妹、四妹、五妹,都回来了!”梅花回头望了眼抱着儿子都不忘往这边打量的罗江,面对李氏时那股来自心底深处的骇怕少了许多,柔柔笑着伸手为李氏介绍了身后亭亭玉立,如今都过得不错的三个妹妹。

正文、209 姐妹相见

面对着垂垂老矣的李氏,梅花发现心里的恐惧早已消失不见,看到她,就像是看到一个无关的路人。

十二年前,就因为乔百胜七十大寿和乔成银五十寿辰撞在了一起,李氏逼着乔木头和小罗氏开始了第一次卖女。梅花就是在那年被卖到罗家做个最下等的粗使丫鬟,还好她在家里身为长姐,又有李氏、小李氏、罗氏这三个女人的打磨,懂的事情相对来说要多上许多。

偶然的一次机会,让她得以在罗家老太太面前露了脸,老太太要赏她银钱放她自由身;但梅花知道,回家之后不过是面临再一次被卖而已。于是她谢绝了罗老太太的好心,转而求着老太太给陆嬢嬢打招呼,若是遇上乔家再卖女儿须得先送到罗府。

结果不出她所料,在她被卖两年后乔百胜病重,二妹兰花真的被卖了;然后是杏花、桃花、菊花,全都因为李氏婆媳三个撺唆陆续到了罗家。她也知道娘亲过世的消息,可知道这消息后,她也不过是带着三个妹妹在罗府的花园对天拜祭伤心哭了一场而已,因为她知道,娘亲那样懦弱的女子或许只有死去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宁。

也就是在那次花园拜祭,她才会遇上了醉酒的江少爷,继而有了现在的幸福日子。所有的一切苦难都是李氏造成,但现在幸福的生活同样也是李氏铸成的因果,梅花现在也是做娘的人,无意寻李氏等人的麻烦,可也不意味着就要屏弃前嫌作出一副孝顺孙女的模样。打个招呼叫上一声已算得上仁至义尽。

李氏和小李氏相扶愕然而立,眼前俏生生的四个女孩有三个梳着妇人的发式,最小那个没梳妇人发式的不就是四年多前被送出门的菊花吗?她们几个怎么会凑到了一块?

“大姐、三姐、四姐,还是别在这儿耽搁时间了,赶紧去看看苕花和远根他们吧。”虽然罗家小少爷说得是言之凿凿,最放不下苕花三个的菊花却是等不及想要立刻去看他们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

梅花闻言点了点头,如今姐妹五个当中她是主心骨。兰花、杏花、桃花都是到了十七岁被罗老太太许了恩典脱籍放出府,还安排都嫁了不错的夫家,菊花如今十六岁,还正在罗老太太面前听命。性子还带着孩子气的急躁。

“哎呀,梅花,你们真的走错啦!咱们乔家家门往哪开都忘了么?走这边吧,大姨家里宽敞。”罗氏倒是没有小李氏和李氏的那份失落,反倒是看着一辆辆高头大马车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二伯娘!”菊花突然回头,杏眼圆睁、冷面如霜:“我们姐妹五个虽然远在他乡,李家村发生什么事情我们可是一清二楚。”菊花这话倒是说得有些夸张了。纵然罗松回府上是简单把云英自立自强的事情当成故事在罗老太太面前一一说了,但他一个大男人又不是那等太八卦的长舌男,说来说去也不过是将云英的苦楚一言带过。只是菊花和云英相处的日子最久,云英又算是她一手带大的。云英什么性子她心知肚明,听说云英带着弟妹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真真心里是酸涩苦痛交集。过了年梅花几个得了信好不容易赶在前几天聚在一起,菊花就打了主意要赶着回来给云英过个难忘的生辰,眼下午时都过了一会儿。她可不想在路上继续耽搁了。

此时罗江和罗松说了话后也是安排了随行的护卫小厮婆子们各自护住自家主子,亲自过来揽了梅花的肩领先就走:“娘子,儿子在前面哭着要等着娘呢。”

听他这么说,梅花哪里还站得住,李氏和小李氏挡着路不要紧,村道边上不过就是泥土没压实而已,踩上两步也不碍事。当即就顺着罗江的力道匆匆追了出去。

杏花、桃花的夫君也纷纷上前带走了各自的妻子。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留给李氏和小李氏几人。

“菊花,这几个是你姐夫吧?怎么这样?好歹我们也是梅花几个的长辈,怎么都不叫一声的啊。”罗氏不愧是脸皮最厚的那个,菊花的冷脸像是对她没丝毫影响,竟然仗着菊花身边没护花使者,伸手就拽着菊花的袖子不松手。还挺内行地搓了搓菊花身上月白色暗花纹的衣料。发现衣料比春草纺里最好的丝绸也不遑多让,暗暗咋舌更不想撒手了。

“呵呵,二伯娘,别以为我们姐妹几个叫你一声你就还是我们长辈了。你难不成都不知道我们卖身契上签的什么条件吗?我们现在的名姓都是主家赐下来的,我们做什么都是经过主家允许的。这次主子只说了让我们姐妹几个回家看看弟弟妹妹,并没命令我们探望长辈。”菊花用力一甩,将罗氏的手掌甩开,轻哼了一声追上前面三个姐姐的脚步,留下身后阴沉着脸的李氏婆媳几个。

前面马车车队都还没过完,罗氏就嚷嚷开了:“瞧瞧,这些没良心的把孝道都丢到一边儿去了,要遭天打雷劈的哟…”

乔远贵这时候却是倒吸一口凉气,猛地跳起来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捂住了罗氏的口鼻:“二婶,你要死别拉着我们垫背啊!梅花姐那夫婿起码都是五品将官,杏花那夫婿也起码是六品官衔。”

乔远福这时候业已看清了马车车厢壁的标志,这还是兄弟俩在京城见识了不少横冲直撞的人吃瘪后专程花银子找了个行家探得的消息。若是那样,梅花想要报仇还不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当年这几个姐妹在家的境遇他又不是不知道。忙也拉了罗氏一把:“娘,先别在这叫,有什么咱们回家商量商量后再说。”

村里的七大姑八大姨此时也凑到李氏身边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但大多数都有些心不在焉,梅花几姐妹的表现大家都看得分明,估计李氏等人讨不到好处。

李氏现在是从梅花几个的风光上又想起了她“可怜”的孙女乔远慧,心里一阵阵抽痛,都快喘不上气了,偏偏人群越围越紧,她压着心口一阵天旋地转,一个筋斗栽了下去。

“哎呀,婆婆啊,你这是咋啦?”罗氏刚刚睁开乔远贵的手掌就发现了李氏栽倒,不先去扶着,反倒是大叫了一声往下游跑去:“我这就去让你那些孙女来看看你…”

李氏心里那个憋气啊,可惜现在只能瞪大了眼睛,控制不住身体蜷缩到了一处,吓得小李氏和乔远贵惊呼不已。最后还是村长夫人见势不对排开众人回家取了一把太师椅,忍着心里不屑,帮着把她安顿上去以方便小李氏和乔远贵兄弟俩送她回去。在她走后,村长夫人门口的人堆不但没散,反倒是越聚越多,就连许多人家的大男人都闻讯而动,就想看看梅花家当军爷的夫君。

梅花家当军爷的夫君现在却是手足无措地站在云英家门口,无他,殷巽那张脸对边城的将领们来说简直太眼熟了,他此时都在云英家堂屋敬陪末座,那自己岂不是要坐到堂屋门外?

罗家在西北地界算是大族,罗家虽说只是边城一个守城校尉,但耐不住人家身后罗家枝繁叶茂,而且罗家人官声都不坏,就连宁北川也对其敬佩有加。殷巽当即便站起身来将罗江一行人给让了进去,暗示了自己在此只是私人事情,不牵扯镇西将军。罗江这才松了一口气,让出身后梅花等人。

云英此时正和曼儿在厨下收拾午饭剩下的东西,听外面动静太大,手上还拿着抹布就走出了厨房门口,刚刚张嘴还没问出个子丑寅卯来就瞧见廊沿上一个女子突然往她跑来,一把抱住她就伤心大哭起来:“苕花,这些年真苦了你…”

云英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心想推开这年轻女子,又觉得万一抹布弄脏了人家绸缎衣裳怎么办?只得将求救的眼神看向女子身后,却是发现多了三个明眸皓齿年纪不一的女子,一个个抹着泪唤着她的名字齐齐围了过来。

正纳闷间,救命稻草杨氏从院子后巷中转了出来,见此情景也是愣了愣,随即眨了眨眼睛,指着抱着云英的女子犹犹豫豫唤了一声:“菊花?”

“三婶婆,我不就是菊花吗?”菊花抬头泪眼婆娑看了眼杨氏,伸手拉了云英身边尚在惊讶当中的曼儿一把:“茶花,你不认识五姐了吗?那边是大姐、三姐和四姐,你都还没见过呢。”

杨氏此时也不由哽咽着拉了梅花的手上下打量:“你是梅花,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

云英转头看向堂屋门口,发现了罗松的踪影,总算是知道面前的几个女子是谁了!不就是她那被卖出去的五个姐姐吗?还说等春耕忙完了之后带曼儿去一趟朝日城请罗松带路去看看她们过得好不好,想不到现在就能见着她们出现在眼前,貌似日子过得还真是不差。

“云英,你吓傻了吗?五哥给你这份生辰礼不错吧!”罗松瞧着云英姐弟三个呆滞的模样不由暗爽,不枉他辛苦安排了今日的相见。

正文、210 终开金口

菊花是看着云英长大的,九岁的“苕花”和现在十四岁的云英差别相当地大,但越是差别大,越是让几个姐姐怜惜。借着她过生日的由头,都掏了不少的好东西,尤其是大姐梅花,虽然没拿出什么首饰布料,但却是拿了一张边城的房契交给了云英,一边拿,还一边往风独幽和殷巽方向瞧。

云英知道那是她的一番好意,推诿了一番也就顺势收了下来,暗暗决定改天就去衙门把房契写成曼儿的名字,她已经占了人妹妹的身体,可不想再占了人的姐妹情。

家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些人,云英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待了,好在刚刚认下的干奶奶立马发挥了余热。不愧是京城里大户人家出来的,和王嬷嬷一道,很快就安排了做饭的做饭,收拾屋子的收拾屋子,招待客人的招待客人。

梅花等几个这才知道云英的未婚夫今日也来了乔家给云英送生辰礼,可身为妇道人家总不好凑到风独幽面前是说三道四,只得拉了杨氏以去后院看看为名,实际上去详细询问云英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打探风独幽的任务就落在了梅花几个的夫君身上。

罗江为人要谨慎些,看在殷巽的面子上对风独幽这个准连襟也是客气几分,然而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都是殷巽代为答复,这就让罗江有些郁闷了,奈何看殷巽的样子还觉得理所当然,也就只好作罢,改而同唐卓然老大人扯起了其他。

风独幽其实比殷巽还要气闷,这次又大张旗鼓前来其实是来“逼婚”的。宁北川那日才刚刚在他面前提及了云英的身世他就知道秋后算账的来了,随即用一份望月皇子公主走失的绝密消息让他再无暇他顾,这才匆匆忙忙赶来想和云英敲定成婚日期的事情。不曾想往日冷清无人涉足的云英家倒成了香馍馍,先是唐卓然老夫妻连个,现在更是塞进来一大堆人,让他还怎么和云英说。

殷巽不同于辛震、辛离。对风独幽的了解仅限于他的表面情绪,丝毫看不懂他眼神中更深的意思。况且此时有罗江等从边城来的“老乡”,哪里还顾得上照看风独幽的情绪,一时倒把风独幽给晾到了边上。

然而有两个人一直注意着风独幽。这两个人便是胡三和罗松。

胡三暂且按下不提,罗松这次回家却是话里话外试探了一番自家祖母,先不说两人性子是否合适,云英首先就很符合他心目中妻子的形象。从小钟爱花草,罗松不曾在女色上下多大功夫,直到在云英家总是听说她退亲、定亲什么的,突然发现自己年纪不小了。回府后倒是见识了不少年节到府上走动的女子,要么就是看着他满手泥巴满脸鄙夷,要么就是见着花草上的虫子花容失色,真真看了腻歪。想想才发觉云英是千好万好。做妻子也算志同道合,便旁敲侧击了罗老妇人对罗江婚事的看法。如今罗家夫妻和美,小日子过得不错,罗家老太太当然笑得合不拢嘴,不过对于罗松的询问却是模棱两可没个准信。反倒让罗松心痒痒不可终日。重新来李家村时心里那滋味就别提了。

风独幽察觉到了两道视线,扫了一眼之后了然于心。罗松从小娇生惯养,心里有什么事都写在脸上,年纪虽然十*岁,那心智却最是天真无邪,让人一看便懂,风独幽相信。若是云英对他有意,又何必应下自己的求亲。而胡三,一个隐藏了身份连心意都不敢透露的莽夫,根本不足为俱。只是,此行的目的怕是有些波折了。

果然,待得梅花几个从后院出来。首先就对风独幽发难道:“风公子,我乔家虽然蓬门小户,但有我们几个姐姐帮衬着,云英找个小富之家做正头娘子却是不难。可回来才听人说家祖母竟然把我们好好的妹子嫁予一个残缺之人,本想请了罗家老太太做主重新给妹妹寻一门好亲事的。偏生旁人都说你口不能言,我这傻妹子却说你只是寡言少语,不知…”

梅花打头做了黑脸,自然有长相娇柔一些的杏花出来扮了白脸,轻轻将梅花拉了下,一副家教不严的表情歉意对风独幽和殷巽解释道:“风公子既然求亲,必然知晓我们姐妹几个从小离家,对带大幼弟妹的云英也就多了几分呵疼。如今我们姐妹几个各有附加,今后怕是难得像今日这样聚在一处为妹妹出谋划策,我家大姐稍显急躁了些,还请原谅则个。”

梅花几个都是在罗府老太太跟前出来的,别的本事不怎样,这套话的手段那是一套套的。可惜遇上了真的可以算是惜字如金的风独幽,姐妹俩这话一出,偌大的堂屋顿时就冷了场。

云英因着要安排晚上的住宿和唐老太太、杨氏等人还在后面院子里忙活,唐卓然老爷子也借着身子乏了被远根恭恭敬敬领到早就准备好的二进院子东厢房里歇着,堂屋里就云英的四个姐姐和五个姐夫,加上看热闹的罗松和胡三。

殷巽其实也等着要听自家少爷再开金口来着,可等了半柱香的时间,堂屋里仍然是静默一片,自家少爷坐在那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让人看了都觉得着急,没办法,只好欠身打起了哈哈:“两位亲家姐姐,我们少爷…”本来想夸赞两句的,可想想风独幽身后那些镇西将军不让说的秘密,殷巽都觉得一个“花匠”还不会说话实在是找不到能夸赞的地方。

然而就在这时,风独幽却是猛地抬头,细长凤眸中闪过一道光芒,一字一句说道:“我会待她好的。”

我会待她好的!只是简单的六个字,被风独幽一字一顿有些别扭地说出口,听起来分外别扭,但却是能让人轻易听出当中的认真和坚定来。

云英其实就在堂屋的木墙之后,听着风独幽这缓慢而坚定的宣言不禁勾起了嘴角。要知道,风独幽这不是在表明态度,而是在攻破谣言。辛离在云英家待的日子不短,虽说口风极严但也让云英探得风独幽其实从未在旁人面前说过只言片语,甚至就连贴身侍候他的辛震和辛离都没听到过他开口说话。

“唯一”的感觉是特殊的,但要是这个唯一建立在风独幽被人误会的情况下,云英还是不介意让他出声吓别人一跳的。就像现在,堂屋里什么声音都没有,足见梅花等人受到的惊吓有多少。说实话,出于云英本人的情感来讲,她是不想梅花几姐妹为她出这个头的。可想到几个姐姐姐夫就为了来这么一趟花费了多少精力,她也就听之任之,希望没把风独幽给吓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