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独幽自然不是那等遇到点挫折就吓跑的人,十年近乎幽禁的日子早已将他的意志力锤炼出了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尽管说了一句话后又恢复了一言不发的状况,但有殷巽帮着他周旋,一时间梅花几个倒是都没了理由问责于他。风独幽也不是习惯置身喧哗当中的人,奈何事情还没和云英说定又实在不想现在就转身离去,明知道云英现在就在堂屋后站着,却是一时无计可施。

云英就像是知道风独幽在堂屋里坐立不安似的,立马让远根前来救驾,随便找了个由头将他从堂屋移到了后院。

李家村是个朴实的乡村,男女大防本就不如城里大户人家,农忙时节一家子男女一道挽了衣袖裤腿下田的也不是没有。像云英和风独幽这样定亲的人身边有旁人见见面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这个后院可不是云英姐妹居住的三进院子,而是最后面的池塘边。

池塘边的桑树移植回来半年多,正是春暖花开季节,枝繁叶茂的样子哪里看得见有什么怪虫子啃食。风独幽微微怔楞就知道远根不会无缘无故约了他来此,疑惑间,远根已是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一张俊俏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眉目间满是严肃:“我六姐说你是良配那你就是,我以后可是要考状元做官的,要是你对我六姐不好我就接她回家养她一辈子。”对外,远根可从来都是谦恭有礼,现在一脸早熟严肃的样子却是丝毫没让风独幽看轻。

云英的一双弟妹什么性子、喜欢做什么、吃什么、玩什么?风独幽就算是猜也猜出了大概,谁让他们有个无事犯唠叨的姐姐呢?要是远根不来这么一出护姐宣言,他才该觉得奇怪了呢。更奇怪的是,今天在堂屋大庭广众之下开口说了一句话,现在面对远根的挑衅时他没了去掏腰间纸笔的冲动,反倒是微微低头注视远根那双清亮的杏眼,眉头一挑:“我不会让你有理由接她回娘家的!”

“还真有自信呢。”说话的是云英,风独幽本就是她找了个桑树被虫蛀的理由单独给“请”到后院的,谁让他是个“花匠”呢。

正文、211 内院月夜

其实,云英一点都不想再过一次十四岁生辰这样的混乱日子。一茬没完,又一茬就冒了出来。倒不是她怪罪几个姐姐的突然出现,只是她们为了给她长脸,来的人也太多了些,简直考验家里的接待能力。

还好梅花几个都是做过大户人家丫鬟的,知道一般小门小户怕是接待艰难,在镇上就定了不少能吃的食物,至于住处,云英就不得不赞叹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怎么就会设计了这个外面看上去不怎样,实则内里别有洞天的三进院子呢?最里面住女眷、中间二进院子除了已经拨给唐卓然三人的东厢房,正房四间屋子和西厢几间屋子收拾收拾就挤下了几个大男人。

梅花几个身边都没丫鬟,只有一个帮着打理杂事的能干媳妇子,也都住到了内院,罗江和罗松等人身边的小厮便经由胡三安排住了外院。

唯有殷巽苦着一张脸跟在身形如风的风独幽身后艰难行走在西山崎岖的山道上,吹着晚间的凉风,脸上的褶子皱到了一块:“少爷,别人都在云英小姐家歇息,为何你要让我给人家道别?”

“…”风独幽就像是没听见殷巽的抱怨似的,脚步如飞继续往山上攀爬,仔细一看,还能发现他惯常抿紧的双唇微微勾起,足见心情还是不错的。

殷巽跟在后面又见不着风独幽神情也等不到风独幽金口,不由足下发力,干脆踩着旁边烂草地,同风独幽走了个并肩:“我的少爷啊,这黑灯瞎火的您总不成还要等到回了山上才给属下写一串指令吧?不如属下问一句您答一句,就是一两个字也成?您看行吗?”

话说风独幽今天开了少有的两次口简直勾得殷巽心痒痒的,他不像辛震和辛离那样跟在风独幽身边十多年早就把风独幽当做是唯一的主子,更多的还是将风独幽当成那个被宁北川带到大西北时那个惹人怜惜的小孩子。天性闲不住的他说什么也要逗得风独幽多说几句话,回去之后也好在别人面前显摆显摆。更主要的还要将此事和正忙于探查望月国边境异变的镇西将军禀报一声。

风独幽现在脚下如风,思绪也如风般飘向了下午池塘边桑树下的云英身上。云英到池塘边就打发了远根去院门那守着,虽然能见着两人的身影却是看不到两人在说些什么。

“你其实不用给我大姐她们保证什么的,我既然答应嫁给你了那就是相信你会对我好。不过有朝一日你要是辜负了我的信任。可别怪我拿了你所有的家财回娘家。”

风独幽到现在都还觉得浑身发烫,喉咙发干,实在是云英在说话时那娇嗔、欲语还休的表情太过吸引人,糅合了女性的娇媚和男子的英气,那一瞬,她比他见过的任何女人都美都耀眼。

“少爷,您是在傻笑吗?难道云英小姐答应了您秋收后成亲的提议?”殷巽等不到自己少爷的回答,反倒是看他露出了难得的呆愣形象,不由追问了一句。

提议?风独幽脚下一个趔趄,貌似他当时只顾着点头来着连句囫囵话都没说出来。之后曼儿和胡蝶两个丫头来问云英晚上她们俩能不能陪菊花睡,云英便把他给留在了后院。然后,然后他就在后院拿了花锄帮着把墙根下花台里的土松了一遍,还顺道拔了草,施了肥…

“少爷。您不会是根本没提吧?”殷巽不由想去骂一顿辛离那小子了,可惜那人被少爷派去了京城办事,现下根本不在,他也无从知道辛离是如何揣测出来风独幽是去说成亲时日的。

风独幽站住了脚步,指了指殷巽,再指了指上山的道路,那意思殷巽看得懂。只是,“少爷您是让我先回去还是让我走前面?”

他绝对是故意的!风独幽的眼里颇好,月光下看见殷巽雪白的牙齿和他恶劣的笑容,知道他无非就是想逼着自己多说只字片语也好去义父面前邀功而已。然算了算义父的行程,风独幽别有深意地挑了挑眉,终是再开了金口:“你先回去。”

“少爷是打算夜探香闺?不如属下陪你去吧。罗江那人武艺虽说稀松平常,但警戒心还是不错的。还有云英小姐的三姐夫,可是罗知府麾下的第一捕头,万一…”

“万一”都还没出口,风独幽却是突然踹了他一脚。手指坚定地指着山上:“回去!”

“是,少爷。”殷巽也知道玩笑需谨慎,风独幽的武艺可是能和将军比肩甚至偶尔还能胜个一招半招的,除非有心人一拥而上,否则他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的。这也是宁北川一直让对风独幽身份保密的主要原因,摄政王的嫡长子,这个身份一露,还不知道要给大西北招来多少腥风血雨。

抛开了殷巽,风独幽转身展开身形,如同一抹轻烟飞快飘向了暗夜,直指云英闺房。今天他有留心听云英安排,女眷们虽然集中在内院,然而云英还是给她自己留了单独的房间,这可方便了他再次夜探香闺。

梅花的双胞胎儿子很累人,这一路上又只带了一个媳妇子帮忙,妹妹们少不得你一下我一下帮着带了许久,到了晚上,不但孩子累得倒头就睡,就是大人们也都顾不上是不是自己家中,早早歇了下去。

云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过生日没过生日清闲,反倒是累得没了睡意。想起下午时分特意用了一点姐姐的化妆品改变了下形象出现在风独幽面前就吓得他愣了半晌,唇边漾起一朵甜蜜的笑花。女为悦己者容,她都不知道为什么化好妆容后第一个想让他看见。

念及当时风独幽一张俊面痴迷的表情,云英就觉得脸热,又想起风独幽还留在家里的马车,不由更是觉得脸红耳热,寻思着明日就去连着坐凳套子一块换了去,也免得想起来初潮时的糗事。

越想越是睡不着,她干脆来到窗边,花窗给一把推开,让春夜凉风能够进来些吹散心头的燥热。谁曾想刚刚推开窗子就见得黑影一闪,心被吓得狠狠一跳之余张嘴就要呼喊,嘴巴却是立即被一只稍显冰凉的大手给捂个严实。

“别叫,是我。”风独幽一只手摁住云英的嘴巴,一只手撑在窗台上纵身一跃已是跳了进来,和云英来了个面对面的近距离接触。

云英瞪大了眼睛,风独幽说话的音调她又岂会不熟悉,加上她屋里的油灯还没挑暗,自然把他有些狼狈的仪容看个分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风独幽在提亲之前出了将关于三书六礼的书籍拿出了翻了个遍,还将辛震特意帮他找回来的“洞房秘笈”给研究了一番。此时两人几乎黏在一起,触及云英前胸隆起,鼻端又是云英身上好闻的植物芳香,手掌下云英的红唇微微颤抖,这一霎,风独幽只觉得一股热流从上到下、从内到外留了个遍,身子竟然有些酥软,舍不得移动半分。

云英倒没察觉他的异状,一颗心被他突然的出现吓得砰砰乱跳,忙伸手隔开了他的手掌:“你不是走了吗?”晚饭后开始安排住宿,这人倒是骨气得很,让殷巽说什么为了她名节着想,他这个未婚夫还是不在家里久留的好。现在他倒是自己打自己耳光了,夜半三更闯闺房难道就给她保着名节了?

“又回来了。”风独幽在云英面前说话都觉得自在些,被拉下来的那只手掌在身侧微微握拳,想到那本《洞房秘笈》上详细的教导,迫切期待能够名正言顺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日子能够早日到来。

“回来干什么?”云英被他发亮的眼神看得心虚,转身有些慌乱想去桌边喝杯凉茶败败火,没曾想忘记了刚才为了来床边吹吹风还拖着一根凳子,转身就重重撞到了凳子上,发出一声巨大声响,膝盖上也是一软,人眼看着就要往地上扑,弄不好脑袋还得磕在坚实的木圆凳上,不死也得痛晕。

依着风独幽的本事要想伸手把云英捞起来简直是轻而易举,他本来都已经伸手拉着云英了,脑袋里却如电石火光闪过,顺势踢开木凳,一引一拉一倒,硬生生让自己成了云英的垫脚石,不对,应该叫肉垫子。

云英都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跌落在了风独幽的怀中,两人再次来了个没距离的亲密接触,男子的阳刚、女子的柔美在这一刻区别立显。风独幽如愿以偿再将云英抱了个满怀,心里那种舒坦滋味简直无法言表。感觉云英撑着他要起身,情急之下两只手自动自发抱住了云英的腰肢,“等一下,我头晕。”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云英可不知道以前望月谷那个老实憨厚的孩子在京城的四年见过了人和事,早已经将不合时宜的憨厚给抛到了九霄云外,如今还能做到偷奸耍滑表现依旧无辜。就如现在!

正文、212 讨要好处

风独幽料定了云英不敢大声声张,软玉温香倒是惬意得紧,冷不防腰间软肉被云英拧了一块狠狠掐了下去,疼得闷哼了一声。

“你头晕就在地上躺会儿,拉着我干什么?”云英今儿身子不爽利还忙活了一天,虽然有个肉垫子垫着还挺舒服的,但好歹还记得男女有别,这样子的亲密接触要是被旁人看见了还不觉得惊世骇俗。

风独幽终究不是什么狂蜂浪蝶,察觉云英不高兴立马就松开了手,还好心地帮着使了力气让她能够顺利起身,这才跟着坐起身:“云英,我们成亲吧。”

云英整理头发的手不由一顿,转身斜睨着一脸正色的风独幽:“都定亲了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没把事情说清楚的风独幽一阵着急,好不容易组织了语言才重新一字一句慢慢说道:“我是说,我们提前成亲吧。你出孝了就请期。”

“怎么这么急?”李家村十三岁成亲的先例也不是没有,但更多的还是十五及笄再说婚嫁,就算是订了亲,云英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什么时候披上嫁衣出嫁。然风独幽走了又重新回来说这事,想必不仅是一时冲动,肯定是别有隐情。

“可以先不圆房,我不会逼你,我会对你好的。”风独幽盯着灯下像是拢上了一层光晕的女子,布衣素服的她看起来真的没有倾国倾城之貌,然而却能牢牢抓住他的心。

云英不是那等追根究底的人,既然已经认定了风独幽这个人就不会婆婆妈妈问个不停。既然要成亲,早些日子和晚些日子有什么干系,至于“圆房”,原谅她根本就没想到这上面去,不过风独幽主动提出了圆房延后,这倒是正中她下怀。夜已深,云英无意继续留着风独幽在此,胡乱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你吧。”

得了准信,风独幽也放心了,深深吸了一口云英屋里的暖香气息,翻身攀上窗沿。一个起落已是消失在云英的视线当中。云英关了窗子回到床上坐下,这才觉得脸颊热度烫手,抱着被子傻傻笑了一通,不管风独幽在外多冷漠稳重,在她面前结结巴巴一字一句说话的样子就让她觉得身心舒畅。

再说探了香闺离开乔家的风独幽,才刚刚翻出围墙就觉一阵劲风迎面袭来,身在半空来不及避让,只得吸气提气仓促拍出一掌和对方掌劲撞到了一处,人也借着这股力道在空中翻了几下堪堪落在地上。

“你不是个简单的花匠!”守在墙根下的是该在前院歇息的胡三,高大的身形从院墙下的阴影一步步走了出来。

“你也不是管家!”风独幽甩了甩手掌。丝毫不惧居高临下的胡三。方才他是身在空中仓促应战,胡三是躲在墙下以逸待劳,他手掌发麻,相信胡三也不好受。果然,以风独幽高于常人的视力看去。胡三的脚步明显有些虚软。

“你什么目的?”胡三严肃着脸更显得威严,在离着风独幽五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娶云英。”风独幽打量了一番胡三的形貌,突然想起辛震从望月带回来的消息。望月去年年初发生动乱,最受望月皇帝器重的三皇子南宫末和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南宫月下落不明。南宫末长相英伟身怀武艺,又精通建筑制造工艺,实数望月皇帝膝下最有望接手望月国的皇子。算算胡伯说的日子,说胡三就是南宫末也是能够对上号的。

“南宫末!”风独幽突然沉声又说了三个字。果然见着胡三巨大的身躯颤了颤,幅度虽小,却是瞒不过风独幽的眼睛。

“你叫谁?”胡三心里的防卫顿时升到了顶点,却是不知此举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不打自招之嫌。

“离开乔家!”不管胡三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怎么一番周折躲在李家村的,风独幽都不想他继续待在云英身边。现如今,望月国和腾云朝寻找南宫末和南宫月的人没有十万也有八万。当中固然是有稳定了望月国情的皇帝派出的精兵,但混杂在其中想要借机要南宫末一条小命的人绝非少数,风独幽接下来还得回京城一趟,可不想在云英身边留下个定时炸弹。

胡三又何尝不知望月为了他和胡蝶乱成了一锅粥,无奈李家村的小日子虽然单调乏味了些。却是他这十多年来过得最为开心的一段时日,就连胡蝶也将云英家姐弟三人视作亲人乐不思蜀。他总想着没人发现他的身份,那他便能多在李家村享受几日没有勾心斗角的轻松时光。

“离开云英,否则我禀报镇西将军。”风独幽这句话字数有点多,说得很慢,到了后面甚至带着些难懂的腔调。但胡三听了内容哪里还能去品味语调。宁北川为什么要找南宫末和南宫月,绝非只是邦交友邻守望相助那点虚头巴脑,宁北川的心大了去了。要是被他先找着南宫末,怕是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望月国王敲诈一大笔银两或是一两座州城。

“你是真心喜欢云英,并且愿意许她一个正妻,不让别的女人撼动她身份吗?”胡三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番话的。要不是宫乱之前他府里就有了正妃和侧妃,并且还有个嫡出长女,说什么他也会带着云英回国的。

“我会!终其一生一世一双人!”男人都是敏感的,风独幽要是还看不出眼前这人是云英招来的桃花那他就真的太逊了。这男人条件不比自己差,但要和自己抢云英的就都是敌人。只要是敌人,就要一举断了他所有的念头。

果然,听风独幽这么保证,胡三立马就焉了气,高大的身材像是颓废了许多,“我输给你并不是我不如你,希望你能牢牢记住今晚说的这些话,不要让我有机会来带走她。你放心,我明日便找机会带着月儿离开乔家,离开李家村,不过不知道能否借岐山道路一用?”

要走便好,别说是一条路,就是让风独幽贴上些银两也未尝不可,当即点了点头:“好。一言为定。”

两个同样优秀的男人在云英十四岁生日晚上许下各自的诺言,她却犹然不知,顾自拥被高卧,知道第二天早上被罗氏那一阵阵刺耳的哭嚎声从梦中惊醒。

“夭寿哦!这世道还要不要人活了啊,背弃祖宗是要被天打雷劈的…”罗氏坐在云英家门前拍着大腿哭得是声情并茂,但观众却没几个,总归都是乔家本家人,就连岳氏和给乔金蛋做妾的小杏也跟在其间。

来了这么些人,倒是乔家的男人一个都没见着,满当当的娘子军兵团啊,让罗江就是有心想施为都无从下手。

李氏被小李氏和大着肚子的甘氏一左一右搀扶着站在屋子对面,嘴角扯起来一个狡黠的嘲笑:小样!跟老娘斗,看你们这帮毛孩子敢把我们这些女流之辈怎么样?

昨晚上乔家老院子那边的人也是一夜未睡,现下乔木头那支看样子是要兴旺发达了,不从中得些好处那就有失李氏婆媳几个的性子了,一番商量,这才有了罗氏大清早上门哭诉的一幕。

“二伯娘,你大清早就来我门前哭是个什么意思?”云英来得很快,她身后,梅花、桃花几个也是齐刷刷站了一排,气势不比李氏一行人差多少。

说真的,自从上次在云英家栽了个莫名其妙的跟头后,罗氏就有些害怕看云英的眼睛,听云英问话眼神不由自主就开始躲躲闪闪,“苕花,你大姐她们几个回来怎么都不到爷爷奶奶跟前磕个头的。”

“二伯娘,我大姐几个的头可不是谁都能受的。当初奶和陆嬢嬢签卖人合同的时候可是说得清清楚楚,从此以后再无干系,是贫是富都不能挟亲恩望报。”云英昨晚就问过梅花几个要不要去老院子走个过场,谁知道梅花拿出她精心保管的卖身契给云英一看才知道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大概是害怕卖出去的孩子主家不满意而退货,陆嬢嬢的合同里都会补上那么一条,也就李氏等人生怕再被云英家几个姐姐缠上,硬生生让陆嬢嬢把合同的那一条细化了好几个小条。什么从此以后是路人,见面都无需招呼;什么哪怕做了叫花要饭到对方家里都可以视而不见云云…

从没见过那么详细卖身契的云英也是佩服地五体投地,李氏这脑回路和正常人还真是没办法比较。

听云英说了这话,李氏大概也想到了当时签合同时的条条框框,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想张嘴骂人。关键时刻,小李氏狠狠捏了她一把,低声劝了一句:“婆婆,远贵舅舅还等着我们还银子建房。”

李氏一个激灵,总算想起来今日的主要目的可不是出气骂人来着,脸上好不容易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真真比哭还难看几分:“话是这么说,可梅花几个哪里是那等绝情的人,既然都回来探望你们姐弟三人了,哪里会忘了还有我这个老婆子以及你们卧病在床爷爷。这不是怕梅花几个离家太久找不到回家的路,我们特地来带路的吗?”

正文、213 铩羽而归

李氏习惯了高高在上发号施令,能够像现在这样逼出和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简直让她心里一阵阵发堵。无奈昨日乔远贵和乔远福回家细细一说她们才知道,兄弟俩此去不但将带去的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甚至还欠着书院里一个同窗二十两银子。

要是兄弟俩都像那位借钱给他们的同窗那样考完第一场见势不对就赶紧回朝日城的话,或许还能剩得些银两。可偏偏乔远福是个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自以为能够以十四岁秀才的学识,第一场是怎么也会过的,兄弟俩就在京城客栈中等着一榜揭晓。

等待自然不能闲着,客栈里都是各地上京城参考的秀才,有的已经来了好些次,一来二去的不知怎的就说到能够用银钱买到二考名额;这让本来垂头丧气想要劝乔远福回家的乔远贵也一起燃起了希望。

然而到了最后两人才知道,这二考名额不光是要用银子买,还得有朝廷五品大员以上出具荐书一份,他们两人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和钱财来疏通。回头想找关平结伴回朝日城,才知道关平早些天就和李长海一起进了京城城门。兄弟俩不甘心,又在城外等了一个月,直到山穷水尽才不得已雇了车往西北回来。

也就是说,兄弟俩这次不但把家中多年的积蓄一扫而空,还把各自舅家借来的银钱使了个精光,更有甚者还欠了同窗外债。最最让乔家人晕厥的还是这借钱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四年前乔远福借过的那个高利贷剥皮陈的侄子。上一次遇巧乔百胜过世守孝,五两银子数目也不大,拼拼凑凑还是能还上;可这次不同,二十两,这都过去了一个月,还不知道剥皮陈会加多少!忧愁了一整夜的乔家人就把主意打到了衣锦荣归的梅花几个身上来了。

先是罗氏呼天抢地哭了一通,再来是李氏和小李氏以情动人,端是打的好主意。这么一来。梅花几个要是再端着架子可就要被人在身后说道了。

正在她们几个还在用眼神交流要怎么办的时候,云英倒是眼珠儿一转计上心来,顺着李氏的话就接了下去:“奶来得正好,昨儿几位姐姐回来地太过突然。您也知道我们姐弟三个如今门小力微平日不过混个温饱,好不容易搜罗了家里所有的吃食才勉强应付了昨晚一顿。胡管家刚才都还在发愁今早要怎么办?大姐、三姐、四姐、五姐,奶这么大年纪了还亲自来请你们去看望爷爷,你们难道还端着不成?”

“哪里是我们端着,我们十来个人本来是不想麻烦大伯娘和二伯娘的,既然奶都上门来催,要是还不去探望爷爷真的就实属不孝了。夫君,你和妹夫们也赶紧收拾了,带了两个孩子一道去爷爷跟前认个脸熟。”梅花本就是个精明的,哪里不知道云英是打的什么主意。正好,她也不想给自家落个臭名,走一趟乔家老院子又何妨。

“大姐…”菊花毕竟年纪小,见梅花竟然听云英的话真的要去老院子给乔成银和李氏长脸,当即就一跺脚想要反驳。被云英眼疾手快拉住了。

云英不但拦住了菊花的反驳,反而添油加醋道:“既然爷爷病了,那我和远根还有曼儿也是要去看看的。”云英说完了这话后就冲着胡三和胡蝶大声吩咐道:“你们去看看昨晚上还有没有菜团子剩下将就着吃吧,要是爷爷病重我们姐弟三个少不了多在那边盘桓些时候,家里头要看好了门户。”

云英和梅花姐妹俩这一搭一唱速度非常快,丝毫不给别人插嘴的机会,等李氏三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几朵花给搀着走到了安澜桥头。见着村长夫人时云英还特意停下脚步解释了一通李氏婆媳三个“诚意”邀请自家姐妹几个上门探望病重的爷爷。

“乔二叔病了?”村长夫人也是吓了一跳。转头就对院子里正抱着孩子喂早饭的乔远芳道:“远芳,你爷爷病了,孩子给我,你赶紧回去看看吧。”要不是算命的说这孩子不能进病孝人家,村长夫人都要跟着去看看热闹。不过,看着乔家浩浩荡荡一行人往上游走去。还是耐不住好奇心回房叫了村长跟着去瞧瞧。

乔成银生病自然是李氏顺口胡诌出来的,待得一行快二十人的队伍行到乔家老院子时候,乔成银正阴沉着脸在院子前的晒坝里劈柴。不敢冲着李氏瞪眼,但对小李氏却是一点都不客气:“一大清早的不在家做饭吃跑哪去?想要饿死你男人、儿子、孙子啊!”

“爷,奶和伯娘嫂子们是知道我家几个姐姐回来了特地赶早到我们家叫我们都过来吃早饭的。”乔远根这个男丁还是有一定的话语权的。特别是现在知道了自己的姐夫们都不差,有了底气,说话也伶俐许多。

“哟,我还说让花儿几个到我家吃顿便饭,既然二嫂先开了口我怎么好意思抢呢?梅花,你们几个晚上在我家吃,啊?”端着个簸箕站在院门口的杨氏似笑非笑盯着李氏阴沉的脸色,语调里是十足的得意。

乔家这晒坝边上住的可不止是乔家一大家子,旁人听到这边动静都掀开门伸了脖子往这边看来,有些精神好的干脆三三两两往晒坝这边聚集,有的去看罗江几个放到一边的骏马,有的对李氏这个抠门怎么这么舍得觉得很是惊讶,都在等着李氏答话呢。

“爷爷,我们来看您了。虽然如今我们都不是乔家的人,但毕竟是从乔家出去的,乔家就是我们的根。这么多年了,卖身契一直都在主子身上,主子让我们干什么就得干什么,这次好不容易求了个恩典可以出府…”梅花打头阵说得极为感性,一下子就让人想起乔木头一个个卖掉女儿的场景,立时就有人唏嘘不止。

乔成银为人木讷憨直,除了点头以外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倒是闻讯赶来的乔榔头看着门口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这么些人一阵头大,他不是让老娘带着家里的娘们去云英家门前哭闹,要些银两回来么,怎么还把人全都给带回来了?

罗江和罗松兄弟俩此时凑在一块不知道说完了什么,还没等乔梅花说完做人奴婢的十八般苦楚,上前就一脚踹了地上的木柴花子,“说完了没有?诳了爷陪你回趟娘家连顿饱饭都吃不上,早知道还给你这脸面干嘛?”

梅花就像是吓呆了似的愣在原地,乔榔头见着这阵势哪敢怠慢,昨儿远福可是说梅花男人官居五品,要是惹怒了他可没好果子吃,忙上前安抚道:“有饭吃,怎么没有?二伯这就让人做去。”乔榔头说着说着心又飘起来了,自己好歹有个五品官的侄女婿。虽然知道大户人家龌龊多,但耐不住梅花会生啊,估计这官爷就是瞧在两个小孩子的份上才将就了梅花一回。

杨氏昨晚上是见着罗江对梅花和两个孩子那个温柔小意的模样,刚才被他发横的样子也是吓了一跳,不过随即见着乔榔头安排这个煮饭、那个*蛋的样子,总算是明白了为何罗江会突然摆起了大官的谱来。松了一口气,偷偷对云英竖了竖大拇指,就这顿早饭,绝对能让李氏心肝肉都痛个彻底。

果然,李氏听说还要给罗江的随从以及梅花几个身边的媳妇子煮鸡蛋熬粥时再也忍不住骂出了声。可她这厢才开始喝骂,候在晒坝里的媳妇子就开始“无辜”地问村里人,难不成新女婿的家人第一次回娘家连顿饭都不给?

这可关系到李家村所有有女儿的人家,姗姗来迟的村长赶紧上前连说误会。这事情要是坐实了传出去,谁还敢娶李家村的女孩儿啊。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李村长的脚刚刚迈过老院子门槛,就听得罗江在问乔成银究竟得的什么重病?他愿意接他去朝日城大医馆医治,所有费用他愿意一力负责。

此时,罗氏正委委屈屈同李氏报告着梅花几姐妹有多抠门,上门来竟然什么都没带。气得李氏眼前又是一黑,抓住罗氏的手咬牙切齿命令道:“赶走,都给我赶走!竟然都空手来。不准他们吃我乔家的东西。”

乔榔头算准了李氏要出这么个昏招,还好他见势不妙跟到了近前,忙不迭连声叫了起来:“娘,使不得啊!现如今梅花几个那是回来看望病重的爷爷,又是出嫁女第一次回村,要是连顿早饭都吃不上让人怎么说我们家。罢了,也就一顿早饭,我待会儿就说爹看到她们回来心情高兴病就好了,赶紧送走他们吧。”

这倒不是乔榔头心不贪,而是方才他话里话外试探了一番。梅花几个的确还背着奴才身份,与其说那几个是她们男人,倒不如说是现在的主子。要打要卖还不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说出要把乔成银接到朝日城诊病说不定都是人家心情好,要是万一心情不好了呢?惹不起的瘟神还是赶紧送走的好。

正文、214 金榜题名

不管怎么说,李氏等人毕竟还是血缘亲人,以后云英和远根还要继续在李家村生活。

为了不把李氏给直接气死当场,梅花犹豫了片刻,将手上一对银镯子和头上一根簪子取了下来,交到了李氏手中,“奶,我们姐妹几个都是身不由己之人,能够回来看望下弟妹、祭拜下亲人已经实属不易,这些年来也没攒下什么银两,这些首饰还是我们要回来一趟上面赏的,也不知道能抵得了几个钱,奶帮忙收着,我们走了后也好帮着看顾着点远根。”说着说着,梅花想起这些年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几年间娘没了,爹也死了,好好的一个家分崩离散,下次要想姐妹几个这样聚齐怕是不容易了,两行泪水落下,无声转向了另一边。

她是大姐,见状,后面的桃花几个也是流着泪你一个镯子、我一个簪子交到李氏手里,却是什么话都没说。就连没回来的兰花就由她的夫君转交了五两银子。这样一来也算是全了一场祖孙情面。

梅花才刚刚让到一边就被罗江扯了手腕粗鲁擦去了泪水:“哭什么哭?再这样下次还是不要回来罢!”

从云英几个的角度能看见这大姐夫眼中的疼爱和无奈,但从背对着罗江李氏等人的角度看来只知道这个人高马大的兵爷脾气暴躁,梅花回去后怕是不好应付,这下子,即使嫌手上的东西太少也不敢多说,生怕待会儿反倒什么也得不到。却不见扒在门边上听壁脚的一个村妇飞快往回跑,到了人群中就啧啧叹道:“乔木头这五个女儿真真造孽啊,早年被卖了这家子人不闻不问的,好不容易回趟村子拜祭父母,身上的首饰都被亲奶奶搜刮光,哎…”

能这么误会,自然是梅花几个留在院子外的随从们的功劳了,云英在来的路上就找了梅花身边看似最有主意的媳妇子说了些悄悄话。不管里面事情怎么进展的,总之要让村里人知道梅花几个在外生活也不是那么顺心如意的。

村长李顺胖胖的身子本来都从人群中挤出来想要和罗江等人套套关系的,闻言愣在了原地,寻思着梅花几个终究是做人奴婢的。就是主子发慈悲要配人估计也是管事奴才什么的。要真是有品级的官老爷,人家里没正头娘子撑着吗?罢罢罢,要是自己现在出去巴结人不但让李氏婆媳记恨,搞不好那些鼻子比天高的兵老爷连理都不理自己,那才在村里人面前丢尽了脸面,左右梅花几个是冲着云英和远根回来的,今后对他们几个多加照顾,总会传出几句好名声吧。思来想去,村长又悄悄消失在人群之外。

在老院子吃了早饭,梅花几个又提了早就准备好的祭品和纸钱去了小罗氏的坟地和乔木头的衣冠冢前祭拜了一番。趁着天还早,一行人又离开了李家村,罗松本来想留下的,被罗江一个大力拽到马车上强行给一并带走了。

梅花几个回村的事情云英本来以为要很久才会从李家村老老少少的八卦中消失,谁知道十天之后。李家村就被另外的消息给震得全体轰动起来:关平中进士了!虽然只是三甲,但也能做个七品县官了。这个消息不但疯狂了李家村,还急速向外扩散,整个百家集都大有沸腾之势,从消息传回李家村,每日都有人潮往李家村涌动,有的是送东西想要趁机巴结。有的是想来看看出进士的李家村是个什么样子?

云英家正忙着准备插秧,就连曼儿都要整天待在村口的田里劳作,更别提能顶得上个壮劳力的曼儿了,就连家里新晋的干爷爷唐卓然都带着妻子和王嬷嬷体验了一把云英独创的“抛秧法”,新鲜之余还用了纸笔仔细记录下了云英耕种的全过程,这位老爷子。貌似就丢不下他老人家的笔杆子了。

见着唐卓然仔细记录的样子云英就不禁有些感激家里多出来的这三位老人。古语有云,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如今家里多了三个上年岁的老人云英才知道这份宝贵究竟在什么地方。远根的学问和曼儿的针线活抛开不说,王嬷嬷的交际能力才让她瞠目结舌,才短短的十天。她老人家就和村里资格最老的董老头头、村长夫人以及李家两位族老夫人热乎得姐姐来、妹妹去的,连带的,也提点了云英不少为人处世的小窍门,让云英受益匪浅。

关平考上进士这事儿就是王嬷嬷第一时间带回来的,王嬷嬷也是从村长夫人口中才知道云英和关平家曾经有过那么几年交集,回来之后免不得就有些愤愤不平:“这关家小哥好没道理,按理说云英小姐你就是他们家的贵人,你没去他们家,关家母子可都吃不了一顿饱饭的。他能考上进士,那肯定是全心思都在念书上头,家里的事情难不成他那残废的老娘全做的啊?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王嬷嬷,切莫胡言。”唐卓然理了理胡须制止了王嬷嬷的愤慨,瞧了一眼一脸平静无波的云英,站在公平的立场上说道:“道听途说不足为信。虽然如今科考纰漏甚多,但进士也不是那么好中的,不管那位小哥品行如何,学问当是好的。”

“好的又怎么样?这等忘恩负义的人心肠怕都是坏的,指望这样的人做个好官,倒不如拿了刀抹脖子罢。”唐夫人别看着柔柔弱弱一个小老太太,性子还挺急躁的,也难怪身边要跟着个王嬷嬷帮着社交了,估计唐老太太也只适合在家里绣绣花教教几个女孩子大户人家礼仪什么的,按她的说法,这些东西甭管今后能不能用上,技多不压身。

唐卓然大抵是经常被夫人给噎习惯了,闻言只是摸了摸鼻子,转身拍了拍远根的肩膀:“咱们还是去书房,让爷爷看看你昨晚上写的策论。甭在这听些妇人口角。”

远根很听话的伸手扶了唐卓然,一老一老相携往后面的书房去了,唐老太太犹自对着后门哼了一声:“什么叫妇人口角,你可要和远根说好咯,像关家这小子这样的人就属于典型的见利忘义,君子之道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夫人,您也小声些,关家就是墙外头不远的那家人。”王嬷嬷不好多说,只希望唐老太太太的声音能小点,别闹得人尽皆知。

“罢了,罢了!你们一个个都嫌弃我说话直,我只是为云英不值罢了,要是霸着关家位置不丢,今儿我就能去帮她挣个正头娘子做进士夫人去。”唐老太太摆了摆手,左瞧右瞧云英姿色上头是差了那么些,想想家境,也难怪关平要舍了她去就镇上富户的女儿,要不是这份决绝,怕连京城城门都进不了吧。

云英心道,要是我霸着关家不放,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在别的什么地方享福呢!所以说,一饮一啄上天早有注定。她要是不穿越过来,凭着原身苕花的性子会上西山教风独幽说话种花么?想到风独幽,云英又开始失神,风独幽这次的生辰礼当中竟然多了一处京城的房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爹娘给的。

王嬷嬷回来之前倒是打听得真切,关平考上进士的事情是从官方驿站一站站报下来的,消息极快。之前也是百家集保长先派了人来让李村长准备着接待京城快马下来的官差,王嬷嬷正在村长家和村长夫人闲聊,多问了几句后见着村长夫人也急得不行,还专程陪她去了一趟关家,这才回来报信的。

王嬷嬷话还没说完,唐老夫人就疑惑了:“按你的脾气不是该在关家守着帮着人出谋划策打点来报喜的兵丁吗?没听到那头锣鼓喧天你怎的就有时间回来和我们唠唠了?”

王嬷嬷这才哎了一声,“夫人你是不知道,人家关家太太主意正着呢!她那媳妇虽然看着像个暴发户,关键有银子,人关家太太吩咐准备十个铜钱的小喜封发村里人,她就包一两银子;让她准备五两银子谢镇上兵丁,她就包十两;还给京城来的信使准备了五十两谢银。这还不算,临走时候,我还听她问村里谁家有铜钱,她愿意一两银子只兑九百个,兑个十两八两的。方便待会儿拿来撒给孩子们捡。”

云英仔细看了王嬷嬷和唐老夫人的神色,听到这么多银子的时候不是咋舌,只有淡淡的不屑,特别是王嬷嬷说起“暴发户”的时候,两人的眼神出奇的一致。

正发愣时,唐老夫人便开口了,“云英、曼儿、胡蝶,你们三个觉得这关家媳妇这样做对吗?”

曼儿最快,最先点头道:“李家小姐有银子,旁人也管不着她怎么花用?只是她这样不听话,贾婶会不开心的,贾婶不开心,关平哥回来也会跟着不高兴,这样怕是家不和睦。”

胡蝶这几天神情恹恹的,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只是跟着点了点头,“这李小姐确实做得过了。”

云英年纪大些,她的见识和想法经过这数十天相处下来给唐家三口人的冲击挺大的,唐老夫人曾经想过,要是换了她在云英这个位置,都不知道在哪家为奴为婢了,更别说还能置下这么多东西来。唐老夫人和王嬷嬷都挺期待她的答案的。

正文、214 衣锦还乡

在唐老夫人问出来的第一时间云英就想了许多,多得连她自己都惊讶。以她原本的性子估计和十岁的曼儿想法差不多,但现在她第一直觉想到的竟然是李银凤这么做简直是在孤立关家,让关家在村里成为更异样的存在。

她大把银子撒出去也同时惯坏了别人的胃口,以后要是关家在赏赐方面弱上一些,一定会被人诟病的。

此举若是无意为之那只能说李银凤真的是暴发户心态作祟,但要是是她有意而为呢?凭着李家的财势,关平母子若不想今后步步维艰,便只能依靠李银凤的钱财,李银凤这进士正头娘子的地位肯定牢不可破。

在唐老夫人和王嬷嬷鼓励的眼神下,云英讲自己的揣测一一道出,在唐老夫人满意的目光下,云英心里的滋味难以言表。

前世,她叫何云英。被养父母从孤儿院带到城郊的家里,可没两年养父母拥有了他们自己的孩子,她就成了多出来的那个,被送到了农村姥姥家。一来二去的,她的性格变得内向,人也十分木讷。初中毕业,养父母倒也不算绝情,让她上了市里的高中。

农村初中出来的她如何应付得了城里的高中,那时候有个同时从乡下来的男生就那样和她越走越近。为了他,何云英高中毕业后就到他念大学的城市打工,除了自己少少的生活费,钱全都补贴给了他,平日里她最大的消遣就是做家务以及发呆,坐在床上畅想他大学毕业后两人营造一个温馨的小家庭。

可是,往往事与愿违。大学毕业的他进入了一家大企业,到她租住屋看她的时间越来越少,再后来,他告诉她,他要结婚了,希望她别去打扰他。

那时候。她都为了排遣生活的无聊,打工之外还在花店兼职,听到这消息之后如遭雷噬,不断反思自己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够好。那时候。她没有朋友,和亲人也多年不曾来往,唯一能够纾解的便是那些在她看来拥有生命的花朵。

然而到最后穿越她都单纯得没找到答案。穿越后一直为着生活兢兢业业,从不曾停下来细思以前的事情,直到今天,唐老妇人那双睿智的眼眸下,云英才知道,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在逃避而已。逃避承认知道自己其实是足够“聪明”的,她其实什么都知道。算计也不比别人差,一直类似于鸵鸟的自卑限制了她的思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