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嘴巴瘪了起来,“陵哥哥,我们第一次分别,用了多少年才重逢?我不想再数着日子等待,不管风波水波,反正我不想分开。你要敢赶我走,我就再不理你!”刘弗陵沉默。云歌拉住他的手摇来摇去,瘪着嘴,一脸可怜,漆黑的眼睛里却全是固执。

刘弗陵叹息,“你怎么还是这样?你还有伤,快别摇了,我答应你就是。”

云歌变脸比翻书快,瞬时已经喜笑颜开,“幸亏你对我比小时侯好一点了,不然我好可怜。”“才好一点?”刘弗陵面无表情地淡声问。云歌嘻嘻笑着凑到他眼前,“这是鼓励你要继续努力,说明刘弗陵在对美丽、可爱又聪明的云歌好的路上,还有很多、很多进步的余地,你要每天都对我比前一天好一点,每天都要想想昨天有没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有没有惹可爱的云歌不开心呀?每天…”刘弗陵一言不发地拿起圣旨,转身自顾去了,留云歌大叫,“喂,我话还没有说完!”

Chapter 12 上元灯会

云歌受的伤比许平君轻很多,加上心情愉悦,在张太医的全力照顾下,伤势好得很快。

到上元佳节时,已经可以下地走动。

上元日,白天,刘弗陵要祭祀太一神。

因为主管上、中、下三元分别是天、地、人三官,民间常用燃花灯来恭贺天官喜乐,所以太阳落时,刘弗陵还要在城楼上点燃上元节的第一盏灯。等皇帝点燃第一盏灯后,民间千家万户的百姓会纷纷点燃早已准备好的灯,向天官祈求全年喜乐。云歌在七喜、抹茶的保护下,趁着众人齐聚城楼前,悄悄出了宫。一路行来,千万盏灯次第燃起,若火树银花绽放,映得天地如七彩琉璃所做。

云歌在宫中拘得久了,看到这般美景,实在心痒难搔,自己给自己寻了借口,反正办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玩过了再办,一样的。遂敲敲马车壁,命富裕停车,笑说:“不怪四夷贪慕中原,这般的天朝气象,谁会不羡慕呢?”抹茶看云歌要下马车,迟疑地说:“小姐,外面人杂,我们还是车上看看就好了。”云歌没理会抹茶,在富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抹茶求救地看向七喜。因为于安事先吩咐过一切听命于云歌,所以七喜微微摇了下头,示意一切顺着云歌的心意。为了这次出宫,他们想了无数法子,既不能带太多人,引人注意,又要确保云歌的安全,本以为有什么重大事情,可看云歌一副玩兴甚浓的样子,又实在不像有什么正经事情。七喜、富裕在前帮云歌挡着人潮,抹茶、六顺在后保护云歌,五人沿着长街,边看灯边走。长安城内多才子佳人,这些人所做的灯别有雅趣,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祭拜天官。灯上或有画,或有字。更有三几好友,将彼此所做的灯挂出,请人点评高低,赢者大笑,输者请酒,输赢间磊落风流,常被人传成风趣佳话。还有才女将诗、谜制在灯上,若有人对出下句、或猜出谜语,会博得才女亲手缝制的女红。奖品并不珍贵,却十分特别,惹得一众少年公子争先恐后。云歌边看边笑,“这和草原上赛马追姑娘,唱情歌差不多,只不过中原人更含蓄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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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珏和刘病已站在城楼下,挤在百姓中看刘弗陵燃灯。

本以为今晚的热闹,以云歌的性格,怎么样都会来看一下,可城楼上立着的宫女中没有一个是她。不知她的病如何了,按理说应该已经能下地走动。满城喧哗,孟珏却有些意兴阑珊,想要回府。

刘病已猜到孟珏的心思,自己心中也有些道不分明的寥落,所以两人虽并肩而行,但谁都懒得说话。喧闹的人声中,刘病已忽地问:“孟珏,平君告诉你云歌说她只答应皇…公子在那里呆一年了吗?”孟珏微颔了下首。刘病已笑拱了拱手:“恭喜你!”

孟珏却是没什么特别喜色,唇畔的微笑依旧淡淡。

刘病已看到人群中孑然一身的霍成君时,几分奇怪,几分好笑。人山人海中,一个不留神,同行的亲朋都会走散,他们却是冤家路窄,迎面相遇。霍成君一袭绿布裙,一头乌发挽了一个简单却不失妩媚的叠翠髻,髻上别着一根荆钗,十分简单朴素,就如今夜大街上的无数少女。只不过她们是与女伴手挽手,边说边笑地看热闹、赏花灯,而霍成君却是独自一人,在人群中默默而行。今夜,也许是她在民间过的最后一个上元节了,从此后,她的一生要在未央宫的重重宫殿中度过。她特意支开丫鬟,自己一人偷偷跑了出来,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看见什么,又想要什么。她只是在人群中走着,甚至脑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想,只是走着。可是当她隔着长街灯火、重重人影,看到那个翩然身影时,她突然明白自己想要看见的是什么了。心酸,让她寸步不能动。原来自己竟还是不能忘记他,原来自己的寻寻觅觅竟还是他。

原来自己看似随手拿的绿罗裙,只是因为知他偏爱绿色。

荆钗布裙,原来只是怅惘心底已逝的一个梦。

刘病已看霍成君呆立在人群中,怔怔看着孟珏。

她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时有撞到她的,她却好似毫未察觉。

孟珏的目光散漫地浏览着身侧的各式绢灯,迟迟未看到霍成君。

刘病已轻轻咳嗽了几声,胳膊捅了捅孟珏,示意孟珏看霍成君。

孟珏看到霍成君,脚步停了下来。

刘病已低声说:“她看了你半天了,大过节的,过去说句话吧!至少问个好。”

孟珏几不可闻地一声叹息,向霍成君走去,“你来看灯?”

霍成君点了点头,“你也来看灯?”

刘病已无语望天,一个问的是废话,一个答的更是废话,两个聪明人都成了傻子,幸亏他这辈子是没有“福分”享受此等暧昧,不必做傻子。寒暄话说完,气氛有些尴尬,孟珏不说话,霍成君也不说话,刘病已沉默地看看孟珏,再瞅瞅霍成君。他们三人:孟珏丰神飘洒,刘病已器宇轩昂,霍成君虽荆钗布裙,却难掩国色天香,三人当街而立,惹得路人纷纷回头。孟珏向霍成君拱手为礼,想要告辞。霍成君知道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孟珏单独相处,心内哀伤,想要说话,却只嘴唇微动了动,又低下了头。刘病已赶在孟珏开口前,说道:“既然偶遇,不如一起逛街看灯吧!”霍成君默默点了下头,孟珏盯了眼刘病已,未出声。

刘病已呵呵笑着,“霍小姐,请。”

三个关系复杂的人一起赏起了灯。

虽然多了一个人,但彼此间的话却更少了。

刘病已有意无意间放慢了脚步,让霍成君和孟珏并肩同行,自己赏灯兼赏人。

霍成君本来走在外侧,在人海中,有时会被人撞到。孟珏不留痕迹地换到了外侧,替她挡去了人潮。各种灯,样式各异。大的如人高低,小的不过拳头大小。有的用上好冰绢制成,有的用羊皮制成。霍成君心神恍惚,并未真正留意身侧头顶的灯。有的灯垂得很低,她会未弯腰地走过,有的灯探到路中,她会忘记闪避,孟珏总是在她即将撞到灯的刹那,帮她把灯挡开,或轻轻拽她一把。他的心比寒铁还坚硬冷酷,他的举动却总是这般温和体贴。霍成君忽然想大叫,又想大哭,问他为什么?为什么?她有太多“为什么”要问他,可是问了又如何?今夜别后,她会成为另一个人,如果他是霍氏的敌人,那么就会是她的敌人。问了又能如何?今夜是最后一次了!

遗忘过去,不去想将来,再在今夜活一次,就如他和她初相逢,一切恩怨都没有,有的只是对美好的憧憬。霍成君笑指着头顶的一个团状灯,“孟珏,这个灯叫什么?”孟珏看了眼,“玉栅小球灯。”

“那个像牌楼一样的呢?”

“天王灯。”

“那个像绣球的呢?绣球灯?”

“它虽然形似绣球,但你看它每一块的花纹如龟纹,民间叫它龟纹灯,象征长寿。先帝六十岁那年的上元节,有人进献给先帝一个巨大的龟纹灯,灯内可以放置一百零八盏油灯,点燃后,十里之外都可见。”“竟有如此的灯?不知道今天晚上最大的灯有多大?”

霍成君的举止一如天真少女,走在心上人的身侧,徜徉在花灯的梦般美丽中,娇笑戏语下是一颗忐忑女儿心。所有经过的路人都对他们投以艳羡的眼光。好一对神仙眷侣。在所有人羡慕的视线中,霍成君觉得似乎一切都是真的,这个人真实地走在她身畔,他温润的声音真实地响在她耳畔,他偶尔也会因她点评灯的戏语会意而笑。老天对她并不仁慈,可是它慷慨地将今夜赐给了她。至少,今夜,是属于她的。

“孟珏,你看…”霍成君侧头对孟珏笑语,却发现孟珏定定立在原地,凝望着远方。

霍成君顺着孟珏的视线看向了侧前方,她的笑容瞬时灰飞烟灭。

两座角楼之间,穿着几根黑色粗绳,绳上垂了一串串灯笼,每串上都有二十多个白绢灯。因绳子与黑夜同色,若不注意看,很难发现。遥遥看去,黑色夜幕中,无数宝灯在虚空中熠熠生辉,如水晶瀑布,九天而落。水晶瀑布前,一个女子内着淡绿裙裳,外披白狐斗篷,手里正举着一个八角宫灯,半仰着头,仔细欣赏着。不但人相撞,竟连衣裳颜色都相撞!刹那间,霍成君忽然心思通明,盯着云歌身上的绿色,悲极反笑。

今夜,原来一如以前的无数个日子,都只是老天和她开的玩笑。老天给了她多美的开始,就会给她多残酷的结束。今夜,并不是她的。云歌实在喜欢手中的宫灯,可无论七喜给多少钱,做宫灯的年轻书生都不肯卖,只说他们若猜中谜,宫灯白送,若猜不中,千金不卖。抹茶和富裕,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地说了半晌,书生只是微笑摇头。云歌不善猜谜,试了两次,都未一口气连续猜中三个,又不喜欢这种太费脑子的事情,只得无奈放弃。宫灯递还给书生,回身想走,却在回头的刹那,脚步定在了地上。蓦然回首:

故人、往事、前尘,竟都在灯火阑珊处。

花灯下,人潮中。

孟珏和霍成君并肩而立,仿若神仙眷侣。

云歌凝视了他们一瞬,若有若无的笑意淡淡在唇边浮开。平心而论,孟珏和霍成君真的是一对璧人。孟珏从人流中横穿而来,脚步匆匆。霍成君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随在孟珏身后而去。

刘病已一边挤着人潮而过,一边喃喃说:“天官果然是过节去了!”

孟珏本以为云歌一见他,又会转身就走,却不料云歌微笑静站,似等着他到。

等急匆匆走到云歌面前,他却有些语滞,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云歌含笑问:“你们来看灯?”

刘病已低着头,噗哧一声笑。云歌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孟珏对云歌说:“我和病已出来看灯,路上偶然遇见霍小姐。”

霍成君眼中一暗,撇过了头,云歌却好象什么都没有听到,只问刘病已:“大哥,姐姐的伤恢复得如何?”碍于霍成君,刘病已不想多提此事,含糊地点了点头,“很好。”孟珏看了眼云歌刚拿过的宫灯,“看你很喜欢,怎么不要了?”

云歌指了指灯谜,无能为力地一笑。忽想起,来的这三个人,可都是很喜欢动脑筋、耍心思的。她走到刘病已身旁,笑说:“一人只要连猜中三个灯谜就可以得到那盏宫灯,大哥,你帮我猜了来,可好?”刘病已瞟了眼孟珏,虽看他并无不悦,但也不想直接答应云歌,恩啊了两声后说:“大家一起来看看吧!”霍成君随手往案上的陶罐里丢了几枚钱,让书生抽一个谜题给她来猜。一手接过竹签,一边笑问云歌:“你怎么出宫了?皇…公子没有陪你来看灯吗?皇公子才思过人,你就是想要十个宫灯,也随便拿。”云歌的身份的确不能轻易出宫,说自己溜出来的,肯定是错,说刘弗陵知道,也不妥当,所以云歌只是面上嘻嘻笑着,未立即回答霍成君。自见到霍成君出现,就全心戒备的富裕忙回道:“于总管对今年宫里采办的花灯不甚满意,命奴才们来看看民间的样式。奴才们都不识字,也不会画画,所以于总管特许云姑娘出宫,有什么好样式,先记下来,明年上元节,可以命人照做。”霍成君心内本就有怨不能发,富裕竟往她气头上撞,她冷笑着问富裕,“我问你话了吗?抢话、插话也是于总管吩咐的吗?”富裕立即躬身谢罪,“奴才知错。”霍成君冷哼,“光是知道了么?”

富裕举手要扇自己耳光,云歌笑挡住了富裕的手,“奴才插到主子之间说话,才叫‘抢话、插话’。我也是个奴婢,何来‘抢话插话’一说?小姐问话,奴婢未及时回小姐,富裕怕误了小姐的工夫,才赶紧回了小姐的话,他应没有错,错的是奴婢,请小姐责罚。”霍成君吃了云歌一个软钉子,深吸了口气方抑住胸中的怒意,娇笑道:“云小姐可真会说话。听闻皇公子在你榻上已歇息过了,我就是吃了熊心豹胆,也不敢责罚你呀!”正提笔写谜底的孟珏猛地扭头看向云歌,墨黑双眸中,波涛翻涌。刘病已忙大叫一声,“这个谜语我猜出来了!‘江山万民为贵,朝廷百官为轻。’可是这两个字?”刘病已取过案上的毛笔,在竹片上写了个“大”和“小”字,递给制谜书生,书生笑道:“恭喜公子,猜对了。可以拿一个小南瓜灯。若能连猜对两个谜语,可以拿荷花灯,若猜对三个,就可以拿今天晚上的头奖。”书生指了指云歌刚才看过的宫灯。刘病已呵呵笑问:“你们不恭喜我吗?”却是没有一个人理会他。孟珏仍盯着云歌。

云歌虽对霍成君的话有气,可更被孟珏盯得气,不满地瞪了回去。先不说霍成君的鬼话值不值得信,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你凭什么这样子看着我,好象我做了什么错事!你自己又如何?刘病已看霍成君笑吟吟地还想说话,忙问:“霍小姐,你的谜题可有头绪了?”霍成君这才记起手中还有一个灯谜,笑拿起竹签,和刘病已同看。

“思君已别二十载。”

这个谜语并不难,刘病已立即猜到,笑道:“此乃谐音谜。”

霍成君也已想到,脸色一暗,看向孟珏,孟珏的眼中却哪里有她?

“二十”的大写“廿”正是“念”字发音,思之二十载,意寓不忘。

刘病已提笔将谜底写出:“念念不忘。”递给书生。

刘病已轻叹口气,低声说:“伤敌一分,自伤三分,何必自苦?”

霍成君既没有亲密的姐妹,也没有要好的朋友,所有心事都只有自己知道,从没有人真正关心过她的伤和苦。刘病已的话半带怜半带劝,恰击中霍成君的心,她眼中的不甘渐渐化成了哀伤。孟珏半抓半握着云歌的手腕,强带了云歌离开。刘病已看他们二人离去,反倒松了口气,要不然霍成君和云歌凑在一起,中间夹着一个孟珏,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花市灯如昼、人如潮,笑语欢声不绝。霍成君却只觉得这些热闹显得自己越发孤单,未和刘病已打招呼,就想离开。

书生叫道:“你们轻易就猜中了两个谜,不想再猜一个吗?”

霍成君冷冷瞟了眼云歌喜欢的宫灯,提步就去。

书生拿着孟珏写了一半的竹签,急道:“这个谜语,大前年我就拿出来让人猜,猜到了今年,都一直没有人猜中。我看这位公子,才思十分敏捷,难道不想试一试吗?”刘病已叫住霍成君,“霍小姐,既然来了,不妨尽兴游玩一次,毕竟一年只这一回。若不嫌弃,可否让在下帮小姐猜盏灯玩?”霍成君默默站了会儿,点点头:“你说得对,就这一次了。”打起精神,笑问书生,“你这个谜语真猜了三年?”书生一脸傲气,自得地说:“当然!”刘病已笑说:“我们不要你的这盏宫灯,你可还有别的灯?若有这位小姐喜欢的,我就猜猜你的谜,若没有,我们只能去别家了。”书生看着头顶的宫灯,不知道这灯哪里不好。想了一下,蹲下身子,在一堆箱笼间寻找。霍成君听到刘病已的话,不禁侧头深看了眼刘病已。

现在的他早非落魄长安的斗鸡走狗之辈,全身再无半点寒酸气。发束蓝玉宝冠,身着湖蓝锦袍,脚蹬黑缎官靴。腰上却未如一般官员悬挂玉饰,而是系了一柄短剑,更显得人英姿轩昂。书生抱了个箱子出来,珍而重之地打开,提出一盏八角垂绦宫灯。样式与云歌先前喜欢的一模一样,做工却更加精致。灯骨用的是罕见的岭南白竹,灯的八个面是用冰鲛纱所做,上绣了八幅图,讲述嫦娥奔月的故事。画中女子体态婀娜,姿容秀美。神态或喜、或愁、或怒、或泣,无不逼真动人,就是与宫中御用的绣品相较也毫不逊色,反更多了几分别致。霍成君还是妙龄少女,虽心思比同龄女孩复杂,可爱美乃人之天性,如何会不喜欢这般美丽的宫灯?更何况此灯比云歌的灯远胜一筹。她拎着灯越看越喜欢,赏玩了半晌,才十分不舍地还给书生。刘病已见状,笑对书生说:“把你的谜拿过来吧!”

书生递过竹签,刘病已看正面写着“暗香晴雪”,背面写着“打一字”。凝神想了会儿,似明非明,只是不能肯定。霍成君思索了一会,觉得毫无头绪,不愿再想,只静静看着刘病已。书生看刘病已未如先前两个谜语,张口就猜,不禁又是得意又是失望。

刘病已把竹签翻转到正面,看到孟珏在下边写了句未完成的话,“暗香笼…”

书生纳闷地说:“不知道起先那位公子什么意思,这个谜底是打一个字而已,他怎么好象要写一句话?”刘病已心中肯定了答案,也明白了孟珏为何要写一句话,孟大公子定是有点不满这位书生对云歌的狂傲刁难,所以决定“回敬”他几分颜色,奚落一下他自以为傲的才华。刘病已笑提起笔,刚想接着孟珏的续写,可忽然心中生出了几分不舒服和憋闷,思索了一瞬,在孟珏的字旁边,重新起头,写道:“暗香深浅笼晴雪。”写完后,凝视着自己的自己笑了笑,将竹签递回书生,径直提过灯笼,双手送到霍成君面前,弯身行礼道:“请小姐笑纳。”一旁围着看热闹的男女都笑拍起手来,他们看霍成君荆钗布裙,刘病已贵公子打扮,还以为又是上元节的一段偶遇和佳话。霍成君此生收过不少重礼,可这样的礼物却是第一次收到,听到众人笑嚷“收下,收下。”只觉得大违自小的闺门教导,可心中却有异样的新鲜,半恼半羞中,袅袅弯身对刘病已裣衽一礼:“多谢公子。”起身后,也是双手接过宫灯。刘病已会心一笑,霍成君倒有些不好意思,拿着宫灯,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匆匆挤出了人群。刘病已也匆匆挤出了人群,随霍成君而去。书生捧着竹签,喃喃自语,看看自己的谜题:“暗香晴雪。”再瞅瞅孟珏未完成的谜底:“暗香笼…笼…暗香笼晴雪。”最后看着刘病已的,笑着念道:“暗香深浅笼晴雪。好,好,猜得好!对的好!”孟珏和刘病已以谜面回答谜面,三句话射得都是同一个字,可谜面却是一句更比一句好。书生倒是没有介意刘病已笔下的奚落,笑赞道:“公子真乃…”抬头间,却早无刘病已、霍成君的身影,只街上的人潮依旧川流不息。有人想要投钱猜谜,书生挥手让他们走。游客不满,可书生挥手间,一扫先前的文弱酸腐,竟有生杀予夺的气态,游客心生敬畏,只能抱怨着离去。书生开始收拾灯笼,准备离开。今夜见到这四人,已经不虚此行。让父亲至死念念不忘、令母亲郁郁而殁的天朝果然地灵人杰!云歌被孟珏拖着向灯市外行去。抹茶、富裕欲拦,七喜却想到于安另一个古怪的吩咐:若云歌和孟珏在一起,不许他们靠近和打扰。于总管竟然料事如神,猜到云歌和孟珏会遇见?七喜吩咐大家远远跟着云歌,保持着一段听不清楚他们谈话,却能看见云歌的距离。孟珏带着云歌走了一段路,初闻霍成君话语时的惊怒渐渐平复,心内添了一重好笑,更添了一重无奈。“为什么伤还没有好,就一个人跑出来乱转?”“我的事,要你管?”

“最近咳嗽吗?”

“要你管?”

孟珏懒得再吭声,直接握住云歌手腕搭脉,另一只手还要应付她的挣扎。一会后,他沉思着放开了云歌,“让张太医不要再给你扎针了,我最近正在帮你配香屑,以后若夜里咳嗽得睡不着时,丢一把香屑到熏炉里。”云歌冷哼一声,以示不领他的好意。孟珏替云歌理了下斗篷,“今日虽暖和,但你的身子还经不得在外面久呆,我送你回去。”

云歌却站在那里不动,刚才的满脸气恼,变成了为难。

孟珏问:“宫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云歌想挤个笑,但没有成功,“宫里没什么事情,我…我想拜托你件事情。”

孟珏言简意赅,“说。”

“皇上想诏大公子进长安,他怕大公子不来,所以希望你能从中周旋一下。”

这就是你站在我面前的原因?孟珏微笑起来,眼神却是格外的清亮,“不可能。皇上想下诏就下诏,昌邑王来与不来是王爷自己的事情,和我无关。”“皇上绝无恶意。”“和我无关。”

云歌气结,“怎么样,才能和你有关?”

孟珏本想说“怎么样,都和我无关”,沉默了一瞬,问:“他为什么会在你的榻上歇息?”

“你…”云歌拍拍胸口,安慰自己不生气,“孟珏,你果然不是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