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在熟睡中的人,小脑袋懒洋洋缩进被子,在空中随意甩了一下手,响起的声音清脆。

意识渐渐回笼,路曼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就看到穿戴整齐的人站在床边,屈起的手指正蹭着有些泛红的脸,表情难得有些迷茫。

路曼心里的小人已经战战兢兢地咬起手指,却看到他将一件米色小礼服递了过来,“穿这个。”

路曼慢腾腾伸出手,随口问:“不是下午才去爸家吗?”这么早换好衣服做什么?

他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倨傲,“现在去挑衣服、做头发,你穿成平时那样我带不出去。”

“…”

这是言景旸第一次陪路曼挑衣服,但是…跟她想象中的场景完全、颠覆性的不同。在路曼的幻想里,这件事应该是很浪漫很偶像剧的:她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言景旸放下手中的杂志抬头,目光赞许或者不认同。

然而现实是,言景旸迈开长腿走在前面,将他看好的衣服扔给身后的人,之后指了指试衣间,“去里面试,只把你觉得看起来不会暴露你年龄的衣服穿出来给我看就好。”

路曼坐在试衣间里,跟一堆前胸后背不分的晚礼服大眼瞪小眼。这些任何一件穿在身上,都能满足他“不暴露她年龄”的要求吧?但是为了表现出她是真的有在认真试衣服,在试衣间足足憋了半个钟头后才随手挑了一件淡紫色小礼服。

她推开试衣间的门,导购小姐很快迎了上来,夸赞喋喋不休,“小姐好有眼光,紫色代表优雅高贵神秘,这件晚礼服简直就像为您量身打造的一样,穿在您身上就像终于等到了它的主人…”

没看到言景旸的身影,路曼适时打断她,“刚刚在这里的那位先生呢?”

导购很贴心地往旁边指了指,“那位先生去那边接电话了,”眼中闪烁的光芒丝毫不加掩饰,让路曼有一瞬的不舒服,导购低声问她,“你们是兄妹吗?你们爸妈是怎么生出这么一对养眼的儿女的?”

路曼很为难,“其实,那位先生是我老公。”

“呵呵…”导购干笑起来,“小姐您真显年轻啊,看起来就像学生。”

“哦,其实我是还在上学。”

“呵呵呵…”

在导购僵硬的笑容里,言景旸电话接完,已快步走到她身边。

“很合适。”他评价,眼神难得有些许流连,转头对导购说,“把这件…”想了想又改口,“把她穿来那件包起来。”

坐回车里,言景旸对着司机淡淡吩咐:“去吃午饭。”

路曼看了眼时间,迟疑地,“现在还太早吧?”

他转头看向她,良久才转过头对着前面说:“去J&G。”

车子很快在一家美发会所前停了下来,下车后言景旸吩咐司机去附近买紫菜包饭,路曼不解地看着他,难道他真的饿了,早饭没吃饱?

言景旸没有理会她质疑的眼神,自顾自地推开店门,走了进去。

两人一进门便有发型师走过来,细细打量了路曼一番,转头问言景旸,“言总,这是您妹妹吧?”

言景旸极轻地笑了一下,按在身边人肩头的手力道大了些,“我、太、太。”

三个字极缓慢地从他口中流泻出来,路曼心里淌过一丝甜意,自动忽略了他咬牙切齿的语气。

发型师却整个人向后退了一步,“言总,您、您太太还真是年轻貌美啊…”

“过奖了,”言景旸这时将她向前轻推了一下,“给她做发型,最好一眼就能看出她已婚。”

言景旸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翻着杂志,发型师为难地盯着路曼额前的刘海,过了好久才动剪刀。

两个小时后,路曼的肚子开始奏乐,忍不住从镜子里看一眼言景旸,再看一眼…两个人的目光在镜中不期然相撞,她慌乱地收回视线。

一盒紫菜包饭出现在她面前,“现在知道饿了?”她正要回答是,却被他打断,“我也饿了,这只够我一个人吃。”他看了一眼时间,语气诚恳温柔地一塌糊涂:“大约四个小时后,发型就做完了,你稍微忍一忍。”

“…”她可不可以不忍?

路曼心里的忏悔词念了有几千遍以后,煎熬的四个小时总算过去,她已经没心思观察新发型是否合他的意,整个人已经饿到四肢无力、眼前发黑的地步。

终于忍不住诉苦:“我好饿…”

言景旸却像没听到似的,她一上车,他便让司机发动了车子。司机先生自然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一路上车速不减,很快飚到了路曼整整一年未曾踏足的路宅。

车子刚一停下,言景旸抬眸看向后视镜与前方司机的视线撞在一起,司机先生收到信号很识趣又自然地下了车。

路曼从司机的背影上收回视线,局促地对上言景旸的黑眸,“我们,不下车吗?”

当然要下车,不过在那之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言景旸在她震惊的目光里俯下身,头埋在她颈间,薄唇贴上她裸|露在外的大片肌肤,吮出一枚精致的吻痕。路曼头脑中的某根弦“嗒”地一声断掉了。

晕乎乎地被拖下了车,走到门口,言景旸牵起她的手,动作从容优雅地按了门铃。

门开得很快,路臻动人的脸出现在两人眼前,那双眼睛更是亮地灼人,“路曼,景旸,你们来了,快进来。”

Chapter 09

【第九章】

手上骤然一紧,伴随而来的是脚步趔趄,路曼已经被言景旸牵进了门,余光中,身侧的路臻完美到无懈可击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

客厅里,路清文靠在沙发上,正跟路臻的老公申远铮聊生意上的事,看到他们来笑着吩咐李阿姨添茶跟水果并招呼他们坐。

言景旸将礼物交给李阿姨,道了声祝爸生日快乐。

路清文的欣慰喜悦写在脸上,“好好,景旸来,坐在爸身边。”

“爸,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路清文点头,“曼曼去跟你阿姨聊聊天,一年没见,她也挺惦记你的。”

路臻姿态婀娜地走在她身后一起进了厨房,杜芷兰一身素雅旗袍,长发盘得一丝不苟,正亲自煮着路清文最爱喝的鱼汤。

路曼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阿姨。”

“路曼来了,”她这时转过头,岁月的痕迹被掩盖,精致的妆容依旧衬得人清丽无双,“快来帮阿姨尝一下这汤味道怎么样。”她舀了一勺到碗里,端到路曼面前。

路曼喝了一小口,味道有些淡,斟酌地,“可能盐放得有些不够。”葱白如玉的手从她面前闪过,“我尝尝看。”路臻自然地从她手中拈起汤匙,喂到嘴边,评价道,“我觉得还好,可能在你家吃惯了咸味,回到这里反而吃不惯。平时做饭还是少放盐,盐吃多了容易患高血压。”

路臻的红唇在她眼前一开一合,路曼觉得那种无力眩晕感又回来了。末了,她无所谓地笑笑,“嗯,那就这样好了,味道挺好的。”

路臻因为怀孕,择菜洗菜的任务本要交给路曼,杜芷兰扫了一眼她身上的衣服,淡淡吩咐:“你们俩还是别在厨房呆着了,油烟大。去外面吧。”

无可避免地回到客厅,路臻率先走到申远铮身旁坐了下来,路曼只好跟过去坐到言景旸身边。

路臻大学主修金融,现在更是路氏销售部经理,言语谈吐都极好地体现出职业女性的成熟魅力。

“路曼。”

“什么?”不是在聊收购吗,怎么会扯到她?

路臻迟疑着,“你脖子上…”

身体下意识地缩了下,路曼抚了抚锁骨的位置,“被、被蚊子叮的。”

温暖干燥的手掌覆上她的脸,路曼抬眸,言景旸清俊逼人的脸近在咫尺。

“你脸红什么?”他问。

路曼立马摇头,尴尬得不行,“我没脸红。”他从不是喜欢大庭广众做这种事的人,尽管她现在理智几乎断线,心底还是升起一抹异样。

路清文及时咳了声,召回大家的思绪。

饭好入座时,言景旸恰好坐在酱汁螃蟹面前,浓眉悠悠扬轻蹙起来。

路曼记得他吃蟹过敏,正要将一旁的青菜换到他面前,坐在对面的路臻已经倾身过来,将水煮肉片跟酱汁螃蟹的位置调换。路臻笑得优雅端庄,一双明丽眼眸勾人无比地望着她对面的人。

申远铮眸光忽明忽暗,嘴角缓缓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最近上火,吃不了辣。”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在路曼耳边。她侧头看他,他也正看过来,眼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像极了初融的冬雪。

不过——

他…看她做什么?

手比大脑迅捷一步,路曼已经识相地将青菜换到他面前,“你吃这个。”

一家人继续进餐,路清文偶尔问一句什么,四个小辈都认真作答。

“路曼,你姐姐只比你大四岁,现在都已经怀孕了,虽说你还是学生,你跟景旸也该提前做好准备,毕竟景旸也不小了,要孩子还是要趁年轻。听说越年轻生的孩子就越聪明。”杜芷兰这一番话倒像是有几分真心在。

路曼咬着筷子“嗯”了一声,想要偷偷观察言景旸的反应,却发现他竟在出神,握着筷子的手迟迟都没有动作,俨然心不在焉的样子。

路清文出声叮嘱:“景旸,路曼她小,不懂事,这种事还得你多上心,孩子不是小事。”

低沉的声音终于响起来,“爸,阿姨,我知道。不过,一切还是等她毕业再说。”这话原本在理,极少有可能让人听出异样,然而路曼离他太近,他语气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疲惫无奈灌进了她毫无防备的耳朵。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他心里的地位如何,这些天他难得的温柔体贴却让她重又忍不住期待,而现在,她心里的那点微茫的期望就像刚从炉窑中烧制出的陶瓷,被兜头而下的一盆冷水浇得粉碎。

于是就连吃进胃里的水煮肉片都不觉得辣了。

“吃那么多辣椒做什么?”言景旸用筷子按住她的,出声制止她的自残。路曼试着抽出筷子却是徒劳,用力朝他笑笑,“我今天特别想吃辣的。”他沉默着看了她几秒,不再管她。

一顿饭下来,面前的水煮肉片被路曼吃净,红酒不知喝了几杯,脑袋昏沉的感觉却是真实的。言景旸看她喝成这样,浓眉蹙得极深。到最后他实在看不下去,对路清文夫妇打了声招呼,说要先走。

一路上,言景旸始终将路曼箍在他怀里。快到别墅的时候路曼头脑陡然恢复一丝清明,挣扎着离开他的桎梏,头狠狠地撞上一旁的车窗,痛得她鼻头发酸。

一只手臂将她带回他的领地,如寒夜般深沉地嗓音响在发顶,“路曼,你乖一点。”

路曼趴在他胸口没再动,眼泪却争先恐后地涌出眼眶,“言景旸…你、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我知道我不漂亮也不够优秀,常常无意识地惹你生气,遇到公司的事我也没办法替你分担,可是…我们结婚了,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人,你就不能试着喜欢我吗…”路曼从来不想在他面前掉泪,唤起他的同情,更不想如此卑微且语无伦次地央求他的施舍,但她却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跟话语,就如同她管不住自己的心。明明知道他对她没有爱,却还忍不住去奢求、去期待。

言景旸按在她肩头的大手越收越紧,像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鼻腔里满是由她的长发、她的身体散发的气息,堵得他喉头发紧,搁在腿上的另一只手因为用力青筋泛起,等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却是淡淡的一句:“你喝醉了。”

接下来的一周,言景旸早出晚归,很明显地,他在刻意躲着她,路曼便尽量配合他的时间,每天找很多事情来做,白天让自己筋疲力尽,晚上便可以睡得香沉绵长,不让言景旸因为面对她感到尴尬或者心烦。

因为白天言景旸不在,路曼放了王嫂的假,从网上搜来食谱自己创意无限。

路臻最近总闲来无事跑来别墅,路曼怀疑她家厨房可能被烧了,要不怎么总来这里蹭饭加聊天。因为她的光顾,路曼每天做饭都特别小心,反复确认对孕妇及胎儿没有危害之后才敢给她吃。

“对了,”路臻咬了一口刚炸出来的薯条,“你知道景旸当初为什么挽救了爸的公司还要娶你吗?”她的语气很诚恳,“你知道,跟你结婚实在算不上什么回报的好选择。”

路曼正盘腿坐在沙发上吃着蘸了番茄酱的薯条,头也不抬地说:“这个问题恐怕得问他本人。”

似乎这次的薯条很合路臻的胃口,她细嚼慢咽、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才说,“其实这个问题也简单,当初他拿出三个亿,表面上是还清了爸公司的债务,而实际上,他从爸手里买走了TIC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所以他并没吃亏,至于跟你结婚,”她轻笑了一下,“那就让人难懂了。”

路曼瞬间什么胃口都没了,将满满一碟薯条推到她面前,“你多吃点,不够厨房还有很多。”

当晚言景旸回来的时候路曼正坐在床头,他有些诧异,嗓音带着些许风尘仆仆的凉意,“还没睡?”

路曼垂下头,“言景旸,我有事情想问你。”

“你当初,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Chapter 10

【第十章】

言景旸松领带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看向垂着头情绪不明的人,凌厉的表情第一次有了一丝裂缝,却还是不急不缓地扯下领带,缓步走向床边,淡声问:“你怎么了?”

“我没怎么…”路曼仰头看着他,眸光微闪却又执拗,嗓音哑哑地:“我就是想知道,你当初怎么会选我,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清娶我对你其实没有半点好处呢,更何况,我感觉得到你根本没有心甘情愿,既然这样,你又何必搭上自己的婚姻,你明明可以要别的回报补偿,比如更多TIC的股份或者已经上市的子公司经营权,任何一件都比你娶我要划算、有价值的多,所以我想不通,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壁灯映衬下,她仰起的小脸线条细腻柔和,然而整个人却丝毫不像平时那个见到他只会藏起自己所有负面情绪的路曼,她此刻有些牙尖嘴利,有些理智,却也更真实。言景旸垂眸,看清了她眼底的执着,开始有些后悔将她扯进这一切,如果不是因为他…

言景旸收起开始纷乱的思绪,轻描淡写的语气:“我想我并不缺那些。”

是啊,他什么都不缺。路曼突然不想再问下去了,因为她太了解,言景旸根本不会也不屑跟她解释什么,她突然笑了,倾身过去抱住他的腰,他这一刻僵硬的反应已经给了她答案,他也不缺她对他的喜欢,而且不管他当初因为什么才跟她结婚,那个理由都不可能是因为爱,她像突然放心了一样,贴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沉稳、丝毫没有因为她凌乱半分的心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确定他真的从来没有一刻是真正属于她的。路曼声音模糊含混:“那就这样吧。”

言景旸紧紧盯着她的发心,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抬起,终究还是落下去。

其实午睡醒来时,路曼发了烧,多日以来身体里的火烧得她两只耳朵疼得厉害,不仅如此,当她下楼喝热水、管家跟她讲话时她一脸迷茫,因为管家的嘴巴在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您刚刚说了什么?”路曼话一出口,脑袋里嗡嗡作响,她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像是回响在空谷,空荡荡地在她身体里来回撞击。

她呆愣在原地,过了很久很久,耳朵眼像被什么东西戳开似的,一切声响恢复了原状,管家最后那句“小姐是不是病了”灌入耳朵,路曼点点头,声音沙哑:“可能有点发烧。”

管家问她需不需要打电话让少爷回家,路曼摇头说不用打扰他的工作,吃完退烧药就好了。

一整个下午,路曼躺在床上,渐渐想通了一件事。她本以为她们家真的欠他很多,所以很多时候,她放弃了自己的原则跟底线,在他面前伪装地那么大度、不爱计较、没心没肺。但现在,就算她还是那么那么喜欢这个人,她也再没必要将自己的姿态放得那么低。一次小小的发烧就足以让她在一段时间里听不到任何东西,所以在她能听到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别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是不是应该试着过滤掉那些针对她的冷意?

环着他腰的手缓缓松开,路曼重又倚回床头,笑容满满地看着他,像背台词一样、语调无波澜无起伏地告诉他自己思考了一个下午做出的决定:“言景旸,我打算读研,如果下学期一开学内推名额里面没有我,明年一月份我打算考母校的研究生,到时候为自习方便我会住在学校。从明天开始,如果你白天不在家办公,我会占用你的书房复习。至于孩子,我跟你意见一致,在我二十五岁之前我是不会要的,所以如果你有那方面的需要,麻烦你做好措施,毕竟如果我来做的话会很伤身体,当然如果你不在乎的话,那我也没有办法。”

路曼没再看他脸上风雨欲来的表情,径自躺好,敛去笑意合上眼,“我说完了,要睡了,晚安。”

言景旸脸色黑如锅底,却偏偏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虽然他们的想法一致,这些话由她亲口说出来却让他浑身不舒服,非常不舒服,他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缓和好呼吸才转身去浴室洗澡。

满身疲惫地躺回床上,言景旸丝毫没有睡意,身旁的人却早已背对他、呼吸匀长,他望着她努力远离自己、巴不得悬在半空的小脑袋,恨不得将她摇醒,或者以某种她不喜的方式吵醒她、惩罚她,总之她要陪他一起睡不好,他才觉得没那么气闷。

其实路曼这时候也是一样的无法入睡,她在检讨自己是不是讲话过分了一些,她还从来没有像刚刚那样咄咄逼人地跟言景旸说过话,虽然那才是真实的她。路曼如果知道言景旸此时内心的想法,就一定不会产生这种毫无必要的负疚感。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身后的人竟慢慢贴了上来,路曼迫使自己闭着眼不为所动,两只手却忍不住渐渐紧握,她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如果她已经睡得熟了,他应该不会那么无耻地吵醒她吧?

事实证明,路曼把言景旸想得太善良太光明磊落了,他拨开她颈后的长发便缠吻上来。她身上的睡裙领口被他扯歪,露出白皙的脖颈跟肩膀,路曼装不下去,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顺势扣住手腕,脚后跟踢他的小腿,言景旸丝毫不受她影响,疼得却是她,她没办法了,回头便咬上正束缚住她的胳膊。

“嘶——”

言景旸丝毫没有防备她会突然回头咬他,皮肤上传来的疼痛像是火焰,灼烧了他的理智,余下的是喷薄而出的怒意叫嚣着想让她臣服。

他没再顾忌什么,已经欺身上来,用嘴堵住她的一切抗议,毫不怜惜地咬她的嘴唇她的舌尖,而回应他的是路曼毫不示弱的碾咬。渐渐地,不知道是谁的血带了咸腥味弥漫在两人的唇舌间,言景旸察觉到她推拒的力气弱下来,这才放过她的嘴唇,转而袭击别处。

两个人像打架一样地做着最亲密的事,结束的时候,路曼身体几乎散架,却还是不服输似的咬牙切齿地看着他、对他冷笑。

言景旸第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么不温顺的表情。呵,第一次…今天有太多第一次,她似乎跟原来那个不管遇到任何事都虚情假意地对人微笑的小丫头很不一样了,不过这样的她,要比原来有意思得多。

言景旸依旧维持着覆在她身上的姿势,黢黑的眸子坦然与她对视,拇指指腹摩挲着她被自己咬破的唇畔:“你在气什么,我只是按照你说的做了而已,噢,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在暗示相反的意思,你们女人不是都喜欢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吗?”

“说得好像你对女人很了解一样,”路曼被气笑了,拍开他的手:“也对,你比我老六岁呢,见过的女人应该比我吃过的盐都多。”

听到“老”这个字眼,言景旸深邃的眼底隐约有什么情绪在酝酿涌动,粗粝的指腹缓缓滑过她的脸颊,在某个地方标记似的重重一按,移开手指便咬了上去,听到路曼倒吸冷气的声音才满意地撑起身体,微微勾起唇角,笑容再次充满了冷意:“我就算老,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再做,你无法承担后果的事情。”

路曼眉心拧起,揉着自己吃痛的脸,根本无暇顾及他话里的深意,言景旸翻身下来,漫不经心道:“要抱你去洗澡吗?”

“不用麻烦你。”路曼丢下一句话,慢吞吞转过身背对他,艰难地伸出手关上自己这边的床头灯。

言景旸侧头盯着她的背影,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另外一幅截然不同的画面。

良久,他关了灯,将所有的情绪掩匿在黑暗里。

Chapter 11

【第十一章】

言景旸正睡得恍惚,感觉到热源的靠近,柔软的身体钻入他怀里,睁开眼,一室黑暗,怀里人的主动令他诧异,胸口一阵发痒,是她的嘴唇在动触到了他的皮肤,她的声音细如蚊呐,言景旸左耳贴上她唇畔,她在喊…妈妈?

路曼妈妈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生老病死本就不由人作主,而且他并不觉得在那种境况下她把路曼生下来是负责任的行为,他太了解路曼以前在路家经历的一切,那些不用他去探知就能想像得出、类比得出的事。

他倒是没想过要立刻推开她,只是,她此刻蹭在他胸口的脸颊跟呼吸,都很打扰他的休息,言景旸右手搭上她的肩准备将她放回原处,却恍然觉得她的触感跟以往不一样,她好像…浑身都在发烫,凑近贴了贴她的脸,果然…

言景旸打开床头灯,她正在他怀里蜷成依赖的姿势,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嘴唇也是干涩,滚烫的手执著地抱着他的腰,像是不舍。

醒来之后,路曼一直很安静,安静地看着他喂她吃药,把冰袋敷在她额头。

言景旸坐在她身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如果不是刚刚下楼取冰袋的时候他恰好看到垃圾桶里的消炎药药盒,他都不知道原来她一早就病了。数不清第几次地替她掖好被角,语气沉沉:“怎么不说你在生病?”

路曼呆愣地看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需要她的回答,她偏了偏目光,才说:“说那个有什么用,你又不能替我难受。”

她倒是任何时候都够理智,言景旸抿起唇,面容冷硬起来,路曼只瞥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又生气了,可生病的是她,他气个什么劲儿?因为麻烦到他、打扰他休息了?

将冰袋从额头撤下,路曼伸出手递给他,“我现在没事了,你可以休息了。”

言景旸闻言,目光从她的脸逐渐逡巡到她纤细的胳膊,将冰袋接过搁到一边,掀开了被角,路曼被他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抱住自己,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

言景旸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她以为他要做什么?

在她眼里,他就是那么禽兽不如的人吗?

言景旸冷哼一声,径自上了床,长臂一伸将她箍在怀里,语气硬梆梆地不容置疑:“以后都这么睡。”要不是刚才她自己往他怀里钻,等到了明天早上,她脑子都要被烧坏掉了。

路曼靠在他不着寸缕的胸前,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心脏莫名一阵紧缩,呼吸跟心跳都变得不像自己的,她憋了很久才从他怀里抬头,推推他、迟疑地问:“我体温刚变得正常,这样会不会再烧起来?”

言景旸的回答是将她的脑袋按回来,沉声吐出两个字:“睡觉。”

翌日一早,路曼醒时已没有那人的怀抱,微微失落的同时却是松了一口气。

洗漱时几乎是毫无悬念地被镜子里自己的样子吓到,嘴唇肿肿的不说,昨晚被言景旸咬到流血的地方结了痂,左脸脸颊还有一处清晰的齿痕,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刚刚跟人打完架的不良少女,还是发了疯打人的那种。

洗完脸刷好牙,出了卧室门,路曼站在二楼只向下迈出一步便顿住,昨晚将她折腾惨了最终却别扭地拥她入睡的人正在楼下享用早餐,言景旸抬头看到她,黢黑的眸子冷得足以将周围空气里的水分子凝成冰渣。

他…又怎么了?

路曼下了楼,走到他身边,他周身都散发着一种叫做“我很不爽”的气息,所以她很识相地只跟管家说了声早便坐下来埋头吃早饭。

管家扫过两人战况相似的嘴角,视线开始尴尬地游移。

房间里气氛空荡荡地诡异,言景旸直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才将视线落在路曼脸上,眼神凌厉如刀,他按了按自己的嘴角,语调是一以贯之的疏淡:“你属什么的,这么喜欢咬人?”

言景旸醒来时看到她,难得心里愧疚了一下,回头看到自己这幅很难让人想得开的样子,又生气又有点想笑,最终依旧是前一种情绪占了上风。

路曼听到第一句正不明所以,猛然听到他接下来的话,脑袋像被什么炸了一圈,呆愣地看向他,这一看就彻底怔住了——

他的嘴唇就像是吃完点心却忘了擦掉芝麻,真是…太喜感了。

路曼一时没忍住,刚入口的牛奶呛了出来,更为严重的是,由于路曼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呛到,一部分白色液体径直往言景旸脸上飞了过去。

“路、曼。”言景旸咬牙切齿的声音听起来就像要把她撕碎,路曼忍不住肩膀一缩,手忙脚乱地拿纸巾帮他擦脸,他不喊停,她便一直擦,就像平时清理实验器材时对那些玻璃仪器做过的一样。

考虑到自己的脸极有可能被她擦掉一层皮,言景旸扣住了她的手腕,黑着脸顺势将她按到座位上坐好,语气却僵硬地冷不起来:“好好吃你的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