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行李箱面前,慢慢蹲下来,拉开行李箱,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取出来,递到他面前,“这是我前几天拟好的离婚协议,”她看到他眼底的光亮瞬间黯淡下去,像猝然熄灭的灯火,咬了咬牙继续说:“里面的内容你如果有不同意的地方,就按照你的意愿改,我都没问题。”

言景旸看着她手里的东西,突然无声无息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只剩嘴角的弧度僵硬地勾在脸上,原来在她眼中他的解释真的如言世何所说的那样毫无用处、无关紧要。

他伸出手接过协议书,紧紧握在手里,维持着那个僵硬无比却看似轻松豁达的笑容,“好,你答应跟我回家过年,我就签字。”

路曼说:“何必那么麻烦呢,你签了字,我自然需要跟你回去,就是现在跟你回去都没问题。”离婚需要回A市的民政局申请办理才可以。

言景旸笑了笑,笑容已是艰涩、不堪一击。

她是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彻彻底底地离开他。

仿佛只要他肯签字,要她做什么都可以。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碳素笔,打开文件夹,一式三份的离婚协议上早已被她一笔一划地签上名,雪白的纸张上面,她的名字就像是一把刀,毫不留情地插在他胸膛,直抵身体最柔软的地方。

“男方与女方现因夫妻感情彻底破裂自愿离婚”,这句话一字一字地、清晰地映入他黢黑的双眸,随着心脏的跳动,疼得要命的感觉很快遍布全身,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他静静看了很久,合上了文件夹,脸上已经任何表情都没有了,“明天跟我回去,里面有些内容确实需要修改。”

“可以。”路曼想也不想地点头同意。

这顿晚饭,是言景旸吃过的最艰难的一次,想到现在坐在他身旁的人,以后会完完整整地属于另一个男人,为别人哭,为别人笑,他心脏那里便堵得难受,胃里也十分不舒服,没吃多少东西就已经难以下咽。

所以,他一定不会,也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但他显然低估了身边的女人狠心的程度。

秦昌远家一共有三间卧室,也只有三张床,一吃完饭,路曼便跟爷爷奶奶打商量说让言景旸今晚睡在附近的旅馆,奶奶觉得那样不妥,便说:“那要不曼曼陪景旸一起睡旅馆吧?”

路曼咳嗽了一声,摇摇头,“我有点感冒,而且住在外面我睡不习惯。”

所以最终是路曼送他到旅馆门口,说了句“到了,我回去了”便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准备离开,言景旸阔步追上去,扣住她的手腕,语带隐忍,“你不需要再考虑一下?”

“不需要。”路曼用力地甩开他的手,将从脖子上掉落的围巾绕在下巴处,双手收进口袋里,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不需要再考虑。”

路曼原本就是这样的人,傻的时候会为你傻到底,然而当她想清楚了,你就算依旧对她很重要,她也会把你隔绝推拒在千里之外。

从此之后,再想要她完完整整地将一颗心交给你,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两人回到A市时已是傍晚,路曼回到别墅将自己的东西装进行李箱,她回来之前向秦礼渊要了公寓的钥匙,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便直接打车去了公寓。

她走之后,半个衣柜都被腾空了,言景旸站在衣柜前,望着属于他的深色西装,一件件挂在那里,孤独无依的样子。

一种巨大的失落感猝不及防地向他袭来,他来不及招架,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大床上。

路曼第二天过来跟他商量修改离婚协议的事情,他却不在别墅里,她问管家他人去了哪里,管家说他昨晚开车出去之后便一直没有回来。

路曼打他电话,他关了机。

接下来几天皆是如此,别墅、公司找不到人,电话打不通。

“李叔,等他回来麻烦您告诉他,这样硬是拖到民政局放假,太幼稚,太没意思了。”路曼又一次没有找到人,离开别墅前对李管家说。

“小姐,”李管家忍不住为言景旸辩解,“少爷可能真的太忙,您别那样想他。”

“会忙到连开机的时间都没有吗?”路曼无所谓地笑了笑,“算了,我还是等正月初八以后再过来。”

在那之前,他最好能把一切想清楚,这样拖下去是任何作用都没有的。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言景旸会是这样的性格,跟言世何对他的教育有关,他在以前也是很可怜的孩子。

我虐点比较低,一般不会虐太过,然后大家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就告诉我,然后……………

Chapter 40

连续两天,路曼没再去别墅、公司等人,电话也没有打过。这个城市太大了,想要找一个人很难,躲一个人却很容易。

路曼回来A市之前,还从没想过言景旸会用这么幼稚的办法躲过离婚的事情,她极少见到他在公司工作时候的样子,唯一的那一次,经历算不上愉快。

言景旸以往晚上、周末会把工作带回家来做,路曼不懂他做的那些,但他工作时极为认真谨慎,她仅仅在一旁看着,便能想象出他在公司锋芒毕露的样子。

跟如今一味躲闪的人大相径庭。

路曼回想起刚刚结婚半年内他曾耐心温柔地对待她,虽然笑容很少。后来他的态度突然转变,她一时不能适应,无法理解,现在她知道了,一切都是因为那些照片。

想到照片,她心里一阵难过失落,那些应该是乔任寄到言景旸手上的吧?尽管她想不通是什么人帮他拍了照片,不过那些对现在的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跟乔任,不可能再成为朋友。

她原本还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无缘无故地对你好,原来一切不过是他有心制造出来的假象。而就算他曾真正把她当朋友,他们之间的友谊也不可能深厚到比得过血缘。

晚上她会梦到那天言景旸道歉时说过的话,一字一句,那么清晰,像是刻在她的脑海里,她会为此而哭着从梦中醒来,不知道是为他那天陌生而可怕的强势,他带给她的难以忽视、忘却的疼痛,还是他从不表露的内心。

但只要路曼醒着,她对他便只剩下抵触,这种情绪像是空气一样无孔不入,他的影像才刚刚出现在她脑海里,下一秒她便会强迫自己做些什么来分心。她知道自己是在自私懦弱地回避伤害,可她不愿意再喜欢他了,她找不到理由继续下去对他的感情,因为他们结婚以来经历的种种跟她心底想像的爱情太不同了。

但她又清楚地知道,其实会发展到如今这种状况,根本是一开始就错了,而且是他们两个人共同造成了这个结果。所以,她谁都怪不了。

农历新年前一天,路曼用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将毕业设计的材料详尽地整理好,中午的时候,公寓的门铃突然响起来。路曼原本在睡午觉,她从卧室出来,睡眼惺忪地打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位二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人,长发披肩,脸上化着淡妆,笑容明媚,整个人透出一股自然而然的美好韵味。

“请问你是?”

“你是?”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路曼笑了笑,问道:“你找秦律师吗?”

对面的女人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题有些逾矩,愣了愣才说:“对,我知道他一个人住这里,想着他如果过年不回家,可以过去我那…”她几乎是立刻改了口,“过去我们那里,一起过年。对了,他现在在家吗?”

“他现在不在这里,回老家了,”路曼说,“进来坐坐吗?”

“还是不了,”女人摇摇头,看着路曼的眼神里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可以冒昧问一下,你是他什么人吗?”

“他是我哥,”路曼笑了笑,“所以不要误会哦~”尽管面前的女人极力掩饰,路曼依旧看得出来她对秦礼渊应该是有着不一样的情愫。

女人也有些不好意思了,俏脸染上好看的粉色,“喔,原来是这样,那…你愿意跟我们一起过年吗?虽然我们没有准备太多,只包了水饺,不过家里面各种水果饮料都有,你如果一个人过年太冷清,就跟我们一起吧。”

路曼对此倒是无可无不可,只不过她今天需要回路家,毕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让路清文知道,再瞒下去也没有任何意义。

“不用啦,我晚上会回家跟家人一起过,祝你们玩得开心。”

女人微微一愣,倒也没再多问什么了。

她走后,路曼立马打了电话给秦礼渊,调侃说刚刚有一位大美女来找他,看到他不在,很失望的样子。

秦礼渊愉悦的笑声传过来,“是叶冉吧,她是我念大学时的师妹,现在跟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哦,还有很多她的朋友也住在一起。”

“挺好相处的一个姑娘。”末了,他评价。

“哇,女律师唉…”路曼眼睛亮了亮,捕捉到一个重点后开始跟秦礼渊愉快地聊起天,听到最后,秦礼渊有些无奈,“曼曼,你在乱想什么?”

“不是啊,”路曼打开冰箱,取了一盒酸奶出来,插上吸管,美滋滋地喝了一口才道:“哥,你为什么不谈恋爱呢?”

那边一下子安静下来,过了很久之后,秦礼渊带着些许涩意的声音才传了过来,“可能一个人过习惯了,身边多一个人会不自在。”他顿了顿,问道:“曼曼,你想要我找女朋友吗?”

路曼心口一跳,许多画面齐齐窜入她的脑海,有什么像是要呼之欲出,可她终究什么都没有想明白。

“这个,还是要看哥喜不喜欢吧,倘若哥遇到自己喜欢的人,一定要紧紧抓住,然后再按部就班地考虑结婚,千万不要像我一样,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了,到最后连离婚都得要等待对方的决定。”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秦礼渊刻意顿了顿,“随随便便把自己嫁掉。”

嫁掉?路曼一呆,他这是在开玩笑?可是语气好认真啊…

晚上的时候,路曼开车回了路宅。

路臻嫁人之后,除夕便一直没有回来过过,这晚却例外,所以路曼看到她在,有些后悔今天过来了。

临预产期还有不到两个月,路臻慵懒地躺坐在沙发上,一旁的申远铮耐心地为她一圈圈削掉苹果皮,切成小块,拿牙签插起来,喂到她嘴边,路臻吃进嘴里,他拿过纸巾为她擦了擦嘴角,细致又体贴。

路曼挺羡慕她的,或者说,一直以来路曼都羡慕路臻。路臻有爸妈疼爱着,从小到大如同真正的公主一般长大,不像路曼,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一边掩藏锋芒,一边还要确保不被阳光遗忘。

她坐在一旁看了一会,起身去了厨房帮忙。

路家只有路曼执着于大年夜吃一顿传统的水饺,而她的意见一直没那么重要,所以这么多年来路家人过春节也就做平时的菜色,只是花样要稍微多一些,倒是嫁给言景旸后的第一个春节,他们一起吃了水饺…

路曼摇摇头,将不该闯进脑海的回忆挥散。

晚饭做好后,路清文才从二楼下来,走路的时候腰微微弓起,手在身后捶着腰。路曼好久没有看到他,恍然发觉他这一年似乎老了很多,鬓角处有了白发,脸上的皱纹仿佛也多了不少。

时间果真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东西。

“曼曼,景旸今年在言家过春节?”路清文一下楼便问。

路曼心想,吃完年夜饭再讲实话也不迟,便支吾着点头,算是承认。

晚饭吃完,春晚还未开始。

路臻白皙的手温柔地抚了抚挺起的肚子,说:“自从怀了孕,意识到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天天长大,很多事情很容易就想开了。我现在才明白孩子是最无辜的,我以前不该总是针对你,虽然你从来没有计较过,我还是想要跟你道歉。”

路曼难以置信地呆愣了一会才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如今,她也只能这样云淡风轻地一笑,只不过那些用刀在石头上刻下的痕迹,除非石头某天变做散沙,否则痕迹永远在那里,不管石头是否看得到。

路清文在一楼多坐了一会,陪他们说了一会话,便去了二楼,他是从不看春晚的。

路曼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轻轻合上了门,喊了一声爸爸,语气有些忐忑。

路清文坐在椅上,抬眸望向她,嘴角有了笑意,“怎么了,有什么悄悄话要跟爸说?”

路曼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双手拘谨地交握在身前,“爸爸,我跟言景旸准备年后离婚。”

书房里一瞬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路曼可以听得到自己渐渐加快的心跳声。

路清文手中的茶杯盖一下下擦过杯沿,路曼紧紧盯着他手上的动作,生怕他一生气就会把面前的茶杯摔成碎片。

然而他只是沉默了几秒,神情严肃,语气却依旧温和,甚至有几分担心在里面,“什么原因?是他提的离婚?”

路曼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不是,是我提的,我觉得我们两个性格不合适,而且,我们结婚到现在,发生的矛盾数都数不清,有太多的问题根本没办法解决,我有时候不懂事,他也不是那种会一心包容的人,所以,我觉得还是分开比较好。”

“具体呢?”路清文又问,“他是不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他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路曼一愣,随即摇头,她到现在还是想维护他,“倒没有,他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男人都是一样,没什么例外,”路清文声音很轻,“你不想说,爸爸也不会逼你。你从小到大,爸爸对你的关心太少了,因为你要的少,爸爸便理所当然地以为你不需要,现在想想,都是爸爸做得不够好,不够称职。”

“还有你妈妈,我也愧对她。”路清文语气涩然,一字一句,将他年轻时候跟赵紫馨的一切,第一次对着路曼讲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叶冉,大家要记住她的名字,嗯!

第二更正在码,差不多十二点更新。

Chapter 41

遇到赵紫馨那年,路清文二十五岁,那时的他正意气风发,生意上做得顺风顺水,似乎这世间没有任何难题能够难倒他。

四月中旬,正是B市最为温暖舒适的时候,路清文到这里出差,在朋友的推荐之下去了郊外的一处小岛踏青,美其名曰回归大自然。

这座小岛四面都是清粼粼的水,岛上景致很好,花香弥漫,春意盎然。中午的时候两个人在岛上的一处房舍歇脚,房舍的主人是当地人,说着流畅的方言,路清文自然听不懂,便侧头询问好友他刚刚都说了些什么。

谁料好友干脆打电话叫了一个人过来,而这人正是赵紫馨。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妈妈,她那时候也只有你这么大,又是急匆匆地跑出来,没来得及精心打扮,样子很平常,说实话,爸爸看到她的时候,只觉得这又是一个傻丫头。”

路清文接下来的话说得隐晦,路曼却听懂了,妈妈原本喜欢他那个好友,而爸爸那个好友却是一位名副其实的花花公子,从来不会认真对待感情。

“那天她坐在爸爸那个朋友身边,全程做我们的‘翻译’,她的目光一直锁在他身上,会被他的玩笑话逗得脸红起来,也会被他气得跳脚。”

赵紫馨所有的情绪都是因为路清文那个朋友,除了刚刚见面时她的目光在路清文身上有短暂的停留,其余时候她很少会看向他,或许就是因为如此,路清文才有了对她的征服欲,任何方面,他都不想要输给别人。

“后来,爸爸便开始追你妈妈,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凭借一腔热血,想要打动她,远离爸爸那个朋友。”路清文叹了口气,“后来…”

“后来追到妈妈了?”

路清文陷在回忆里,过了很久才回答:“追到了,不过一开始的时候我看得出来,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爸爸。只不过爸爸也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过了一晚,她就答应了爸爸的追求。”

路清文跟赵紫馨在那以后倒是真正地谈起恋爱,他甚至为了她多次临时起意去B市出差,两个人一起游湖,钓鱼,整个B市都留下了他们甜蜜的痕迹。

然而这样亲密的关系只维持了一年,年底的时候,路清文被家里人催婚,而他却始终联系不到她,当他再次看到赵紫馨时,她正跟他那位好友紧紧拥抱在一起,虽然多年以后他知道是自己误会了她,不过在那个当下,他彻底地失去了理智,一气之下回了A市,跟杜芷兰结了婚。

路臻三岁那年,路清文犯了这辈子最大的错误,他遇到赵紫馨,瞒了她自己已婚的事实,两个人三年未见,放纵之后,有了路曼。

赵紫馨了解真相之后,去过路家一次。她不是为了让路清文负责任,她甚至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已经怀孕的事,那样她在这场爱情里面,就太卑微可怜了。

路清文见到她,有无数话语涌上心头,却未作一句解释。他能解释什么呢,本来就是他的错,他不该在结婚三年之后,对她的身体跟灵魂进行掠夺。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杜芷兰大发脾气,路清文默默地接受她的一切指责,而赵紫馨,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低眉顺眼地哄着杜芷兰,表情、眼神平静到看不出一丝波澜。

后来赵紫馨回到B市,生下了路曼,四年后她因长期抑郁厌食,积郁成疾,不到三十岁的人,香消玉殒。

而路曼,便被秦昌远夫妇收养,从四岁一直成长到十二岁。

“爸爸还记得你回来的第一天,你阿姨跟你姐姐对你态度并不好,你站在伞下的时候,爸爸的车就停在不远处,可是爸爸却没有勇气下车告诉你有爸爸在,不用委屈。”路清文语气沉下来,“你跟你妈妈很像,很多事情都喜欢藏在心里,你们不说,爸爸便当作不知道。”

“以前路臻常常丢了东西就赖在你身上,你比她小,却总是可以在语言上绕个弯,让她最后不得不承认东西是她不小心弄丢,而不能怪你。爸爸的的确确是个很自私的人,只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你能解决得很好,爸爸便不插手。好在你成长得很好,爸爸很欣慰。”

路曼安安静静地听他讲,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从来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为她说话,维护她,相信她,所以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把一切解决。

她本以为爸爸是真的对这些事一无所知,没想到真相却是如此,他说为她感到欣慰,她却为自己感到悲哀。

路清文继续说,“前几年爸爸的公司出了那样的状况,景旸帮了爸爸的忙,他在帮忙之前只说要爸爸把女儿嫁给他,却没想到他想娶的人却是你,爸爸那时想,你还太小,便劝他把路臻娶回言家,毕竟路臻所学的专业能够在事业上对他有所助益,他却很坚持,他说他不是想结婚,只是想娶你,所以爸爸以为他是因为喜欢你才会娶你。”

垂在身侧的手,手指用力地蜷了蜷,路曼轻轻地说:“我以前也那么觉得,后来才知道不是,他不过是想娶一个更为年轻的人罢了。”

之后便是久久的静默。

路清文抿了一口茶,按了按鼻梁,再次问道:“离婚的事情,你确定自己想好了?虽然你现在还年轻,而且没有孩子的问题,离婚却毕竟不是小事,会对你以后的婚姻跟人生影响很大。”

路曼点了点头,“爸爸,我知道的。但离婚不是我一时冲动,我想得很清楚,我也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所以我希望爸爸能支持我的决定。”

路清文放下茶杯,看着她的眼睛,“既然你决定好了,爸爸自然是要支持你,虽然爸爸现在老了,能够为你做的很少,但爸爸希望你能给爸爸弥补的机会,不要像你妈妈那样,一声不响地永远离开爸爸,甚至不让爸爸知道有你的存在。”

“嗯…”路曼发觉自己的声音发哑,喉咙那里很难受,清了清嗓子才说:“我知道,以后我有事会告诉爸爸。”

路臻怀孕之后,晚上一过九点钟便会犯困,申远铮已经陪她到她以前的卧室休息,杜芷兰不爱熬夜,早已回了卧室,所以路曼下楼之后,客厅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春节晚会还在播,欢快热闹的声音一直灌入她的耳朵,今晚确实是除夕夜,可是她心里为什么这么沉重难过?即将迎来新的一年,即将开始新的生活的她,为什么会感到迷茫,不知所措?

她坐在沙发上,屏幕上火红的色彩、热闹的氛围跟她现在的心情格格不入。

她抱住膝盖蜷在沙发上,耳边是男女主持人悦耳好听的声音,脑袋却开始昏沉。

路曼是被一阵有规律响起的门铃声吵醒的,她睁开眼,迷茫地看了一眼四周,起身走去门口开门。

混沌的脑海在看到门外长身玉立的人的那一刻彻彻底底地清醒过来。

言景旸面容有些疲惫,眼睛周围是淡淡的青色,眼窝因此而显得比以往要深上几分,下巴上的胡渣虽不明显,在浓浓的夜色之下,却显得格外憔悴,唯有那双眼,看到她的时候明亮地像天上的星辰。

路曼看着他,心底泛起难言的情绪。明明才几天不见,却像过了很久,否则她为什么会觉得他一下子清瘦了很多?

两个人一个在门外,一个在屋内,面对面地、沉默着站了许久。

还是路曼最先打破沉默,“你终于想通,不再躲着不肯见我了?”

言景旸愣怔了一会,才扯起嘴角轻轻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去了你哥的公寓找你,在公寓外等了很久,以为你不想看到我,所以不肯开门,后来有人告诉我你回家了,我才开车过来这里,又怕打扰你们一起过春节,所以等到现在才过来按门铃,没想到你真的开了门。”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嘴角始终有笑意,路曼却看得心口发疼。她甚至可以想象出他一个人坐在车里等待,时不时看一眼腕表的样子。

路曼轻轻晃了晃脑袋,逼迫自己狠下心来,她也笑,“我一直在等你主动过来,离婚协议修改好了吗?”

有涩意从心口溢出,蔓延至鼻尖,再到眼睛,言景旸及时闭了闭眼,整理了一下情绪才开口,“曼曼,就算要办理离婚也还有一周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会一直等你改变主意。”

“这么说,离婚协议本身没问题?”路曼说,“那就简单了,我们一起等,不过,我不可能再改变决定。我们都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在彼此身上,现在你就可以想想你究竟想要娶什么样的太太,不要再经历第二次失败的婚姻。”

言景旸心口一阵令人窒息的痛,他从来不知道她冷静面对他、面对他们之间感情跟婚姻的样子,可以这么伤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像是夹杂了密密麻麻的刺,一下子进入身体,全身都被扎得生疼。

言景旸声音发涩,轻轻地说:“我来是想跟你说一声春节快乐。”

还有,我想你,很想你,他在心里一字字地补充。

Chapter 42

言景旸走后,路曼坐回客厅沙发,正在播的小品逗得现场的观众捧腹大笑,她却似听不懂小品演员嘴里说出来的话,脑袋里一片空白,又或者说她是无心领会。

去年的春节,言景旸还未收到那些莫名其妙的照片,两个人除夕夜哪里都没去,吃完水饺便窝在卧室看春晚,十二点倒计时的时候,他们一起站在窗前,他从背后拥着她,看着窗外升起缤纷绚丽的烟火。

那天他的体温,他身上淡而好闻的味道似乎依然在身边。

口袋里的手机接连不断地发出短信提示音,路曼从回忆中抽身,随意抬起的手臂,手背在眼角沾到几分湿意。

是初高中以及大学同学发来的祝福短信,路曼一条条点开来看,只回复了看起来不是群发的那种短信,回复完之后,晚会也已经接近尾声,她关了电视机,去了二楼的卧室。

这晚却是一夜无眠。

接下来的几天她去了一次实验室,有几个没有回家过春节的师兄师姐在,她跟他们商量了一下,打算早点回学校准备毕业设计的实验。路曼选的研究课题所需要进行的主要是有关空气中有机污染物的实验,为避免有机气体挥发过度,趁着冬天温度低,她想尽早完成。

这天,她在实验室做了一整天的实验,整个人头晕脑胀,回到家连喝水、做晚饭的力气都没有,倒头就睡了过去。

正睡得迷糊之间,门铃声随意地响起来,路曼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洗了一把脸,才走到门口打开了门,很意外地,门外空无一人。

她正欲关门,却听到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类似于呻|吟的声音。屏住呼吸再去听,却是任何声响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