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如此,路曼还是走到了门外。

略显病态的男人出现在她的视线中,一身黑色西装言景旸正坐在地面上,没有穿外套,头埋得很低,双眼紧闭,眉头深锁,脸色白得吓人。

路曼几乎是立刻在他面前蹲□来,他身上的酒气一下子钻入鼻翼里,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别的,呛得她眼睛发酸。

路曼推了推他的胳膊,哑声喊了一句:“言景旸。”

他下意识地敛了敛眉,眼睛却依旧闭着。

路曼想要将他从地上扶起,无奈她自己的力气承担不了他的重量,试了几次他依旧坐在原地,路曼只好决定离开找人帮忙,她才刚刚站起身,垂在身侧的手,手腕已经被他扣住。

“你要去哪里?”言景旸沙哑的嗓音里带着难以忽视的醉意。

她转过头,对上他忐忑的目光,弯下腰,两只手架上他的手臂,使力之前问他:“自己站得起来吗?”

言景旸愣了愣,缓缓摇了摇头。

“我数一二三,你自己试着站一下,我自己没办法把你这么大一个人扶起来,你明白吗?”路曼说。

路曼看他点了点头,数到三后在二人的努力之下,言景旸从地面上站起来,倚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送你回家吗?”路曼问他。

言景旸摇头。

“那你想去哪里?”

言景旸依旧摇头。

两个人沉默着对视了一会,路曼拿出手机,拨了别墅的电话,电话还未来得及接通,她整个人已经跌入言景旸怀里,酒精的味道铺天盖地地将她包围,耳边传来他压抑着痛苦的声音,“老婆,我胃痛。”

多年以后,路曼回忆起这个夜晚,从他嘴里吐出的“老婆”二字依旧能够扣动她的心弦,比那天他覆在她身上喊的那句“宝贝”更加动人。

然而在这个当下,路曼挂掉电话,安安静静地任他抱了一会便轻轻推开了他,说:“我送你去医院。”

言景旸半靠在她身上,两个人下了楼,出了小区,拦了一辆出租车。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头各自转向自己那侧的车窗,望着车窗上面对方模糊的身影怔怔出神。

触不到对方的体温,更闻不到对方身上原本的味道。

到医院挂了急诊,言景旸躺在病床上,护士为他挂了水,路曼看他脸色渐渐恢复,便打了电话让李管家过来。

路曼将医生叮嘱的话一句句说给管家听,饮食、休息、医生开的胃药一天分几次吃,每次吃几粒,一字不落。

叮嘱完一切,她站起身,穿上外套,言景旸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这时见她要走,终于忍不住开口,“你要回去了?”

路曼点了点头,“再有不到一个小时,你挂完水就可以回家了。现在已经很晚了,所以我先回去。”

“曼曼,”言景旸的声音一瞬间变得很涩,“跟我在一起,你就那么痛苦吗?”

路曼心脏像是被什么蜇了一下,又疼又麻,一句话都讲不出。

她不说话,言景旸便以为她是默认,藏在被子里的右手手指用力地蜷了蜷,微微扯起嘴角说:“等我回家,就签字。”

“下周二上午九点,民政局门口见,”路曼笑了笑,“别忘了把证件带全。”

约好的那个周二来得很快,路曼不到八点半便等在民政局门口,现在所有人一年的工作刚刚开始,跑来登记结婚的人很少,像她这样一过完春节立马跑来离婚的人就更少。

言景旸是开车过来的,他将车停在马路对面,慢慢将车窗降下来,侧头望向垂着头站在民政局门口的人,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开始发疼。

不会再有假设,不会再有如果,今天就是两个人婚姻的结局。当他心里产生这种认知时,连胸口都开始发颤。

八点五十五分,她的电话打了过来,电话刚刚接通,她已经开口:“你还在路上吗?”

言景旸的视线远远地落在她身上,轻声说,“我快到了,再给我几分钟。”

九点钟,电话再次响起,“你还会过来吗?”

尽管隔了很远,言景旸却像是能够看到她脸上的不耐烦,打开车门,下了车,说:“我到了。”

路曼站在原地,看着眼前高大的男人穿过马路,慢慢走向自己。

言景旸停步在她面前,微微垂眸看着她,两个人沉默地站了一会,才走进民政局。

递交各类证件跟离婚协议书后,离婚办事处的工作人员按部就班地询问了两个人的姓名、年龄跟职业。

当问到离婚原因时,两个人却是一致的沉默。最近两个人之间最常出现的气氛便是沉默,像是所有的情绪一下子耗尽了,连灰烬都看不到。

工作人员只好又问了一次。

路曼身体前倾了一下,表示她在听,过了很久她才开口:“性格不和。”

“具体呢?”

这时一直沉默的言景旸突然开口,“协议离婚的话,只要两个人共同达成离婚意愿,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就可以通过了吧?那么你就写性格不和就好。”

对面记录的人还从没见过离婚这么安静,不吵不闹的夫妻,看来确实性格不合,感情已破裂,连离婚原因都懒得控诉。她又看了一眼两个人,将一切记录好,宣布他们现在可以回去等离婚申请通过,一个月之内便能收到离婚证。

“谢谢。”

“谢谢。”

两个人同时开口,站起了身。

慢慢走出民政局后,两个人才后知后觉、清晰地意识到,他们以后不管是在法律上,还是情感上,都再无关系。

言景旸垂眸睨着她头顶青白色的发心,手臂微微抬起又放下,他想,至少说一句希望她以后过得好的话都好,喉咙却像被什么哽住,一句话都讲不出口。

末了,还是路曼抬起头来,眼底有水波涌动,“要不要一起喝一杯?”

当作最后的告别。

两个人开车去了一家小酒馆,路曼要了一打啤酒,对坐在她对面的人说:“我们只喝啤酒,比较不容易喝醉。”

路曼自顾自地灌了很多啤酒,感觉胃里很满,于是潜意识觉得心脏那里也是满的,她端起半罐啤酒,对言景旸举了举,“祝你能早日再婚。”

喝掉一口,“祝我毕设拿高分,研究生拿国家奖学金。”

“你怎么不喝?”路曼发觉他一直安静地看着她喝酒,自己却滴酒未沾。

“我看着你喝,我们两个都醉了,车要怎么开回去?”

“也对。”路曼又喝掉一口,继续着她对两个人各自的祝福。

一个钟头之后,言景旸将喝醉的人抱进车里,把她送回了秦礼渊的公寓。

他抱着怀里的人,径直去了二楼,将她放在床上,帮她脱掉鞋袜,外套,为她盖好被子,做完这一切,他坐在床沿,看她安静的睡颜。

离开之前,他身体低下去,吻住了她的嘴唇,在她唇上轻声地说了五个字:“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言先生是想重新追回老婆,她既然坚持离婚那就离婚,但是离婚之后,她就会成为其他男人的老婆么?【此乃言先生OS】

但是作者忍不住想说,一切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以为只会有情敌这么简单?

码字码得人都快疯了,以后坚决存稿,尽量不要再写虐的内容,TAT,每次虐得自己想哭是怎么回事?

以后我尽量日更,有例外每周也会保证五更,很例外时会请假。

以下是搬过来的小剧场,怕破坏悲伤情绪的妹子不要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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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一则——————

彼时路曼跟言景旸属性为在外人面前傲娇别扭在家却会时不时对爸妈耍宝撒娇的儿子言钧湛(暂定这个名字)已经四岁,这天小钧湛放学回到家,径直走到正在写可行性分析报告的路曼面前,扯了扯专心工作的人的袖口。

路曼转过头看到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便问:“湛湛,怎么了?”

“我胃里难受。”小钧湛捂了捂肚子。

“…”路曼默了默,假装严肃道:“湛湛说实话,是不是跟其他小朋友打架了?”

“不是,我是跟爸爸学的,”小钧湛摇摇头,“爸爸每次有事情求妈妈,就会说自己胃难受的。”

这时言景旸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书房,递到陆曼面前,“言钧湛,胃难受这个借口我只用过几次,之后我换了另一个部位难受的借口,你要听吗?”

路曼滕地站起来,手掌盖住了某人的嘴,“你不要教坏小孩子!”

言景旸就着她的动作厚颜地吻了吻她的掌心,小钧湛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懂事地退出书房,心里嘀咕自己明明都四岁了唉,怎么会是小孩子!

儿子走后,书房里只剩下两人。

言景旸似笑非笑地望着她,“我是说心脏难受、心痛,你想到哪里去了,嗯?”

“我什么都没想。”路曼佯装镇定地否认。

“哦?那你脸红什么?”

“热的。”

“可是今天明明挺凉爽。”

“那就是冻的。”

“那你想不想热一点?”

“嗯…嗯?”

于是,接下来的内容被有爱的作者和谐掉了。

Chapter 43

秦礼渊在事务所上班,中午并未回家。

下午的时候,路曼总算从半醉半醒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她下了楼,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矿泉水,喝过几口之后坐在沙发上,定了定神,拨了路清文的电话。

她将自己跟言景旸已经登记离婚的事情告诉了路清文。

路清文沉默了几秒才说:“只要你觉得开心就好,本来你结婚的事,也不算心甘情愿去做的,如果住在外面不方便就回家来。”

路曼婉拒,“我现在在我哥这里,住得挺习惯的。”

路清文叹了口气,“曼曼,秦礼渊他毕竟不是你亲生哥哥,你们住在一起,别人会说闲话。”

这个问题路曼并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他们之间的相处太过坦然,坦然到她不忍心去考虑别人的眼光。

可路清文都这么说,想来这样实在不好,她左右都离过一次婚,被别人说也没什么,可秦礼渊不一样,他身边没有其他女人,甚至从来没有好好谈过恋爱,她不想耽误他的幸福,所以她说她会尽快找房子住,她也真的那样做了。

秦礼渊很快便发现了她要搬出去的意图。

这晚秦礼渊因为有事需要用网络,便借用她的电脑。路曼浏览的网页没有关,他一点开最小化的窗口便看到了页面上的租房信息,他脸上的神色一瞬间变得复杂。

路曼发现他表情不对,走过来问他怎么了,转过头看到屏幕上的页面内容,瞬间没了主意。

秦礼渊抬起头,认真地对上她的视线,平静的语气足够温柔,却夹杂着一丝几不可查的失望,“你现在连哥都不想要了,就想一个人过下去,对不对?”

“不是啊,我现在只剩你们了,我缠着不放还来不及,”路曼急忙解释,“哥已经二十八岁了,怎么都该找女朋友了,到时候我还住在这里会很不方便。”

秦礼渊身体一僵,从她身上移开视线,轻轻地说:“我不会找女朋友。”

路曼闻言,愣愣地看着他。

秦礼渊意识到自己失言,又加了句:“暂时不会。”他顿了顿,却忽然妥协,“算了,随你吧,你也要找男朋友的不是?”

路曼神情一顿,继而眉开眼笑,语气轻快,“嗯,对啊。”

有秦礼渊帮忙,路曼一周之后搬了家,那天,他们坐在一堆狼籍里,路曼像是一切都已想通释怀,把离婚的事情告诉爷爷奶奶知道。

爷爷奶奶听说她已经跟言景旸办理了离婚登记,先是错愕,继而是责怪,直到最后,两位老人语气缓和下来,叹气说只希望她以后的婚姻会顺顺利利,他们作为她的家人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不管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家永远会是她一回头就可以看得到的地方,家人也是她最值得欣慰骄傲的存在。

开学前一天。

路曼吃完午饭慢慢走回宿舍,看到乔任正等在她宿舍楼下。她走到他面前,两个人面对面站着,路曼抬头看着他,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良久,乔任开口,“我明天就会飞到S市,在那里做两个月的毕业设计,在离开之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路曼沉默了很久才点头,“你说。”

“我姐离开他之后在国外过得很不好,她整夜整夜地失眠,一天几乎很少进食,后来得了厌食症,甚至开始酗酒,”乔任收在口袋里的手紧紧地握了握,“我不想看到我姐继续那样下去,而且我以为他对我姐的感情依旧很深,所以才做了那么多事。”

“我承认我大三的时候跟其他人交换实验分组是为了接近你,”他继续说,“寄到言景旸公司的照片是我找人拍的,我告诉拍照的人我喜欢你,但因为你有男朋友,我不想要你知道,所以要他帮忙拍到我们的合照,这样以后能够留作纪念。”

路曼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嘴角的笑意有些冷。

“你跟其他人的照片是我亲自拍到的,你每次心情不好,情绪都会写在脸上,我只要问,你就把一切都告诉我。所以我清楚地知道他开始对你不好的时间恰好跟我开始寄照片过去的时间吻合。”

“你问我有没有后悔过,”他说,“我说有,你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乔任,你的目的达到了,我们已经离了婚,你现在还来说这些,有什么用呢?”路曼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注视,“想要减少负罪感,所以一定要在我面前坦承一切?你想得太容易了,我没办法原谅你。”

“我知道,我只是单纯地想把一切说清楚。”他说。

“那你现在说完了?”

乔任点头,“说完了。”

“再见。”路曼说完这两个字,立刻转过身去。

乔任盯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转过身,迈出几步又停下来,声音很轻,“路曼,对自己好一点吧,你现在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吗?”

转眼,开学已有一月有余。

毕业设计的实验进行得十分顺利,路曼现在只需要按时采集气体,记录数据即可。后期的实验数据处理虽然麻烦,但好在她实验开始得早,所以时间充裕。

在杨彦风公司的实习也很顺利,在职的同事大多是同系的师兄师姐,大家互相照料,相处地很好,日子过得平静自在而且足够忙碌,忙碌到几乎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这天的阳光很好,路曼难得空闲下来,坐在实验室的窗前,手里不急不缓地转着碳素笔,享受久违的晴天跟清新空气。

路曼跟言景旸离婚以来,发生了许多事,却都像是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的,实在太多。

不期然回想起离婚那天发生的事情。言景旸在离开卧室之前,她并没有醉,至少没有醉到没有任何感知。

他俯□吻了她,他鬓角的发擦过她脸颊。

双唇相贴,他轻声说,一定要等他。

这些,她都知道并记得。

“啪!”手中的碳素笔应声落在地面。

路曼回神,却是过了很久才将笔拾起。

一个多月以来,他们没有刻意见面,却屡次相见。

有一次,路曼到某公司帮导师确认购置实验室仪器的清单,路过言景旸公司门口,他正被一大群人拥着从写字楼走出来,深色的西装笔挺,眉间的锋芒像一把剑,尽管隔了很远,却直逼人心。金色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看在路曼眼睛里竟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似是感应到她的注视,他抬眸望过来,两个人的视线隔着空气遥遥相撞,路曼呼吸一顿,快速地转过头,握紧了手里的包,脚步加快,走向公交车站牌。

还有一次是个周末,路曼去如今住处附近的超市买水果,挑选橘子的间隙不经意间抬头,便发现他正在一旁的肉类食品区,她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推着购物车急匆匆转身,“砰”地一声,与身后顾客的购物车撞在一起。

“对不起对不起…”她连声道歉,那位顾客好脾气地朝她笑了笑,说没关系。

她再次歉意地说抱歉,等她再次转过头,言景旸早已不在那里了。

这些天,梦里偶尔会梦到两个人以前相处的画面,他们的争吵、甜蜜在睡梦里全是悲伤的味道。

离开他,是她做错了吗?

身后忽然传来咔嚓地开门声,思绪被打断,路曼转过头,杨彦风推门进来,见到她还在,很意外,“还不吃午饭?”

路曼立刻站起来,“正要去。”

杨彦风看她样子有些拘谨,挑了挑眉,“该不会因为师兄突然变成老板,就开始怕我了吧?”

“怕是应该的,万一老板扣我工资怎么办?”路曼笑了笑。

“我可不敢,”杨彦风顿了顿,“现在去吃午饭吗?一起?”

“也可以。”

两个人去了食堂四楼,各自挑了自己想吃的,路曼坐在杨彦风对面,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生鱼片,却是迟迟没有下筷。

杨彦风发觉她脸色不太好,问道:“你怎么了?”

“我——”路曼刚刚开口说了一个字,胃里突然一阵翻涌,她及时掩住嘴巴,站起身快步走向了洗手间。

伏在盥洗台上痛痛快快地吐了一番,路曼伸出手,接了凉水在手上,洗了洗脸,缓缓抬起了头。

她想起两个月前那次,言景旸什么措施都没做,该不会…

她走出洗手间,跟杨彦风说她突然有事情需要回家,杨彦风不疑有他,叮嘱她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她不敢去学校附近的药店,打车回到她如今的房子附近才买了验孕棒。电梯缓缓上升,就如同她现在的心情一般,一颗心悬在半空,无力挣扎,只能等待命运的宣判。倘若真的怀孕了,她该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