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的往前跑,泪水像扯断了线的珍珠,不断的落下,寒风吹过脸庞已然冰凉得麻木了。可是我只想跑,不断的往前跑,我怕一停下来,就再也站不住了……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全身的力气用完,我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了地上,心里纠结得可怕,仿佛被无数蚂蚁啃噬着,细细碎碎的将所有的希望咬尽了……

眼前是烟火缭绕的战场,无数带血的钢刀发着幽亮的光,挥动着溅起无数鲜血。而我的非扬就在那里,凉国的军队在咆哮,如同地狱里的恶鬼,渴望吸干敌人的骨髓……我怕……即使是面对死亡,我也没有这么怕过……

指甲嵌入地上凹凸的泥路,碎石磨破了我的手指,手上渗出了一丝丝的猩红,但是此刻我全都不在意。

非扬……非扬……你还好吗……

只觉得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呐喊,一直以来非扬都是我最甜蜜的回忆,即使遭遇再多的困难,即使面对死亡我依然能够想到他而微笑,但是现在却不一样了,我怕有一天,若非扬不在了,我的人生究竟会怎样……

秋风如刀,一片片割裂着我的心,每割一下,心都因为极度的疼痛而几乎停止跳动。

你说过你要回来娶我的……

你说过你要亲手为我戴上簪子……

你说过我们要生很多孩子……

你说过……

此刻我全都不要了,只希望,你要永远活下去……

良久。

一个黑影遮住了我,我缓缓抬起头,泪水模糊着,我甚至看不清站在我前面的究竟是什么人。

黑衣裹身,凸显他挺拔的身形,如同一只黑豹,眉宇见淡淡的刀疤更添一份苍劲。

“小……”我想唤他的名字,话到嘴边才发现自己根本连声音无法发出了,喉咙干涩得疼痛,如同被拨开了树皮的枯枝,甚至冲出一股腥甜的味道。我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我此时的模样。

那个黑影在我身边蹲下,将我紧紧抱住,同样是冰冷的手,此时却传给我丝丝温暖。“别哭了……”

只是那轻轻的几个字,我终于抑制不住的扑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衫,四周静静的,唯有嘶嘶的风声和我哑然的啼哭声……

天涯何忆碧琉璃(二)

“妖精……”他的手摸过我的头,口中喃喃着,带着几许凄凉的味道,语气柔和,“为什么你总要惹那么多事情,为什么你从来不想想自己,为什么你不让我保护你……”

自从我与小虎重逢之后,他还从未与我说过这么多话,他的声音低沉着,带着苍凉,像是说给我听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抬起头,愣在那里。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会想起别人的好,此时我猛然发现自己真的错的离谱。即便五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改变,即使表现得再冷漠再无情,他的心依旧火热。

然而我却选择了怀疑他,甚至向他说出了那么绝情的话,此刻我才意识到,不是他改变了,而是我还很幼稚。

“对不起……”我停止了啜泣,咽了咽干涩的喉咙,有些尴尬。

“恩……”也许是对我的道歉有些太过惊异,他看着我,恩了一声。

半晌。

他冷漠俊美的脸上出现了犹豫之色,“你别担心,他没那么容易死的……”

是在安慰我吗?我抬头,对上他漆黑的眸子,额头淡淡的伤疤若隐若现。

“他功夫不错……而且东岚的援军正在赶往灵城……想攻破灵城没那么容易……”他说得有些不自然,显然极少安慰人,但是我听着,一颗心竟被这一番话慢慢平复下来了。

是啊!非扬不会就这样认输的,即便敌人在强大,我也应该信任他,无论未来会遇到什么,既然选择了,就要无条件的相信彼此。

想到这里,我释然了。

“谢谢……”我低下头,为自己莫名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

“走吧!”他站起,手伸向仍坐在地上的我。

已是傍晚,天边火红的云霞蔓延着整个天际,变幻莫测。他站在我前面,晚霞衬着那麦色的皮肤,漆黑的眸子映着明媚的云霞……

“恩……”我伸手,和非扬的手不同,小虎的手心冷冷的,但我知道即使在冰冷的手心也掩饰不住那颗火热的心。

“去哪里?”因为刚才忽生的变故,和我昨天伤他的话,我很是内疚,说出口的话有些心虚。

“去找你师傅……”他说出口的话依旧是波澜不惊,丝毫不在意我的扭捏。

“师傅?”我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要给那家伙解毒吗?”他没有看我,眼望向前方,我看不透他的目光。

“是啊……我……”一说到解毒,我又想起对他说得那些绝情的话,脸微微发烫,说出口的话变得期期艾艾。

“那还不快点走。”他没有察觉到我的异样,冷俊的眉头微微皱起。

“可是城门的守军……”我有些犹豫,我知道自己的酒瞳实在是很惹眼,即使伪装的多高明,没有师傅的药水,依然很容易暴露身份。

“没关系,走吧……”

“恩!”我抬起头,朝他粲然一笑,无论非扬还是小虎,他们都是我生命中如此重要的人,我不能替他们做些什么,但是我可以选择信任他们。

影尧看到我和小虎一起回来的时候,惊讶的眼神中跳过一丝落寞,但很快就陨落的,而后用那虚弱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很欠扁的话,“刀疤脸,别碰我女人!”

刀疤脸?

我愣在那里,连日来的沉闷心情终于被这个奇特的名词给打破了,我有些想笑,又怕小虎生气,只好一直憋着,不敢出声。其实小虎眉间的那个伤疤并不是很显眼,而且由于位置特殊反而显得很有男子气概。不过此时,这样的称呼实在是有些搞笑。

小虎黑着脸,没说话。

憋了良久,我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将手中的药材甩给影尧,“谁是你女人啊!”药材刚好打在他受伤的手臂上,痛的他刚想开口的话又被我打了回去。

“伤成这样还嘴硬,小心我拿药毒哑你!”我瞪了他一眼,终不忍心看他痛苦的表情,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毒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小虎要带我们出城,你再忍两天,到了蝶谷我师傅一定有解药救你。”

“他?”影尧斜眼看着一旁一声不吭的小虎,凤目一转,竟如小孩子一般耍起脾气来,“我才不要欠他人情呢,这毒小意思,我撑得住。”

“你……”我真不知该说他什么好,回头看看小虎,他依旧冷着一张脸,仿佛影尧说的话他一句都没有听见似的。

“喂!你不能说句好听的啊!”我有些愤愤。

“你相公我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何况还是对这个人……”影尧说到一半,目光又转向小虎,竟带着几许凄怨。

我看着他,终于明白什么叫做无赖了,看情况,想要这家伙道谢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了。

正想对他说教,门外一阵马嘶,循声望去,一架马车正横在屋前,一匹棕色的壮马仰天伸了伸脖子,正不安的撩着马蹄,马上坐着个布衣的老汉。

“来了……”小虎淡淡道,随后走了出去,与那老汉耳语了几句,又从怀中掏出了什么东西。老汉看了一眼,点点头,留下马车便离开了。

小虎看着他离开,转身回了屋里,“走吧。”

“我不走……”影尧还在赌气,干脆盘腿坐了下来,一副我就是不走你拿我怎么办的样子。

“你不走?”我斜眼看了他一眼。

“不走!”他干脆撇开头不再看我。

“好!我走!”我狠狠瞪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跟着小虎上了车。

马车上。

“你真不要他上来了?”小虎剑眉一挑,竟有些玩味。

“他会上来的。”我点头坚定的回答到,跟影尧相处过一段时间,我发现他其实有些小孩子脾气,你越是依着他,他就越难搞。还不如直接就摆明了态度,他反倒拿我没辙了。

果然,不一会,影尧就青着一张脸上来了。

小虎没吭声,坐到了马车前面,随着一声鞭响,马车缓缓的移动了。

“怎么又上来了?”我有些好笑,决定挫挫他的锐气。

“娘子要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做相公的不跟来怎么行……”语气中带着深深的不满。

真是三句话不离他花花公子的本行,我瞪了他一眼,而后不再理他,歪着脑袋倚在角落里,忽然觉得很久没有这样安心的坐着了,闭上眼睡意袭来……

影尧还在耳旁絮絮叨叨着,见我不再理他,终于还是安静了。

迷迷糊糊睡了好久,马车忽然一震,我从睡梦中惊醒,刚想开口询问,却被一只手捂住了嘴巴。

“嘘……”影尧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外面传来小虎与别人对话的声音,是到了城门口吗?我的心紧了紧。

“车上何人?”一个很不客气的声音问道。

“我家小姐有要事出城,还不放行!”那是小虎的声音,淡淡的却不容拒绝。

“小姐?”那不客气的声音有些质疑,“朝廷这几日在抓钦犯,任何人出城都需当面确认!”

果然!他们还是在找我的,只觉得心砰砰直跳,深怕那侍卫闯进来。

“七王府的家眷都要确认吗?”小虎冷冷的声音响起。

良久,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刚才那人又说了句“放行!”马车又开始缓缓移动起来。

七王府?我盯着帘子外面那个模糊的人影,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天涯何忆碧琉璃(三)

去蝶谷的路并不是很漫长,而且这一路也没遇到什么大的阻拦,偶遇几个盘查的,小虎也轻松的应付过去了。

然而影尧身上的毒越来越深了,这几日竟出现了昏迷的状况,这让我很是着急,即使我用银针封住了他身上的几大穴道,也只能勉强再撑三日。

“给!”小虎递进来一罐水,我忙放下替影尧擦汗的锦帕,伸手接住。

“他怎么样了?”由于连夜的赶路,他有些憔悴,但冷俊的脸上剑眉微微蹙起。

“恐怕只能再熬三日了……”我摇摇头,回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影尧,刚才毒性又发作了,我又用银针封了他的穴道,以减轻他的痛苦。

小虎看着我,冰冷的眼神有些黯然,“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说着便挂下帘子,下了车。

我将水送进影尧的干裂的嘴里,他还在昏睡,那冰凉的水顺着他苍白的唇缓缓滑入,那裂开的双唇稍稍有了些滋润。看着这样憔悴的他,我鼻子一酸,竟又有些想流泪的冲动,忙拿起手中的锦帕替他擦了擦嘴唇,抹了抹眼睛就撩开帘子下了车。

马车外头已经是一片漆黑了,厚厚的云层盖在夜空中,连星星也不见一颗,唯有隐隐的亮光从云层后面透出来,提醒着我月亮就在那里。

时逢深秋,一路上草木枯黄,就连马儿也没多少食物供给,连日的赶路让它消瘦了许多,整闭着眼享受着难得的休息。

小虎坐在车外的空地上,身边有一团小小的篝火,火光照着他俊朗的身形,与那冷漠的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手紧紧得握着手中的剑,似乎那就是他全部的生命,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知道这几年来他究竟遭遇了怎样的经历。

他看到我下来,朝我看了一眼,握剑的手终于放松了下来,有意无意的摆弄起手中的树枝。

“吃过了吗?”我轻轻的问了他一声。

“恩……”他淡淡的应了一声,目光看着燃烧的篝火,那火光映在他的眼眸中,闪闪发光,“你还没吃吧……”

我勉强笑了笑,回答道,“我不饿……”由于战事的紧迫,就连路上的驿站都纷纷关闭了,我们带的干粮已经不多了,况且影尧又是有伤在身,不能再让他饿着,所以我尽可能的少吃一些。

“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他的目光转向我,那火光仿佛还留在他的眼中,这样的直视似乎能看透我在想什么,这让我有些心虚。

“不会啊,我早上有吃过一个馍馍……”我轻轻的说了一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深怕他看出我其实已经饿了很久。

他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那一股这热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身上,让我一刻都不敢回头,这气氛的异常的尴尬。

我想他是生气了,便只好再编些理由出来,“那个……”我朝他笑了笑,故作无奈道:“我在将军府待了几个月,吃得太好了,浑身上下都圆了一圈,要是师傅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要说我好吃懒做了。趁还没到蝶谷,正好减减肥……啊……”

话还未说完,就落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我轻叫了一声,愣在那里。

“都这么瘦了……”他紧紧的抱着我,柔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厮磨着,传入我心底。

“我……”我不知该说些什么,任由他抱着,心底忽然暖暖的。时间依稀倒回到了五年前,他也是这样抱着我……

“妖精,我会回来找你的!”

那是的胸膛没有这样坚实,那是的肩膀还很柔弱,那是的声音很稚嫩,同样不变的是那颗坚定跳动的心。

“你也瘦了……”我拍了拍他的背,虽然他变得不再柔弱,虽然他终于可以保护我了,但眉间那隐隐的疤痕似乎在向我诉说着这些年来的苦难,让我禁不住心痛。

“咯得我骨头疼。”他放开我,幽幽说出这么一句,我忽然发现他其实还算有些幽默细胞的,虽然这细胞很低等。

忽然离开的怀抱,让冷风有机可乘,周身忽然凉凉的,连带着我的心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那你还抱我。”我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朝他吐了吐舌头。

“不抱怎么知道你身上没什么肉……”他看了我一眼,一直僵着的嘴唇忽然勾了勾,竟带着几分邪气,但这笑的确很好看,仿佛黑夜中绽放出的夜来香,精致而诱惑。

“怎么了?”他忽然开口问我,将我从花痴的表情中拉回了现实。幸而篝火烧得很旺,他没有看见我脸上的红晕。

“没什么……”我忙转过头,轻轻应了一声,愈发觉得不好意思。没想到自己竟被一直看了五年的小虎迷了神,我不由得暗暗骂自己真是个花痴。

他不再说话,也望向那篝火,我们就这样紧挨着,从他身上传来的丝丝温度让我一路焦躁的心竟感到莫名的安稳。

眼前的火焰跳着欢快的舞蹈……

良久

我忽然想到影尧还在车上,“我去看看影尧,说不定他已经醒了。”

“恩……”他冷冷的应了一声,没有回头看我。

这让我有些莫名的失落,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直径朝马车走去。

“给!”身后的小虎忽然喊了一声,我转身,手中已多了一个热乎乎的红薯,“别饿着自己……”

“恩!谢谢!”我朝他粲然一笑,那样的细细的关系,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慢慢温暖着我的心。

“醒了?”

撩开车帘,第一个映入我眼帘的是影尧狭长的凤目,即使虚弱不堪,依旧带着那种特有轻浮,这家伙的脾气估计一辈子都改不了了吧。我无奈的笑笑,将手中的红薯递给他。

“他给你的,我才不要!”影尧一脸的不屑,那神情像极了嫉妒心旺盛的孩子,我忽然很想发笑。

“乖,别跟个小孩子一样……”我很是无奈,坐到他身旁,一副讨好的表情。

谁让他为我受伤了呢?

“不要!”他干脆扭头不再看我。

“乖……”

“来吃一口……”

“小影最乖了……”

当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我当小孩子一样在哄的时候,苍白了脸色渐渐发黑,一张脸阴的恐怖,“你当我小孩子哄呢?”

“谁叫你不肯吃的……”我委屈的看着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责怪。

“不肯吃用得着像小孩子一样哄吗?”

“你本来就是小孩子啊……”我无辜得看了他一眼,算起来他今年也才二十出头,比非扬还小两岁呢,还不是小孩子……

“你才几岁啊?”他一脸不屑的看着我。

我?说到年龄的确是我心中的痛,就好像你问一个人妖你是男的还是女的,叫它怎么回答啊!

见我阴着一张脸不说话,他终于感觉到气势已经倒向自己一方了,挑眉看着我,“怎么,说不出话来了?小丫头!”说小丫头那三个字的时候还特意提高的音调,生怕我听不见似的。

“烦死了!”我瞪了他一眼,“你不吃,我吃!”说着把那个红薯往嘴里送。

“喂,你不是不要吃吗?”

“别抢我的啊!”

“……”

天涯何忆碧琉璃(四)

舟车劳顿,一路奔波,我们一行三人终于到达了蝶谷。

眼前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即使外面的世界再萧瑟,只有这里,依然四季如春。两旁格式奇异的花草真相绽放,就连小虎看得都有些出神。

然而这一切对于我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这花这草,这山这石,即使是路边横着的几块碎石都如此的亲切。

毕竟在这里,我生活过整整五年……

可惜现在并不是怀旧的时刻,影尧又一次陷入的了昏迷,我甚至害怕,若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就醒不过去来了。每每看到那曾经玩味的凤目因痛苦而紧闭着的时候,我的心实在是无法安生。

好在,希望就在眼前。

小虎轻拍了我的肩,示意我不要担心,看到他坚定的眼神,我的心稍稍平复了些。

穿过层层叠叠的各色植物,远远望见我与师傅住过的小木屋,大半年不见这木屋并没有什么变化,到时两旁的植物又多了不少新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