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狐狸突然亲昵万分的叫了一声,小白抓着我的手几乎同时紧了紧。哎,不能怪小白,连我听了都忍不住在心里抖了三抖,狐狸这厮叫得实在太假了,我抬眼瞪了瞪他,他依旧笑看着小白,慢悠悠温吞吞的继续说道,“遗诏不是一直在皇弟那儿么?”

什么?真有遗诏,而且遗诏还在小白那儿?怎么可能!狐狸你不厚道,忽悠人也不是这样忽悠的。我转头看身边的的小白,他神色虽看似平静,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很不平静。

“你当初将遗诏调了包,现在又何必说这种虚话。”

啊,小白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很镇定很平静的,可是调包?难道小白真的有找到过遗诏,只是那遗诏是被狐狸下手调了包的?汗,狐狸果然是狐狸啊。

小白说得直接,狐狸却连一个不快的神色也没有,依旧优哉哉的站在那里,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的深了,声音懒懒的道:“其实皇弟你又何必执着于这一纸圣旨,有时候真相,可能更伤人。”

怎么听狐狸的话,这遗诏的内容,好象和小白想的不一样?汗,不能被这小子忽悠!

“被真相伤的只怕是你吧,不然何必调包?”我确定肯定以及一定小白的嘴角有抹冷笑,而且他的话很有道理。

“皇弟是如何看出这遗诏是假的了?就因为里面写的皇位继承人不是皇弟你?”相比于小白的冷笑,狐狸的笑容好象更有讽刺意味。唉,这两兄弟真不是普通的没感情啊,可是我开不了口,现在也不是不顾一切阻止悲剧的时候,所以依旧沉默。

很奇怪的,小白这时候却沉默了。其实以狐狸的狡猾劲,就算调包,也该是用可以乱真的假货,难道小白真凭皇位继承人就肯定那是假遗诏了?这般肯定,又或者小白一早就知道真遗诏里的内容?

我还在这边揣摩,便见狐狸微眯着桃花眼,神色莫测的看着小白,懒洋洋的又开口了:“对了,皇弟一定是发现隐藏在遗诏里的玄机突然消失不见了!”

我不仅感觉到小白握着我的手微微的颤了一下,更感觉到狐狸那盯着小白不放的眼里有莫名的情绪闪过,快得我还分不清这情绪到底是什么,他便状似很开心的笑了起来,眼眸又恢复成两潭深水,见不到底。

遗诏里的玄机?狡猾的狐狸,我敢肯定他刚才的话只是试探,而如今是心满意足的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汗,遗诏里会有什么玄机?“这秘密,历来只有皇位继承人才知道。”脑海里突然浮现曦岚的话,遗诏里隐藏的秘密如果是六国皇宫的秘密,那么这一切便可以理解了。小白就和曦岚一样,是他们父皇心里唯一的皇位继承人,那么关于六国皇宫的秘密,很有可能知情的是小白,而不是狐狸。关于龙曜皇宫的秘密就隐藏在那道遗诏里,所以小白才能如此肯定自己手里的遗诏被调了包,而且肯定真正的遗诏依旧在狐狸手中,而狐狸,肯定是从中发现了一部分的奥秘,所以才一直未将遗诏毁去!

唉,好象很简单,好象又复杂得要命,心慌!对了,心慌不是因为他们两兄弟包括这皇宫秘密的复杂程度,心慌是因为小白的手突然一使劲,紧紧的将我揽在身前,紧的好象连呼吸都有了点小困难。

“放手!”我张着嘴,发不出任何声音,倒是狐狸,虽只有两字,声音又轻,却冷似寒冰。我拼命转过头看他,他敛了笑容,微皱着眉,眼神幽冷。这是我第二次看到狐狸这般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上一次,狐狸坐在政事堂里,问我和那几个尚书大人该如何解决望月联合天青寒星欲伐龙曜这一困境,当时也是这样的表情。而这些事,感觉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遗诏。”小白说的干净利落。

我的心忍不住狂跳了一下,如果遗诏关系着六国皇宫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正悄悄改变着天下形势,狐狸真的会毫不犹豫的用它来交换我么?汗,小女人心态作祟啊,突然想偷偷的衡量一下在狐狸心中孰轻孰重的问题了,自我鄙视一下。

“遗诏拿去,放开浅浅。”

呃,狐狸回答得好爽快。555,可是为啥人家会直觉反应这遗诏会是假的?那啥,总觉得狐狸不耍点小心眼才怪!

不用小白动手,便冒出一个黑衣人,狐狸伸手入怀,将一卷黄色的东西递至黑衣人跟前,态度坚决的,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没有。黑衣人略一打量,第一道关检验合格,便将这卷东东递至小白跟前。

小白只一打量,便伸手接过那卷圣旨,却并不急着打开,反而将东西藏于怀中。我诧异的看着小白,他如此费心思的想拿回遗诏,难道不是为了看清里面的皇位继承人是谁么?若他对皇位没兴趣,那么这样做难道只是为了这遗诏里隐藏的秘密?

“东西已经交到你手,放了浅浅。”狐狸边说边朝我们走近。

小白却揽着我腰,身形略动,已退至后边,而院子里突然冒出五六个黑衣人,一下子便拦在了狐狸和我们中间。

啊,小白耍赖!

“皇弟这是什么意思?”狐狸倒没硬来,脸上突然浮起一抹笑容,但桃花眼却又变得幽如深谭。

“我不会将她交给你。”小白倒也爽快,这话说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我扭头看他,他撇过头不看我,我挣扎,他却突然打横抱起我,便朝我住的那间房走去。

我一急,又不能开口说话,一手拼命扯住小白胸前的衣服,一边侧过头去看狐狸,他却不看我,只略略打量了一下拦在他身前的那几个黑衣人,闲闲的说道:“皇弟可想知道玉妃娘娘的下落?”

玉妃娘娘?那不是小白的母妃么?她不是在两年前便病逝了么?我晕,狐狸这话啥意思?

小白抱着我的手明显一紧,脚步却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既没转身,也没开口说话,但我知道他心里的震惊比我更甚。狐狸扔下一颗炸弹,却也没再细说,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眼睛一直盯着我。好半晌,小白才开口,声音隐隐有些不平静的问道:“什么意思?”

第四十三章 再别

“什么意思?玉妃娘娘这两年来可是无时不刻都牵挂着皇弟啊!”狐狸的声音里有嘲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懒懒的说道,“对了,当初秋梨假扮玉妃娘娘想替主子逃过一劫,这事儿皇弟竟也不晓得么?这么忠心的侍婢,倒真是可惜了!”

小白的手一松,幸好我一手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险险没摔在地上,趁着小白微楞的时候,我松手撒腿便往狐狸的方向跑去。狐狸与那几个黑衣人的身形同时移动,虽然狐狸离我又远了几米,但他与黑衣人却几乎同时出现在我跟前,我只是直觉反应的蹲下身,然后便朝狐狸的方向爬去。

这完全是一种直觉,或者完全是一种默契,黑衣人没料到我会突然如此,伸手想抓我却扑了个空,而狐狸却是第一时间矮下身,抱着我便在地上一翻滚,待起身时虽然周围已被黑衣人与小白包围,但至少,我的手牢牢的抱住了他的腰,我们终于处在同一个位置上。

“浅浅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一招?”狐狸对于我们的现状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一手紧紧抱着我,一手却抚上我的脸,桃花眼直直的盯着我,眼里嘴角满是笑意的问道。

我想起自己刚才的举动,好象着实不雅观了点,脸上一热,又想到狐狸这丫居然能这么默契的配合我,又是心中一动,脸上浮起大大的笑容,摇了摇头,便将脸埋入狐狸的怀中。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狐狸既然留了玉妃娘娘这一招,如今我又在他身边没被牵制,那么离开这里,应该不是问题了。

“皇弟不想玉妃娘娘有什么事吧?当年的秋梨替了娘娘风光大葬在皇陵,倒是玉妃娘娘顶着秋梨的名,可吃了不少苦啊!”狐狸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我贴在他胸口,能感觉到他胸口因说话而微微起伏。

心里终是有些感慨,哎,狐狸这厮,还真不是普通的狡猾啊。从他一番话,我倒是听出了个大概,这秋梨该是玉妃娘娘的心腹,皇位争夺战中小白失利,秋梨该是好心假扮成玉妃“病逝”——我猜所谓的病逝百分之九十九是自杀或是谋杀,然后好让真正的玉妃假扮成她的样子借机逃出宫啥的,毕竟丫环比妃子容易脱身的多,只是没想到此计竟被狐狸识破,假玉妃病逝顺其自然的风光大葬,真玉妃虽被狐狸识破,阴暗的狐狸却不点破人家的把戏,将人家堂堂一个皇妃当丫环使了两年,这两年的日子,想想也不好过啊!现在更好,不仅折磨了人家,这时候又将人家拿出来对付小白。哎,小白这孩子跟狐狸是没法斗的,还是趁早放弃的好,我虽心里有些同情小白,但这时候我还是分得清轻重的,既做不到两全,便乖乖的让狐狸处理此事吧。

“凭什么相信你的话?”小白的声音微颤。

“信不信都随皇弟。”狐狸的手在我背上轻拍了拍,我抬头看他,他笑意盈盈的看着我,一手执了我的手,声音温柔,话却是对着小白说道,“对了,有一次那秋梨做事的时候打破了宫里的花瓶,内事府的总管命人将她大打二十大板,事后好心的宫女替她清洗伤口擦药的时候,听说看到那秋梨的身上居然有莲花的印记,鲜红鲜红的莲花,栩栩如生!哎,记得父皇生前最爱画的便是红莲花,还真是巧了!”

狐狸说得漫不经心,小白听了却脸色大变。

“遗诏已经给了皇弟,不知朕能不能按约定将浅浅带回去了?”虽是问话,但狐狸牵着我的手却一步一步朝外走。本围着我们的黑衣人见状,一时间只能步步后退,却不敢出手阻拦。

“放了母妃!”小白蓦的挡在我们面前,身上散发着冰冷迫人的气势。

“哦?凭什么?”狐狸的气势却愈发的慵懒了。

“你没发现她从刚才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么?”小白微垂着眼,既没看狐狸,也没看我,听不清情绪的说道。

狐狸牵着我的手突的一转,瞬间搭上我手腕上的脉搏,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若这样带她回去,只怕还没到龙曜国,她便撑不住了。”小白蓦的抬眼直视狐狸,毫不示弱的说道,“她身上的毒,不是你解得了的。若你想她还有救,放了母妃,然后由我一路送她去天青,我已派人通知那天曦岚了,只有他才能救得了浅浅!”

我怔在当场。或者不止我,狐狸也该是不平静不甘心的吧,因为他牵着我的手突的一个用力,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如果我是因为之前掉入熔岩池才昏迷才失声才变成这样,那么只有曦岚能救得了我是什么意思?

“你该知道,她落入醉月泉还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奇迹,你若再犹豫不决,只怕到时候悔之已晚。”小白依旧不看我,只盯着狐狸,继续说道。

衍儿之前对我讲述的关于醉月泉的种种传说,可没有说谁要是掉入醉月泉便会一命呜呼的!我转过头去看狐狸,他神色如常,看似平静,甚至没有皱眉,只是敛了惯常有些慵懒的笑容,眼眸愈发的深邃。

“需要多少时间?”狐狸的声音很轻,似在喃喃自语。

我的心瞬间揪疼起来,难道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么?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总是匆匆一见,便又分开,然后一别又是数月?若我这一趟赶去天青,又岂会只是救命那么简单?曦岚因此又要付出什么,捡回小命我再一次拍拍屁股走人?

我摇头,眼泪措不及防的滑过脸颊,这一刻,突然厌倦了这来来回回奔波的日子,若此刻能守着眼前的人儿,安安静静的过完最后几天,未尝不是一种最好的安排!看不透生死,也无法潇洒面对,但一想到若要活下去,会面对更多的问题,会给别人带来不幸,或许活下来之后只会更加的身不由已,天青王那边,修若的皇爷爷这边,也许求生于我来说,并不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是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狐狸不语,交握的手却转而手心相贴,一股微寒之气从他的手心缓缓渡入到我体内。我抬眼看他,他也定定的看着我,眼里有温暖的笑意,但我知道他心里有多么的不甘。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最后却是这种局面。

心口刺痛,呼吸一窒,喉咙一甜,我软软的倒向眼前的人,失去知觉之前只觉得嘴里一阵腥浓。

再醒来时已身在马车上,我躺在狐狸的怀里,外面驾车的却是小白。我收回视线,一手费力的拉过狐狸揽在我腰侧的手,用食指,在他的手心轻轻写下两字:夜风。

“他没事,他就在附近。”狐狸张开五指,将我的手包在他的手心里,食指一下一下来回抚摸着我的手背,矛盾而纠缠,一如他此刻的心情。

我心下释然,没有我这个包袱,夜风脱身定不会是难事。脸上浮起一抹笑,我左右挪了挪身体,找了个更舒适的位置躺着,然后尽量自然的抓过狐狸的手,继续在他手心一笔一划一字一字写道:比起去天青,我更愿意回龙曜。

头枕着的那个胸膛好半晌没有起伏,接着便被紧紧拥入怀里,狐狸的声音在耳畔一遍一遍轻喃:“浅浅,浅浅,浅浅…”

那样深情,却是那样无奈。

脖子处突觉微凉,探手,俨然是那块凤兰玉佩。我无力的笑着,狐狸怎么可能会同意我自生自灭?诚如濒临死亡的重病患者,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家人亲人哪怕倾家荡产也不会放弃救治的希望,我有什么资格在这之前先自我放弃?

心是暖的,也是酸的,是涩的,是苦的,更是累的。我靠在狐狸的怀里,复又沉沉睡去。

几天之后,马车已入了天青国境。我还是不能说话,而且一天的时间有半天都处在昏睡当中,虽然小白依旧有替我运功疗伤,但不知是路上没再服药的关系,还是之前狐狸替我运功适得其反的结果。我倒是前所未有的看得开,只是狐狸和小白的脸色却愈来愈差,马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马车进入静州的时候,若尘突然出现了,领着若尘过来的是夜风。若尘上了马车,夜风出去替了小白,小白便也坐了进来,一时间马车里挤了四个人,空间一下子显得分外狭小。若尘自是狐狸吩咐人叫过来的,我想狐狸一方面不敢拿我的生命开玩笑,所以跟着小白一道赶去天青,另一方面却心有不甘,希望能有其他方法解决此事。

小白倒没拦着,甚至还向若尘解释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若尘凝神替我把脉查看之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恩公,你不送她回家见亲人最后一面,这样是赶去哪里?”

虽说一早有了心理准备,但心还是不由得往下一沉,我顾不及其他两人听此的反应,只是想着若尘连让哥哥卧床大半年的毒都能轻松解除,可是替我把了脉之后的第一句话却如此,那么小白说的曦岚能救我是凭什么?

狐狸朝着若尘挥了挥手,若尘似遗憾又似难过的看了我一眼,转身出了马车。

“你如何断定天曦岚能救浅浅?”狐狸扶我躺好,抬眼看向小白,微眯着桃花眼,声音微有些冷淡的继续说道,“遗诏里的玄机,皇宫里的秘密,不止是龙曜国,还包括了其它五国?”

小白抬眼细细盯着我,眼里有我读不懂的讯息,然后转过头看我身边的狐狸,嘴角突然浮起一抹笑,冷冷的带着些微嘲:“你很能猜,但永远猜不到最终的真相,因为这是关系到六国皇宫的秘密。”

“只要浅浅没事,只要她在朕的身边,这些皇宫的秘密,朕并不在乎。”狐狸拥着我,抓过我的双手,紧紧的包在他的手心,在我耳畔轻喃道。

“不在乎?若与皇位相比,还会不在乎么?”小白冷笑。

“浅浅,”狐狸并不回答小白,伸手转尔揽着我半转过我身子,让我与他面对面,视线紧紧锁着我的,正色道,“浅浅希望大哥这样不顾一切么?”

我努力弯起嘴角,轻摇了摇头,头却渐渐沉了起来。江山与我,在狐狸的心里,根本占据着两个不同的位置,不存在冲突。他若放弃皇位,放弃江山,那他就不是狐狸,也就不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了。

耳边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我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再醒来时好象已是第二天,甫一睁眼,便撞上那双凝视着我有些失神的桃花眼,微一偏头,虽隔着车帘也能感受到外面的阳光,又是一个大好的晴天,心里很想去踏青,想躺在绿油油的草地上,闻着泥土和青草香,然后望着天空发呆,可是以我现在的身体情况,定不会被允许。

“醒了?”狐狸的声音微哑,一路急着赶路,他向来光洁的下巴已经冒出了点点青茬。

我点了点头,挣扎着从他的怀里起身,伸手撩起车帘一角,便有暖暖的明媚的阳光照进来。我索性将车帘整个的撩起,贪恋着一寸一寸照射进来的亮光。

“若当初执意不让你走天青这一趟,或许如今便不会如此。”狐狸的声音从身后轻轻传来,我闻言诧异的转过身,他并没有看我,似也望向马车外,脸上竟有一丝希冀,“或者该在更早之前。”

我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这样骄傲的一个人,也会说出这样一番悔不当初的话来么?无法开口,只能坐回他身边,左手刚贴上他的手背,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狐狸的手反握住我的,我抬头看他,他另一手揽过我腰,便抱着我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曦岚!”当我看到马车不远处那急驰而来的白色身影,在心里深处一声轻叹。又要再一次麻烦他,又要他再一次救我,只不知这一次要他付出的代价是什么?而那紧紧握着我的手的人儿,又要再一次分别了呵。

曦月一声清啸止住奔跑的脚步,曦岚飞身下马,急急走至我们跟前,清亮的黑眸从始至终只紧紧锁着我的,那眼里的焦虑与担忧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仿佛从始至终都没见到旁人,声音隐隐有些不安与紧张的一叠声道:“浅浅!浅浅!浅浅!”

我只能冲着他不住点头,然后扯起嘴角微笑,眼泪却猝不及防的滑过脸颊,一颗一颗顺势而下。分不清这泪是感动于眼前的白衣人,还是为着即将到来的离别。

“请救救浅浅。”狐狸握着我的手突的紧紧的狠狠的一个用力,似要将我的手捏碎般,在我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又蓦地松手,手指与我的交缠,看向曦岚,声音里竟有丝乞求。

我的眼泪愈发泛滥,模糊了视线,心里却揪紧的疼,手指紧紧缠着狐狸的,生怕下一秒便会失去那指尖传来的温度那丝丝缠绕的情意。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浅浅,你能保护好自己的江山,从始至终却保护不了她,所以,从现在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我不会再让浅浅受到伤害遭遇危险,绝不!”曦岚的眼睛在看向狐狸的时候却有毫不掩饰的愤怒,声音里有满满的坚定。

纠缠的十指同时用力,然后有五只手指缓缓松开,一寸一寸,一指一指,明明有剪不断的眷恋,却毅然松手断绝,那抽离的姿势,好象能将人的心揉碎一般。我泪眼蒙胧的看向身旁的人,他却好象没察觉,桃花眼直直盯着曦岚,嘴角似乎想弯起一抹熟悉的弧度,结果却只让人觉得格外僵硬,声音隐隐不平静的说道:“时间不多,请尽快救浅浅。”

我不要,我不要,心里突觉万分不舍,并莫名的慌张着,怕极了此刻与狐狸分离。转身便想扑到身边人的怀里,想赖着不走,不想离开他,他却突然伸手将我往前推,从刚才到现在,眼睛一直没有看我,甚至都没有眨一下眼。

在我失声痛哭前,曦岚揽着我一个旋身上马,不理任何人,将我紧搂在怀里便策马狂奔起来。我拼了命看身后的人,那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远,很快便成了一个黑点,直至消失不见。我放声大哭,记得上一次在天山脚下,也是曦岚来接我,那时候狐狸慵懒随意的与曦岚对峙了几秒,然后狠狠掐了下我手心,转身便与夜风飘然离去。而这一回,他亲手将我推向曦岚,站在原地目送我们离开,直到我再也看不到他,他都未曾转过身。

“答应我一件事。”我坐在他身前,与他正面而对。远处的那个身影已经成为黑点,然后消失,再也看不见,但那个身影却早已烙印在我心里。我抬眼看向眼前的人,伸出食指,在空中一笔一笔划出这几个字。

“为何不说话?”虽在城中,但一旁早有侍卫开道,所以身下的马儿疾驰,并未减速。

我对着他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摇头。

他的眼眸蓦地变深,紧抿着唇,复又抬眼看向前方,身下马儿的速度更快。

我伸手轻扯了扯他胸前的衣服,他转回视线看我,我又用食指在空中一笔一笔写下几字:不要救我,不要恨我,彻底忘了我,再不要记得我。

我写得很慢,一笔一笔,好似用尽了所有心力,却不曾犹豫。我很没用,我很怕死,我也舍不得离开这里,留恋那几个让我留恋的人…只是这一刻,朝着那远去的方向,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人影,突然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我与狐狸之间,怕不只是此刻隔着万水千山的距离,若想在一起,实在太难;而眼前的人儿,我若再欠他一回性命,便再也无法轻易地转身离开。

身下的马儿一声长嘶,前蹄腾空,瞬间停住身形。我一个不备,身子猛地往他怀里撞去,胸口一窒,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有资格说这话么?”他的眼里尽是怒火,神情却有一丝狼狈,声音难得的有狂躁。

曦岚,我半晌才停住咳嗽,努力弯起嘴角,想对他微笑。曦岚,虽然他忘了我们共处的点滴,虽然他对我有恨,虽然他眼里脸上不再是贯常温润的笑,但他还是曦岚啊,在内心深处,他依然是那个我所熟悉的曦岚啊!

我想伸手再比划着写字,手微抬,嘴里却涌上一阵腥甜,我想忍住,可是依然有温热粘稠的液体滑过嘴角,缓缓而下。头一沉,眼一黑,我再次陷入昏迷前,好象听到很远的地方有人唤我,“浅浅,浅浅…”一声一声,很远,很轻,就仿若幻觉。

再醒来时,是被周身冰冷彻骨的寒意冻醒。睁眼,触目所及除了眼前这个熟悉的白色身影外,周围的环境亦很熟悉。芷兰宫花墙内的天圣水池,上一次我中了迷情香,曦岚便抱我来这里,替我解毒。而现在,依旧是在这天圣水池里,我站在水池中,靠着水池边,水漫过我胸口,我的双手趴在池沿上,他只将我的手按住,不让我身子滑向池底,却并没有下水。

隔着皮肤,外边是冰,体内是火,那种煎熬让人绝望。不出几秒,心口处便觉刀刺一样的疼,好似有人剐着我的心一般,我痛得忍不住呻吟出声,求救地看向水池边的人,他眼里尽是困惑、混乱与挣扎,紧紧盯视着我,脸上有刹那失神,随后思索中带着一丝莫名的惊痛,那抹惊痛好象是一种直觉反应,待他查觉收敛时,眼里的迷乱更深。

心口的痛更甚,我本就开不了口说话,此刻更连呻吟都成了奢望。胸口似有一股灼热,竟隐隐有金光穿透衣服闪现,他用力抓着我双手,我的身子却愈来愈软,浑身失力般,沉沉向池底滑去。我努力抬眼看他,拼了命想摇头而不得,只得噙着泪,看着他,无声地求他:曦岚,松手,放了我,就让我这样消失吧。

在我痛得晕厥前的刹那,赫然看到他抓过我手,毫不犹豫地跳入水池,紧紧抱着我,那半开半闭的嘴里,似乎想喊什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意识渐渐模糊,再也听不到、看不到、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记忆中的那些影像如镜裂般破成无数小碎片。没有痛,也没有泪。

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其实并无意识,也没像以往那样遭遇任何幻境,但当我睁眼的时候,发现我躺在一张陌床上,周围环境陌生,只是一边守着的人却是紫苏。她身上穿着翠色锦绸薄衫,那是天青春末时节的穿着,没想到再醒来,天已经这么热了。更没想到,我还能醒来,醒来后还在这里。

我试着动了动手,虽然没什么力气,倒是伸展自如。我又试着开口,却发现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依旧说不了话。

“公主醒了?”紫苏本站在床前微微出神,听见声音,忙抬眼看我,神色平静,眼里却有欣喜,转身便朝屋外走去。

稍顷便见曦岚风一般地进来,我又抬眼打量了周围的环境一番,熟悉的人,却是陌生的地方。房间不大,摆设简单而干净,这里不是芷兰宫,也不是曦岚,基至不像是在天青皇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