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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硬着头皮不谢罪,等他的反应——嗯,必须这样,不能总让他那么哄她嘛,那么多宫人看着太尴尬了!

要防患于未然,或者…亡羊补牢!

谢昭听完之后好生定了定神,睇视了她好一会儿,方知她确实是认真的。

平常看她傻乎乎或者开心惯了,听她这么严肃、甚至带着点“反抗”意味地提要求还是头一回,谢昭一瞬地不适应,而后试图体会她的心思。

啧,都十三岁了啊…

他心头划过这么一句话,一阵恍惚。朝夕相处的时日长了,他好像不知不觉地就忽略了这个,还总觉得她是他刚认识的那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其实生辰礼都给她备了两回了。

好像是不该那么逗她了?

他抬眸看看她,觉得这要求是对的,却又并不想答应。

——他才刚发现把她拢在怀里小小软软很有趣啊!

第71章 宽慰

转眼间就又是新年。新年前夕雪梨收到家书说希望她回家过年,弄得她好一阵矛盾。看看产期将近的陆夫人,到底没去。

御医说她会在二月生产,雪梨几乎每天都在掐着指头数。一点都不盼着赶紧看看孩子什么样,只希望日子过得慢一点,她真的好怕陆夫人会死。

何皎自己倒是轻轻松松的。雪梨原以为这是因为她不知道那个结果,后来才惊闻她是心里有数的。

那天她缝着一只小小的布老虎,笑向雪梨说:“我陪不了他多久,就多做些东西给他吧。”

彼时雪梨懵了好久没说话,回过神来后撑不住就跑回房里哭了一场,洗干净脸再回到正屋,何皎歉然道:“不该跟你提这个的,你别在意…我胡说的。”

就这么一天天过得心绪复杂。除夕那天含元殿设宫宴她也没去,御前有人给她送了不少东西来,主要是簪钗首饰,颜色比平日常用的艳些,送东西的人说是陛下赏的,说过年图个喜庆。

雪梨没心思多看,倒是陆何氏看着挺开心。拿了一朵瞧着秀气的绢花在她鬓边比划:“戴着吧,年轻姑娘戴这个好看,再过些年戴不了该后悔了。”

听她这么说,雪梨就乖乖听话了。一连十几天,刚送来的各种绢花轮着戴,陆何氏每天都夸她好看,然后一起在房里做女红包饺子,让她一度有种这是自家嫂子的错觉…

说起来,陆何氏包得饺子可漂亮了!皮薄馅大,边缘交叠的那一缕薄皮好像裙边似的,弧度均匀好看!

正月十六,雪梨刚起床,正在状态前矛盾今天用哪朵花合适呢,外面一阵骚动。

“快!叫产婆来!”这声音是尚仪局黎司赞的,雪梨一听就慌了,猛地将妆台抽屉推上,几乎把台面上那一堆绢花都震得一跳。而后夺门而出,直奔着正屋去。

宦官都被挡在了外头,几个年轻的宫女没见过这阵势都有点怕,这时就显出年长女官压得住阵了。

“快着,你们两个,备温水去;你们俩去熬参汤;你去御医身边候着,有什么话及时传过来。”黎氏吩咐了一圈,几个宫女都有了活,连宦官也差出去几个,雪梨在旁边急了,“女官…”

“哎,阮姑娘。”黎司赞一拍她的手,“你啊…好好待着。”

她可不敢给雪梨派活。都知道雪梨近些日子跟陆夫人处得不错,陆夫人的情况又跟这儿放着,一会儿要是把雪梨吓出个好歹来…

黎氏怕自己到狮子肚子里去陪汪万植去!

于是雪梨就在外面不安地团团转,她想进去看,黎氏也不让。她又不好跟黎氏硬顶,那样也太恃宠而骄了。

在院子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感觉自己的鞋底都快磨破了,里面陆夫人的喊声还没停。

雪梨从来没听过那么撕心裂肺的叫喊,甚至都能听出虚弱了却不见那喊声低下去。过了晌午,御医吩咐灌参汤下去,又过了半刻,皇帝足下生风地进来了。

“陛下大安!”院子里一片见礼问安,皇帝一扶雪梨:“怎么样?”

“不知道…”雪梨答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回他一脸的神色紧张。谢昭朝里望了望又不便进去,面色一沉,拉着雪梨一起到廊下去了。

他落了座,雪梨却不能坐——这会儿也不全是顾着礼数了,主要是陆夫人在里面叫成那样,她哪儿坐得住啊!

她显然急得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谢昭看着她也不知怎么劝,只觉自己自己该早点来,也许她就不会这么怕了。

她紧张得双手都攥紧了,连衣袖一起攥着,好像浑身的力气都倾注在拳头上,不把袖口抠破不罢休一样。

“…来。”皇帝探手想牵她的手过来,还未碰着就想起她强调她已经十三岁了——都到嫁龄了!于是稍一滞后手自然地向上一抬,拽着衣袖把她拉近了。

他语声平淡:“放松点,有御医在,你着急没用。”

这话说了也是没用——雪梨一边连连点头一边止不住地往正屋的方向看。若他不是皇帝,她估计已经急得跳起来了!

“说句话。”他试图给她分分心,要求提得言简意赅。

“…”雪梨木了一瞬后强自回过头,脑中仍还有些懵,“生孩子…都是这样吗?”

这话问得皇帝一哑,然后反问她:“你没有弟弟妹妹?”

“有。”雪梨紧咬着嘴唇道,“但是弟弟妹妹出生的时候爹就让婶婶带我去别…啊!是因为都会这么痛所以怕我被吓到?!”

她这么一细想已然把自己吓到了,这种“时隔多年突然得知真相”的感觉最可怕了!

谢昭:“…”他猛地想起来七弟出生的时候自己也被支开了。

之后气氛有点冷,雪梨一直干着急干着急特别干着急,谢昭又还是对“哄人”的事不是特拿手。等到宫人奉了茶来,就成了他气定神闲地喝茶,边喝边看雪梨干着急。

将近傍晚的时候,终于听到正屋中陆何氏的喊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尖锐的婴孩啼哭。

“生了!”雪梨一阵惊喜,扭头就往正屋去,到了门口差点跟正出来的宫女撞上,又忙退到一边。

“陛下。”那宫女到皇帝面前福下身,沉着冷静,“陆夫人生了,是个女儿,身子略有些虚,但御医说无大碍。但陆夫人…”

雪梨浑身一颤,屏了呼吸,见皇帝面色一黯:“很不好么?”

那宫女闷着头,点了点。雪梨眼眶显有一热,紧咬着牙关朝屋里去。

谢昭眉头一皱,也起身就往里去。

“陛下?!”那宫女忙要阻拦,皇帝目光沉沉:“没事。”

他踏进门后院子就慌了。宫里有规矩,产房血气重,男人概不能进免得伤身。历来如有外名妇恰好赶上在宫里时发动了,夫家都一概要挡在外面——现在好了,陛下自己进产房了,里面的产妇还转眼就要咽气。

“陆夫人!”雪梨扑在榻边手足无措,一边早有这个准备,一边又忍不住眼泪一再地往外涌。

何皎勉强一笑,被她攥在手里的手反一握:“孩子,好么?”

“嗯!”雪梨赶紧点头,那边产婆也将孩子包好了,送到榻边给何皎看。何皎揽过孩子轻拍了拍,却是一句话都没说。

她真的好虚弱。回想起来,刚进宫那天吓了雪梨一跳的时候,其实也没有这么虚…

虚得面色惨白如纸,额头、眼角都疲惫得显了皱纹,眼窝往下陷着,好像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净了。

雪梨心悸不已,想再抓她的手,又不能打扰她和孩子亲近,就双手紧攥着被褥,感觉似乎一切都静止了。

过了一会儿,一双手搭在她肩头。

“陆夫人。”皇帝轻握了握雪梨的肩头,向陆夫人颔首道,“这孩子…”

“叫阿杳。”何皎脱口而出,停在孩子睡容上的目光半寸未挪,她虚弱地笑笑,仿佛在自言自语,“夫君说…按照罗乌语的写法,这个字里同时带‘勇’和‘皎’的字符。”

皇帝一怔,原想询问的话咽了回去,应了声“好”。默了会儿,才又道:“朕替你们照顾阿杳。”

雪梨微愕,抬头看向他,何皎的目光也终于向上移了些:“陛下?”

谢昭觉得如鲠在喉,强缓了一口气,话语艰难:“朕把她当帝姬待,陆府也给她留着。在她及笄之前…朕必把杀她父亲的凶手找出来!”

何皎拢在孩子襁褓边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俄而一声哑笑:“若能找到,求陛下在妾身和夫君的墓前,将他挫骨扬灰!”

这份森然的恨意听得雪梨心惊。数日下来,她一直觉得何皎温柔和善,且她根本不怎么提陆勇的事,她还以为她放下了。

何皎是轻轻拍着孩子走的,她的手一下下动得慢了、轻了,最后缓缓地阖了眼。

她阖眼阖得很吃力,滞了又滞才终于完全闭上——好像是怕给别人添麻烦似的,一定要自己闭上。

然后,她的唇畔衔起些许笑容,就那么凝在嘴角上,似乎幸福满满。

“陆夫人…”雪梨怔怔地流着眼泪,望着她最后的这点笑容,觉得心里都空了。

她懵着神,留海忽地被什么东西一坠。

抬手一摸一片湿意,雪梨扭头一望,就见皇帝慌张地别过头去,牙关紧咬:“都出去。”

“陛下…”她撑身站起来,见旁的宫人都头也不敢抬地往后退,她却反倒不敢离开了。

——眼下她脑海里陆勇和陆夫人的画面交叠着出现着,他必然也是,所以他心里肯定比她还难受多了!

可是她又不知要怎么宽慰他,踟蹰地低头站着,搜肠刮肚地想词。

谢昭缓过气来再看向她的时候,就见她一边闷头擦眼泪、一边眼眸左转右转地好像在苦思什么。

“怎么了?”谢昭皱眉。

雪梨微滞,呢喃道:“陆夫人是陪陆大人去了,陛下看…阿杳还有这么多人可以疼她,可是陆大人只有陆夫人。”她说得有点乱,边说边摸了帕子出来,呈到他面前,“陛下别难过,擦擦…”

谢昭摒了口气,被她说得心情复杂。

居然被她反过来哄?前些天说起这个事还是他哄她呢!

于是他抬手拨开她的手,居高临下睇了她一会儿犹觉别扭,蓦地转身阔步向外走去。

“陛下?!”雪梨一惊,忙举步追上。他也不理,出了门就从善如流地吩咐了各样厚葬陆何氏的事宜,说完也没多加耽搁,提步就又朝外去了。

雪梨战战兢兢地跟着,一时间,连为陆夫人难过都顾不上了,满心都在苦思自己刚才到底哪句话说错了。

“陛、陛下…”她心里七上八下地唤了一声。

他一回头,就见她立刻低眉顺眼地一脸乖巧,一看就是随时准备认错的模样。

这傻丫头!

谢昭本身满心的郁气没处撒,被她这副样子弄得想撒都撒不出来,目光一低扫见她手里还攥着的帕子,一把夺下来,大没好气:“要你哄朕?哄阿杳去!”

雪梨被他喝得往后躲躲,怯怯地瞅瞅他,福身,一声不吭地往回退。

谢昭一怔:“干什么去?”

“去哄阿杳。”雪梨回得嘎嘣脆,心里颇有怨气:陛下你不识好心!

第72章 入夏

因对陆何氏的情况早有准备,宫中先前就已替孩子挑好了奶娘。都是陈冀江亲自把关的,从家世到病史都查了个清楚,最后选进来的是四个,三个十七八岁的,一个二十出头的。

雪梨随着皇帝一并回到紫宸殿时就见到了她们。又过一刻,惠妃淑妃也到了。

简单的见礼问安之后便说起了阿杳的事,雪梨在旁垂首静听着,好怕惠妃再做阻拦,好在惠妃并没有提什么异议,和和气气地说起怎么安排这孩子合适。

皇帝说:“跟上下都交代清楚,谁也不许提她父母的事,等她大些再告诉她。”

“诺。”惠妃淑妃齐一应,而后惠妃颔首道:“纵有几位奶娘,这孩子也不好养在紫宸殿…”

“交给淑妃吧。”皇帝沉然道。

惠妃微怔:“陛下?”她的面容略有点僵,见皇帝未再多言只得看向淑妃。

淑妃起身一福:“诺。臣妾一定照顾好帝姬。”

之后又是几句简单的询问和嘱咐,差不多到了晚膳的时间,皇帝随口问二人是否留下用膳,她们倒都“默契”地不多留——惠妃说要等着嫔妃昏定、淑妃说要回去交代好帝姬的事宜,而后就一起从善如流地告退了。

紫宸殿重新安静下来。晚膳呈上来之前,奶娘抱着阿杳进来,准备告退去淑妃的悦和宫。阿杳安安静静的,一点声响都没有,雪梨在旁边看看,说:“好乖。”

“小孩子都是睡得多。”谢昭含笑解释。他看着阿杳却连伸手碰一碰都不敢——这孩子让他觉得感情复杂,他挺想亲手抱她哄她的,但看她这么小小的似乎很脆弱,又怕自己一不小心弄伤了她。

这事他委实是没经验…还是别瞎动手为好。

于是便始终是奶娘抱着阿杳,皇帝和雪梨一左一右地看了她半天,便吩咐奶娘退下了。

其实算起来,淑妃对此也毫无经验可言,照顾孩子的担子其实都压在了四位奶娘身上。雪梨细想这个就有点恹恹——其实横竖都是靠奶娘照顾,送到淑妃那里去,她平常都见不到了。

因为陆勇和何皎的关系,她对阿杳没由来地喜欢,她也很想看着阿杳长大啊!

如此过了两天,第三日,礼部将为阿杳拟的封号呈了进来,一共三个:静淑、恪宜、端贤。

皇帝接过来看了看,蹙眉想了半天,末了一笔全划了,在底下新写了两个字:平安。

——什么端庄贤惠都不重要,她平平安安长大就好!

谢昭把奏章给礼部官员递回去,短舒口气,告诉陈冀江:“叫雪梨来,去看看阿杳。”

御膳房里,雪梨听说这个可开心啦!

陛下能带她一起去看就好,偶尔见一见,好歹让阿杳认识她嘛。等阿杳长大了,她还能跟她说说她母亲的事呢!

她忙放下了手里的活,洗干净手四下看看,见有现成的酸奶便放了一碗在食盒里,又盛了一碗普通的牛乳一并带着,然后捧着食盒到紫宸殿。

谢昭一看她手里的食盒就大抵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忍着笑,只道:“走吧。”

到悦和宫时惠妃也在,正与淑妃同在寝殿里抄经,听说圣驾到了二人一同迎出去见礼,而后就一起去看阿杳。

阿杳被安置在侧殿里。整个侧殿都重新布置过,小小的摇篮放在正中间,四个奶娘轮着照顾她,目下有两人在。

她正睡着,于是奶娘见礼见得都悄无声息,端端正正地一福、然后起来,退到旁边束手而立。

“睡得好香…”雪梨笑着,也把声音压得很低很低。摇篮里,阿杳嘴巴抿了抿,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谢昭左看右看,想伸手又不敢,矛盾了半晌后终于忍不住问奶娘:“御医说她身子虚,能碰吗…”

奶娘忍笑:“能的,陛下。”身子虚而已,又不是个瓷娃娃!

谢昭松了口气,小心地伸了一个手指头出来,抚了抚阿杳的额头。雪梨犹豫了一会儿,也伸了一个手指头出来,碰了碰阿杳的脸颊,软软的。

阿杳吧唧吧唧嘴,无知无觉。

这日皇帝花了半个时辰在悦和宫中陪阿杳,一并离开时,淑妃才注意到雪梨带来的那食盒,问了句怎么回事,便听皇帝道:“她给阿杳带的。”

“阿杳还…”淑妃刚一开口,皇帝稍退半步到了雪梨侧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淑妃便闭了口,原想说的一句“阿杳还小,不能吃这些”咽了回去。

不给她吃就是了,陛下的意思是不让她戳穿,她也没有非要说的必要。

彼时并未多想什么,夜幕降临后安静下来,她却莫名地一次又一次地回想起这一幕来。

揉着太阳穴缓神,淑妃的眉头还是越皱越紧。

她知道那就是阮氏,近来在御前风生水起的那位。可是再怎么知道她“风生水起”,她还是觉得那件事让她别扭。

——陛下不让她当着阮氏的面说阿杳不能吃那些东西?似乎只是件小事而已,可是…

她是淑妃啊!陛下为了护一个宫女的面子、或者是为了不让那个宫女失落而挡她的话,都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说不出哪里不对,也并不算驳了她的面子,但就是让她觉得不舒服。

淑妃觉得自己有点小心眼了,忍了又忍,仍是唤了身边的大宫女来:“月兮。”

“夫人。”月兮上前一福,淑妃忖度着道,“你说那个阮氏…咱到底用不用在意?”

“奴婢觉得不用。”月兮垂首笃然道,“瞧着惠妃夫人那边也没在意她。再说,一个宫女,陛下若真有那个意思早就搁到后面来了,眼下既一直没提这茬,大约就是觉得她懂事所以想重用些吧…夫人不必太紧张。”

淑妃阖目静听着,俄而一声轻笑:“可今天她和陛下一起看阿杳的样子,本宫遥遥看着,倒真像一家三口。”

月兮一怔,没敢接这茬。

淑妃心中千回百转的,觉得自己前有狼、后有虎。

小嫔妃们过得怎么样不关她的事,但她们三个位列一品的数起来,她总觉得自己是最不济的。

丽妃有宠——至少曾经有宠,现在被打发去侍奉太后又怎样?她曾经的得宠让她有了个妃位,且宫人们到底还是敬着她的,毕竟她和陛下有点情分。所以丽妃纵使比她和惠妃低上半阶,也从来不比她们过得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