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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陛下明摆着…心情不好?

雪梨戳在那儿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谢昭仍觉面上烫着,不敢抬眼,闷头问她:“什么事?”

“奴婢…来送点心。”雪梨回话都犹豫了,她再度看向陈冀江,但陈冀江只顾自己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那儿,并不理她。

然后她听到将头扎在臂弯里死活不抬的“奇怪的陛下”又问:“什么点心?”

雪梨愣了一瞬才低头看托盘,回说,“生滚鱼片粥、蟹壳黄、肉香糯米卷、鸡茸烧麦。”

谢昭:“…”他还没听完就要给自己跪下了——听她回话,他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还记得她爱吃蟹壳黄,先前去惠妃宫里吃了好多。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稍稍抬了点头扫了她一眼:“蟹壳黄你拿去吃。”

雪梨:“哦…”

陛下到底怎么了啊?!

皇帝静了一会儿,头就又埋回去了,红着脸想茬支她:“去把鱼香抱来,朕想看看。”

“诺…”雪梨慢吞吞地应下,越看越觉得他这样子又奇怪又好笑。她狐疑满面地退出去,陈冀江轻吁着气:啧…风声要变。

第84章 奇怪

不论谢昭是不是真想跟鱼香玩,反正他开了这个口了,雪梨就只好乖乖去把鱼香带过来。

她倒还好,只是吓坏了杨明全。杨明全面色惨白地缓了半晌之后还在发抖——紫宸殿,他从来没去过!

他自然担心万一鱼香在那儿伤了人怎么办,又或者,挠坏、咬坏点东西什么的,他也是拿命都赔不起的。

雪梨不得不费力安慰了他一番,跟他说陛下其实没有外人说的那么喜怒无常。就这样,杨明全还是一路都在发抖。

片刻后,谢昭看着狮子一阵恍然。

这是送给雪梨的嘛,他其实去看得很少,打从阿杳生辰之后就再没见过了。

目下掐指一算过了两个多月,眼下蹲在旁边打哈欠的,已不在是一只连公母都看不出的“小狮子”了,而是一只半大不小的母狮子。

时间过得真快…

谢昭看着鱼香,不得不再感慨一遍这个。

也是自己反应太慢了,总还把雪梨当小姑娘看,或者说是习惯于拿她当小姑娘来照顾,殊不知不仅是她已然长大了,就连他心底对她的感觉…其实也并不一样了。

然后,完全缓过神来的谢昭就气定神闲地如常和鱼香玩了起来,看上去好像是他本来就真的想见鱼香一样!

鱼香这一窝一共三只小狮子,就它一个是母的,另外两个都是公的。眼下谢昭站起来一比,鱼香蹲在那里到他大腿的位置,比另外两只公的还略高一点。毛也油亮亮的,揉上去特别顺滑,跟丝绸似的,都不像野兽的毛了

他继续给自己静着气,也不太敢多看雪梨,摸着鱼香的头问她:“长得这么好,怎么喂的?”

“长牙之后就开始吃肉了!”雪梨认真回道,一边回一边犹疑不定地打量皇帝似乎仍有点怪的神色,“最初只是熟肉糜,现在是肉块加肉糜一起。喂肉糜的时候奴婢给它混点鱼肉鸡肉牛肉什么的…也加点青菜,它可爱吃了。”

真讲究!驯兽司和御令卫养都只喂猪肉牛肉…

谢昭微一笑:“挺好。”

“嗯…”雪梨还是他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

然后,他看上去好像对鱼香特别上心,来来回回地问怎么养啊、怎么训啊、有没有咬过人啊什么的。雪梨一一答了,他的目光却始终都在鱼香身上,看完前面绕到后面、看完左边绕到右边。虽然他平日里事多,众人都很习惯说不太要紧的时候陛下漫不经心的样子,但他现在这个样子…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总之雪梨横看竖看都觉得今天的陛下不对头。

直到问无可问了,他才抬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蹙着说:“你也把它养得太乖了。”

一听这话,自己在旁边发了半天抖的杨明全“扑通”就跪下了,脑海里波涛汹涌,飞速琢磨着一会儿问罪的时候怎么回话!

首先他得磕头谢罪承认鱼香确实是太乖了,在院子里逛来逛去就跟个大猫似的,眼睛里都是和善,一点猛兽的凶光都没有。

然后…应该可以委婉地给自己说个情、说这个其实不是他的错吧?——真的不是啊!真是因为雪梨每天都要揉它玩,从小揉到大,晚上还抱着睡觉,早上出门当值前还搂着脖子说“你乖哦”,这才把它的野性给磨没了的…

他想到这儿可算稍微定了点心,强咽了口口水静等陛下的下一句话。

少顷,陛下想了想,兀自又说:“也挺好,这么陪着你不会出事。”

杨明全:“…”

退出紫宸殿的时候两个人都心跳得发慌,杨明全闷着头牵狮子,心说“这哪儿不‘喜怒无常’啦?”,雪梨则还是满心都在想:陛下怎么了啊!!!

紫宸殿里,经历了许多大事小情、已习惯于时刻从容不迫的大监陈冀江都有点绷不住了。

心里直揶揄“陛下您好歹有三宫六院了,怎的一动心还能紧张成这样?”,到了面上就成了憋不住的笑。

在皇帝冷峻的目光扫过来时,他就只能把这偷笑改成赔笑。好在,皇帝并没有跟他计较这个。

片刻后,陈冀江斜睨:怎么还自己笑上了…还闷头笑得没声…

少顷,谢昭烦够了笑够了震惊够了,终于绕回案几前安然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出来。

算是接受了“朕居然喜欢上了雪梨”这个事实,接着震惊于此没什么用,倒是该想想该怎么办。

他先拿了一卷丝帛出来,提笔想写册封诏书——这是最直接的法子。

蘸墨间笔却又顿住了,蹙眉静想着,竟觉得这样很不对。

他不知该给她什么样的位子。按说,他对后宫的位份熟悉极了,什么位子上有什么人也大致清楚,却半晌衡量不出该把她放到哪一阶上。

悬笔踟蹰了好一会儿,谢昭摇摇头,把在面前平铺开来的丝帛卷轴推开了。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看上的人,下旨册封似乎是没错。可是想想后宫里的人,再想想雪梨进后宫后会是什么样子…

谢昭不寒而栗。

后宫的嫔妃们敬他、怕他、见他时就算原本心情不快也总会蕴满笑意,这些他都是心里有数的,如果雪梨也变成那个样子…

那绝对不行!

——可如果就此册封,她大概真的会变成那个样子吧。

谢昭努力地“设身处地”地去想,那个呆梨子,胆子比梨核小,冷不丁地扔给她一道圣旨让她变成嫔妃进后宫,抗旨她是不敢,但跨进后宫的大门她就得吓得半死。

那个地方对她来说完全陌生。而且,后宫里成文的规定她都没怎么接触过,不成文的更是半点意识都没有——要不当初怎么在惠妃宫里敞开了吃蟹壳黄来着?

然后不用想也知道她肯定一夜之间就活得畏畏缩缩了,到时候不怕他这个“始作俑者”才奇怪呢!肯定免不了想躲他,再不然就是努力去摸索后宫的规矩,用其他嫔妃的样子来面对他,两个人都要别扭死。

皇帝叹了口气:“陈冀江。”

“陛下。”陈冀江上前躬身,屏息静听。现下,他可半点都猜不着皇帝想说什么。

皇帝沉了一会儿,首先道:“这事不许传出去。”

陈冀江一听,全做不明地低眉顺眼:“臣愚笨,陛下您指…什么事?”

皇帝斜眼一睇他,挺满意。

陈冀江就这点好,分寸总拿捏得特到位。该应下的事不含糊,该装听不见的也绝对都装没听见——而且他会找个特别恰当地法子来表达,让人立刻知道他心里在想“我是发自肺腑地就当没听见”!

这个可以放心了。其他的,又该怎么做呢…

第二天,当晚值的雪梨在床上迷迷糊糊地赖到下午才爬起来。醒来之后收拾妥当一出卧房,就看见皇帝正在厅里喝茶。

雪梨:“…”

这是她第二回睡懒觉后一觉起来看见陛下本尊在自己的住处了,上回是阿杳的生辰。

“陛下圣安。”雪梨福身。

皇帝一脸的理所当然:“醒了正好,一起用膳吧。”

在她这儿?!

雪梨一脸懵,顿时确定“陛下今天也怪怪的”!

——肯定是昨天谁惹到他了,今天还没缓过来。

她存着这个念头满怀好奇地净手落座,片刻后,晚膳端上来,她这里地方小,菜也自然而然地减了许多,添了一张桌子后总共也就二十几道菜。

没留宫人侍膳,陈冀江在旁边识趣地不动手,雪梨闷头吃着米饭,刚吃了两小口,一只烧明虾递到了碗里。

她怔神看他,他已把手收了回去,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雪梨满心诡异地着手剥虾皮。

谢昭稍抬眼皮看了看:哦…

再过一会儿,雪梨再心不在焉地吃白米饭的时候,一个剥好了的虾仁递到了碗里。

这回看得雪梨一脸惊诧。主要是…主要是这个虾仁剥得太丑了!后脊那块估计是挑虾线的手法太不熟练,挑得那一条肉都乱七八糟的,特别难看。

她愕然看向皇帝:“陛下?!”

谢昭清清嗓子正色:“吃吧。”

他看出她的不自在了,其实,他比她还不自在呢。

苦思冥想了一上午想出来的辙,过来之前他觉得这是个特别合适的办法,到了之后发现——并不。

喜欢个姑娘的事他没经验啊,一点都没有!心里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也没思路,就只好往和后宫嫔妃相处的方向想。

然后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起用膳好像是个挺合适的事?边吃边聊多少会轻松,互相夹个菜什么的也挺温馨?

是以他就这么来了。晚膳传上来吃着,好像不知道该寻什么话题;夹菜呢…他怎么就选了个烧明虾啊!

没想到这东西这么难剥啊!

谢昭心里挺受挫,一个焦溜丸子吃得像在嚼蜡。雪梨偷瞧着他的神色愈加确信这是真不对劲了,看看他、看看菜,看看菜、看看他地犹豫了半天,末了自己夹了一只虾过来,娴熟地剥干净后又送到他手边的空碟子里:“…陛下?”

谢昭看着那个白嫩漂亮的虾仁更气堵了。

——他觉得是他主动要来找她,该是他照顾她才对。

“陛下是有事不顺心吗?”雪梨神色有点担忧地轻声询问道,想了想,又说,“来奴婢这里是因为跟奴婢有关?还是需要奴婢做什么?”

罢了,好歹有话能说了。

谢昭自我安慰地舒了口气,忖度着迅速寻了件事来说:“过阵子要去行宫避暑,宗亲随驾,还有两位异性藩王。平日觐见呈上的点心还有宫宴菜肴…劳你上心。”

呀,这还真是个大事呢!

雪梨当即认为他这两日的奇怪都是因为这桩大事,心中的诡异感顿消,颔首应了声“诺”。

然后就又没话了。

谢昭被自己气得够呛。之前怎么跟她相处他都觉得很正常,意识到那个心思之后一下就怎么都觉得怪了!

而且他明明在很小心地去想法子了,也还是怎么都不对。

他懊恼急了,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么蠢、这么不会办事,蠢得就像…

驯兽司里笨手笨脚的大猩猩!

第85章 努力

勉勉强强把一顿晚膳熬完之后,皇帝颓丧地回紫宸殿了。

完全和预想中不一样。

之前并未察觉自己的心思的时候,和她一起用膳都没这么生疏过。今天简直没话说,好不容易找到个话题还三两句就说完了,然后她就闷头吃她的、他在旁边吃都吃不下去。

坐在案前,谢昭苦恼地支额想着,也想不明白到底哪里不对——好像也并不全是那个虾仁难剥的问题。

陈冀江在旁边瞧着皇帝苦思,静了一会儿之后让旁人都退了出去,斟酌着小心道:“陛下,您待阮姑娘…能不能从容点儿?”

就刚才那顿饭吃的,别说陛下和雪梨别扭了,他这在旁边看着的都跟着别扭——这算怎么回事啊?按说雪梨是陛下自己动心喜欢的人,她对陛下呢,一直也还挺亲近的。两年下来她在紫宸殿里吃吃喝喝的事都不少了,一同用膳大家也都很习惯了,可刚才那顿饭应是用得比后宫嫔妃侍膳还让人别扭,这不是拧了吗?!

陈冀江想来想去,这错真不在雪梨身上,她什么也不知道啊,是陛下自己心思变了才会别扭。

被他这么一提,谢昭直叹气,懊恼得神色黯淡:“朕知道。但现下一见她,朕都不知道怎么才算‘从容’了。”

他是想往那个方向做啊,所以又是夹菜又是找话,结果却是气氛尴尬,他也很无措。

陈冀江想了想,似也能理解是怎么回事儿,默了默,询问道:“陛下,您现下…是想让阮姑娘如何?”

谢昭蓦地一怔。

陈冀江又循循善诱地续道:“您是想把她哄高兴了跟她说册封的事啊,还是想先召来侍寝然后直接册封啊?臣觉得阮姑娘年轻,且必定没想过这个,您这边拿定了主意才好办。”

俩人若都跟没头苍蝇似的,这事怎么办啊?

谢昭仔细想想,两样都不是。

他没直接下旨册封是不想她害怕,是以他也并不想简简单单地“哄”她几句就把这事抖出来。召来侍寝就更别提了——别说雪梨没想过,他都暂时没往这处想。看看今天晚膳尴尬成什么样子?用个膳尚且如此,直接到那一步还不得僵硬得谁都不敢动了?

他没把她当后宫里变着法地讨好他的女人看,更不想亲手把她变成那样。

他就想让雪梨能一直像现在这样轻轻松松地活着,能永远不拿后宫规矩束她就最好了。她有麻烦的时候他可以去帮她、她闲得无聊了也可以来紫宸殿找她…

这种感觉他想想就觉得舒心愉快,却又好像并不切实际。

雪梨当完晚值后安安静静地回到住处。院门没关死,给她留着道缝。她甫一推,里面就一阵枝叶的窸窣声。

鱼香从桃树枝上跳下来,到门口去“迎”她进来,然后一边抻着前爪舒展懒腰,一边跟着她一起进屋。

雪梨看看桃树底下掉的叶子和还没长成的小桃子就知道福贵又该心疼了,伸手轻拍鱼香的头,压音说:“又上树!怎么不陪着子娴?”

鱼香睡眼惺忪地瞅瞅她,“嗷”地打了个打哈欠。

罢了…想也知道可能是被子娴“踹”出来了。

雪梨当晚值的时候子娴乐得把鱼香揽到自己床上去睡,无奈她睡觉太不老实,没睡着的时候搂着鱼香挺开心的,睡着了就无意识地伸脚伸胳膊。

鱼香小时候被她这么踹醒过好几次,之后就有脾气了,子娴一踹它它扭头就走,在院子里自己睡或者玩,倒是顺带着对“爬树”这项技能无师自通了…

雪梨坐到妆台前,把珠钗耳坠都卸了又去更衣洗脸,自己收拾停当后把鱼香拽过来洗爪子,四只已有她手三分之二大的大爪子洗干净之后,一人一狮愉快地睡觉去了。

她躺在靠墙那边,鱼香背靠床沿面对她,哈欠连天的还使劲把头往她怀里拱要她摸,雪梨被它蹭得脖子痒,直笑:“多大了你!别闹别闹!”

然后鱼香还是把一只大爪子搭到了她小腹上,好像感受到主人的温度才肯睡。

结果,鱼香在旁边睡意朦胧了,雪梨闭着眼睛静了会儿神却更睡不着了。

——一安静下来就忍不住在想陛下这两天是怎么回事。

她侧过身,面对鱼香那张漂亮的狮子脸念叨:“你说陛下怎么了啊?好像心事重重的,莫名其妙来我这里用膳,也不说什么话,还自己动手剥虾给我吃。”

鱼香费力地抬了抬眼皮,圆耳朵一抖,意思大约是:听着呢,你继续。

“感觉不只是要去行宫招待藩王的事呢…哎他是病了吗?可看着也不像啊…”

雪梨蹙蹙眉头,觉得心烦又想不明白,忧愁地伸手把鱼香往怀里一拢。

唔,毛茸茸的一大团在怀里果然会心情好些。

“他到底怎么了嘛!”雪梨忧心忡忡。

鱼香被她闷在怀里:“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