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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简练地解释了几句之后,雪梨就傻眼了:“那…”

她这儿酝酿着该为太后离世的事安慰安慰他呢,结果他冷不丁地扔出这么个大消息,她一下就把太后给忘了…

满脑子都是:“陛下您您您这意思…是要我管后宫啊?!”

不然这时候跟她提这个干什么?!

“…”谢昭被她舌头打结的反应搞得有点想笑,抬手摸摸她的额头以示安慰,“不急。守孝时我不能大婚立后,所以…”

“呼!”雪梨重重的舒气声不能更明显。

这样好这样好,守孝三年呢!起码还能轻松三年,三年后怎么着…那再说吧!

谢昭眉心一跳,看她为这个高兴就很想收拾她——他可是把这个看做守孝时最无奈的事来着,见她这副“劫后余生”的样子真是…

他啧啧嘴,续言说:“所以立后只好晚些,但许多事你可以先担着。太后的梓宫停在长乐宫,近日内外命妇都要去哭灵,你以儿媳的身份守着去?”

雪梨脑中一懵浑身颤抖!

虽然这是个问句吧,可他这么说了,哪由得她说不去?心乱跳着挣扎了好一会儿,她抚着肚子望着他,眼中雾气萦绕。羽睫扑簌簌地眨了几下后就沾上了泪水,她艰难地咬着下唇,一脸的可怜:“陛下我…”

我肚子都这么大了!守灵实在好难!

谢昭气定神闲地看着她,原有心想把她欺负哭,这么一瞧又不忍心了。

“好了好了。”他揽着她拍拍肩,“不去啊,哪儿都不去。你好好地在这儿安胎就是,别的事跟你没关系。”

这还差不多…

雪梨就势伏到他怀里抽抽搭搭,少顷心里还真有点小难过了。大抵是被太后去世后宫中上下的气氛带的,外加孕中多思。

打这之后的日子里总会弥漫点小悲戚。不过,皇帝到六格院的时候反倒多了,据说是因为国丧期有些不要紧的政务就要延后,朝臣们自觉留出大把的时间让他去“追思”,所以他反倒难得清闲。

但是他倒也真是还有点难过就是了,笑的时候挺少。偏这会儿雪梨逗他笑也不合适,就陪着他一起安安静静的,体会寒冬的一点一滴。

在最初的二十七日里,一切红色都是禁止的,连批奏章的朱批都要改成蓝批,于是他新给阿杳写的几张字帖也都是蓝色的。

阿杳写着不顺手,这天一看父皇又在给她写字帖,立刻跑到榻边找雪梨求助,声音压得低低的:“娘!能不能…能不能先别让父皇给我写字帖了?蓝色的拿黑笔描,写久了就看不出颜色不同、也不知自己写得好不好了,而且眼睛痛!”

雪梨感受着耳边轻轻微微的热气,看她说完之后就赖在自己肩头一脸期待自是不想让她失望。抬眸瞧了瞧正在认真写字帖的皇帝,雪梨向阿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下了榻一步步走到皇帝身后。

双手往他肩上一搭,势力均匀:“陛下歇歇嘛!”

谢昭:“…”她近来好像酷爱用这娇娇软软的口气说话,总能让他浑身一酥。

他搁下笔抓住她正给他捏肩的手,笑着把她拉过来按坐到膝上,一睃阿杳:“我听见了。”

雪梨和阿杳:“…”

谢昭用一副“你居然为了帮她不惜用美人计来勾引我”的复杂目光睇了她半天,睇得她只好赔笑:“我觉得阿杳的话也对…”

“嘁。”皇帝微一翻眼皮,信手摸上她的小腹,附耳听了听动静,舒气,“罢了,都歇歇,出去走走。”

他近来心里确实压得很。但仔细想想,他原是习惯于自己闷着情绪的,近几年是被她惯得“娇气”了。

现下心情不佳时若看不到她,他就会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而只要她在身边,他就觉得什么都好、什么难题都能过去。

雪梨连带阿杳和阿沅的生辰,都是在百日国丧里过的,一切从简,只在六格院里小贺了一下。

阿沅生日过去不足半个月的深夜,雪梨要生了!

谢昭在她身边来着,二人相拥而眠,睡着睡着他手一挪,觉得褥子湿了一大片。

头一个反应是阿沅尿床了,再一回神想起来:不对!今天阿沅没睡这儿!

谢昭一下就清醒了,惊坐起身叫人进来,彼时雪梨还睡得正实在,听得一阵混乱嫌吵就将被子一拽捂住了头。

皇帝慌慌张张穿好鞋后站起身回头一看也是傻了:你个呆梨,你羊水都破了知道吗?!

他也懒得把她叫醒跟她解释,叫了几个力气大的宫女宦官进来直接把人抬去备在南院的产房。这么一折腾,雪梨可算清醒了,后背刚落到那边的榻上就问:“我…我要生了?!”

话音未落,腹间一阵搐痛传来,算是答了她这问题。

谢昭攥着她的手:“没事,御医和产婆马上就到。”

他的声音冷静极了,平日里见他这样,她就是再慌也能静下来。这会儿却是更加害怕。

她握着他不放:“会不会死?有没有、有没有可能不是双生胎,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的话就不会那么累了!

这几个月来雪梨都在努力不去想怀双生胎的事,她真的一想就害怕啊!

谢昭看看她的肚子,却没法蒙她说“也有可能不是双生”——肚子大得太明显了!比怀阿沅那会儿大多了!他这会儿糊弄她有什么用?一会儿不还得知道…

是以御医和产婆们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榻上一派十分纠结的场景。

阮娘子躺在榻上,借着一阵比一阵明显的痛感一个劲地问:“有可能只是一个吧?双生子哪有那么好怀上!”

陛下坐在榻边闷着头一声不吭,倒是一会儿摸摸阮娘子的手、一会儿摸摸阮娘子的额头,也不知是安慰呢还是擦汗呢。

几人傻愣了一会儿,赶紧上前去把陛下请走。

皇帝一起身,雪梨就急了:“陛陛…陛下您别走!”

她鼻子一酸都要哭出来了。上回生阿沅那是知道他已经去上朝了来不了,她一点也没有因为他不在而觉得委屈。

可这回、这回他都来了!竟不打算陪着她熬过这最痛苦的几个时辰吗?!

她不肯松手,旁边的产婆急了:“娘子您别闹!陛下在这儿坐着我们没地方帮您接生!”

…哦。

是因为这个吗???

雪梨一脸呆滞地松开皇帝,几人一上前立刻把他隔在了一道人墙外。

陈冀江刚到陛下身边,原想禀一句“产房血气重,陛下请出去等吧”来着,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皇帝隔着前面的人跟阮娘子说:“梨子你别怕、别怕!我就在这儿等着,你害怕就喊便是了。”

陈冀江一听,把话咽了。

产房血气重不重那不重要,这会儿把陛下都开口说陪她了,他再劝他出去?那等阮娘子生完孩子,这二位得一起拿目光剐了他!

于是陈冀江戳在旁边装石像,必要的时候他还可以闪出去假装压根没来过。

夜深人静的六格院里,就这样炸锅了。

听力远比人类好的鱼香是先被吓醒,它就急得在院子里上蹿下跳,这么一窜弄出的动静把阿杳和阿沅也弄醒了。阿沅一脸惊悚地跑去问姐姐:“姐姐、姐姐这是谁!”

阿杳揉着眼睛还没醒过神,直接听了听声音告诉他说:“是娘。”

然后阿沅“哇”地一声哭疯了!

宫人们就赶紧过来哄啊,上回阮娘子生孩子的时候帝姬也是这么哭的,这回帝姬不哭改皇长子哭了——这必须赶紧哄住!不然那边次子或者次女生下来了,这边长子哭哑了,他们就全得被拖出去杖毙了。

阿杳身边的金桔石榴杨桃葡萄外加酸梅乌梅都来了,和阿沅的乳母一起逗他。但是没什么用,阿沅觉得娘突然喊得这么厉害肯定是要疼死的,趴在姐姐怀里哭成个泪人。

最后也不知谁想起来的,清夕听菡去把上回哄阿杳的徐世水给请来了。徐世水气势汹汹地杀过来,以一种“洒家宝刀未老”的阵势又变起了戏法,阿沅边哭边看,看着看着走神了,想不起来要哭了。

众人松了口气。南院,雪梨感觉所有的气都悬着。

“啊…”她喊得声音都虚了,只觉这么一声声喊已耗尽了浑身的力气,连脑中都开始发蒙,“陛下…”

她泪眼迷蒙地望过去,又一次忍不住在想,这要是自己难产了,只能留孩子或者留她,他会选哪一个?

谢昭的神色绷得紧紧的,见她看过来,又强挤出一抹笑。他心早就跳得乱了,见她看过来,既知道自己或该说点什么安慰她,又根本就说不出话。

二人隔着一道人墙对视了一会儿,雪梨忽然哭了!

显不是疼哭的,是那种特别虚弱无力又委屈的哭,她哭得一点声音也没有,还急急忙忙地抬手擦了把眼泪…

“雪梨?!”谢昭浅一愕,觉出不对劲急问,“怎么了?”

“我没事!!!”雪梨借着痛又喊得撕心裂肺了,方才还在擦眼泪的手一落就成了捶床,“我没事!陛下你…你别看我了!我、我一会儿一定很饿!跟厨房说一声帮我做吃的!”

“…噗!”周围的几个产婆都没忍住笑。疼成这样还嚷嚷着要吃东西的,头回见啊!

就算是为了把陛下支开,这话听着也还是好笑。

谢昭一听,推开陈冀江就夺门而出了,到了门外疾走了好一阵才冷静下来些,放慢了脚步扭头就问陈冀江:“她生完孩子会想吃什么?”

陈冀江:“…”我怎么知道?!

第161章 豆花

圣驾亲临,六格院小厨房众人感觉如芒刺背。

皇帝和陈冀江一同边想边说,干的稀的荤的素的热的冷的点了不少样。得亏是知道雪梨正生着孩子,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做,不然她都不知道怎么把这些东西备出来!

等魏兮把单子列好给苏子娴,苏子娴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哪道先做、哪道后做,而后擦了把冷汗,准备干活。

皇帝想了想,把南红腰佩摘了递给她。

苏子娴一怔:“…?”

皇帝口气平淡:“嫁妆。”

子娴马上行大礼谢恩,嘴里说着“谢陛下”,心里想着“您还是赶紧回去陪雪梨吧”!

把雪梨要的吃的安排妥当之后,皇帝再回到正院,侧耳一听,喊声竟是不如刚才厉害了。

谢昭心里一悬,当即冲进去看,御医禀说阮娘子有些气力不足,已经喂了参汤了。

皇帝僵硬地点点头,看向被几位产婆和医女围着的雪梨,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紧张过。

现下在那方榻上的,都是对他最要紧的人,万一出了什么岔子…

谢昭觉得一切思绪都凝固住了,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边,又似乎什么都没看进去、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唯一会有的念头,是在雪梨喊得厉害的时候他会想挤过去陪着她,可又不得不把这想法克制住。

总不能过去添乱。

又一个多时辰过去了,寅时的钟声渐次入耳,陈冀江上前小声询问:“陛下,今天的早朝…”

“免朝。”皇帝答得掷地有声,一边听命的小宦官都用不着师父再多说话,立刻去传旨。

这都快三个时辰了…

谢昭强沉了一口气,听着雪梨带着哭腔的喊声,简直觉得自己若是个御医就好了!

又过一刻,一声婴儿的啼哭刺入众人耳中。

“出来了出来了!”产婆的声音带着喜意,稚嫩的哭声洪亮无比地在房中回荡着,只消得片刻,已在襁褓中裹好的孩子被抱到皇帝跟前,“陛下您瞧,皇次子康健着呢!”

他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扫见孩子的刹那,只觉得自己的心“蹬蹬蹬”地狠跳了三声,然后又举目看向雪梨。

雪梨拽着被子,呜呜咽咽地哭了。

果然…果然还有一个!

她感觉的出来,知道这是还没生完,腹中的疼痛还在继续涌,身上也并没有觉得轻松。

“陛、陛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向他,“我不行了!我生不动了!啊——”

真的疼疯了啊!!!

她觉得周身都在冒汗,冒了一层又一层,心跳也早已由不得自己控制了,强要静下来些便又激出一层汗来。

她是真的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每一瞬间都觉得下一瞬自己就要气绝而亡。偏生产婆还在旁边跟她说:“娘子、娘子您别胡说啊,您和孩子都好着呢!好着呢!”

哪里好了!!!

雪梨双手紧攥着褥子,嘴唇都被牙咬破了,满嘴的腥甜味。

“陛下…谢昭!”她痛得意识模糊,头一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他的名字。

谢昭后脊一凉,未及多思就拽了个产婆过来喝问:“这孩子不要了行不行?!”

…啥?!

产婆傻眼。

皇帝努力定了定神,吁了口气,平静了点:“这孩子若不要了,对她会不会好些?她、她现在…”

他从来没有听过旁人这样惨叫,而且叫了这么久。她说她觉得自己不行了他完全相信!

几个产婆诧异满目地望着皇帝。少顷,被他拎在手里的那个回说:“陛、陛下?陛下您别…别急!阮娘子现在境况尚可,连难产都算不上。再、再者…就是不要这孩子了,您也得…也得让这孩子出来啊?!”

万一难产了保大人是可以的,那也得让死胎出来啊?留在肚子里大人还能活?

“咝…”谢昭倒吸冷气扶着额头意识到自己也是急糊涂了,松开产婆摆摆手让她回去,自己到一边扶住柱子缓神。

身后的惨呼声又厉害了,若不是知道这是她在生孩子,说是谁在被上重刑严审他都信。

原来女人生孩子当真痛成这样…

谢昭只觉先前想象一万次都不如亲眼见一回来得触目惊心。她生阿沅时他不在,他想不到她遭受了这样的折磨。

这呆梨子可是平常吃点小醋都能委屈哭的,让她经历这个…

谢昭迫着自己再度扭过头去看她,她的头发散乱一片,有的凌乱成团、有的被汗水浸湿打了绺,面容是他没见过的惨白狰狞,却让他怎么看都挪不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声啼哭在房中蓦地腾起,紧随而来的是一片松气声。

“龙凤胎!龙凤胎啊!”产婆的声音惊喜不已,而后几人一同像他道贺,“恭喜陛下添了一儿一女,皇子帝姬都好着呢!阮娘子也平安!”

“…哦。”谢昭如梦初醒地应了一声,稍抬起头看了看,才知自己已在立柱上伏了好久,额上的冷汗都把柱子上浸湿了一大块了。

雪梨虚弱得好像浑身上下都只剩了一丝力气,她向他伸伸手:“陛下…”

带血的床褥还未换,宫女想上前拦上一拦,反被他挥手挡开。

他往榻边一坐,雪梨立刻挪挪身子伏到他腿上,脸一边在他身上蹭一边又不好意思:“吓到你了…是不是特别可怕?”

“没有。”他答了这么两个字,她立刻就哭开了。

本来是真担心他被她那个样子吓到来着,但既然他说没有…那她就肆意地发泄委屈啦!

“可痛了,到最后我真的没力气了。”她说得声音虚虚的,除了嘴唇在动以外,哪里都懒得再动上一动。

谢昭手抚着她的肩头,宽慰的话到嘴边又说不出,觉得她刚才疼成那样,他现在说什么好听的都叫“站着说话不要疼”。

雪梨抽抽搭搭地抬头望他:“我们已经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了。”

“嗯。”谢昭点头,她便又道:“以后、以后我不再生了,行不行?让御医给我开副药吧,好不好?”

他稍稍一怔,她睇着他的神色旋即改口:“…算了!再多几个孩子也挺好的,就两个皇子大抵是不够。”

天下都压在他和他的儿子身上,想着这个她挺懂他有多需要皇子。但心里又止不住地委屈,毕竟每一回生孩子于她而言都是去鬼门关前转个圈啊…

刚才他情急之下直接拎过产婆说不要第二个孩子了,她当真又震惊又感动。是以现下心情可矛盾了,一边觉得自己该多体谅他一些、自觉为他多添几个孩子,一边又真的很怕再来一回!

雪梨手指头在他衣裾上划拉着,自己瞎纠结个不停,划拉了一会儿,脸上突然落了一点热,有顺着脸颊往下滑。

“…”她微愣,蓦地抬头一看,他也正仰头躲。

…怎么他也哭了?

雪梨满是诧异,谢昭轻咳一声,再低头看她时已经恢复如常:“不生了,咱不生了,两个皇子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