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八十多岁,平日里怕这些孙子曾孙们打扰自己的休息,早免了他们的请安,只允许每个月两次请安,时间还不能长,所以杏姐儿每次过来,都是匆匆一见别回去了,并不能像白梅一样整日呆在听风苑,什么时候想见老太君都可以,这份好运不是谁都可以有的。这次托了姐姐的福,她终于又见到了老祖宗,古稀年龄的老祖宗,精神头却是极是,一点也看不出老态来,看来平时极懂得养生。

“杏姐儿也来了?”老太君的记忆极好,虽然孙子曾孙极多,但还是能一眼想起谁来,拉过杏姐儿看了许久,笑道,“杏姐儿出落得更加标准了,真是个美人儿,像极了你母亲。”

“三妹确是生得极好。”白梅也搭腔。

杏姐儿羞红了双颊:“大姐姐才是府里难得的美人,我与姐姐比差远了。老祖宗精神饱满,美丽如昔,可以想见年轻时候定然是个倾城的美人。”

“哎哟,瞧这张巧嘴儿,说得老婆子心里舒坦极了。”老太君被逗得哈哈大笑。

平时里见她温婉不多语,以为是个闷葫芦儿,今日一见,原来也是这般有趣,见她和梅姐儿相处极好,心里也甚慰。她这个大曾孙女,平日里孤僻,这一病醒来,人倒是精神了,性子也开朗了,倒也是好事儿,看得出来和杏姐儿是真心相交,老太君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你们姐妹情深,老身也高兴。梅姐儿,明日老身应慧云师太之约,去流云庵听禅,你随我一道去,杏姐儿也一起去吧。”

白梅倒是没有多大感觉,她与老太君经常去得流云庵,早已习惯,杏姐儿却不同。她第一次有这福气,自然是高兴得差点流下泪来。白梅却是笑道:“看你高兴的,以后多是机会。”

第10章 流云庵

流云庵,位于砾城偏南,南山脚下,这座庵堂,可是有千年历史,庵中出了近十位得道住持,是皇家及京中贵女们听禅的地方。慧云师太,是流云庵第十一位住持,也是修持最高的一位,她原法号叫慧净,这慧云二字便是先帝所赐。寺庙庵堂的住持,不管修为多高,皆不可以寺庙庵堂的名字法号,而慧云师太是第一位,也是至今被帝王赐法号的第二人,第一人便是已圆寂的法空大师。

慧云师太之所以能得到如此高荣誉的赐号,是因为先帝还没有起事的事情,曾经得到过慧云师太的点拨,这才有了后来的起事。更是因为已故的元太后和先帝之间的婚事,也是由慧云师太牵头,所以在贵女们的眼里,流云庵几乎成了姻缘胜地,只要去流云庵里就能红鸾动。

老太君此次去流云庵,是受慧云师太的邀请,参加流云师太的讲座,这是难得的机会,递了帕子的才能进场,有人想要入内还没有机会。

震国公府的队伍,浩浩荡荡,从国公府出来,前往南山,一路上行人回目,看着这一队伍,有人指着队伍议论着。白梅和杏姐儿两人共坐一辆马车,太老君却是坐在最前面那辆马车,因为老太君的年龄,马车车厢四周围都围了软布及靠垫。

杏姐儿极少出府,还是去南山,这种雀跃的心情是没办法用言语表达的。只是杏姐儿一向淑女,大喜大悲也极少在脸上显现,尽管心里兴奋得跟开了花儿似的,脸上却还是镇静异常。她轻轻拉开马车窗帘,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眼睛发亮。

“高兴么?”看到她这样子,白梅哑然失笑,曾经的她第一次出门不也是这样的雀跃?跟着老祖宗出来的次数多了,也就淡然处之了。

“高兴。我母亲都不让我出得府门,说姑娘家就得有姑娘家的样子,抛头露面的事儿不能做,这是我第一次出府,原来外面的世界是这般有趣。”杏姐儿一直看着外面的景色,脸上的表情再也克制不了的兴奋。

“以后多的是机会,时间久了你便习惯了。”

在她眼里,杏姐儿一直都是文静而淑女的,哪曾见过她如此这般的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二婶出身,对于女子的教育过于刻板,一切按照礼仪来。在阮家家风中,女子出嫁前不能出府门,这样抛头露面有失风化。这次杏姐儿伴同老祖宗出门,若不是白梅亲自去说,又是跟着老太君,难得的机会,阮氏还不会答应,就这个她还考虑了半天才答应下来。

“大姐姐,这是真的么?”杏姐儿止不住内心的喜悦。

白梅点点头:“以后老祖宗让我陪同的时候,我便叫上妹妹。”

杏姐儿心里的感激之情无以为表。母亲一直便叫她与这位大堂姐交好,早些时候她也一直想要示好,只是堂姐一直不好亲近,这次堂姐竟然变了性子一般,对她好了起来,怎能不让她受宠若惊?

“流云庵我去过几次,那里风景极美,有一个塔还有一个湖,美不胜收。”因为跟杏姐儿极投缘,白梅的话也多了起来,这在以前是断断不能的。

以前的她,有人说她性子纯真,信任则全心思投入,不信任则视为陌路,在她的人生里只有好与坏,没有适应的过程。当她把一个人视为朋友的时候,便不会有丝毫的怀疑,最后被至亲的人伤害并利用,做了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重活一世,她变得谨慎,对谁都抱有怀疑态度。对杏姐儿,她的心态其实是矛盾的,她知道杏姐儿的全部事情,自然也知道她的习性,但是在心底里,她还是有所保留,不敢全心神的投入。但这也不妨碍她跟杏姐儿的交好,在这次庵堂之行中,却是能很好观察一个人的。

“大姐姐,听说去过流云庵的人,都能红鸾动,这是真的么?”心情的放松,让杏姐儿的话多了起来,再没有之前的拘泥了。

“你听谁说的?”

“听香华说的。”杏姐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香华是杏姐儿的贴身大丫环,本是阮家的家生子,母亲是阮氏的奶娘,父亲是阮家的管事,比杏姐儿大了两岁。丫环之间,这种话题很多,因为听得多了,一听说自家的姑娘要去流云庵,便将此事告诉了姑娘。杏姐儿倒不是有心结识什么贵公子,她只是好奇,因为一个小小的庵堂,竟会有如此神奇的能力,能让人红鸾星大动。但是这事说得神乎其神的,就像真有这样的神事,让一些小姑娘们都有了心思。

“丫环的话怎可当真?我去过多次流云庵,要是真有这般奇事,那我的红鸾星不就是大动了?你看我有过什么姻缘没有?”白梅失笑着问她。

杏姐儿想了下,觉得此话确实。如果每一个去过流云庵的人都会有一个好的姻缘,那么天下便不会有那么多的失败婚姻。大姐姐已到了文定的年龄,按理说也该有合适的人家,但至今没有听人说起过。

“或许,此次百花节,姐姐便有奇缘。”

白梅听了却是失笑不已。她是知道自己进宫参加这百花节会有怎样的结果,自己前世便是在那里认识了朝家大郎,结果一见钟情,当听到他便是与自己从小定亲的良人之后,不顾老祖宗的反对,听不得裴姨的劝阻,持意下嫁。当真相来得那么突然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当时是着了人家的道,朝家大郎之所以会出现在宫里,并不是受皇后所邀,因为朝家虽是大族,但是到了朝家大郎这一代却已经败落,反倒是旁支成了后起之秀,当时他就是跟着这旁支进了皇宫。当她得知这朝姓旁支才是当年她母亲帮她定的娃娃亲之时,已为时已晚,她已嫁作了朝家妇。

别人都在期待这次的赏花节,就只有她心里没有这概念,甚至有些逃避。她害怕到时依然会遇见这朝家大郎,虽然她已不可能再对他动心,但就怕这既定的事实,到时重新发生。

话音刚落,马车突然颠了下,停了下来,不多时外面传来一阵躁动,白梅掀开帘子问:“丝竹,怎么回事?”

“姑娘,前面有变故,你不要出来。”丝竹的声音里难掩慌乱。

这让白梅甚是诧异。在她的印象之中,丝竹一向是个心思谨慎、稳重的丫环,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情绪有所波动,但此时虽然她极力掩饰自己的情绪,但是与她相处这么多年,怎会不了解自己这个大丫环,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棘手的突发事件,让她无法预料,这才有了慌乱。

“丝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白梅拆开帘子就要出去。

“姑娘,没有什么大事,侯府的家将们足以解决。您暂且在车内歇息,好了奴婢自会汇报。”只片刻之间,丝竹已经恢复了冷静,好似刚才的波动根本不曾存在,那份慌乱只是幻觉而已。

杏姐儿倒是好奇,但是她不敢胡乱出去,怕外面真的有什么事情,会危及到这边。虽然并没有出去观望,但是外面传来的一阵阵刀剑碰撞声,还是让人产生了怀疑。只怕是外面遇到了劫匪,或是流寇。

“香华!”杏姐儿一想到这种可能,心里就止不住害怕,她再是冷静,也只是个八岁小姑娘,怎比得白梅这活了两世。

“姑娘,奴婢在。”香花自然也比不得丝竹冷静,她在遇到这突发事件时,整个人都蒙了,几乎哭将出来,但却又不敢真哭出声来,怕恼了自家姑娘,让姑娘心里更加害怕。

“外面到底什么事儿?为何还有打斗之声?”杏姐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但还是止不住颤音。

“是,是…”香华刚想说出实情,却被一旁的丝竹一个眼神阻止了,就听到丝竹轻声道:“不可让两位姑娘害怕。”她咬了咬嘴唇,还是隐瞒了事情,道:“没有什么事情,只是一些流民,家将已经去劝阻了。”

“没事的四妹,暂且放心,如果有事,家将也会护住我们。”白梅虽然不知道外面的具体情况,前世之时,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变故,只是当时被流民阻挡,但后来事情圆满解决,所以她自然知道不会有事。

听了大姐的安慰,杏姐儿紧张的心这才放下,点点头,靠向了靠垫,又恢复了那个镇静的杏姐儿。

风吹拂处,车帘掀开,白梅无意间的回眸,却见到车外一个男子,朝她望来。

第11章 成王的桃花运

此时的凤鸣宫,正迷漫着一股喜庆的气氛,朝皇后心情之愉悦,让宫里的内侍及宫女们也感受到了。

朝皇后出自四家族之一的朝家,朝家其实已经被分裂成两个家族,一是以本家为主的朝家族室,也就是白梅前世的夫家,那族长便是朝家的老太公;二是被分出去的旁支朝老将军一支,那是跟随先帝起事的将军,因为是朝家的庶出,被当时的朝家老太太赶出家门,后遇先帝,随之起事,这才有了如今的辉煌,相反朝家的本家大族反倒败落了。而皇后便是唯一被封的异姓王朝老将军的爱女,也便是现在兵部尚书朝先军的同胞妹妹。

说起皇后与当今圣上的婚姻,可谓是一波三折,当时被传为了佳话。皇后与皇上认识的时候,当时先帝还没有成事,还是当时起事的几路主军中最弱的一支军队,正被朝廷的军队打散了,是被皇后所救。皇后出身武家,从小便随父亲习得一身的功夫,因为父亲随先帝起事,她也耐不住寂寞,便扮了男装上战场寻父,却迷了路,正好遇上当时的圣上被人追杀,这才出手相救。当时圣上并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却是把她当作救命恩人,拜了兄弟,直到与先帝会合之后,才知道跟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竟然是个美娇娘,缘分也便由此而生。

要说圣上对皇后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虽然皇宫亦有三宫后院,这都是为了平衡朝堂各方的势力。皇后育有二子一女,太子已结婚五载,小郡主也有了,成王虽到了该婚娶的年龄,本该是还没有分府出宫,但是成王却总是不见踪影,连她这个母后有时候也极难找到他。时间久了,皇后也习惯,她这个幺子如果想要出现,自然便会回到宫中,若是平时,想要找他,却是极难。为此,她还特别嘱咐了他珊珊进宫的事情,只希望他别又一眨眼没了踪影,但是皇后却忘了,她这个小儿子却是最怕被人设计被人安排的事情。

今日,朝皇后的喜悦却是来自哥哥的一封信,信中言道,她的侄女珊珊入宫而来。

对于这个小侄女,朝皇后从小就疼爱,是把她当未来媳妇培养,朝家是后族,想要家族永保富贵,就得亲上加亲。当年,太子成亲之时,她就想把侄女嫁入皇室,只可惜珊珊当时年龄太小,与太子年龄相差悬殊,不得已她才想着让小儿子娶了珊珊,但又不能做得过于明显,所以她举行了这一场百花节,为的就是寻找最好的机会,让两个表姐弟能顺理成章。

“娘娘,朝小姐来了。”有内侍来报。

一听娘家侄女来了,朝皇后心中高兴,脸上已挂上笑容,不多时,便见到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走了进来。但见她眉如远山,眉如枫,凤目朗鼻,美是美到了极点。二八年华,正是女人最美好的年龄,此时她就跟花儿似地,到了自己姑母的身前。

“珊珊来了。”看到自己那美得跟仙人似的侄女,朝皇后仿佛看到了年轻的自己。

她的哥哥只得三子一女,长子二子皆在当年平叛的时候阵亡,如今只留这一子一女。这仅剩的的侄子,年龄与她的小儿子成王同年,刚得十五岁,却已是宫中的三品侍卫长,深得皇帝信任,如今一直陪在成王身边。珊珊却是年长一岁,生得貌美如花,体态自然是一等一的好,京城中的王孙贵族们争相求聘,早已踏破了朝家的门槛。若不是朝家早动了将女儿送进宫的打算,只怕早已为她定下了亲事。

“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声若黄鹂。

“快起来,让本宫看看。”朝皇后牵过她的手,好生看了许久,却发现两年不见,自家的侄女出落得更加得出色,心中甚是满意,连连点头,“珊珊长大了,越发地漂亮了。”

姑侄二人见面,亲热劲儿自不在话下,朝珊珊更是嘴甜,哄得自家姑母一阵开心。朝珊珊此次进宫,其实目的很简单,她想要见见她的小表弟,自四年前一别,她再没有见过他,心里实在想念。谁都不知道,她早在四年前便芳心暗许,当年她才十二岁,成王殿下只十一岁,她却已经被表弟俊郎的外表吸引了。

“姑母,初表弟呢?”若是换作其他女子,如此直接了当地询问心仪的男子,多少不合礼仪,但是朝珊珊却觉得,这并没有什么。

朝皇后自然知道侄女的心思,这也是她喜于乐见的事情,早在她出口之前,就已去长乐宫唤人。她心里的想法很简单,就是想让这两个小年轻人慢慢产生感情,要知道虽然二人是表亲,却已是三四年不曾见面,当年她曾经试探过小儿子,得到的答案却是“儿臣还小,还不想考虑婚姻大事。”如今两个孩子已长大,该是婚嫁的时候。只是她这个小儿子看似生性随和,实则性子极其固执,如果他不喜欢的女子,你强迫也没有用,反倒引得他生出叛逆来,只能慢慢引导,最好是让他一见便心生爱慕更好。

只是婚姻的事儿,不是你想了便是了,往往会有许多变数,当然这是后话,这里暂时不表。

在朝珊珊的望眼欲穿之中,并没有等来成王的到来,传话的内侍回来复命:“娘娘,成王殿下并不在宫中,早在早膳之时就已出宫。”此话一出,让朝珊珊心里说不出来的失望。但是一想到来日方长,她在宫里呆上几日,自然就会见到表弟了。

“出宫了?”朝皇后凤眉一蹙,“昨夜我便已通知他今日不可离宫,他怎得出宫了?摆驾长乐宫。”

知子莫若母,朝皇后如何不知自己儿子的心思,她早猜到此时成王并没有离宫,这才决定去长乐宫逮人。

谁不知道成王做事向来不按规矩办事,完全只凭自己的喜好,连皇帝都拿他没有办法。正如皇后所料,此时成王确实还在宫中,只是让侍推了而已。他早在昨晚就得到他的表姐珊珊今日进宫的消息,至于进宫为的是什么,不用猜也知道这是他母后的意思,为的不过就是凑合他和表姐的婚姻。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了,更不是个会被人左右的人,还有什么百花节,明着赏花实则为他及几位成年皇子选妃,他连参加都不愿意。正好这几日外面动静甚大,正好避上一避。

此时,成王正在换装,内侍太监小路子边服侍边道:“殿下真的不去凤鸣宫?”他只是个小太监,今日说了谎话,一旦让皇后知道,他十个脑袋也不够砍,但是在自己小主子的面前,忠民是他目前唯一需要做的。

“小路子,你在此给爷管好家,若有其他人来宫中,都给爷设法拒了。”又问自己的暗卫,“云青那里怎样了?”

成王身边的暗卫,三分之一是皇帝指派给他的,剩下的都是他自己发展的。他身份特殊,所办的事情也危险,没有暗卫,什么事情也办不成功,早在他十岁那年,皇帝就已经派了两个暗卫给他,到了他十四岁第一次出任务,皇帝又派了四个暗卫,这些不是秘密,连太子也知道,但是自己发展的暗卫,却极少人知道,连他的表弟——身为侍卫长的朝云青都不曾知晓,这些暗卫相互之间并不互通,都是与他单线联系。

如今,大燕的天下虽定,但是各路的反王势力还是存在,十年前曾经被朝家军镇压的反王势力,最近又有些蠢蠢欲动的趋势,这也是成王频繁出宫的原因。

“侍卫长已赶赴流云庵,半刻钟之前传来的消息,已经动上手了。”暗卫如实而答。

成王点点头,对这个表弟,他一向信任,也知道他的能力,看上去温文尔雅,实则手段极狠,如果被他的表面假象蒙蔽了,那离死期也不远了。

只片刻之间,成王已着装完毕,那一身玄色锦袍,衬得他俊郎非凡,连暗卫都觉得眼前一亮。但这只是瞬间,做为暗卫,是不能有任何感□□彩的,有的只是服从还有忠诚,完成任务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走。”大步向前,已出了长乐宫。他太了解自己的母亲,内侍这一回话,母后定然不会相信,必然会来长乐宫逮人,他又怎会出了这纰漏?

果然,刚出得长乐宫,他就看到长廊上那浩浩荡荡过来的队伍,不正是凤驾?

“殿下,这…”

成王却是嘴角一弯,露出笑容:“走,去流云庵。”

第12章 浴火而生

那边成王在设法躲避着母亲及表姐的围堵,这边白梅他们被拦在去往流云庵的半道上,她以为需要很久,却不曾想,只是小半会儿,外面便已经平静,仿佛刚才的异动只是幻觉一般。此时的她正在马车里和杏姐儿聊着,与故做冷静实则有些担心的杏姐儿不同,白梅像跟没事人一样。别说她知道不会有事,前世也曾被小拦过小会儿,不管是不是流民做乱,活过一世的她,比之年龄尚小的堂妹自然是冷静许多。她也没有那份好奇心去询问外面究竟发生了何事,对于她来说,去流云庵是为了游玩,断不会为了这场意外而败了兴致。

相较于白梅的事不关己,老太君却是不能置身事外。白梅他们在后面,自然看不到前面发生的一切,但是老太君虽然出身王府,早年却是随丈夫常年征战,什么惊险的大场面没有见过,此时的一切在她眼里也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一群毛贼,拦了他们的队伍,无非是想捞些银子,她虽然八十多了,但身子却是硬朗,如何会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不过也亏了那锦衣公子,看着文弱,功夫却十分了得,她以为他们要吃亏了,却不曾想,打斗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也就眨眼的功夫而已。

老太君一直以为这些贼人是冲着他们来的,自然不会想到这中间的门道儿,其实这些人都是冲着那锦衣公子来的。这自然是个美丽的误会,但此时却没人去管这误会,老太君已经掀开了马车的帘子:“老身谢过,请问府邸,震国公府改日拜谢。”

那锦衣公子在听到“震国公府”时,脸色微微变了变,瞬间也就恢复了平静:“老太君客气了。”

身为国公府的女眷,出现在这南山脚下,一点也不奇怪,谁不知道流云庵香火极盛,传言有应必灵。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出现在这里。马车随着老太君的放下帘子而起动,他看着这一行人缓缓从眼前而过,脸上倒是平静得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道:“把这里收拾干净。”说这话的时候,就跟谈论天气一样地平常,手下人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震国公府的队伍很长,最前面自然就是老太群的马车,马车上还有特殊的表示诰命的标记,其后的便是府中小姐的马车,再往后是侍奉女眷的丫环们的马车,前后左右都有府家将的保护。今日之事,若真是针对震国公府,那些歹人也讨不到好处,谁人不知震国公府的那是武贵,家将们可都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手中可都是真家伙。家将们没有出手,而是冷眼旁观他们的打斗,其实不难猜测,就是想要看看他们的手段,还有目的。老太君随夫亲征过,又曾受过已故老侯爷的教导,虽然年事已高,可不是个手无缚鸡力的老者。

白家?那公子想到了早些年母亲跟他所说的话,嘴角扯起一个冷笑,想要当他的媳妇,得看她有没有这份能耐。

他的眼睛盯着那一行队伍,却在一辆马车经过他身边时,一阵风吹过,掀开了马车的帘子,从里面隐约现出一个娇美的身影,虽然只看到一个侧脸,时间也很短暂,但他还是看到了那张脸,很美,正与旁边的少女说着话儿,那声音如黄鹂一般好听。他的呼吸突然被夺了似的,想要再看清楚些,那帘子已经垂下,刚才那一幕仿佛只是他的错觉一般。

“头?”边上的手下喊了一声。

男子回神,以眼神询问,那手下咽了咽口气:“宫里传来消息,殿下已离宫。”

“那马车之人是谁?”男子似乎没有听到手下的汇报,只是问出自己的疑问。

那手下看了一眼已缓缓驶远的车队,诧异:“那不是震国公府的女眷么?”

他自然知道这是震国公府的女眷,只是震国公府可不止一位小姐,那马车中的女子又是谁?他心中带着疑问,面上却又恢复了冰冷的表情,这一幕看在手下人的眼里,却又松了口气。这才是他们的头该有的表情。却不知道他们家的头心思已转了千万,心中有了别的考虑。

白梅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被人惦记,她从来都是清心寡欲,虽然陪着老祖宗出来,其实也没有引起她多大的兴趣。别说这流云庵是她来了多次,而且就目前为止,一次都在按上辈子的路线在走着,没有任何的新意。但注定,这一天会是一个不平凡的日子,因为这一天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三妹,届时到了流云庵,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跟紧了我。”白梅不忘叮嘱杏姐儿。

“大姐姐,会发生什么事么?”

白梅却并不说话,对于杏姐儿的好奇心理,她只是事哑然失笑而已。毕竟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再装作稳重,心里也是止不住那份雀跃的与好奇的。其实这样的杏姐儿反而更加让人放心,如果一味地稳重发表,她反而就不放心,心中要存了疑惑了。

接下来流云庵要发生的事情,白梅自然知晓,前世也同样发生过,只是那时她因为无聊,在后花园闲逛,这才错过了当时的情景,等她知道之后,事情已经结束了,事情的真正也无从知晓,因为这事被封锁了起来。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情呢?

“哪会发生什么事情,只是给你提个醒儿。好了,也该到了。”

流云庵其实是在半山之腰,马车是上不了山的,一般富贵之家都会坐软轿上去。老太君身子硬朗,又想到这是来流云庵上香听禅,自然是徒步方显真诚,便舍了软轿,与曾孙及一干奴仆缓步而行。这南山其实不高,但真正徒步却也觉得辛苦,何况是行则马车轿子的贵女们。没多时,白梅和杏姐儿鼻尖就已冒出点点细汗。

“累了?”老太君虽然年已古稀,却走得一点不吃力,脸上表情轻松。

白梅此时确实已双腿发软,发现自己竟还比不得年迈的老祖宗,摇头道:“孙儿不累。”

“杏姐儿呢?”老祖宗又问杏姐。

“孙儿也不累。”再累,此时也要忍着。

杏姐儿虽然年少,但是韧劲极佳,累是累了点,但是能在老祖宗面前出彩,她还是能忍下来的。

连白梅都朝她投去了深究的目光,在她眼里,杏姐儿可真不普通,想来也有她自己的打算。她倒并不介意她的小算盘,只要心能纯正,不对她动那个坏心思,她倒不妨给她机会。只是,这一刻,她心里倒也有了自己的打算。

到了流云庵,白梅虽然累得直想瘫下,但是常年受规矩教导,她依然表现得落落大方,恬静地坐于会客厅的椅上,静静地品着茅尖。这游魂庵她来过不下十次,每一次都是如现在这般,先随老祖宗与慧云师太见面。这该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见慧云师太,只是这次她却发觉,慧云师太看她的目光与以往有些不同。她心里吃惊,难道她发现了自己乃是重生?

尽管心里疑惑,但是表面却依然沉静如常,仿佛慧云师太的目光,并没有给她造成多大的压力。

“师太这是?”连老太君也发现了慧云师太的异常。

慧云却是不语,她这不是第一次见震国公府的大姑娘,但这一次相见,她却发现了她的不同。以往见面,虽然大姑娘还是个小女孩,但是精通易经的她自然也看出来她命运的坎坷,红颜薄命,但此时看到,却发现她的命运发生了变化,似乎有什么东西欲之而出。

“小施主可否将手递于老尼?”

白梅看了眼老祖宗,却见她朝自己点了点头,虽然心里有些紧张,但依然将手伸了过去。她是知道这慧云师太不是普通的出家人,是先帝亲点的高人,听说当年她就已经看出先帝乃是真龙转世。她知道,自己定然会被她看出端倪,但此时她想要退缩也不能,只得硬着头皮让她相看。

慧云师太看了白梅的手相,尽管心里已有准备,但依然吃惊不小,将老太君和白梅请到了禅房,却把杏姐儿和一干奴仆挡在了外面。老太君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之人,虽然觉得慧云师太行事奇怪,但也只是在心里转了个圈儿,并没有把疑问问出口。她知道,慧云师太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可让人知道的玄机。

果然,她听到慧师太说道:“浴火而生。”

此话一出,惊呆了老太君和白梅,两人的心思却是各异。白梅想到的却是,浴火必然重生,她果然知道我是重生的。老太君想的却是另一个意思,浴火重生的是凤凰,难道师太说的是梅姐儿是凤命?

第13章 桃花

果然,她听到慧师太说道:“浴火而生。”

此话一出,惊呆了老太君和白梅,两人的心思却是各异。白梅想到的却是,浴火必然重生,她果然知道我是重生的。老太君想的却是另一个意思,浴火重生的是凤凰,难道师太说的是梅姐儿是凤命?

一想到那种可能,饶是老太君这久经世故之人,也在心里冒了冷汗。当今太子已定,如果梅姐儿是凤命,难道要嫁于太子?可是太子已有了正妃,太子妃是长公主之女刘氏,如何还有位子让给自己的梅姐儿?除非先为侧妃再为正妃,但即便是如此,她还是觉得委屈了自己心肝一般的曾孙女儿。以震国公府的地位,就是做太子正妃都不为过。

“师太,我…”老祖宗在这里,白梅心里就是再有疑问,此时也说不出来。

慧云师太却是笑道:“姑娘有此机缘,甚妙。你本该是命薄之人,既然上苍有此预示,那姑娘便好生受着。”

白梅心思转了千万,就如师太所言,既然是老天让她重生,必然有他的用意。她好好地活着,查明当年阴谋的真相,让父亲免遭迫害,自己不再走入火坑,这便是她这一世的使命。

“姑娘切记,今日所遇之人,是你以后的贵人良人,切勿错失。”这话,慧云师太却是在她耳边说的,白梅睁大了眼睛,却见师太神秘地一笑,便不再言语,打开房门出得禅房,留下祖孙二人在回味着师太扔下的重锤。

老太君想了很多,如今皇后举办百花节,用意极其明确,无非是帮着几位殿下参选正妃及侧妃,震国公府虽然不需要送女进宫以保地位永恒,但是锦上添花未尝不好。但如果让梅姐儿成为太子的侧妃,她却是极不愿意的,她家宝贝一般的嫡长孙女,怎么可以与人为妾,哪怕是皇家也不行。与其如此,不如选一皇子,当了正妃,虽然富贵不如太子,却也是皇室宗亲,也配了梅姐儿的身份。原先她并不在意这次的百花节,但如今听师太这一说,她心里有了主意。

白梅倒是没有其他想法,重生而已,就算让老祖宗知道了,以老祖宗宠爱她的程度,定然也不会将她当妖人看待。只是师太说的良人会在流云庵出现,难道真是应了杏姐儿那句话,流云庵是个福地,是个红鸾大动的好地方?想想又觉得不可能,这一定是师太的随口之言。

良人?她心里不禁哑笑,此生还会相信命里有良人么?

一出禅房,杏姐儿便迎了上来,眼中充满了疑惑,尽管好奇得紧,却也不敢随意发问。白梅看了她的样子,心里也觉好笑,脸上却没现出分毫,只是说道:“走吧。”

流云庵风景极美,在庵的后山,还有一处花园。说是后山,其实不过是有个月亮门的后院而已。听说这后花园,是当年先皇后也就是已故的太后出资所造,这是感谢当年慧云师太的慧眼识主,又凑和了太后和先帝的婚姻,当时被传为了佳话。

那花园有一处池塘,池里养着锦鲤,还有其他的鱼种,听说都是香客们放生所致。在佛门里,放生是一种功德的表现,一旦有了罪孽,只要能做到放生,一切罪孽也便消了,这也是贵族们最愿意做的。后来这便成了一种显示敬佛的方式,更多的贵族争相效仿,甚至还有平民为了赚钱,抓了鱼在寺庙附近叫卖,更有和尚尼姑们把放生池中的鱼捞出,卖了再捞,以此获利。流云庵中的放生鱼,却是货真价实,慧云师太对此事监管极严,绝不容许佛门弟子败坏佛门规矩。

“这鱼儿真好看。”杏姐儿拿起鱼食,看鱼喂鱼,觉得好玩。

杏姐儿虽然没有见过这种稀罕鱼种,但也不至于大惊小怪。家中池塘虽然没有这种鱼种,但是也是养有观察鱼,只是看着这锦鲤甚是喜欢罢了。她与白梅不同,白梅深受老祖宗疼爱,每次出外必然带着她同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像这种锦鲤,便是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丝毫好奇之心了。

“妹妹若是喜欢,我便让老祖宗跟师太要一些,带回家中饲养。”

“不可。此鱼在佛门中为放生,若是拿到府中,怕失了灵气,反为不美。喜欢不一定要拥有,只有让喜欢之物放在最适合的地方,才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妹妹即便喜欢,也不可逆之。”

“姐姐此言差矣。世间贵在你情我愿,如果喜欢便去取来,那世间也便乱了套。以后我时常来这流云庵便是,就可常常看到这鱼儿。”杏姐儿说得认真,白梅却不自然地微微蹙了蹙眉,瞬间却又松开:“妹妹说得极是,若是喜欢,以后姐姐常带了你来。”

“姐姐想着我自然是我,我也想多陪陪姐姐。”杏姐儿笑容可鞠。

白梅歇了笑容,望着杏姐儿却是不语。

“丝竹,老祖宗还在禅房?”

“老太君跟慧云师太在房中密谈,已经一个时辰了,眼看着该午膳,我去问问老太君好了没有。”

丝竹是个懂事的,跟在白梅身边的时间最长,也最能明白她心里的想法。白梅想得其实极为简单,因为前世曾经发生过一件天大的事情,几乎要了老祖宗的命,当时老祖宗说去流云庵的时候,她就想要阻止,但是此次邀请却是发生在她重生之前,她再阻止也来不及,反倒会引得老祖宗怀疑,这才悄悄地在心里想着,到时再想办法预防那事发生便好。如今老祖宗还在禅房与慧云师太密谈,此时必然不会出来,而她应该做得便是,让老祖宗在禅房多呆些时间,等过了那事便好。

想起前世也是这个事情,因为午膳时间已到,丝竹也是这般来问她,她想着时刻已久,便让丝竹去问了老祖宗来,但是老祖宗刚出了禅房,还没有到厅堂的时候,正赶上歹人作乱,老祖宗险些丧了命去。饶是后来化险为夷,但老祖宗还是病了些许日子,身子倒也败了,越发无法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