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讲徐埕大声疾呼:“臣夜观天向,天命已去,我朝只有南迁方可纾难,天子已经蒙尘,一旦瓦剌也先再度来犯,我满朝文武,天下百姓的性命都要不保了。”这话说得极具煽动力,立刻有一群闹哄哄的大臣跟在他身后叫道:“南迁,南迁--”

正在此时,有一大臣越众而出,朗声道:“臣以为,言南迁者当立刻问斩。”

顿时众人皆静,只听得那人道:“我朝自成祖皇帝定都北京以来,已有明示,一旦南迁,便是将这北地拱手让与蒙古人。若南渡之后,北方就难再收复,宋室朝气南渡便是前例。而且天子蒙尘,为人臣者怎可不顾?”

崔宁宁眼睛一亮,低声问身边的司礼监兴安道:“此为何人?”

兴安道:“他就是兵部侍郎于谦。”

宁宁轻吁一口气:“原来是他。”两年前她曾经听过他的名字,却没想到今天终于见到了他。眼见朝堂闹成一片,她心中迅速有了主意,从不知所措的郕王祁钰的身后走出来,大声道:“于大人言之有理,徐埕妖言惑众,目无王法,锦衣卫伺候--”一殿皆静,只见殿三百名锦衣卫迅速上殿,肃立在众人身后,大殿上立刻恢复了秩序。

崔宁宁发号施令:“将徐埕拿下。王爷有旨,天子蒙尘,姑且不杀大臣,今后凡有再言南迁南,杀无赦。”

众大臣退后,被这两天接二连三的事变惊吓过度的郕王祁钰握着宁宁的手道:“宁宁,这两日多亏你了。今日之情形你也看到了,以后,这些事我都交给你了。”

崔宁宁低下头,道:“王爷放心,一切有我。”

回宫后,孙太后得知今日之事,再下旨:为了便于崔宁宁行事,加封崔宁宁为永宁郡主。

第十九章、京城之战(2)

退出仁寿宫,崔宁宁在宫中信步而行,低头思索。不知不觉走到一处,正是昨日的被火烧后的偏宫,见宫监们忙忙碌碌地收拾昨日大火后的火场。这宫中器皿,金银等俱已经烧成一片狼籍。宁宁站在宫外,看着小监们将一件件东西整理出来,忽然她咦了一声,叫住一个小监道:“你手中的是什么东西?”

原来是一个蓝色的花瓶,花瓶上金线缠绕,煞是美丽。宁宁虽是见多识广,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花瓶,她问道:“你这花瓶从哪儿来的?”那小监道:“奴才不知道,这场大火把好多东西烧坏了,我是从那堆破烂里拣回来的。”

宁宁道:“那你去看看还有没有?”

那小监又去找了半天,找到了两个,但都不如第一个好看。宁宁沉下脸来道:“可是我喜欢这种花瓶。”

另一司礼监曹吉祥正站在她的身后,忙道:“郡主若是喜欢,奴才立刻吩咐大内照这样儿为您烧制更多更好的花瓶。”

宁宁道:“你们制过这样的花瓶吗?”

曹吉祥接过花瓶仔细看了看,笑道:“瞧这花瓶的样儿,是这场大火将金银之类烧化了,与这瓷瓶儿溶在一起,以前倒是从未见着这个样儿,果然新奇别致,郡主当真好眼力。郡主放心,郡主吩咐下的事儿,老奴能不办好吗?”

这件小事一打岔,使崔宁宁忽然拿定了主意。她转身道:“曹吉祥,你去请于谦大人、王文大人、王直大人、安乐王爷等到武毅候府,我有事相谈。”

崔宁宁来到武毅候府,见当朝主理各部的四五位大臣都已经到了。她与众大臣见过礼后,缓缓地道:“有些话,想来早已经在各位大人的心中了,只是,大家心中都有顾忌,还是由我说出来吧!八月二十三日、二十四日,也先挟皇帝到大同、宣府两次叫关,被幸被郭登、杨洪两位大人坚拒,阴谋未遂,退兵向北而去。如果也先下一次再来,他要是再挟皇上叫关,如果他去的不是大同、宣府而是别的关口,他有没有可能得逞?就算他再去大同、宣府,两位将军拒得一次,难道还真敢再拒第二次、第三次不成?”

众大臣皆垂首不语,于谦道:“只怕十次便有九次可成功。天下臣子,谁敢不奉圣旨。那一次两位守将虽然没有开城门,可是却也不得不送出金银,以免皇上受苦。若是也先一直如此下去,不是咱们大明朝的城池逐一被也先占领,就是所有的钱财都被也先索取一空了。”

崔宁宁闪闪发亮的眼睛盯住了各位大臣:“各位大人其实早就明白,为什么要拖到现在还不说?国不可一日无君,无君则朝纲大乱,所以今日才有徐埕这等小人危言耸听,无视君王。”

安乐王叹了一口气道:“宁宁,这些我们何曾不知,只是我们做臣子的,怎敢做这样的主?”

宁宁气得道:“有主意的人不敢做主,倒好让没主意的人乱做主。”她说出最厉害的一句话来:“听说,王振是在土木堡事变中被护卫将军樊忠将他一锤击死的,是吗?樊忠并未奉旨而行,那么,各位大人说他是做对还是做错了。”

王直气得道:“樊将军为天下人除害,如何不对。王振这贼子,他是死得太迟了。”

宁宁接口道:“说得好,王振是死得太迟了。这么多年来,王振专权误国,那一时那一刻不该杀。七月十四日若杀了他,就没有下旨出征这回事;七月十七日杀了他,大军不必出征;七月二十三日在宣府杀了他,大军就可安然回师;不从紫荆关过,是为了王振要到他的家乡蔚州、在土木堡等候两天是为了等王振的财物;满朝文武,五十万有血性的军人,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在这些时候杀了王振,那么就没有土木堡之祸、就没有皇上被掳、就没有五十万人葬送于一日、就没有今日国势危在旦夕的时候。为什么,就是等旨、等旨,等一道永远不会下来的旨意,等着也先铁蹄到来,等着大明江山完全葬送,就是没有人肯背这个作主的责任,就是只会保全自己?你们都是读书人,我倒要问问,什么叫做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她清冷的眼神,一一看过众大臣,众大臣不禁在这眼神下含愧低头。

王直肃然起立道:“郡主说得有理,于大人也曾有过此议,只是、只是、唉…”

于谦站起来道:“只是于某不才,不及郡主今日说得透彻,况且此事若无皇太后的旨意,也是万万不成的。”

崔宁宁明白了:“只是无人能向太后要得这一道旨意来,也无人能劝郕王殿下去接受这件事,对吗?这件事交给我去办。”

次日朝议,大殿上众臣决定了立郕王祁钰为皇帝。而在后宫,崔宁宁与安乐王妃、武毅候夫人丁芷君向孙太后痛陈厉害:如果不另立新君,若也先挟皇帝一路进攻,各地守将不敢交战,京城被陷,那时候不但没有皇帝,连她的太后之位也保不住;只有另立新君,下旨守卫边关,京城才能保得住安全;只有另立新君,朱祁镇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先才会放他回来。”三个女人,用女人的方法,说服了孙太后终于下旨同意立朱祁钰为帝,全民抗战。

九月初六,郕王朱祈钰即位,遥尊英宗朱祁镇为太上皇,改元“景泰”,大赦天下,免次年田租十分之三。封于谦为兵部尚书,主理军务;赐崔宁宁天子剑,全权行事。次日下旨,把王振在京中的党羽三百余人,尽数诛灭。下令全民备战,对抗蒙古。登时军心振奋,民气沸腾。

时间紧迫,也先随时会发兵再来。而五十万大军失陷在土木堡之后,京城已经无兵可调。只有崔宁宁天海山庄人马与泰山大会带来的共计两千多武林高手与留守京城的禁卫军及从土木堡逃回的残部,加起来还不到三万人。正如丁芷君所说的,掌握京城之势绝无问题,可是抗拒也先大军却是以卵击石。

于是加紧行动,一一部署。

一是筹军。由兵部发出檄文,调派山东、河南、南京等地的精锐军入京勤王;同时派各派高手保护兵部官员分赴各地,与当地官员一起招募新军。

二是备器。令工部加紧齐集物料,调崔家所有在各地的物资运往京城,由天海山庄天工馆的能工巧匠与工部内外局厂昼夜赶工,打造各种武器、火器与战具。天工馆不负所望,制造出各式火器。其中有根据云无双昔年的日记中留下的资料制造出的可在天上飞的神火飞鸦;宁宁与天工馆诸人精心设计的可施放毒火毒烟的龙云霞雾猛火炮及三十二支连装的火箭一窝蜂等等,更增神机营的声势。

三是调粮。对付瓦剌,须得用坚壁清野之策。崔宁宁到过瓦剌,熟知也先的用兵之法。瓦剌兵出征,向来不多带军粮,以利急速行军,所有粮食唯靠沿途掠夺。瓦剌军南来,如若无法掠得粮食,必然无法作持久战。于是将附近粮仓通州的粮食尽数调入京城。

四是练兵。武将拨兵出城,日日在城外操练兵士。

五是筑城。凡居住在城外的民家一律由官府协助迁入城内,以免受到掳掠,也避免留下物资给敌人。城中百姓人人奋勇,来修筑城墙,加固防御,备好滚石擂木等物。

准备了半个月,诸事都进行得可算顺利,筹兵已筹得各路勤王的部队及近畿招募的新兵近十五万人马;工部在天工馆的帮助下也已经制造出五千支神火飞鸦、一百门龙云霞雾猛火炮、两千支一窝蜂、另有火力极强的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二十门及其他燕尾箭、飞枪箭、飞空砂筒、毒水机驽、连环箭等奇门利器无数。崔宁宁与罗飞、杨弃、叶秋声等将各派武学拣适用于战场、威力大、易学的武功,分派各高手到各军营教与士兵,且各高手也留在营中互为接援。

只有通州移粮之事,却因京城中可调用的车辆不够,进行得十分缓慢。

这日崔宁宁回到武毅候府,独自一人在房中思考。丫环焚琴端进一碗参茶来,宁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我说过了我不要喝。”耳边响起一个声音道:“宁儿,什么事情让你这么烦躁?”

崔宁宁抬头诧异地道:“爹,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她的养父崔玄。崔玄道:“我听说,朝廷要将通州二十万担粮食都全部烧掉,宁宁,你可知道此事?”

宁宁点头道:“知道,作这个决议的时候,我也在场。”

崔玄皱眉道:“二十万担粮食,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可以让多少穷人吃饱饭。粒粒皆是农民血汗所种,怎能付之一炬?”

宁宁疲惫地答道:“爹--你不明白,这不是做生意。我们没有那么多的车马,这些粮食运不回来,留下当地只会帮助了也先。瓦剌军队没有粮食,不能做持久战,所以这些粮食必须全部烧掉。”

崔玄点头道:“我明白了。不过,如果我们能够把这些粮食全部运回来,那就不必烧掉了,是吗?”

宁宁道:“能运回来早就运回来了。以我的估计,也先十日之内必到,通州的粮食如果不及时烧掉,就来不及了。”

崔玄道:“如果你能给我五天的时间,我就有把握将大部份的粮食都运走。”

崔宁宁跳了起来:“五天,爹,这怎么可能?”

崔玄宽厚地笑了笑:“朝政之事我不懂。这运粮的事虽不是做生意,却可以用做生意的方法来办到。”

宁宁问:“什么办法?”

崔玄问道:“宁宁,你用了多少人,多少车马去运粮?”

宁宁道:“我已经令户部将所有可调用的车马、人员都去运粮了。”

崔玄道:“你调用的只是户部车马,如果叫全京城甚至各州县的百姓都去运粮呢?”

宁宁怔了一怔,有些领悟道:“爹是说…”

崔玄道:“只要朝廷下一道命令,不论士民官坤,除了有职司人员外,人人都可以去通州运粮,只要能在五天之内将粮食运至京城官仓,七成归公,三成归运送人。五日之后,放火烧仓。这样,老百姓自备的大车、小车、马车、牛车、驴车等,都可以去运粮。我估计五日之内,就可将通州的粮食全部运走。粮储民家,围城的时候,一样有用啊。”

崔宁宁跳了起来,高兴地抱住了崔玄:“太好了爹,你真不愧是我爹,我立刻就去叫户部下令,让所有百姓都去通州运粮。”

果然五日之后,通州粮大部分已经运至京城,最后也只有一二万担粮食来不及运走烧掉,因为也先大军已经行动了。

京城之战(3)

朱祁钰登基的消息传到瓦剌,也先擒获了明朝的皇帝祈镇之后,本来以为北京可以唾手而得,中原可以传檄而定,哪知崔宁宁于谦另立新君,召天下义师,兴兵勤王。也先又惊又怒,立即再挟朱祁镇挥兵围攻北京。十月初八发兵,这次学乖了的也先避开了大同的郭登和宣府的杨洪,绕道攻陷阳和;十月初九,攻陷紫荆关;十月初十,瓦剌军已到卢沟;十月十一日,也先的先锋孛罗率军已到西直门外。

崔宁宁抽调京营、各路勤王的部队及近畿招募的新兵已有二十二万;泰山大会武林人士一万五千人,其中近一千名高手,分成九队,列阵京城的九门外迎敌。由都督陶瑾守安定门;广宁伯刘安兴守东直门;武进伯朱瑛守朝阳门;都督刘聚守西直门;镇远候顾兴祖守阜成门;都指挥李端守正阳门;都督刘得新守崇文门;都指挥汤节守宣武门;而兵部尚书于谦则率武毅候方荫、总兵官石亨及副总兵范广、武兴列阵于正门德胜门外,背城一战。

城外于谦,城上崔宁宁,构成一道北京城的铜墙铁壁,迎战也先。

崔宁宁的手中,有三封信,那是十月初十从瓦剌军中送来的太上皇朱祁镇三封亲笔书信:一封给孙太后、一封给现任皇帝朱祁钰,一封喻文武百官。这三封信就留在了崔宁宁的手中,除了于谦外,谁也没看到过这三封信。眼下大战就在眼前,千万不能动摇了军心。

十月十一日,孛罗进攻彰义门,与明军一场血战,双方各有死伤。

十月十二日,也先大军已经到达德胜门外,二十几万人马,将北京城团团围住。随之,也先要明朝派人去朝见太上皇朱祁镇。

使臣回来,带来了也先的意见:也先这次是送朱祁镇回京正位的,大明朝的皇帝还在他这儿,另立新君是不算的;明朝要迎回皇帝,须得派重臣于谦、石亨、王直等到瓦剌军中亲迎,另外上次土木堡之战的原因之一是明朝答应将公主和亲却又反悔,所以这次仍要郡主和亲,而且指明要永宁郡主和亲;另要金帛一万两作用给也先这次行军的军费。

崔宁宁指着自己的鼻子,道:“要我去和亲,要于大人他们去瓦剌军中,我们一落入瓦剌人的手中,就没人来守城、就没人来对付也先。真是好主意,真亏也先他想得出来。”

也先的无理要求当然不能答应,于是派通政参议王复、太常少卿赵荣去瓦剌军中见太上皇。也先大怒,将两名官员逐出,于是立刻下令攻打北京城。

九门之外,杀声震天。

瓦剌先锋孛罗因昨日受阻于彰义门外,今日卷土重来,更增威势。他率先冲在队伍的前头,一路杀来,勇不可拦。

崔宁宁与于谦站在城外高台上调度军士,见孛罗凶悍难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她红旗一挥,总兵石亨拍马上前与孛罗交战。三十回合后,石亨带兵向西败逃,孛罗在后穷追不舍,行至一排民房出,忽然一声号响,副总兵范广与二十门火力极强的八面旋风吐雾轰雷炮出现在孛罗面前,孛罗情知不好,忙欲转身撤退,却已经是来不及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轰响过后,孛罗与他的手下已经全数被灭。

瓦剌军队见了这火炮威力,也不禁胆寒。崔宁宁黄旗再展,放出五千支神火飞鸦。这神火飞鸦为木片所制,每支携两包炸药,飞至敌方上空忽然落地炸开,防不胜防,避无可避。瓦剌军被这神火飞鸦弄得阵脚大乱。于谦蓝旗一挥,石亨率兵马卷土重来,也先压不住阵脚,不得已挥兵撤退。

德胜门外形势稍得缓解,但其他各门,攻势更急。也先德胜门受挫,亲弟弟孛罗又死于火炮。一腔怒气,无从发泄,更是不顾一切,猛烈攻打各门。

一连两日,各门频频告急:东直门告急、彰义门告急、朝阳门告急、正阳门告急、崇文门告急…崔宁宁已返城中,不眠不休,不断分兵去各告急城门。猛想起一事,惊叫:“不好--”叶秋声忙问道:“出了什么事?”宁宁道:“也先不可能将主力分散在各城门,各门告急,攻城之军中必有真攻与佯攻,我们分兵各处,万一也先将主力集中一个城门猛攻,只要击破一个城门,就不得了了。”

丁芷君道:“那我们怎么办?要不要将兵马调回来?”

崔宁宁摇头道:“来不及了,我们现在调哪个城门的兵马,哪个城门就会被破。现在必须判断出也先最有可能会在哪个城门主攻,然后将我们现在所剩力量调到那儿等候。”

众人心急如焚,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宁宁在那儿苦思冥想。忽然宁宁跳了起来,道:“西直门。我们马上去。”

丁芷君问:“要不要将轰雷炮带上?”

宁宁摇头道:“用不着了,也先在德胜门吃过一次亏,这次一定会带着太上皇作挡箭牌。只要带上我们身边所有的人手就行。还有,”她取出两封书信道:“叶秋声、杨弃听令--”两人出列,宁宁道:“你们两人各率一队人马,入夜后潜入敌营,将这两封信分别交给脱脱不花的女儿忽兰公主和阿剌知院。”两人领命而去。

众人赶到西直门,由崔宁宁亲自带着一万人马埋伏在城外,刚刚伏好,也先果然挟朱祁镇攻打西直门。一到西直门,便陷入了崔宁宁预设的埋伏。

由于也先挟太上皇而来,所有的火炮、利箭都不敢轻射,只有展开一场白刃战。

人数较少的两万明军被瓦剌军重重包围,拼死血战。直到其他各城门压力稍减,才能分兵过来。西直门外,展开一场恶战。

这一场血战,明军人数虽少,却是人人奋勇当先,不畏生死。也先不禁怀疑这一支军队与土木堡之战的五十万人马是否是同一国家的军队了。战争已经是第五日了,不但守城的军士全军死战,就连北京的百余万百姓,不分男女老弱,也都登城协助作战。弓箭不够,居民就拆了自己的房屋,用砖石投击敌人,五日五夜,杀声震天,瓦剌军虽然骠悍,也不觉胆寒。

正是最激烈时,忽然瓦剌军的后营松动,也先的弟弟伯颜贴木儿来报:脱脱不花可汗与也先的妻子忽兰公主拨营退走了。

也先大怒,想不到脱脱不花竟敢在这个时候自保实力,拖他的后腿。可是形势已经是由得他发脾气了,探子飞报,有几路勤王义师,已兼程赶到,旌旗招展,在北京城头,已可遥遥望见。若再僵持下去,明朝的各路援军尽至,那时势将受内外夹攻,归路也可能受明兵截断。

正在这时,他看见了崔宁宁。

崔宁宁身穿大红色战袍,骑着一匹赤兔马,出现在他的面前。

也先的瞳孔收缩:“是你--”

崔宁宁点头道:“是我,我就是大明朝的永宁郡主。”

也先猛然醒悟:“脱脱不花和忽兰的撤军,和你有关?”

崔宁宁道:“我给他们分别写了两封信。”

也先眼中逼出杀气:“我早该将你留在瓦剌的。”

崔宁宁道:“你留过,可是你留不住,谁也留不住我。也先,今日之役,你已经败了。”

也先看着宁宁道:“我也先一生打战,从无败绩,自挥军南下,大明朝五十万人马尚且土崩瓦解,大明天子也成为我的俘虏。没想到却在北京城外,受阻于你。你曾帮过我,却为何在此时阻碍我,你究竟是我的吉星,还是凶星?”

宁宁道:“也先,吉凶自在人心。其实你不必有这一场大败的。为什么你们不能安守本份,却要来侵占别人的国土?一个国家与民族,运势有强有弱,大蒙古帝国已经成为过去,何必逆天而行?”

也先举起手中的长矛,肃然道:“崔郡主,你说得不错,一个国家与民族,运势有强有弱。当年我们大蒙古帝国,最强的时候,曾经天下无敌;最弱的时候,也曾经被你们明朝人赶到漠北的苦寒之地。但是这两个时代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是我也先的时代,我们又重新开始恢复从前了。这是经过我们几代人的努力才得到的。正因为国家的运势有强有弱,所以,我们才要在我们强盛的时候,进行扩张,否则,我上对不起为我们开疆拓土的前人,下对不起我们的子孙后代,让他们处于劣势。在我们有能力的时候,我们不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打下基础;那么,在我们势弱时,就没有本钱保住自己,就只能任人宰割了。这一次,如果没有你和于谦这两个人,我最少可以取得中原的半壁江山,实现我恢复大蒙古帝国的梦想了。即使如此,我也已经取得我们大蒙古帝国的又一个辉煌,我俘虏了中原的皇帝,打到了你们的京城。蒙古的历史上,将永久留下我也先汗的不朽业绩。”

崔宁宁眉一扬:“也先汗?也先,你想作可汗了?”

也先冷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可汗的位置,本来就是我的囊中物。脱脱不花私通明朝人,临阵退缩,再也没有资格做这个可汗了。崔郡主,待本汗一统蒙古后,我们再来逐鹿中原。”一转马上,挥手道:“撤退--”立刻有兵士传令:“撤退--撤退--”一时间,千军万马,此起彼伏,如海浪般退去。十余万人马一起撤退,却是井井有条,退而不乱。

瓦剌在十月十一攻入西直门,到十月十七退兵,伤亡了七八万人,一无所得。

崔宁宁长吁了一口气:“终于退了--”这才真正放下了一条心。守城的这段时间,她日夜奔忙,已经有四五日不曾合眼了,此刻危机已去,她整个人都松驰下来。她长长地打了个呵欠,对焚琴道:“我回府去睡一会儿,任何人有任何事,叫他们找于大人或姑姑,别来打扰我。”

这一觉,可睡得好长。等到她醒来时,已经是第三天了,丁芷君告诉她,也先已经出了紫荆关了,瓦剌的威胁,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杨弃的婚礼

也先败退,为了报复和泄愤,一路上对所过州县大肆烧杀掠夺,所获财帛人口不计其数,又将部分军队留与大同、宣府城外一带,对明朝边境进行威胁。

崔宁宁自也先退兵之后,便无事一身轻,把所有的事都推给于谦与丁芷君,自己乐得逍遥自在。

十一月份下旬,北京已经开始飘起雪花来了。

崔宁宁身披着貂裘,坐在紫气东来阁中,看着园中的白雪红梅。她身上的貂裘为雪白色,浑身上下,无一根杂色,是极为珍贵的雪貂裘,便是皇宫之中,也找不到第二件了。这楼阁是为宁宁特制的,冬暖夏凉。地下埋着铜管,冬天由仆人们不断将烧开的热水倒入铜管,循环流动,一室皆春,又避免了烧炕烧炉室内冷热不均和因之产生的火盆炭气。两边帘子是用来自回疆的厚厚的羊绒毯子所制,放下帘子,一丝冷风也吹不进来。今日只开了南向的窗子,赏雪看梅。

若是夏天,铜管中则灌以井水,则一室清凉。将羊绒帘子换成竹帘,只要有微风吹过,便能满室生凉。房顶装有喷水装置,可在园中人工降下一阵小雨来。紫气东来阁中,有着天下最舒适的设备,俱是天工馆的能工巧匠心血所注。

崔宁宁饮了一口酒,这是百花之精所酿制的胭脂露,倒在天然的温玉杯中,香气、温度都正是最刺激舌头的时候,桌上摆着用白玉细瓷盛着的六十四味精致细点,只要有一碟点心稍凉了或是吃了三分之一,就会有丫环轻手轻脚地换重新换上一碟。后面沉香木几上的一盆水仙开得正好,香气满屋。

一起坐着的还有杨弃和顾小雪。

崔宁宁兴致勃勃地向杨弃介绍着各种小点心,若是换了平时,她是没这份兴致的。她从小锦衣玉食,便是吃龙肉也是无可无不可的。只是今日有杨弃在,杨弃从小孤苦,她现在只有杨弃这一个亲人,恨不得将自己所享有的一切都与杨弃一道分享。这一个月来,她带着杨弃,吃的玩的,无所不至。

杨弃今日来,本是有话要说的。他想了想道:“小妹,我与小雪打算成亲了。”

崔宁宁怔了一怔,喜道:“太好了,我终于又有事可作了。大哥,小雪姐姐,恭喜你们。我来替你们筹备婚礼。”她站起来,搂着小雪笑道:“好嫂嫂,我带你去我的房里,把我所有的首饰都拿出来,你看看你有什么喜欢的,若不够,我再到大内给你找去。”

杨弃谨慎地道:“小妹,这个世上,只剩下我们兄妹两人了。现在我和小雪也快成亲了,可是你却…”

崔宁宁做了个鬼脸:“大嫂进门,你就等不及要将我这个小妹踢出去了?我们家房子不会不够吧!”

杨弃忙道:“小妹,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宁宁笑道:“我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呢!大哥呀大哥,你跟小雪姐姐在一起也这么多久了,她就没有把她的玲珑心水晶肝分你一些。”

顾小雪温柔地笑道:“我和你大哥在一起,我都听他的。”

杨弃道:“我是想说:小妹,你的终身大事,是否也该定下来了。你觉得叶秋声大哥如何?”

崔宁宁笑道:“姑姑将京城权贵的名单给我让我挑,吕青青告诉我一长串的武林名门子弟的名字,现在大哥你又…真好笑,难道你们都忘记我已经嫁人了吗?”

杨弃大吃一惊:“难道你的心里,还想着那段无忌?”

宁宁笑道:“真好笑,姑姑总认为这场婚姻不算数。可是我已经拜过堂,成过亲了呀!”

杨弃完全惊呆了,他怔怔地道:“你还想着段无忌…”方欲再开口说些什么,转眼见宁宁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他看着小雪,小雪缓缓地摇了摇头。难道宁宁的心中,除了段无忌之外,竟再也不能容纳别人了吗?

此后,在宁宁的婚事上,两人便不再说什么了。

转眼已到新春,这一年的新春,是不同寻常的。这是景泰皇帝登基后的第一个新年,更有为战胜也先、全国欢庆、慰劳功臣、确立景泰皇帝地位的含义。这一年宫在大肆庆祝,欢宴不断,一直到了十五元宵。

元宵节,天海山庄内,为杨弃与顾小雪举行了婚礼。这婚礼别出心裁,出自崔宁宁的安排。因这日正值元宵,便将礼堂全部布置在后花园的水阁之上。只见一湾流水,转入园中,两边岸上石栏,皆点着水晶玻璃各色风灯,如银花雪浪,时值冬日,两岸柳杏等树虽已花叶落尽,却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花叶,粘于枝上,每一株树悬灯数盏。在池中也同样作成荷花莲叶鸳鸯等,水阁中也有各种精致盆景诸灯装饰,更兼有珠帘绣幕、桂楫兰舟,一对新人于水阁上拜堂成亲,水中陆上阁中诸灯上下争辉,映着这玻璃世界,珠宝乾坤,望之更尤如神仙中人。

宁宁兴致勃勃地要闹洞房,她花样百出,直闹得杨弃与顾小雪两人直告饶不已,丁芷君忙过来相救,软硬兼施好不容易把宁宁拉走了。

众人也都散去,洞房中只剩杨弃与顾小雪两人。大红喜烛,映得两人脸都红扑扑地,四目交会,眼中更似有千言万语。

好半天,杨弃才轻轻地道:“小雪,我从没想到我会有这么一天。当年在泰山之上,初见你时,你从轿子中走出来,宛若瑶池仙女一样,那样地高贵、那样地美丽。那时候,我真不敢想象,我竟然能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竟会和你结为夫妻。”

顾小雪的眼睛也湿润了,她轻轻地道:“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从小,被方夫人收养,成为小公主的替身。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也没有人象你一样关心过我。我以为我这一生,再也不可能得到人间的情义。可是多亏了宁宁,多亏了你,我才有机会得享人间的幸福。”

杨弃道:“现在我最不放心的就是宁宁,她仍然忘不了段无忌。母亲一生,只留下我们兄妹二人,我得到了幸福,而她却不能。她不该有这样的结果。叶大哥是个好人,我希望他能够和宁宁在一起,但是我想不明白,宁宁为什么会拒绝他?”

顾小雪道:“我们都曾经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我从小就是个木偶人,你从小就飘泊四方,但是我们最终都得到了幸福。宁宁是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了模仿她,我从小就开始去了解她,了解她的喜怒哀乐,我了解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可以为难她。她从小就被方夫人养大,但是以方夫人这样厉害的人,却也没能够掌握她,她依然按照她自己的方式去生活。方夫人没能控制住她,段无忌也没能控制住她,宁宁能够掌握自己的命运,她一直都比我们强。我想,她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幸福。叶大哥虽然是很优秀,但是我觉得他叫人捉摸不透…”

杨弃道:“怎么会呢,叶大哥是个很容易相处的人。”

顾小雪看着他道:“你真的了解叶大哥吗?你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你知道他所爱的是什么,他所恶的是什么,他所追求的是什么?”

杨弃方欲说:“我当然知…”忽然停在那儿了,仔细想来,他和叶秋声虽然极要好,可是细想起来,叶秋声却从来没对他说到过有关他自己的一切,他对于叶秋声的一切,知道的竟不比小雪和其他人更多。

他皱起了眉头,正想着,顾小雪温柔地偎在他的身上,轻身道:“不要想了,都是我不好,我们不要再提这个话题了,好吗?”

杨弃看着娇妻,微笑道:“好。”

宁宁的生日

杨弃与顾小雪新婚燕而,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五月份。

景泰元年五月初五,是崔宁宁的生日。

五月初五,宫中设宴,崔宁宁入宫,孙太后、吴太后、景泰帝、钱皇后、汪贵妃与诸宫贵妃皆有赏赐之物。崔宁宁回府时,丁芷君见到她身上穿着景泰帝所赐的金线绣凤穿四季花缎的朝服,头插一对累丝镶猫眼儿宝石的金凤钗,戴着一对孙太后所赐的碧玉耳坠子,手持着吴太后所赐的一柄玉如意。不由得喜形于色,笑道:“宁宁,恭喜你了。”

崔宁宁笑着伸出手来道:“姑姑,我生日你当然要恭喜我了,可不能只是嘴上说说,你要给我礼物的。”

丁芷君看着她叹道:“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傻,宁宁,你难道还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吗?”

宁宁笑道:“姑姑越说我越不明白了,什么其中的意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