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夫人的道理总不会错,你以后尽心跟着她伺候就是,上回动了胎气可不是闹着玩的,再出什么差池她也帮不了你,你要自己上心才行。”

“老爷夫人教训的是,奴婢记下了。”

三个人正说着,便听见外头一阵热闹,门帘子一揭开,原来是念锦依绫两姐妹手挽着手走了进来,樊音陪着淑娴还有睿儿说笑着跟在她们后头。

“孩儿给爹爹请安,给夫人请安。”

“红玉姐姐大喜了,可没见请我们吃糖呢!”

三姐妹笑嘻嘻地拉着红玉到一边玩笑,余睿怕他爹问他功课,便拨腿也想跟着过去,却被淑娴一把拉住圈在怀里,贴着自己坐着。

“大夫人不知道,这些年淑娴在老爷身边,一颗心天天都是揪着呢!当初怀睿儿的时候就很凶险,大夫都说孩子太大不好养,可这女人的心思夫人是知道的,只要男人好,我们有什么?那时候我们老爷都已经快三十的人了,膝下通共只有两个女儿,我心里就想啊,就算拼了一条命,能给老爷添个儿子总是好的。谁知老天爷当真可怜我的诚心,给了我一个睿儿,但到底生他的时候大出血伤了身子,这些年总是没有动静,我……我总觉得对老爷不住啊!”

淑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起来,便垂下头用帕子擦眼睛,杜娇容似乎也有些动容,眼圈红红地侧过头对坐在她身边的余天齐道:“淑姨娘的心思娇容很明白,像老爷这样的人品,忠厚端方不说,对家里的人都是极好的,娇容过来的日子虽浅,但也很想为老爷……为老爷……”

她说着说着便脸红了起来,余天齐本来听了淑娴的话,想起她当年生睿儿时确实吃了苦头,心里一阵疼惜,正要好言宽慰她几句,却被杜娇容这么含羞带怯的一捧,听着她的意思自然也是和淑娴一样,只要能叫他高兴,死也愿意,小妻子娇嫩欲滴的脸庞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似的,粉润的面颊有意无意地蹭着他肩上的衣服,他不由一阵心荡神驰,哪里还顾得上什么淑娴,忙在背后一把握住她的手,凑到她耳边笑道:“夫人什么时候也给小人添个大胖小子吧?你生的儿子,我自然特别喜欢。”

男人口中的热气呵得杜娇容耳后敏感的肌肤一阵□,听了这么直白的话,她臊得忙朝边上一躲,却不留神碰到了边上一只高高的黑釉花瓶,蓄满了水的瓶身咚得朝下,正朝着余睿的脸上砸去。

咣当——啊——

满屋子瞬时乱作一团,淑娴惊叫着坐在原地动也不会动,却是一直默默站在她身后的惠云抱着余睿蹲在地上,肩上背上一片水渍,花瓶的碎片和几支鲜花的残骸洒落在她身边,而被她牢牢护在怀里的余睿却毫发未伤,只是小孩子着了些惊吓,一时有些呆呆的说不出话来。

淑娴最先回过神来,一把从惠云怀里抢过儿子紧紧搂在怀内,尚未出声已经泪流满面,小孩子到了亲娘怀里才知道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淑娴一面搂着他浑身上下到处摸索,一面泣不成声道:“睿儿,我的睿儿,有没有受伤?你哪里痛告诉娘,告诉娘啊!都是娘不好,怎么没保护好你,我的睿儿,呜——”

余天齐忙凑上去查看余睿有没有受伤,所有人都的注意力都围着淑娴母子倆,只有念锦冷眼看着惠云的举动,见她没事人似的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碎瓷屑子,一句多话也没有便退了出去,心里倒越发敬重她的沉稳可靠。

看着余睿没有受伤,众人也便都回到了自己的位子,红玉因身上倦怠,便告了罪先回去了,念锦看着这里一团乱的样子,不大放心,便叫丫鬟先送依绫回去,看樊音一副气定神闲坐着的样子,显然也是不会走了,便也不去理会,只和她说些没紧要的话凑凑趣。

淑娴心里定下了大半,见余天齐脸上还有惊魂未定的样子,便软软地偎近他身边以只有他们两个听见的音量喃喃道:“老爷,淑娴无能,不能再给老爷生儿子,连我们唯一的儿子都照顾不好,老爷,淑娴实在有愧。”

说着又将脸埋进他的肩窝低声啜泣起来,余天齐听了这话也有点心酸,想想淑娴跟了他这么些年,身边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自己倒是因为红玉有了身子而兴高采烈,可却忘了她所能指望的也

就只有一个睿儿而已。

当下顺势搂住了她,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小声劝道:“说的什么话,我们还年轻,又这样恩爱,还怕没有孩子吗?你且把心放宽,好生将养身子吧。头疼得可好些了?”

男人的声音压得再低总比女人洪亮,再者余天齐也不觉得这话有什么需要背人的,就随口这么说了,也不管别人听见是什么感受,淑娴心里一乐,只低着头轻轻地哼了一声,整个身子都要软倒在他怀里。

“既然淑姨娘和睿儿受了惊,就劳烦老爷辛苦一趟,送她们回去吧。天也不早了,睿儿明天还要上学。”

杜娇容不冷不热地扯了扯唇角,好家伙,一阵子人跑进来,原来是为了大晚上的抢男人。

念锦估摸着她是听见了余天齐方才对淑娴说的话心里不自在,也不说话,却见樊音笑嘻嘻地朝着余睿招了招手。

“睿儿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胆子倒小,方才要不是惠云姐姐抱着你,我看你还得哭鼻子呢!”

一句话提醒了淑娴来一趟的目的,原来听见杜娇容想抬举红玉的事,她直气得倒仰,可也没有办法,谁叫人家的肚皮争气呢?倒是樊音闷声不响地给她出了个主意。

“她一来就想扒拉老爷身边的人为她所用,可见是个心机深的,既然如此,姨母为何不能?姨母手上不是有个现成的惠云吗?”

不错,小丫头片子要抬举红玉,她就抬举惠云,本来这两个人都是同房丫头的时候就暗地里较劲,要都做了姨娘,还不是一样么?

本来只想着哄哄余天齐勾着他想想惠云平日里温柔和顺的好处,因此今天特地给她细细装扮了一番才带过来,眼下正好,老天有眼又给了她一个借口,惠云不是才刚救了睿儿么?且不说红玉肚子里的货色是男是女,就是能不能平安生下来还不知道呢,眼下余天齐只有睿儿这么一个儿子,这怎么说这也是大功一件吧,抬举抬举又怎么了?

想到这里她转头满屋子一看,哪里还有惠云的影子?

不由心里暗骂,死丫头,平时天天在屋里挺尸也不见她有什么动作去帮她稳一稳老爷的心,该用着她的时候人又不见了。

恨归恨,该说的话却不能说,于是她终于想起了这满屋子还有别人,想起了自己还缩在老爷的怀里,忙“羞涩”地挣扎了一下脱开身,拢了拢方才不慎弄乱的云鬓,又含情脉脉地看了余天齐一眼,这才走到杜娇容跟前欠着身低眉顺眼地说话。

“谢太太关心,淑娴没事,方才失仪夫人莫笑话。淑娴还有一件事想求求夫人,我们老爷是个家里万事撒手的,从前就从不论我们里头的事,如今夫人只有能干,他可越发不管了,所以淑娴想着,这事还必须来求夫人做主。”

一番话说得杜娇容浑身不舒服,总爱说“我们老爷”,“我们老爷”的,谁和她是我们?她不过是个奴才,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跟老爷撑起我们来了,什么东西!

又听她话里的意思隐隐含着以前家里都是她在操持,颇有显摆的意思,又不由得好笑了起来,所谓好汉不提当年勇,如今只要我杜娇容还有一口气在,只怕这代理夫人管家一事是怎么也落不到你的头上了,总把那一段拿出来提又有什么意思?

便叹了口气轻轻拨了拨手里的茶盏盖子。

“姨娘有话不妨直说,娇容来得晚,行事若有不到之处,也请姨娘多多帮衬着我些,到底老爷身边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可心可意的人呢。”

说罢又哀怨地瞥了余天齐一眼,余天齐尴尬地干咳了两声,却听念锦脆生生地换了他一声。

“爹爹,方才睿儿问了女儿一句古诗,女儿自己读书不求甚解,却不能耽误了旁人,还是请爹爹来给他解说解说吧。”

一句话给余天齐解了围,他赶紧三步并两步走到儿女们身边,却忍不住竖起耳朵来听着妻妾二人的动静。

“你想求我趁着抬举红玉的时候,连着惠云也一并抬举了?”

“是。夫人或许不知道,惠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因为家里父亲重病没了支柱,才会穷得要卖身为奴。这两年她跟在老爷身边也是一心一意地伺候,我想着她原是同红玉一起进来的,如今若是……只怕她以后不好做人。这丫头老实,这些话她是不会说的,所以淑娴来替她求一个恩典,说起来方才要不是她,我们睿儿的脸只怕就要花了。”

说罢也不去看杜娇容的反应,只半垂着脸恭恭敬敬地在一边站着,她相信这番话余天齐是听见了的,就看杜娇容如何应对了,她要是肯依那自然正中她的下怀,要是不依,那她也有办法叫余天齐觉得她小气,为了故意和她作对而为难惠云。

毕竟谁都知道,惠云是她领进余家的。

谁知杜娇容沉吟了片刻,才不紧不慢地出了声,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为难。

“左右不过是一个奴才,要抬举便抬举了,也没甚大不了的。不过姨娘得记住,就算我们抬举她,也是看着她救了睿儿的情分上,要说因为她伺候得一心一意,伺候得好,那是万万不能的。伺候主子本就是下人的本分,哪里有用这个来向主子邀功的?”

小女子左一句奴才,又一句下人的说得句句在理却又句句带刺,淑娴恨得牙痒痒,偏生脸上还是能忍着,笑得越发恭顺。

余天齐听了杜娇容的话也忍不住点头,一面朝着淑娴挥了挥手道:“你也是,自己的身子还没好利索就操心旁人做什么?红玉是怀了身子才抬举的,惠云有什么?要说她救了睿儿,我说这也是她的本分,古往今来奴才为了救主子而舍命的还少吗?你这真是妇人之见,好了好了,夜了,我陪你们回去。”

谁知他才站起身来,念锦却笑嘻嘻地走上前挽着淑娴地胳膊朝着他做了个鬼脸道:“过去爹爹整日家缠着姨娘,害得女儿想跟姨娘说几句体己话都不得功夫,今天我好不容易求了她教我绣几样花色,你又要来跟我抢,我可不依呢!”

余天齐一听这话不由失笑:“你这孩子,都知道你跟你姨娘要好,没想到倒比跟爹爹我还好了,还怪我跟你抢人。罢了罢了,那就劳动大姑娘送送我们姨娘,我老胳膊老腿的正好歇着。”

一番话说得屋子里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淑娴知道今晚无望,只得挽了念锦的手朝外走去。念锦拉着她亲亲热热地不知说些什么,一抬眼见樊音正站在后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便也冲她毫无城府地一笑。

“音姐姐快着些,落在后头灯笼可照不着呢,仔细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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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1 章

更新时间:2010-7-17 17:22:49 本章字数:2949

樊音应声紧走了几步跟上,和念锦一左一右亲热地挽起了淑娴的胳膊。8 9文学网

“既然姨母今天得空,不如我们姐妹就去叨扰一夜如何?好久没挨着姨母睡了呢。”

淑娴刚在杜娇容那里受了搓,本来就是一肚子的牢骚没地方去,想留樊音过去陪她一夜说说话,只是没想到她会拉上念锦。念锦在她心目中一向是个懂事听话的乖女,安份随时又孝顺,满脑子都是女则女诫那些东西,很多话压根不好在她面前提起,就算是提了,她也只会跟着祖宗家法、祖宗规矩走,说不定反倒越发给她添堵。

疑惑着拿余光扫了樊音一眼,却感觉到左边的胳膊一紧,原来是樊音略一使力按了一把,当下明白她自有道理,便笑着转向念锦道:“说起来如今我们大姑娘大了,也许久不曾同姨娘钻一个被窝说上一夜的知心话了呢,小时候倒常缠着我睡,恨得你爹呀背后直磨牙。”

说完逗得念锦也不好意思起来,把脸一红靠在淑娴肩上撒娇道:“姨娘真是的,小时候不懂事么,现在可再不敢了。既然这么着那就去闹姨娘一夜吧,你们谁去我屋里和菱涓说一声,不用等我了,明天一早到姨娘这里来找我吧。”

一个小丫鬟应了一声跑了出去,樊音也自打发人回去关照,秀杏见三人一同过来,忙进里屋去给她们收拾寝具铺盖。

迈过门槛时樊音忽然紧张兮兮地伸手扶住淑娴,进了屋又赶紧按着她在床上坐下,一面亲自给她倒了杯热茶递到手里捂着。

“方才在大夫人屋子里立了半天的规矩,姨母站得乏了吧?快歇歇,担心死音儿了,真怕姨母受不住。”

淑娴看着她一通忙乱,虽然自己被伺候得很舒服,但也被她弄得一头雾水找不着北。虽然这几天她一直说自己犯了头疼的老毛病,可这头疼也不过是被杜娇容气的,真正不痛快的也不是头,是她的心。

这点樊音应该清楚得很,她的身体很康健,何以这样发虚?

噢,是了,肯定是念锦在面前,她是怕太不在意了惹得念锦怀疑吧,这孩子,也实在是太小心了,念锦才多大,哪里有那么大的心思去猜度别人?再说就算她要疑心谁,也绝疑心不到她这个从小对她悉心照顾疼爱有加的姨娘头上。

果然见念锦正睁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关切地看着她,也就配合地笑了笑,索性放松了身子靠向身后的软枕。

“乖了,都说我的音儿最贴心,大姑娘也是,将来依绫要是能赶上你们两的一半,我也就谢天谢地了。不过只是身上一点半点不痛快而已,音儿的手势向来不错,你来帮我按按脚吧。”

谁知樊音听了这话却面露难色,飞速地打量了念锦一眼才言辞闪烁地说道:“按说女人的脚最重要,只要把脚按舒服了,也就浑身都松快了。可脚上穴位众多,姨母如今的身子不同寻常,这么些年了,好不容易才……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岂不叫人……音儿给姨母捏捏肩吧。”

说罢便朝着淑娴使了使眼色,因为念锦坐在淑娴对面的椅子上,樊音如今是大半个后脑勺对着她,所以她并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淑娴和念锦也没有哪一个是傻得,自然心下都明白了樊音所指。

难道淑娴有了身孕?可做什么瞒着不说呢,总不是怕有人要害她吧?难不成想瞒着好消息,等肚子显怀了胎气也坐稳了,一举给杜娇容狠狠一击?

念锦心下疑惑着,脸上却继续一副一无所知的样子,反而越发忧心忡忡:“姨娘到底是哪里不舒服,莫非头疼的老毛病越发重了么?要不换个大夫看看,该不会是现在看的这位先生庸碌,耽搁了姨娘的身子吧?”

淑娴得了樊音的暗示,虽然仍不明白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樊音自小在她身边长大,她的心机她是知道的,想来这便是她将念锦拉扯过来的目的,便故意摸了摸小腹含含混混道:“或许吧,是该换一个瞧瞧。说起来我也着实乏得紧,明天早晨再描花样子吧,早点睡。”

“唔,姨娘的身子要紧。”

念锦浅笑着应了,秀杏进来伺候三人睡下不提,一夜无话。

早晨念锦照例要去伺候老太太起身,因此菱涓一早就过来了,樊音一向浅眠,听见了动静便坐了起来,念锦悄悄比划了一下手势,示意她再多睡一会儿,她笑着点头,又指了指仍侧身朝内沉睡着的淑娴小声道:“以往姨母一向早起,最近也越发犯懒嗜睡了。”

念锦捂着嘴轻笑,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由菱涓伺候她穿戴整齐出了房门,迎面撞上了正朝这里走来的秀杏。秀杏知道她一向都是伺候过老太太才回房去用早饭,便随口道:“大姑娘起得这么早?外头正起风呢,奴婢做了红枣桂圆汤,大姑娘喝一碗暖暖脾胃再出门吧。”

念锦调皮地吐了吐舌头道:“实在是起迟了,下回再来尝姐姐的手艺。”

说罢便领着菱涓一路走了出去,屋子里仍卧在床上的淑娴听着外头没了动静,这才转过身来,轻轻在樊音额上敲了一下。

“你这丫头又弄什么鬼?昨晚那些话说的,还好大姑娘是个不知事的,要是旁人听了,八成要以为我有了身孕呢,传出去可怎么使得?”

谁知樊音靠着床背冷哼了一声道:“音儿就是要看看,她究竟是不是真的不知事呢。”

淑娴被她说得一愣:“这话怎么说?”

樊音却翻身下了床,一径走到妆台前不紧不慢地梳起头来。

“难道姨娘就当真不曾怀疑过大姑娘这些年,跟你究竟是真贴心还是假贴心么?按说当初的大夫人死后府里多少也有些流言,起码音儿来到余家这几年就已经听了不少,我就不相信那些话就当真没有个一句半句飘进我们的大姑娘耳朵里。若她听见了风声,哪怕再只字片语,可死的是她亲娘啊,她就能对姨娘一丝想法都没有?”

“这……”

淑娴脸上的颜色略变了变,毕竟当年她是怎么进的门,实在不是件光彩的事,这些年她竭力想使众人忘记她不堪的过往,如今也颇有成效,起码没人敢在她面前拉扯这些有的没的,没想到忽然被她的外甥女这么当面挑出来,她心里自然是又堵又臊憋得慌。

“姨母莫怪音儿说话不中听,姨母且想一想,大姑娘这两年是不是越来越会讨老太太和老爷的喜欢,对那杜氏也极恭顺,要说仅仅是因为规矩如此,大可以做做表面文章,可就音儿这些天冷眼看来,她与那杜氏倒是真挺合得来。”

“总不成这些年她一直哄着我?她才多大,哪里来这么多心思,再说了她从小就是个懂规矩的,杜氏既然过门就是她名义上的娘,又是个会做人会揣摩人心的,大姑娘亲近她也没什么,你没看见依绫和睿儿都对她喜欢得紧吗?睿儿还总说夫人待他好,总给他些好东西玩,难不成这两个我亲生的孩子也不牢靠?别想太多了,我看都是那杜氏的手腕高罢了。”

樊音见淑娴一脸的不在乎,也不再多言,不知为什么她总觉得念锦不像她表现给众人的那样简单,横竖她究竟是不是装傻,是不是与杜氏一伙,很快就会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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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2 章

更新时间:2010-7-17 23:43:07 本章字数:4179

可老天不知是不是有意与樊音对着干,给了她与念锦依绫姐妹比肩的容貌心性,却没有给她一个相当的身世,反而叫她流落在外,成了一个不被生父的家庭认可的私生女,靠着依附余家奉承讨好老太太和余家的每一个主子过活,叫她如何能不心生怨怼?

要说念锦有哪里强,不过是她会投胎,投生在了君氏的肚子里,不过就生得水灵些,嘴巴甜了点,知道会哄着老太太罢了,她能做的她都能做到,为什么老天就这样不公,偏生什么好的都给了她,就连她从小就仰慕的大哥方晏南,竟然也给了她。8 9 文 学 网

要知道一直以来对他关心体贴仰慕倾心的人,都是她樊音,念锦对他有什么,就连见着了也不过是不冷不热地问声好而已,都是情面上的事情,丝毫没有半点情义,可偏偏就因为她是余家的大小姐,就让她这么轻轻巧巧地许给了她的方大哥!

既然天底下的好事都叫她占全了,为什么连她唯一的一点嫁入大户人家的希望也给掐灭?她今年十五了,最多拖过明年去,再不说亲就迟了,现如今在余家住着,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余家的开销,份例同他们家的小姐一样,可若要嫁人自然得回自己家去待嫁,她那个没用的娘,只会拉着她哭,只怕家里根本就凑不出一副像样的嫁妆来给她,她在这里吃好的用好的奢侈惯了,回去要怎么生活?

樊音独坐在妆台前,对着镜子恶狠狠地揪着手里的木梳,心里恨得直发酸。头先她娘来看她,也跟她说过这事,既然高枝攀不上,便叫她收收心,早日跟她回去。她外公留下的一个小小米粮铺子现在给了她们,铺子里有个年轻掌柜的,名唤陈伦,二十几岁,人也能干,她娘已经替她相中了,只等她回去就找街尾的王大娘给他们说合说合。

她听了这些话气得浑身直哆嗦,当场指着她娘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自己一辈子没刚性,被那老妒妇欺负得乌龟似的跑回了娘家,累得我背上个没爹没家的坏名。这些都不说了,好不容易姨母疼我,接了我到这里,眼看着能过过好日子,你又跑来叽叽歪歪,难道要我跟着你回去守着那个巴掌大的店卖米去?我这样的身子,是能搬还是能抬呀?你自己没用帮不上我,就不能指望这我点好么?”

她老娘被她气得捂着心口说不出话来,只知道闭着眼睛抹眼泪,还是淑娴在边上劝解:“我说姐姐你也太看不开了,当初是你求我带外甥女进来过活,也好给家里省出点嚼用来,可如今看着这孩子能讨老太太的喜欢,也很得大老爷的缘法,你怎么就叫她回去呢?要说那个方家,我告诉你吧,只要一天没成亲,什么话都还不好说,更何况我们樊音同那方大少爷本来就是有些情义的,他娘方大太太又对我们樊音喜欢得不得了,见一次夸一次呢。”

那卢氏听了淑娴的话,见女儿铁了心的要留在余家,婚事也不许她插手,竟要自己做主,又有淑娴帮衬着,心里也实在没了主意,想她当初被逼着进了樊家的门,大户人家是怎样的派头她也是见过的,她们哪里把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当个人啊?那方家富甲一方,家里又有人在京里做官,门槛自然又比樊家高出个十倍都不止,余家小姐同他家是良配,可她这个女儿就……

思来想去横竖说不过她们,只得自己憋着一肚子气回了家,没几天就怏怏地病倒了,打发人到余家去告诉,樊音只当她是装病想哄自己回去,根本就不理她,只从包袱里拿出了五两银子的体己交给来人,叫她好生保养身子,请大夫吃药不要省钱云云,卢氏见女儿绝情至此,也便绝了再给她操心的念头。

樊音这里一肚子心思,安心想趁着还留在余家的时机将自己的终身大事给定下,偏生她娘又不济事,只有一个姨母得靠,可她姨母自己也是个多灾多难的,本以为凭着老爷的宠爱总能风风光光做个副太太,没想到老爷看着看着都快四十的人了,竟然又娶了个十八岁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做大夫人。

那新夫人倒也罢了,看着就是个厉害的,要说她不想对付她姨母,她反倒不信了,只是这个浑身都写着乖巧二字的大姑娘念锦,却越来越叫她起疑心,趁着这次试出她来倒好,她要真有什么鬼心思藏着掖着,她倒也要变变招数才是。

过去方大哥虽然人在京里,对她却颇为关怀,她给他写信,他也是必回的,她对他诉说一个人投奔在余家的苦处,他也总是宽慰她,可如今人回来了,却不知怎么反倒生分了,她借着不同的藉口去找过他几次,竟一次也没见着人,留了字条也没有回音,莫不是念锦那丫头在这里头弄鬼,偷偷离间了她和她的方大哥?

不行,她没有时间了,等过了今年,只怕她娘一定会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给她说门鬼亲事,就算她娘不说,余家也不会再这么热情地留她了,亲戚家住着是住着,可总不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前程不是。

越想越心惊肉跳,樊音的心就像是在一盆烈火上头烤着,熬着,没有人能体会到她的焦灼。

心烦意乱地准备梳妆,可一打开妆奁,她本来就挂着三层霜的脸不由更黑了,重重地把盖子一甩扬起嗓子朝外头喊了起来。

“柔云,怎么没头油了也不去领去?还有这盒子里头的胭脂,你来看看,只剩下这么点渣了。”

柔云在外头听见了忙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这位主子的个性只怕整个余家也就只有她一人清楚了,她看着温柔随和,对谁都笑嘻嘻的,可那都是出了倚兰苑的事,只要一回了这里,一没了旁人,她比谁都会发狠,这也是为什么她明明知道她一脸假面具,却也不敢去揭开它,甚至不敢对别人倚兰苑的只字片语。

因为樊音太精明了,她藉口自己在客中,不用太多人手,将老太太赏给她的下人都回了,只留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她,另外能进来伺候的就只有她带进余家来的荳儿了。这样一来不但在老太太面前讨了好,显示她多么知趣懂事,又无形地给她施加了压力,一旦外头有个什么风言风语,那不用问,自然都是她说的,以她的手段,能叫她好过么?

她不是余家的家生子,也不是卖了死契的,再有个三四年就能出去了,何必惹那些个麻烦,忍耐忍耐,安安生生地过完这几年,回去和老子娘过太平日子去岂不好?

因此她对樊音暴躁的脾气早就见怪不怪,她在外头对余家的众人做小伏低惯了,回来总要发泄发泄,动不动就砸东西摔脸子的也多了,还好她没动手打过她,想必是怕打了她留下伤痕,出去被人见到不好解释。

今日见她这样,知道她一定又是心情不好了,本不欲说出实情叫她更加不痛快,但想想依她的性子,今天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只怕也不肯叫她过门,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小姐,这实在不是奴婢的错,梳头的家伙和胭脂奴婢前天就去公中的小帐房领了,还有换季的衣裳和这个月的月钱,谁知冯大娘却说这趟没有咱们的份例,大夫人亲自过目对过的人名,这几样都没有我们倚兰苑的。”

柔云的声音越说越小,说到最后她恨不得自己能缩小成一个小球一骨碌从门缝里滚出去,就不用承受这疯小姐发起怒来时的疾风骤雨了,谁知樊音却出乎她意料的冷静,只冷冷地应了声知道了,便叫她出去。

晚上照例要去老太太那里请安,陪着说说话凑个趣,荳儿进来伺候她更衣,谁知樊音看着她那进来的单衣摇了摇头,叫她拿件去年做的夹的来。

荳儿不解道:“小姐这是怎么说?如今都快四月了,哪里还有穿夹袄的不成?不过说也奇怪,往年的春夏衣裳三头上就是全备齐全的,今年倒晚了,这是去年给小姐做的,没穿过几次,也是很新的,小姐何不就穿它?”

谁知樊音冷哼了一声:“蠢东西,你懂什么?叫你拿夹的来你就拿夹的来。”

收拾妥帖后扶着荳儿的手出了门,到了老太太那里,远远就听见说笑逗乐的声音,看见外头候着的小丫鬟们凑成几群在一处玩笑,便知道方家三位夫人和小姐少爷们都在,正好,且看热闹去。

几乎没咬碎满嘴的牙,手里的绢帕被她捏得就差没破了个动,荳儿扶着她的手感觉到她家主子的身子颤得厉害,抬起头看她,才见她脸上早已恢复了往常日日所见的那种怯弱之态。

“小姐,我们可是这就进去?”

“唔,走吧。”

一迈进门先是乖巧地给老太太和长辈们请了安,见依绫朝着她招手,便走到她身边坐下,两个人随口说笑。

这里早有丫鬟来奉了茶,她稳稳地托着茶盏,却有意无意地擦了擦额角,坐在她对面的悯罗却凑了上来。

“音姐姐这是怎么了?这个天还穿夹的,怪道坐着都热得出汗呢!”

小姑娘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原本还在各自说笑的众人,十几道目光纷纷朝樊音身上扫了过来,樊音心下满意地一笑,脸上却尴尬地红了红。

“三姑娘莫取笑,我不热,前些天才着了风寒,所以怕再着凉,难免捂着些。”

这话听着在理,可又透着那么点不靠谱的意思,哪里有人因为怕着凉就在春天里穿秋冬天的衣裳呢?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因此众人虽然面上不说,心里却嘀咕开了。

老太太一面瞅着念锦伏在案上给她抄经,一面也不动声色地朝着樊音的方向看了两眼。

一时大伙都散了,老太太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今日是乏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大夫人且站一站。”

杜娇容自从方才樊音穿着那件紫红色的缎面夹袄一进屋,又对着悯罗那一句欲盖弥彰畏畏缩缩地比告状还厉害的解说,她便心里有了计较。这姑娘果然不是个省事的,她才减了她那里的开销,她问都不到账房去问一声,见了她也没有流露丝毫不满或不解的情绪,却是直接捅到了了老太太面前,好叫她猝不及防呢。

老太太虽然叫她留下,却并不马上与她说话,只低头拨着手中的佛珠子。念锦因这几天要给老太太抄七七四十九遍金刚经,因此便跟着老太太睡,这里老太太不叫她下去,她也不好走,明知道杜娇容被留下来并不是好事,却也不好轻举妄动,只得握着笔继续安静地书写,好像这个在她面前已经干巴巴地站了小半个时辰的大夫人并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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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3 章

更新时间:2010-7-19 0:06:43 本章字数:4004

“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叫你站在这里?”

老太太沉声发话,杜娇容也不含糊,立刻二话不说跪在了地上,嘴里却不为自己辩解半分。8 9文学网

“必是儿媳妇犯了错,儿媳妇不敢狡辩,全听老太太教导。”

这话说得极讨巧,把老太太心里的不快瞬间降到了最低。按说樊音并不是他余家的正经晚辈,她老人家也犯不着为了她跟自己的儿媳妇过不去,可全家都知道她挺喜欢樊音这孩子,如今这新媳妇还这样整她,那不是不把她这把老骨头放在眼里,想挑战她在这个家里的权威了?有了这么一层念想,老太太心里自然是不痛快的,但嘴上说出来的话却又极冠冕堂皇。

“如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你管着,音丫头那里可是你短了她的东西?我知道,她是淑娴的亲戚,住在这里却被人叫了表小姐,你心里必不舒服,所以如今大伙都改口叫她樊小姐,我觉得倒在理,也不说什么。可她既然在家住着,一向是家里的供应,我实话告诉你,淑娴是个什么东西,我自然不会替她养外甥女,我是看着这丫头还算好,是个知疼着热的好姑娘,才肯看顾她,你一个新媳妇,怎么就这么狠的心,白白扣了她的月钱和份例衣裳?她穷困无依了才投奔了来,又是个胆小的,方才悯罗问她,我看她委屈地眼泪花花在眼睛里转都不敢哭出来。这样的事情,要是传了出去,岂不要叫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们余家待人刻薄,坏了我们余家这几辈子以来在钱塘的好名声!”

杜娇容跪在地上半垂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只是怯怯地抬了抬眼,似乎想分辩什么,可觑着老太太的眼色,想想还是又忍了回去。

老太太见她不说话,当她是认了,想想她一个正房大夫人面对这样一个姨娘的亲戚在这里充着表小姐,也确实有气没处去,既然现在知道错了,也就罢了,便语重心长地叹道:“你这个孩子,母亲知道你心里委屈,你只别理淑娴,音丫头,就当她是个听话的小猫小狗,能哄我这老太婆每天乐一乐,就好生养着她又如何?她能叫我高兴,岂不也就当是你们孝顺我一样了么?”

一句话说得杜娇容忍不住也抽泣了起来,却依旧不辩解,在地上默默地磕了三个头才抽抽搭搭道:“是儿媳妇错了,求老太太别生气,今后再不敢了。”

老太太见她还算听话,又说了她一顿泄了泄火,怒气也便没了大半,招了招手叫她到自己身边来坐,却听见门帘子哗啦一响,原来是芝兰陪着小心翼翼地笑容走了进来。

“老太太别动气,也别冤枉了大夫人,都是奴婢不好,大夫人原不是有心的。”

老太太听她这话说得奇了,也不发话,只不发话默许她接着往下说,芝兰走到方才杜娇容站着的地方跪了下来,从从容容地解释道:“想必是奴婢的话坏了大夫人的事,奴婢在这里给夫人陪不是了。”

说完对着杜娇容欠了欠身,这才继续道:“老太太不知道,大夫人才来,接管了府里的事情总不敢自专,事事都要找奴婢和月晴商量,也时常找淑姨娘过去问话。偏不巧淑姨娘最近病了,前一阵发月钱之前大夫人就悄悄地问,这樊音姑娘如今在我们家住着,是客中呢,还是投奔了我们家来的?奴婢没想到她问这话的意思,想着怕给樊音姑娘没脸,就说她是客中,谁知夫人当了真,竟真没把她算在里头,月钱和换季的衣裳因此才没得。但要说夫人有意刻薄她,奴婢多嘴,那是绝没有的,倚兰苑一应吃食嚼用全和我们家的三位姑娘一样,前一阵天冷,偏生去年冬天淑姨娘备的好炭又少了些,大夫人怕委屈了客人,还特意关照千万不能短了倚兰苑的使用,宁可先从她屋里扣下些。”

“你这丫头,怎么不早说?锦丫头也可恶,白白坐着听老太婆排喧你们夫人,也不说句话提提我。好孩子,叫你受委屈了,你这孩子太老实,我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你怎么一句也不作声?”

老太太听了她的话一阵错愕,转过头看看斜签着身子坐在自己身边的儿媳妇,心里立刻有了些愧疚。

不待杜娇容答话,念锦已经笑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夫人也问过孙女这话,想是夫人也小心得太过了,莫不是怕多发出一分月钱去,被老太太知道了怪罪你不懂得节俭理家不成?”

说罢便掩着嘴笑了起来,杜娇容被她打趣得红了脸,忙小声解说道:“大姑娘总喜欢取笑人,我才嫁进来,哪里就敢对家里的事情指手画脚了,难免谨慎着些。老太太别笑话,媳妇心里存着这么点叫人笑话的小心思,若樊姑娘只是在家里做客,那我胡乱给她发了月钱,岂不是叫人以为我们小瞧她?若她是投奔了我们家来的,我自然照应她,说起来实在也都是儿媳妇办事不周全,方才那么多双眼睛看见了樊姑娘穿着旧年的秋冬衣裳,回去还不知要怎么嚼舌根呢,媳妇没什么,就怕带累了老太太慈心佛爷的名声,那可都是媳妇的罪过。”

说到最后已经耐不住带着些哽咽,老太太听了这话眉头也拧了起来,她一辈子要求,最在乎的就是她自己和余家的名声,这事要是传出去,确实实在不好听。

心里正不自在着,却听念锦不解地问道:“音姐姐也忒老实了,今年的新衣裳没得,旧年春天的衣裳不还能拿出来穿一穿应应急嘛,怎么就穿着那热死人的衣裳出来了,她可是伤风才好呢,没得又把自己给热出病来,那可多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