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以为他说的是清早过来替吴侧妃挑选衣裳一事,不由笑着说道,“不过是多走几步路罢了,大哥客气了。”

赵蒙一时无语,过了半晌才低声说道,“我初至京城,既未考取功名,又无立业,实无成家的心意。”

沈棠眉头微挑,她早就看出来赵蒙绝非池中之物,只是不曾料到他竟然这样直白地就在自己面前袒露心事。

她随即抿出笑意来,“所谓成家立业,时人大多先成家后立业,像大哥这样心思的,倒属少见。”

赵蒙微微一愣,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不曾再说什么。

进了莲华院后,吴侧妃立刻命小丫头送上热茶,等沈棠暖了身子后,才有些抱歉地说道,“世子妃向来畏寒,却还要劳动你走这一趟……”

沈棠心中微动,笑着说道,“我自小在淮南长大,乍来京城,确实有些畏寒。但自从世子将暖玉佩给我戴上后,已经好上了许多。我听世子说,这暖玉出自北疆极寒之地,世间罕有,颇是难得,当初父王取这暖玉时还劳动了不少兵力呢,不知可是真的?”

吴侧妃的眼神微闪,“确实,王爷费时费力也不过得了那么一些,玉佩如今在世子妃身上,那镯子……还戴在世子母亲的手上。”

沈棠眼眸一深,但转瞬即逝,她笑着替吴侧妃挑了一身暗橙色的衣裳,又从宝匣中挑了配衣裳的首饰头面,虚称着一看,觉得甚是满意,这才点了点头说道,“侧妃不妨试试这身。”

吴侧妃却有些犹豫,“这橙色鲜丽,会不会有些太跳眼了?”

沈棠笑着说道,“橙色,跳而不妖,在一堆大红大紫中显得素雅,但又不低调,这镶金丝暗刻福字的锦缎,又不失华贵,况且侧妃皮肤白,穿得起这色。”

吴侧妃想了想,便点了点头,将衣裳换了过去,果然效果甚是怡人,等到打扮停当了,这才唤过了赵蒙,先送沈棠回了馨菲院,再套马车去了保国公府。

沈棠将厚重的斗篷摘下,然后笑着对碧笙说道,“咱们三个许久都不曾聚在一块吃饭了,好不容易今日世子不在,你待会儿去小厨房准备起来,咱们中膳便吃火锅吧!”

听到要弄好吃的,碧笙的眼睛立刻发出光亮来,她忙道,“好,我这就叫韩婆子去准备新鲜的菜色,再亲作几个肉丸子,好下到锅里。”

她刚待转身,却又立时停住了脚步,有些扭扭捏捏地回了头,“胭脂今日也在府里,能不能叫他一块来吃?”

赵誉出门子,不放心沈棠一人在王府里,便将严知留了下来,暗中行保护之责,但这天寒地冻的,严知虽然是绝顶高手,但藏匿于冰天雪地之中,总还是十分凄苦的,碧笙与他两情相悦,你侬我侬,自然舍不得未来夫君受这霜冻之苦。

只是,严知虽然是赵誉的贴身随侍,但到底是个男子,就这样入馨菲院中与主母同桌而食,显然是不可能的。

沈棠想了想说道,“不如这样,你跟胭脂说,这么冷的天也不要在外头守着了,让他叫上计都去世子的书房里歇一会。等到了午膳的时候,你去给他们两个送上一锅去。这样,既能暖了身子,吃得美食,也并没有破了规矩,让人见了说什么闲话。”

赵誉的书房就设在馨菲院中,只不过是在西侧院,与主院以拱门相连,却各成格局,若是沈棠这边有什么动静,严知是立马就能听到赶来的。

碧笙笑着说道,“世子对小姐在意得很,怕他和王爷都不在,那边会借机为难您,所以不只派了胭脂守着,计都也在这左近巡视着,我这就去将他们两个叫回来。”

她转身之时不小心看到文绣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有些料到了什么,不由笑嘻嘻地说道,“既然文绣姐姐无事,那不如就陪我一块去吧!”

第206章 捧杀

从前未出阁时,不管是在淮南还是在侯府,若是无有旁人,沈棠都是和碧笙碧痕一块用膳,同坐一桌,同食一锅,如同家人,并不分主仆彼此。

碧笙对这样的生活习以为常,沈棠叫她坐下,她便自然地坐了下来。倒是文绣心里暗暗有些惊诧,但想到沈棠素来对她俩亲切随意,何况今日府中主子除了卧病的王妃还在,其他人都去了保国公府,料想不会有人来,因此倒也安心坐了下来。

外头是寒冬凛冽,屋内却是暖意盎然,上品的银屑炭驱走了屋内的严寒,火锅中翻滚的食物却暖和了身体肠胃,碧笙的逗趣话语又让屋中平添了几分欢乐,沈棠很喜欢这样简单的小意趣。

但这宁静欢乐,很快就被不速之客打断。

院子里的小丫头步履匆忙地跑了进来,“回世子妃的话,江表小姐来了。”

文绣和碧笙闻言立刻便立了起来,退到了沈棠的身后,她们心知,这江蓉蓉素来最爱挑事,主仆同桌而食又是犯了忌讳的,若是让她抓到了把柄,小姐是一准要受到王妃责难的。

文绣心细,看到桌上她和碧笙的碗筷还在,不由要上前收走,却被沈棠阻止了,“不必这样忐忑,江蓉蓉便是看到了,又有什么关系?”

文绣摇了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和碧笙将碗筷拿出,放到这边的案上就行了,主仆不可同桌而食,但主子赐食却是不无不可。”

沈棠知道文绣素来谨慎,便也随了她,等屋内收拾好了,这才让小丫头印了江蓉蓉进来。

江蓉蓉打扮得富贵艳丽,气焰并没有因为即将为妾而有所收敛,反倒更趾高气昂了起来,“我来是奉了姨母之命来通知你的,我的卖身契已经签好了交给了姨母,你这几日就着手准备我和誉哥的好事吧。”

这语气倨傲得很,倒显得她这个没有名分的妾侍要比沈棠这个堂堂的世子妃要高贵一般。

沈棠轻轻笑了起来,“为妾者的契约当交予主母保存,你又非为父王妾,母妃怎可能收下你的卖身契?你还未开脸,但这妄言之罪已经犯下了,这可倒让我有些犹豫,是否该向母妃请罪,将你的事作罢了。”

她冷冷地说道,“祸从口出,我们瑞王府要不起信口开河胡言乱语之辈。”

江蓉蓉气极,“你!你就不怕姨母治你忤逆之罪吗?”

沈棠有些怜悯地望着她,“这些年你在北疆,难道母妃从未教习过你倒立规矩吗?不遵父母意,确实是忤逆,但阿意曲从,陷不义才是最大的不孝。这道理,我便是站在谏官面前,也丝毫无错的。”

江蓉蓉微微一愣,这些她确实是不懂的,只是她向来跋扈惯了,又怎么会轻易服软,她恨恨地说道,“我父虽然只是小吏,却也是官身,我是官家嫡女,便是作妾,也是良妾。我早打听过了,良妾不需要签什么卖身契,这不过是你诓骗我的手段罢了。你说的那些我不懂,但长者赐,不可辞,这道理我可是知道的。”

她昂起头来,嚣张地说道,“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只要姑母下命,我和誉哥必然会成其好事,你等着瞧吧!”

沈棠轻轻地叹了一声,“你还真是可怜……”

江蓉蓉有些不可置信,她原以为这言之凿凿的叫嚣,必定会让沈棠赶到忧虑害怕,却不曾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反应,她有些不甘地问道,“你说什么?”

沈棠笑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世吧?那自然也该知道忠勇伯府的那些旧事。既如此,深恶你母亲的王妃,又怎会将你这个伯爷都不待见的孩子,偏偏地接到北疆去?”

江蓉蓉浑身一震,随即却说道,“誉哥入京为质,姨母膝下虚空,她将我接去北疆,是想有个寄托,这岂非人之常情?”

她厉声喝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是想离间我与姨母的感情吗?若果真如此,我劝你不必费这样的功夫了。当年的事,确实是我母亲和三姨的不是,但姨母大量,并没有将这些记在心里,她待我如己出,视我为宝珠,姨母对我的好,绝非你可以随意几句话,就能挑拨得了的!”

沈棠摇了摇头,“厌恶一个人,若不是与她针锋相对处处为难,就是视她如无物半分都不在意。但其实还有一个方法,捧杀。”

她哀怜地叹了口气,“捧杀捧杀,先捧再杀,若是深恶痛绝某个人,那这先捧后杀的招数,要比明着疏离她为难她,来得更恶毒一些。”

江蓉蓉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棠,“捧杀,你说的什么胡话,姨母怎么会捧杀我,她为什么要捧杀我,她哪里捧杀了我!”

沈棠轻轻说道,“我且问你,王妃可曾教过你为人处事的规矩礼仪?可曾教过何为进退何为拿捏何为举止何为风度?可曾教会你何者为轻何者为重何者为缓何者为急?你若做了错事她可曾罚过你又可曾告诉你因何罚你?”

她看着江蓉蓉瞬间灰败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再问你,你可曾读过书明过理?可曾习过琴棋书画可曾练过编织女红?可曾有过闺中好友?可曾出席过正经的茶会花会?”

江蓉蓉的神色从愤怒到震惊然后又陷入了迷茫之中,她低低地呢喃着,“进退……女红……”

沈棠笑着说道,“这些都是教养女儿所必须要做的事,普通的大户人家尚且如此何况是亲王之尊的王妃?若她果真拿你视若亲生,那教导你的规矩必定会更严。若是你什么都不曾有过,这些年来在北疆瑞王府里不过只是被纵容着任性胡闹跋扈嚣张,空长了一身骄横的坏毛病而已,这样的你,有什么资格说是被王妃深宠的?”

她轻轻嗤笑着说道,“你仔细想想,这世间哪里有人舍得让自己得宠的女儿去为人妾的?妾生子女,为庶子女,既不能承爵,也不容易出仕,分家时不过粗粗打发几注财罢了,又有什么得用的?”

这番话挑起了江蓉蓉内心深处偶有过的怀疑,但她却依旧不敢相信,“我母亲虽然丢了忠勇伯府的脸面,但与王妃却是无碍的,她若如你说的那样要……要捧杀我,但我对她来说,却又有什么好让她捧杀的呢?我不信!”

沈棠知道江蓉蓉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却已经有七分相信了,她抿了抿嘴唇,颇有些同情地说道,“你应该是知道的,代替你母亲嫁给南方那位老伯爷的,是王妃一母同胞的亲妹,她自嫁去南边后,命运多坎,没少吃苦头,几度差点遭逢大难,后来还是这边忠勇伯府派去了四个有能耐的嬷嬷,这才镇住了场面,但她身子坏了,不能得子嗣,如今过得很是不堪。”

她叹了声说道,“王妃素来最疼这个二妹妹,却因为你母亲,她的境况如此可怜,你以为……你真的天真地以为,即便如此,王妃还是会真心地疼爱你吗?”

江蓉蓉脚步踉跄地退了几步,她不想相信这些推论,但直觉却让她不得不相信,她的脸色有些惨白,连声音都开始颤抖了起来,“不……不会的!”

沈棠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有些事,身在局中自然看不清楚,但旁人却是桩桩件件都分明的很。我说这些,只不过是可怜你自幼失牯,却被人蒙蔽,险些中了人的毒计,葬送了自己的一辈子,至于是真是假,你自可以回去慢慢地想,细细地分辩。”

她略提高了声音说道,“若是你觉得我就是想要挑拨离间,那便将这些告诉你的姨母,让她来惩治我好了。你知道,我是不惧的。”

碧笙听了沈棠的命将陷入迷茫和困顿挣扎中的江蓉蓉送了回去,文绣却很是不解地问道,“小姐,您这是何时查到的消息?”

沈棠笑嘻嘻地说道,“我猜的。”

她随即补充了一句,“虽然是我猜测的,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文绣低头沉思了一会,有些担忧地说道,“这江蓉蓉并不是个聪明人,我怕她讲这些话都告诉王妃,到时候王妃若是震怒,那只怕会对您发难……”

沈棠摇了摇头,“她不会的。江蓉蓉虽然不聪明,但却也是不笨的。莲莲跟我说过,江蓉蓉每回去忠勇伯府时,大家都对她颇为冷淡,忠勇伯和忠勇伯夫人的脸色更是难看,她非草木,自然能察觉到,再看看忠勇伯府里对女儿们的教养,我看她心中早就生了怀疑。只是从前没人肯点拨她罢了。”

文绣点了点头,“若是这回,小姐能将她点拨醒,那她便不再会与我们为敌,反倒还能成为一个助力了。”

沈棠笑着摇了摇头,“她心里可还挂念着我的夫君呢,又怎会成为我们的助力?我不过是想拿她来恶心恶心王妃罢了。顺便,试试看王妃的底线……能到哪里。”

瑞王妃的称病不过是一种蛰伏,但赵誉的身世却只能在她奋起时方能探得清楚明白,在她还不愿意揭示底牌之前,沈棠也只能以这样蜿蜒曲折的手段来抛一块探路石子了。

江蓉蓉不敢置信地望着沈棠,“捧杀,你说的什么胡话,姨母怎么会捧杀我,她为什么要捧杀我,她哪里捧杀了我!”

沈棠轻轻说道,“我且问你,王妃可曾教过你为人处事的规矩礼仪?可曾教过何为进退何为拿捏何为举止何为风度?可曾教会你何者为轻何者为重何者为缓何者为急?你若做了错事她可曾罚过你又可曾告诉你因何罚你?”

她看着江蓉蓉瞬间灰败的脸色继续说道,“我再问你,你可曾读过书明过理?可曾习过琴棋书画可曾练过编织女红?可曾有过闺中好友?可曾出席过正经的茶会花会?”

第207章 生疮

江蓉蓉到底还是沉不住气。回去之后与瑞王妃闹了一通,但也不知道内里又经过了什么事,傍晚时,叶嬷嬷竟然将江蓉蓉的卖身契送了来,“王妃令奴婢将这契约送来,还请世子妃验过。”

沈棠细细打开,只见抬头落款印信手印一应俱全,确然无错,便笑着收了起来,“本不愿行这一步,只不过宗室规矩如此,到底还是要遵行的好。”

她将契约递给了文绣保存,又对着叶嬷嬷笑着问道,“母妃的身子可好一些了? ”

叶嬷嬷表情不动,只恭谨地说道,“奴婢替王妃谢过世子妃的关心,王妃的陈年宿疾,遇到冬寒便更甚,自打回了京城,已经好上许多了,奴婢想京城气候比北疆暖和。等开春了想就能好起来了。”

她似乎并不愿意在馨菲院多待,话刚说完便又躬了躬身,“表小姐年轻不懂事,午后冲撞了王妃,王妃念在她是自己一手带大的情分,并未发作,但心里却是苦不堪言,神思忧伤之下,精神便有些不太好。若是世子妃没有其它的吩咐,奴婢就回去照看王妃了。”

沈棠望着叶嬷嬷的背影挑了挑眉头,“这叶嬷嬷倒是个有趣的人呢。”

到了晚间,赵誉心事重重地回了来。

他粗粗洗漱过后,便翻身上了床榻,“外头冻死了,还是被窝里暖和。”沈棠笑着将他有些微凉的双手握在手心,然后又捂到了胸前,“保国公的寿筵开得如何?见着榕儿了吧?”

赵誉让她枕着手臂,又将她圈入怀中,“金家将我和榕儿安排到了一桌。学士街的那套宅子已经派人收拾好了,他说等过了元宵就和莲莲搬去。”

沈棠忙问道,“那柳姨娘和白姨娘她们怎么说?”

赵誉笑着答道,“与其呆在侯府做个束手束脚什么都施展不开的姨娘,自然不及到外头自己置宅子当家过得舒服。柳姨娘说了,她在富民巷有一套陪嫁的小宅子,虽然不大,但也尽够他们母子住的了,白姨娘无处可去,便也跟着他们。”

富民巷离学士街并不远,只隔了一条道,跟柳姨娘的娘家柳府也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若是有什么事。也方便互相照应。

沈棠这才放了心,“柏弟快要十岁了,柳姨娘教养地不错,一向好学勤奋,品性也算端正。等过了十一岁,我便去向曹爷爷求个情,请他赐一份太学院的荐书,柏弟若是能进太学院学习,将来搏取一个功名,其实也好过他做侯门庶子一辈子庸碌地过。”

她想了想又问道,“我见你神色不虞,是席间发生了何事吗?”

赵誉神色复杂地叹了口气,“我听席次间几位大人谈起,皇上近期种种变化,颇觉心惊。秦三入宫不过半月,他便将她封为淑妃,夜夜宿于淑妃的长乐宫,连除夕初一都没有间断过。”

沈棠惊诧万分,“除夕初一都是皇后娘娘的日子,这是大周立国时就定下的规矩,历朝历代没有一位皇帝敢打破不遵,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随即她却又想到,若是赵誉此前的推想是真,那么皇上这样的行为举止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恩宠秦三,才好找借口提拔永宁伯府,永宁伯府一旦大权在握,那么与恒王亲自掌权,又有什么分别?

她缩在赵誉怀中,低低地问道,“我知道好几种药物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令人从明智变成昏庸,从善良变得暴戾。但却没有见过,能控制人言行,让他事事都按照自己心意行事的药物。那就不是药术,而是巫术了!”

赵誉叹了一声,“现在我们不清楚皇上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被人用术控制了,也许是被人胁迫,也许这个皇上根本就是个假冒的,只能等元宵宫宴时,再一探究竟了。”

他将沈棠搂得更紧了一些,“船到桥头自然直,现下也不必太过忧虑。再说,此时最担心思虑最多的绝不是你我,而是威王,若他尚能沉住气按兵不动,你我便该放下心来,好好享受我们的小日子。”

沈棠听他这样一说,心中顿觉豁然开朗,从前是因为沈氏已经被逼上绝境,不奋力一搏便是死地,这才殚精竭虑,但如今的形势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等到过些日子正式分了家,榕儿和两位姨娘从侯府搬了出来后,沈氏也算是完成了化整为零的第一步,人才凋零,权柄旁落,沈枫又素来以温和著称,沈氏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打眼了。

她笑着将手臂缠了上去,“你说的不错,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你这样一个英伟的男人挺在前方操心这些国家大事,我这个小女子,便该安安心心地守在家中,吟诗作画读书绣花。”赵誉的手忍不住伸进了沈棠的小衣,握住了她胸前的丰盈,一边又俯身爬到她身上,笑嘻嘻地说道,“等过几年。你再大一些,咱们便生一窝可爱的娃娃,儿子一定要像我这样玉树临风,女儿就像你,又可爱又迷人!”

沈棠无奈地将他的手打掉,“不要闹了,我还在热孝中呢!”

虽然她与沈灏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将他视若杀母仇人,但到底抵不过血脉相连,自己这具身体流着一半沈灏的血,该遵守的礼仪不能不遵。

赵誉委委屈屈地又爬了下来,但双手却不肯放过她,“我不乱动,就是抱抱。”

自从新婚夜尝了一回之后,已经一月有余不曾碰过怀中的妻子了,他自认是个不饥渴善隐忍的,但捱不住这整日的软玉在怀香盈袖,却只能光看不能吃。

沈棠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脸蛋,“时辰不早了,该歇了。”

她扯动床头的铁线,几上的烛火立时便被铃铛盖住,屋内暗了下来,不多久,两个人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江蓉蓉便被瑞王妃打发送到了馨菲院。

王妃派叶嬷嬷传话来说,以后江蓉蓉便是馨菲院的人了,该怎么样处置就怎么样处置,她什么都不会再管。这话不过是场面上说得好听,若真是有个什么,瑞王妃定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沈棠想了想,便让碧笙将西面的小院收拾了出来让给江蓉蓉住。又给她拨了两个丫头。

初时,江蓉蓉是不肯的,她嫌这小院只有两间小屋,又离正房隔开太远,生怕见不着赵誉,但后来听说小院隔壁就是赵誉的书房,心中便又有了主意,倒是肯住下了。

赵誉知道了这事,颇有些生气,他愤愤地道,“咱们两个人好端端地住着,偏又加进来一个外人,这真是…… 岂有此理!”

沈棠笑着劝慰他,“江蓉蓉有句话说得不错,长者赐,不可辞,既然卖身契都给了咱们。这江蓉蓉便退不得了。但另有一句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咱们将计就计,看看王妃硬要将她塞给我们,到底所为是何?”

她想了想继续说道,“不过是院里多住了个人罢了,这馨菲院可大着呢,又有什么打紧的?我就不信,她在这里还能翻出什么花样来。”

沈棠是药圣传人,若是江蓉蓉想在药物上动什么手脚,那绝对只会自讨苦吃,既不用担心chun/药/du/药/mi/药的危害,内有细心谨慎的文绣武功高强的碧笙,外又有宇宙洪荒计都严知,这样严密的馨菲院,江蓉蓉就算有什么诡计也是无处可施展的。赵誉忽然说道,“就不能让她得个满脸生疮的病,只能在屋内养着,不必出来瞎晃悠吗?”

沈棠摇了摇头,“师父再三说过,他教我这身医术,只能治病救人,不得随意害人。再说那些害人的瓶瓶罐罐,出嫁之前早就已经毁了、,便算是我有法子,这一时之间也做不出来。”

赵誉刚待要说些什么,却忽然看到立在沈棠身后的碧笙不断向他眨着眼睛,他心中有数,便不再继续,东拉西扯了一会,便去醇王府看望赵敬。

沈棠见左右无事,便进了屋子看书,《大周西疆志异》已经翻了小半,正说到颇为勾人的风土人情,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段看完。

碧笙笑着对文绣说道,“来,去我房间看好东西!”

文绣看着桌上的两个玉瓶子,狐疑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东西?”

她忽然回过味来,忙说道,“这……小姐不是已经毁掉了吗?”

碧笙笑嘻嘻地说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其它的我都听了小姐的命都毁掉了,但这两瓶我却觉得有趣,因此就留了下来。唔,这是痧痧粉,用了之后初时像是上火,在睑上脖颈长出痘痘来,然后痘痘溃烂,便成红痂,若是不得解药,那就只能一辈子这样了。”

她指着另外一瓶又说道,“这个倒没什么稀奇的,不过是些吸引蚊虫蛇蚁的药粉,只要洒一点点,老鼠闻到气味就会留恋不走了。”

文绣张开小嘴惊诧地问道,“你不会是想要?这样不太好吧!”

碧笙拍了拍她的肩膀,撇着嘴说道,“若是不这样,到时候王妃逼着吵着让世子和那个江蓉蓉圆房,世子定是不肯的,到那时吃亏的还不是计都大哥?你也一定不想看到计都大哥被迫无奈与那江蓉蓉……对吧?”

文绣的脸上红白相交,过了许久,她才点了点头,细弱蚊声地说道,“我……我不告诉小姐。”

第二百零八章 入宫

第二日,王妃屋里忽然闹起了鼠灾,也赶不尽,好不容易消停一些了,没隔两天便又闹了起来,怪的是阖府上下只有王妃处折腾得厉害。

叶嬷嬷向来心细,渐渐发现凡是江蓉蓉前来请安过后,老鼠必比之前要多上好几倍,王妃料定了此事跟沈棠脱不开关系,但偏偏江蓉蓉去别处就没有这事,一时寻不到证据,只得将这口气忍下,着江蓉蓉无事不必再去。

江蓉蓉深感王妃的冷淡,耳边又时时响起当日沈棠句句戳心的话语,不免又生新疑,想要去王妃处问个究竟,但有心无力,因为前些日子脸上发起的小痘痘,一夜之间翻了数倍一样长大,有些甚至溃破流脓。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即便江蓉蓉的姿色普通,但正当花蔻年华,对这张脸自然是极看重的,一时慌了心神去请医正寻偏方,哪里还记得什么质问什么请诉?

这动静闹得一大,自然瞒不过沈棠,她微嗔地斥责了碧笙几句,便让赵誉拦了下来,赵誉鼓励地对碧笙说道,“真是好丫头,怪不得能入胭脂的眼,改**出嫁时,爷一定多给你准备几箱嫁妆。”

碧笙也不害羞,大大方方地谢了,又对着沈棠说道,“小姐对江蓉蓉处处忍之随之,自然有您成竹在胸的本事,但也需要谨防她明的不成来暗的,阳的不成来阴的。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咱们总有百密一疏的时候,若是让她钻了空子,惹出了麻烦,到时候就晚了。还不如就像世子爷说的那样,让她没脸见人,老老实实地呆在屋里,不出来瞎晃悠恶心到咱们得好。”

既然碧笙做都做了,沈棠也并不觉得哪里不好,此时见她伶牙俐齿的模样,不由笑着说道,“我说一句,你倒回了十句还不止,偏偏还有世子爷撑腰,当我奈何不得你了吗?也不知道胭脂那样一个矩了嘴的闷葫芦,怎就看上了一个聒噪泼辣货。”

说到严知,碧笙的脸上方才浮起了些红云,她撇了撇嘴说道,“小姐自个去问他去”

话刚说完,便略福一身,悄然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沈棠和赵誉夫妇两人。

赵誉的脸上露出笑容来,“这回倒好,一向心系江湖的胭脂,给小碧笙绊住了脚,便是期满了,也再也甩不脱我了。嘿,这莫非就是此事早注定,尽在缘分中?”

沈棠仰起头来,不解地问道,“期满?严知不是家生子吗?怎得卖身契约还有期限一说?”

赵誉摇了摇头,“胭脂可不是什么奴仆,也从来没有什么卖身契。他父亲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当年不知道因了何事,欠了我父王一个极大的人情。在我五岁入京为质那年,他将独子送了来陪我,当时约定好了等我到十八岁回北疆继承了王位,胭脂便得自由。”

他笑着说道,“他虽然口口声声称我作爷,可你何时见他将我当成爷一样看待了?我也从来不敢托大,将他以小厮驱使。这些年来我们生死与共,共同度过了不少难关险境,他可称得上是我的朋友,伙伴,兄弟和亲人。”

沈棠微微有些惊诧,“是什么样的人情,竟然要让当时才八岁的独子,陪着你入京犯险,还卖掉了他十三年的自由?这倒真令人有些好奇。”

赵誉想了想,摇了摇头,“我问过父王,父王始终不肯松口,想来是事涉隐私,因此才不愿意告诉我的吧?”

他轻叹一声,继续说道,“起初时,严伯伯每年都会来瑞王府呆上两个月,教习胭脂和我武艺,算起来我这身轻功都拜他所赐,但他却不肯让我称他师父。直到这两年,胭脂武艺大成,再不需要他的指导,他这才不在京城出现。说起来,我也已经有好几年没见着他了。”

沈棠不由低声说道,“但愿严知不要有什么指腹为婚的未婚妻才好,不然的话……碧笙若是生起气来,那还是有些可怕的……”

赵誉忍不住笑出声来,“喂喂喂,你这脑子里都想些什么呢?胭脂是个谨慎人,若是有什么未婚妻子的,一早就躲得碧笙远远的,哪里还会带她去看什么星星月亮的。”

他的神色不由温柔下来,爱怜地将沈棠拥入怀中,“星星月亮有什么稀奇的,不管哪处都能瞧见,等以后……我会带你去看更瑰丽的风景。”

这言语甚是平实,但却胜过任何甜言蜜语,因为沈棠知道赵誉是个言必行行必果之人,他的许诺一定能够做到。

元宵宫筵终于到了,出乎沈棠的意料,她竟也收到了帖子。

赵誉也颇有些惊诧,但随即想到沈灏是在年前过世,虽说出七七四十九日还差着几日,可到底已经算是隔了年,宫筵之上向来百无禁忌,想来不避忌此,更何况往年也曾有过类似的先例,这样一想,便觉释怀。

但沈棠却犯了难,若是着一身素色,不仅大煞风景,又是对皇上的不敬,但若是穿得稍微喜庆一些,却又要背负不孝轻浮的骂名。思来想去,她只好将从前荣福给她做的深蓝色暗刻福字镶银丝男子袍服取了出来。

文绣一边替她绾发,一边犹疑地问道,“穿男子袍服虽是解了当下的疑难,但这样进宫赴宴,可会又落下旁人的话柄?”

碧笙回答道,“本朝并未禁令女子不得穿男子袍服,虽然这样穿的人不多,但却也不是毫无先例的。荣福郡主自不必说,我听说右丞相家的大小姐也爱这样打扮呢”

她轻轻扯动沈棠的衣衫,笑着说道,“你瞧,这衣裳虽然是按照男子制式来做的,但内里却大不相同,郡主早就着人改过了样子,便是有人非要挑剔,也指不出毛病来。”

沈棠嘴角微微翘起,“我虽然不知道这宫筵的请柬是何人所发,但发帖之人的目的,多半就是想为难我。让我想想,是……秦家吗?”

碧笙撇了撇嘴,“除了秦家,还会有谁?二小姐……哦不,苏家少奶奶也要出席宫筵呢”

苏蓦然在去岁十月末的科考中只取了第三等,并未取得进入殿试的资格,自然也就与魁首无缘,但不知道怎的,年初方始时,皇上却又破格提拔了他入了翰林院。

他如今算是官身,虽然品秩不高,但到底是皇上的嫡亲姨表兄弟,又是太后娘娘的亲外甥,将来前途不可限量,朝中大小官员个个都对他另眼相待,就连这一向只招待二品以上官员及公侯世家的元宵夜筵,也破例请了他。

苏蓦然能去,沈紫嫣以正室身份,自然也就去得了。

如今这真伪不知的皇上与秦家沆瀣一气,提拔苏蓦然也好,算计沈棠也好,都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毕竟秦氏如今还在安远侯府的家庙中不死不活地待着,沈紫嫣若是有气,也只能往自己头上撒了。

马车里,赵誉望着沈棠赞叹不已,“所谓飒爽英姿,便是如此了吧?棠儿,这身衣裳很适合你。”

沈棠含着笑瞥了他一眼,“少贫嘴了,莫非我穿女装便不适合了?”

赵誉只好不住地点头,“娘子人比花娇,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沈棠的嘴角弯了起来,笑着说道,“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今日是顶顶重要的,该吩咐的,你可都已经安排妥当?”

赵誉点了点头,“胭脂的功夫好,又精通易容术,主要便是负责盯紧皇上,若是这皇上也是易容而成,他定能看得出来;计都负责探坤和宫,不管皇上是真是假,坤和宫那一定出了问题,太后必定已经失了自由,这回怕是不能将太后救出,但能探到一点消息也是好的。”

他的脸色忽而凝重了起来,“我是瑞王世子,待会是跟父王一块坐席,安全是无虞的,我只是怕你……吴侧妃并不曾得到请柬无法出席,莲莲如今已不再是世子妃,也没有资格到场。只有你一人在,也没个照应,我怕会有人趁机生事。”

沈棠笑着安慰他,“我的席次必然与醇王妃婶婶相连,三婶婶今年身子康健想来也定会出席,再就是如今的景阳王妃了,论理我该唤她一声舅母,这几个坐在左近的,都是自家人,多少会有所帮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