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想又说道,“今年的筵席依旧设在钟秀宫,那里的地势我甚是熟悉,若实在有什么变故,有碧笙在,躲个一时半刻总是能够的,到时候你便有足够的时间来救我。所以,你呀,就安下心来,不要那样担心。咱们今日,本是要来探敌人的消息,若是好戏还未开锣,就自乱阵脚,那能成?”

赵誉依旧有些忧心忡忡,但脸上却略有舒缓,他柔声说道,“也罢,虽然男宾女客是分开而坐,但也不过就是男左女右罢了,到底还是在一殿之内,若是你有什么,我定然能看到。”

他捏着沈棠的手忽然重了一些,“只是切记,要万事小心”

沈棠望着他的目光中流转着缕缕柔情,她温顺地点了点头,“嗯。”

第二百零九章 锋芒

沈棠入殿时,着实引起了不少关注,她这身利落的袍裙立刻成了殿中贵妇贵女争相讨论的话题,殿中尚有不少回京叙职二品以上官员的家眷并不识得沈棠,争相请教熟识的贵妇眼前这个颇有英武之气却又不失柔媚的女子是何人。

而左侧的文武大臣中,也有不少人在暗暗打量着她,安远侯府近日的爵位反转剧实在太过戏剧化,很多朝臣都在揣度这其中的深意,其中站在权柄核心的那部分人,多少都对沈棠在皇上夺宫中的重要地位有所了解,因此这旨意才更让他们感到惊心。

保国公夫人见沈棠进来,忙扬了扬手,“棠儿,这里。”

沈棠抬眼望去,保国公夫人正和醇王妃坐在一块,边上围了不少满头珠翠的贵夫人,乍眼看去并不是认得的,看模样穿戴,应该都是那些外州大员的家眷了。

她忙加快了脚步,笑着走了过去,等到了金太夫人跟前,深地弯下腰去,福了一个大礼,“太夫人安康!醇王妃婶婶安康!”

保国公夫人捏住了她的手,满怀关切地将她全身都看了遍,随即又叹了口气,对着醇王妃说道,“这孩子向来都是极好的,又聪明又懂事,我是真心疼她。瞧瞧可怜见的,不过这么些日子没见,倒比从前轻减了不少。”

醇王妃和瑞王妃是差不多时候回的京城,瑞王妃一味托病,几乎足不出户,但醇王妃却是个外向的性子,这回来不过半年,竟像是从未出过京城那般,将上上下下的贵妇都认识了个遍,人缘极好。

因着赵敬的关系,她与赵誉颇多接触,自然也就隐隐约约了解到了瑞王府里微妙的关系和剑拔弩张的气氛,说话便更小心了一些,“太夫人您哪,是心疼誉哥媳妇才这样说,我瞧着这样子倒是刚刚好,减一分嫌少,增一分则嫌多。”

众人附和着笑了开来,沈棠便跟着也说笑了一番,又寻了半天不见金玉萱的身影,不由问道,“玉萱妹妹不曾与太夫人一道来吗?”

保国公夫人笑着说道,“知道你要来,玉萱如何能不来?方才还在这的,见你一直不到,说要出去迎你,莫不成你们两个错过了,她还在外头?”

沈棠想了想,“许是,我去寻一寻她吧。”

她浅笑着与众夫人告了安,便带着碧笙由偏门出了去,在方才过来的地方停了一会,左右倒是不少三两成群的贵女并不惧严寒在一块说笑打闹着,但其中却并不见金玉萱。

碧笙往前面的假山上一立,四处张望了一会,然后下来对沈棠说道,“小姐,金大小姐并不在这里,咱们是回殿内还是?”

沈棠眼眸低垂,思虑了片刻才道,“此处离坤和宫并不远,你轻功不错,一来一回当不需多少时候,比如这样,趁着此时筵席尚未开始,你去那找一找计都。来时我忘记嘱咐他了,那日我觐见太后,并未见到满菊姑姑,近日来最后一个见过太后的是莲莲,她也说并不曾看到满菊。”

她眉头微皱,接着说道,“你记得替我提醒他,留意一下满菊姑姑的行踪,她是太后身边的大宫女,掌管着太后的衣食住行,不管对太后还是皇上都颇为了解,若是能找到她,于我们甚是有利。”

碧笙点了点头,却又问道,“那小姐你呢?”

沈棠笑着说道,“我假作寻玉萱的时候,与你走散了,在这里转一会,便就进去了。你若是速去速回,足够在开筵之前赶回来,不会有人注意到的。”

碧笙想到,王爷和世子就在殿中,若是小姐遇到了什么危机,只要大声一喊,便就会有人出来解围,更何况以小姐在药术上登峰造极的本事,若当真有人胆敢对她下手,只会自讨苦吃而已。

她心下略宽,便点了点头,往坤和宫的方向去了。

沈棠假作寻人,低声唤了几声金玉萱的名字,倒是偶有贵女路过,好心地告诉她金玉萱已经入了殿内,她笑着谢过了人家,便转过身去要回内殿。

这时,一个低沉中带着无限惆怅的声音响起,“表妹,留步!”

沈棠转过身去,见到了黑红锦袍下威厉如钢的男子立在她眼前,她想到永宁伯府这些年来的手段,心中有些发紧,但又想到去岁春申殿前的提醒和夺宫那夜的危机,多蒙他提点,心中又是一松。

她想了想,挤出一个笑容来,“秦表哥。”

一年多未见,秦焱黑了一些,也更瘦了,他蓄起了胡须,棱角分明的下巴因为消瘦而更显凌厉,乍看之下让人有些认不出来,这个沧桑霸气的男子就是从前英伟俊挺的贵介公子,只有他身上冰冷的气息还是一样的。

秦焱静静地立在那里,像一具雕塑,他认真而炙烈地望着她,不舍得移开半分,内心却涌出巨大的悲怆来,对一个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人生出情意,是一种劫难吧?那她就是让自己万劫不复的浩劫。

他沉沉说道,“许久不见,上回你……你大婚时,我在南边处理府里的事务,不曾出席……他……瑞王世子对你好吗?”

沈棠眉头微蹙,刚要答话。

却见秦焱忙又说道,“我听说瑞王世子遣送走了后院的女人,又为你取来活雁,他对你自然是好的。”

沈棠淡淡一笑,“让表哥挂心了,夫君他对我极好。”

她不知想到了什么,心中微动,不由又笑着问道,“表哥在南边……是在云州还是在……西域?”

秦焱浑身一震,眼神也倏得一紧,随即却又松了神色,苦笑着说道,“你那么聪明,那些又怎能瞒得住你?是,那时候我的确是在西域。”

沈棠趁势追问道,“恒王还好吧?他得了云州容氏和永宁伯府那么大一注财,又在西域蛰伏十数年,想来也得到了足够的休养生息,不知道何时会重返京城,夺回他的万里江山呢?”

秦焱的身子几不可察地晃了一晃,他咬了咬嘴唇,许久才说道,“你回殿内吧,保国公府的大小姐似是在等你。”

他略沉默了半晌,又低声说道,“我知道你素来聪慧有智谋,若是男子当可经天纬地,但……你始终是个女子,况已嫁作人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的好。便是知道了,也权当作不知道罢。”

这一次,他先她转身,不过须臾,那高大又寂寞的背影便没入了孤单的夜色里。

沈棠刚进得内殿,金玉萱就迎了上来,“棠姐姐,你怎得才进来?”

她笑颜如花,一抓住沈棠的手臂就不肯再放下,“自你出阁后,我就再也不曾见到你了,可让我好想。”

金太夫人听了这话不由笑出声来,对着醇王妃说道,“瞧瞧我家玉萱,自己的亲娘可都不曾这样惦记过。”

沈棠笑着抚了抚金玉萱的脸,“我和碧笙出去寻你,不料竟然走散了,我既寻不着你,又寻不着她,便只好回来了。”

金玉萱方待说话,却被从旁边而来的永宁伯夫人抢了话头。

永宁伯夫人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诶,怎么是棠儿啊?你父亲还未出七七,尚在热孝之中,你怎么也来参加这元宵夜宴?莫不是这司礼监发错了请柬?哎呀,这若是冲撞了皇上,惹了不吉利,岂不是滔天的大罪?”

自从荣福那日将永宁伯夫人扔出了侯府,永宁伯夫人失了面子尊严,又背负了荣福之死莫须有的罪名,她便一扫从前对侯府的殷勤,彻底与安远侯府翻了脸,不管去到什么场所,总不忘记说些沈氏的坏话,偏偏随着秦三的日益得宠,永宁伯府的地位迅速提高,旁人便是对永宁伯夫人颇有些不耐,也丝毫奈何不得她。

沈棠料得会有这样一遭刁难,面带微笑,徐徐从怀中将赤金色的请柬掏了出来,递给了醇王妃,颇带几分撒娇地说道,“婶婶替棠儿瞧瞧,这帖子是真的还是假的,莫不是什么人想要寻棠儿的不是,作了假请柬来糊弄我。”

这请柬自然是真的,上头明明白白地盖着皇上的小印和司礼监的印章。

醇王妃笑着将沈棠搂了过去,“永宁伯夫人是你的舅婆,她那是在和你开玩笑呢!”

沈棠点了点头,又一眼看到沈紫嫣穿得华贵进了内殿,便笑着对醇王妃说道,“可不是嘛!您瞧,我二妹也来了,舅婆定是在跟棠儿开玩笑,吓唬棠儿呢!”

醇王妃抬起头来,朝沈棠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沈紫嫣衣着华丽,头饰隆重,不仅穿金戴银,身上还穿了艳丽的明蓝,醇王妃虽然一言不发,并不曾说些什么,但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却甚是分明。

便有头一回来京城,对贵族之间关系不太明白的贵妇发问,“那位小姐,可是世子妃的亲妹?怎得穿戴那样艳丽,不是说还未出热孝吗?怎么……”

她话还不曾说完,便被同来的贵妇扯住了袖子。

永宁伯夫人对上沈棠那洋洋得意的眼眸,心中怒火更盛,她正待发作,殿内却响起了钟声,这是筵席很快便要开始的意思,让朝臣贵妇们各归各座,屏气凝神,迎接皇上的驾临。

碧笙也在此时悄无声息地立到了沈棠的身后,她俯身向前,低声说道,“找到满菊姑姑了,我已经将她藏好,只等筵席结束……”

第二百十章 废后

皇上姗姗来迟,手上挽着的却非一国之母的皇后,而是新晋的淑妃秦氏,皇上动作轻柔地将秦淑妃安置在龙椅之上,与他并肩而坐,朝臣一时咂舌。

三呼万岁朝拜之后,孟氏家主执板出列,恭声问道,“臣恭问皇后娘娘玉体安康,今日此等隆重的场合,不知道皇后娘娘因何故而不出席?”

谏官也出列质问,“皇上,宫筵之上有资格与您同坐龙座的,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秦淑妃不只并无资格与您同坐,便是连出席这宫筵也都属违制了,皇上,若是皇后娘娘身子有恙,后宫尚有皇贵妃贵妃啊,切莫因此让百姓称您是贪色忘礼的昏君!。”

秦淑妃似乎是受到了惊吓,竟然当庭瑟缩在皇上怀中,嘤嘤地哭了起来,“皇上,我……”

皇上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些老匹夫谁敢再多聒噪一个字,我就治他的罪。”

他身上戾气十足,以掌重重地敲打着龙椅旁边的把手,怒声说道,“皇后?你们还敢提皇后?”

孟氏家主心知不妙,当即问道,“皇后了?”

皇上冷笑着说道,“皇后身为一国之母,本该管理后宫替朕分忧,但她却量小善妒,故意将身怀有孕的刘贵妃推入冰冷的荷塘,以致她小产,生生害死了朕已经成形的皇子。做出了此等谋害龙嗣之罪的毒妇,还配当皇后吗?”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历朝历代,后宫倾轧,难免会出现伤害龙嗣的事情,但由皇上亲口道破却是头一次,而罪犯还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实在是皇家莫大的丑闻,也不知道皇上在这样的场合提及,到底是有什么用意。

孟氏家主的身子不由摇晃起来,脚步踉跄,连退了好几步,他仍旧觉得不敢置信,“皇后娘娘虽然性子有些直率莽撞,但却是良善之人,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来,恐怕是有人恶意陷害,还请皇上严查此事,莫要冤枉了好人啊!”

皇上嫌恶地一笑,“人证物证俱在,朕还能冤枉了她不成?皇家的脸面重要,若非证据确凿,朕又岂能自堕声威,让百姓戳着脊梁骨指指点点,说是娶妻不贤,祸及子孙?”

他对着众臣说道,“既然此事已经挑开,朕也就不瞒着掖着了,孟氏害杀皇嗣,失德不贤背负杀孽,不堪当大周皇后,朕便在此宣布,废除孟氏皇后之位。本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念在孟氏乃是朕的结发之妻,特网开一面,留她性命。着她,就在冷宫永巷内,反省思过吧。”

孟氏家主的双腿一软,当即瘫在了殿上,冷宫永巷是何等所在,那进去了的后妃就没有一人能出来,这样的判决倒还不如死了来得痛快,心疼女儿这倒还是其次。

重要的是,孟皇后被废,这同时便意味着西昌孟氏再一次远离周朝的贵族核心,不仅被打回原型,甚至还要为其他世家所耻笑,他西昌孟氏所出的女儿,恐怕再也寻不到好亲事了!

皇上厌恶地挥了挥手,“孟家教女无方,也当该罚。兹令剥夺伯爵爵位,三代之内不准再入京为官。来人,将孟郊带下去,遣返回西昌,责他永生都不能进京。”

这开场大戏,让群臣命妇噤声不敢言语,西昌孟氏也好,孟皇后也罢,在皇上的一面之词前完败,并且永无出头之日,这雷霆之怒,绝非常人能承受得起的。

若是景阳王还在,或许还会说一句公允的话,但在场之中,地位最高的醇王和瑞王却都是蒙皇上的恩德方回京的藩王,地位未稳,手中也无权势,更兼着种种顾虑而不得不一言不发,无法开口。

因此一时殿内寂静无声,便是有皱眉不满的,也不过将怒意藏在心里。

皇上似乎对这样的境况很是满意,他笑着对谏官说道,“刘贵妃小产,皇贵妃也受了惊吓在寝殿养身,现在你觉得淑妃娘娘还够不够资格参加这宫筵?”

谏官被方才的阵势吓怕了,而皇上这样的解释确然也是毫无破绽的,因此一边哆嗦着双腿一边连连点头,“够资格,够,够!”

皇上被谏官害怕发抖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他扫视了殿内群臣,朗声说道,“开春之后,便是选秀时节,后宫事务繁忙,不能无主。朕深思熟虑之后,已然下了决定,淑妃秦氏,系出名门,温良恭让,大度有容,实有国母之风。朕将晋秦淑妃为皇后。司礼官,立刻准备风印玉帖,交给秦皇后,待钦天监择定吉日之后,再行册封大典。”

秦淑妃张着不敢置信的双眼,一时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等到众人重新起列叩首之后,这才红着脸,细弱蚊声地让众人起来。

皇上笑着将永宁伯和世子唤了出列,“永宁伯劳苦功高,实乃朕之股肱之臣,特加爵五等,赐为二等永宁公。世子既为皇后亲父,自然乃是朕之岳父,着加封为一等奉恩侯,准将来两爵并加。”

这恩赏乃是大周开朝以来,前所未有的,实在令人咂舌不已,宗亲之中,难免有人发出异议,年过八十的东临老郡王乃是赵氏皇亲之中辈份最高年纪最大的,在宗亲会中也一向最有发言权。

此时,他不满地说道,“皇上还请三思,永宁伯既无战功,又不曾有勤王之功,只不过凭着孙女,就加爵五等,实在是匪夷所思,也不合规矩。皇上虽然是天下至尊,但却也应当遵循天理法常,这样只凭心意胡乱加爵,恐怕有所不妥。”

东临老郡王既然这样说了,那附和的声音自然就响亮起来,此起彼伏的赞同声响起,甚至还有人开始想要推翻刚才对孟皇后的判决。

皇上大怒,将案边的杯盏扫落在地,“东临郡王,朕既然是九五之尊,这万里河山都是朕的,难道还不能决定对朝臣的加官晋爵?如何为君,这是朕的事,难不成你还有谋逆之心,想要将我取而代之?”

东临老郡王被气得胸口发疼,指着皇上说道,“你……你!是非不分,忠贤不辩,恣意妄为,胡作非为,你要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又如何堵得住百姓的攸攸众口?”

他一跺柺杖,也不再理会殿内其他人,转身就要离开钟秀宫。

皇上冷哼着说道,“瞧在你是老糊涂了的份上,朕这次就不治你不敬的罪名,以后宗亲会你就不必再主持了,安心在你的郡王府里颐养天年吧。”

他又扫视了众人,沉沉说道,“朕知道,你们心中多有不服,但朕要你们知道,朕才是周朝皇帝,朕升永宁公的爵位,是因为他忠君,朕晋淑妃为皇后,也是因为她忠君。若是你们也忠于朕,那么加官晋爵指日可待。但若是谁敢对朕阳奉阴违,做出迕逆犯上的事情来,那朕绝不会姑息!”

众人皆被这戾气所惊吓,伏地跪下,三呼万岁。

宫筵便在这种瑟瑟发抖的气氛之中结束,看案上珍馐几乎都不曾动过,可见无一人吃得好。

沈棠刚踏出钟秀宫的门,赵誉便迎了上来,他握住她的手,“父王和醇王叔醇王妃婶婶一块先行一步了。你样?方才我瞧见永宁伯夫人朝你那边过去了,她可有为难你?”

他看了看周围人群还未都散去,又说道,“回马车再说。”

沈棠刚上了马车,忙问碧笙,“你将满菊姑姑藏到哪里了?若是宫里的人发现她不在了,必然会搜查,出宫的马车都难逃去的,咱们还是要先商量一下才是。”

碧笙忙道,“满菊姑姑受了伤,我将她藏在了咱们马车车底的机关处,我点了她的睡穴,她暂时昏睡过去了,不会发出声响,等回了王府,我再放她出来。”

赵誉一惊,忙问道,“满菊姑姑会受伤?”

碧笙摇了摇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我去坤和宫与计都大哥会面时,姑姑突然从暗处出来拉我,当时吓了我一跳。姑姑口中喊着救救太后,然后就昏过去了,我一看,她身上多处都有伤痕,外面又不断有巡逻的侍卫,便不敢耽搁,立刻将她藏好。”

沈棠微微一窒,“果然太后遇了难。”

她转过头去,问赵誉,“今日皇上的表现,你是看的?”

赵誉脸上浮出怒意,“简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孟皇后到底是结发之妻,都没有经过宗人府大理寺的断案,就自己将她定了罪,实在是太……让人无法形容了!孟皇后到底有没有害死皇嗣我不清楚,但显然皇上此举不过是让秦三顺利为后的一个伎俩罢了。皇上和秦家,绝不简单!这其中一定有什么惊人的秘密!”

沈棠摇了摇头,“我是说,皇上的样貌,表情,神态,举止,声音,你可曾看出有何破绽来?”

赵誉一怔,想了想才摇了摇头,“是皇上的声音,连他咬字时的特点都一样,相貌也是分毫不差的,我记得皇上说话时手上的动作很多,今儿这个也是一样的,我看,应该是皇上无疑,他这样不寻常的表现,几近疯狂,许是吃了什么迷惑心性的药物所致。?你看出什么了吗?”

沈棠点了点头,“今日出现的这个皇上,是假的!”

第二百十一章 自尽

赵誉的脸上露出惊诧的神色来,“说?”

沈棠面色微凝,沉吟着说道,“我师父之所以被人称为药圣,全是因为他对药术药草的研究已入臻界,不仅专研能救人之药,对害人之药也炉火纯青。因此,我自小便识得数千种药草的气味习性用途。”

她眼眸低垂,接着说道,“刚才在钟秀宫,我坐在醇王婶婶的下首,离皇上的距离实是接近,我观他双目清明,神色如常,身上也无散发奇怪的味道,因此足以判定他并未受到药力影响。”

赵誉点了点头,同时却又更不解了,“我正是这样想的,只是,光凭这点,如何能看出皇上是假冒的?”

沈棠轻轻一笑,“皇上性情大变,也不过就是这一两月间的事,但若不是受药物所扰,又不曾遭遇什么巨大变故,一个人性情的改变,是不会那样突兀的。”

她想了想又说道,“先说孟皇后,皇上一直都对她并不甚喜爱,但对她却甚是宽容尊重,一来是因为还未登基之前,孟皇后被人暗害失了一胎,他心中既有怜惜又有愧疚,二来是因为去岁的元宵夜宴上,孟皇后献宝时,曾震慑过先皇和罗贵妃,替皇上反将过一君。因此,若这皇上是真,那便算是孟皇后果真害死了皇嗣,皇上也最多不过是冷落她一番而已,绝不会行这废后之举。”

赵誉徐徐地点头,“这也是我之所疑。”

沈棠接着说道,“再说永宁伯,皇上一直都对永宁伯未曾在当日夺嫡时出力拥护而心中有怨,他虽然不是小性子的人,但却也不是宽宏大量之辈。这可从他登基之后所提拔的那些人看出来,他重用的泰安侯世子,保国公府的那几位,宋青禹还有护国大将军,都是当日有过从龙之功的,而永宁伯府秦家的人,却被他不动声色地拔去了数名在重要位置上的官员。此为第二个疑点。”

她低低地叹了一声,“其实,让我这种感觉更盛的是皇上的眼神。他的眼神实在太过清明了,一丝半点都不像是热恋之中的人,既然并非热恋秦淑妃,又怎可能因为她而隆宠永宁伯全家?更何况,他提及刘贵妃那胎死腹中的已经成形了的男婴时,竟然……竟然是在冷笑,这与他前次的表现大相迳庭,简直判若两人。”

赵誉面上一震,沉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皇上看穿了永宁伯府的阴谋,此时不过是试探之计?”

但随即他却摇了摇头,“不,皇上行事谨慎小心,若不是有了完全的商议和准备,是绝不会贸然行事的。他,暂时也还无独当一面的本事和气魄。若是如此,至少我父王应该是知晓的。”

沈棠的眼神一深,现出担忧的神色来,“我心中虽然已经有了七八分的把握,但真要确定,却还是要等回府之后,问过胭脂和满菊姑姑才行。满菊姑姑浑身是伤,又对着碧笙喊救命,可见是从十分危险的境地逃脱出来的,要碧笙救的恐怕也是太后娘娘的命。”

她忽得惊呼道,“若是宫里的人发现满菊姑姑不见了,太后娘娘那边,可就危险了!”

赵誉扶住她肩膀,柔声说道,“别着急,快回府里了,先等问过了再作打算。”

马车一入馨菲院,赵誉和沈棠先行,先将不确信的人引开,碧笙这才从角门出将满菊姑姑背进了屋,就在等待满菊姑姑转醒之时,胭脂和计都两个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严知面色微沉,“我跟着世子进宫之后,便换上了禁卫军的衣服,然后趁无人时闪进了皇极殿内,本来想要一探皇上的究竟,但皇上身边跟着的都是顶尖的高手,我近身不得,又不敢冒着打草惊蛇的危险,因此只能先撤出。”

他的脸色越来越灰黯,“我……不曾完成使命,未得窥破皇上是否易容过。”

计都恢复了本来的面貌,样貌虽然普通,但人看着却十分精神,他行了礼说道,“坤和宫里外都有高手看护,我也是无法逼近,但看那阵仗,太后定是已经被软禁了。”

他忽然有些迟疑,但半晌之后仍旧说道,“这样严密的看守之下,满菊姑姑浑身是伤地躲在坤和宫旁边的林子里,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属下认为,世子爷和世子妃还当心中留一点余地。”

沈棠沉吟着说道,“凡事不可过早下定论,留一旦余地总是好的,谢谢你,计都。”

话刚说完,碧笙悄然来报,“姑姑醒了,要见小姐您。”

满菊身上伤得不轻,碧笙方才已经给她处理过了,但她如今这样子,并不方便见男客,因此沈棠让赵誉等着,她自己跟着碧笙先过去再说。

碧笙悄声说道,“身上很多鞭伤,尤以胸口下身最多,似是受到了凌辱,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姑姑她比之从前瘦了好大一圈,人也完全没了精神。”

沈棠眉头深皱,但却什么都没说,悄然入了内室。

满菊虚弱地睁开眼来,见是沈棠,便急着想要挣扎起身,“大小姐!”

沈棠将她轻轻按了下去,“你身上伤着,不必起来,告诉我,宫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太后娘娘了?皇上他又是一回事?”

满菊的眼泪一下子便如泉水一般涌出,也无法止住,“大小姐,出大事了!您快去救救太后娘娘吧,再晚了,或许就来不及了!”

沈棠忙替她拭干眼泪,柔声说道,“你慢慢说,慢慢说,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说。”

满菊点了点头,沙哑着嗓子说道,“大小姐大婚那日,太后娘娘心里高兴,便让奴婢将陈年的女儿红拿了出来,太后向来好酒,一个不留神,就多喝了几杯,但以往也有过这样的先例,睡个好觉第二日便就好了,奴婢便不曾在意。谁料到,太后第二日起来就直呼头痛,许是头痛得太过厉害,又牵动了心疾,奴婢便要去请太医。”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又惊又怕地说道,“谁料到,坤和宫守门的侍卫竟然死活不让奴婢出去,还说……还说是皇上的命令,奴婢自然是不信的,因此便与他们吵了起来,让他们请皇上过来,但他们竟然毫不理会,径直将奴婢押了回去,还将坤和宫的宫门都给封了。”

沈棠沉声问道,“太后娘娘的心疾若是犯了,那一时半会是止不住的,须得对疹的良药才能缓解,没有太医,娘娘熬过去?”

满菊的眼泪又淌了下来,“太后娘娘见太医不来,非要问奴婢实情,奴婢实在瞒不住了,无法,只得将宫门被封的实情说了,太后一阵生气,心疾便又严重了一些。幸好坤和宫内一直都备着紧急的药物,不然的话,太后怕是……”

她擦了擦眼角,继续说道,“奴婢虽然懂些粗浅的医理,但到底不能顶用,从前太医开的方子倒是有的,但坤和宫内所存的药材却并不多也不齐全,奴婢生怕乱用药反倒耽误了太后娘娘,因此一直都只是硬捱着。”

沈棠想了想问道,“那酒,你后来验过了吗?”

满菊面上一动,点了点头,“酒中被下了断肠草,依旧是从前罗贵妃时候的招数。大小姐那回的解读之法,奴婢还记得,恰巧上回您用过的药粉还剩了一些,坤和宫的小厨房倒也还派得上用场。因此奴婢虽然技艺不精,在这关头却只能硬着头皮依葫芦画瓢,也用了一回金针渡穴。”

她略松了口气,“好在,太后娘娘的病情得到了控制。但是……初时,小厨房内多少还剩下了一些食物,但僧多粥少,不过几日就吃用干净了,连柴火也都没剩下。外头倒也送进来一日三餐,但一日比一日不济,到了后面不是冰的就是剩下来的,太后娘娘的身子受不住,但若是不吃,人就支撑不下去,所以不过几日,旧病添上新疾,太后的身子越发沉重了。”

沈棠略有些沉吟,然后抬头问道,“既然坤和宫被封了,姑姑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满菊的脸色一下子灰败到了极点,既是颓丧绝望又有些愤怒甚至还交杂着羞愧,她沉默了许久,方才抬起头来,眼神却无比坚定,似乎下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

她低声说道,“每日送饭食来的那个太监,对奴婢……有意,曾经想要跟奴婢作……对食夫妻,奴婢当时狠狠地拒绝了他。这回他总算寻着了机会,既想要报复奴婢当日的狠绝,又对奴婢不死心,因此……但太后娘娘连口热水都没有的时候,奴婢自己的尊严又算得了什么?所以,奴婢便从了他,为太后娘娘换来了热水热饭。”

满菊狠狠地咬着嘴唇,咬牙切齿地说道,“奴婢对他十分恭顺,又费尽心机,今日他终于相信奴婢服了软,便设法将奴婢带至他的屋子行……那等事。奴婢趁他不察,刺了他大穴,令他昏迷之后,方才逃脱。但却不敢也无法逃脱,只能躲在坤和宫旁边的密林里,幸得遇见了碧笙,若是不然,这会怕早被捉回去了。”

她的脸上忽然一反方才的模样,露出诡异的笑容来,“大小姐,奴婢见着您的那刻便知道,太后娘娘是有救了,这样我便是走了,也能放了心。”

沈棠见她神态不对,一边将手制作她,一边安慰地说道,“姑姑不要胡思乱想,你在这里很安全,他们找不到这里来,太后娘娘也会没事的,我会设法营救她。”

满菊的笑容更盛,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动,随即身子就软了下去,她,咬舌自尽了。

 

第二百十二章 风起

满菊的尸首不宜久留,沈棠含着眼泪命计都先将她寻个所在埋起来,等到将来再风光大葬,如此一来二去地折腾,很快便就到了天亮。

赵誉亲沏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先喝点热的暖暖身子,等下再用一些热粥,肚子里填饱了,就去歇一下吧。营救太后之事,绝非一时半刻就能解决的,须当从长计议,你干着急也无益处。”

沈棠轻抿一口,只觉得身子一下子便温暖起来,她将热茶推了过去,柔声说道,“你也喝!”

随即,她的眉头又紧紧地蹙起,语气里带着难解开的愁绪,“莫大的危机正在眼前,我又能睡得着呢?据满菊所说,太后心疾与风寒并发,又缺水少药的,不知道能撑过去多久。满菊失踪,瞒不住多久的,他们若是找不到她,那定然就知道诡计已经败露了,我们若不及时阻止,想必接下来就是一场血洗风波了!”

赵誉柔声说道,“父王已经召集威王,醇王叔,景阳王叔以及宗亲会的长老们在商议了,很快必能出一个章程。”

话虽然如此,但毕竟没有真凭实据,满菊也已经死了,有些事情便没有了对证,宗亲会的长老们未必肯相信这点揣测。其实,他们就算肯信,也未必敢轻易去质问皇上,那可是逼宫之罪,若是真有其事倒还罢了,但若是无中生有,那就不是小事了。

更何况,若是开了此先例,那皇权的绝对权威就受到了巨大的挑衅,群臣若是不满皇上,便可以此理由去质疑,长此下去,皇威何在,赵氏的宗亲是绝不敢开此先河的。

果然,瑞王回府之后,立刻命人将赵誉和沈棠请至书房,沈棠观瑞王的脸色灰败,便知道宗亲会的那些人并没有将瑞王的话放在心上。

赵誉小心翼翼地问道,“父王,醇王叔说?”

瑞王深深地叹了口气,“宗亲会的长老们不肯相信,醇王兄又素来胆小怕事,早早地便跟着长老们离开了,倒是景阳王弟许诺了替我们一起查探此事。威王早就心中有疑,因此听了满菊的消息当即便信了我们,他说让我们稍安勿躁,等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