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绣很是惊讶,她低声说道,“我出来时,王妃并不曾来,守门的小菊和小荷都是仔细挑选过的,没想到还是出了这样的差错,是我的不是。”

沈棠轻轻拍了拍她肩膀,“王妃是王府的女主人,她若是强要进来,莫说小菊小荷这些三等小丫头,便是你和碧笙也都拦不住的。说这些都无用,我进去看看里边这两位的来意如何,你去知会世子一声。”

她看着文绣悄然退下,这才与碧笙进了屋。

瑞王妃的气色比之前要好上了许多,但眼睑下却难掩暗青,她见了沈棠,脸上堆出笑容来,“听说你兄弟来接你出了躺门子?怎么,是宫里头又有传唤吗?”

沈紫嫣闻言神色紧张地盯了过去,恒王死后,她犹如惊弓之鸟,时刻都怕自己的身世被捅开了去,她自然确信沈棠是不敢抹黑沈家的门楣的,但一听到皇上和宫里的消息,她却还是天然地就紧张了起来,

沈棠笑着回答,“是去见了一个故人。”

她不愿多提,便将话题岔开去,“看来母妃今日精神不错,这样才好,这天气暖了,是该多出来走走才是。”

沈紫嫣见她并不提及自己,犹豫了一会,便上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姐姐。”

沈棠将她扶起,“二妹向来都跟我随意,怎么今日倒多礼起来了呢?你可是稀客,无事不登三宝殿,平素让你来玩,都没见你肯移尊驾一步,今日倒是奇了,说吧,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沈紫嫣面色有些尴尬,她方才虽然并未明说,但与瑞王妃谈话对答之中,明里暗里都是沈棠不待见她,因此才不敢上门来寻晦气的意思,但此刻却被沈棠一语道破,不由大感羞涩。

她支支吾吾地说道,“瞧姐姐说的,您嫁过来的时日也不长,前时又发生那样的祸事,我便是想上门来瞧瞧您,也没机会啊。”

沈棠点了点头,“说得也是。那你今日来?”

沈紫嫣见瑞王妃并没有回避的意思,心中不由一动,她忙上前一步,跪了下来,“三弟已经小半年都没消息了,我问了好些人都找不到他的下落,实在是没法子了,所以才想到要求姐姐帮忙。”

她为了将戏作足,竟还朝地上磕了一个响头,“求姐姐成全”

沈棠冷笑者说道,“虽说妹妹这头磕得不合常理,但我既然是你长姐,倒也没什么受不起的。起来说话吧。”

她对着瑞王妃一躬身,“娘家妹子不识规矩,倒让母妃看笑话了。”

瑞王妃眉头一挑,笑着说道,“无妨。你三弟便是秦氏夫人所出的那位?怎么他失踪半年都还没找到?”

沈棠叹了口气,“实不瞒母妃,父亲在时,三弟沉迷赌博,被人哄去了好些家财,被父亲责罚过后,便时常逃家,初时府里还派人去寻,后来父亲寒了心,便渐渐也就不管了。”

她想了想说道,“初时,是出去个三五日将身上的钱输光了就回府来,等手头有了钱又再出去,父亲既然都不管了,府里便没人敢再说什么闲话。谁料到也不知道是哪回起,三弟就不曾再回来过,连父亲过世这样的大事都没露面。”

瑞王妃的脸上满是疑惑和兴味,“原来是这样啊,那发现不对劲之后也没去找?”

沈棠摇了摇头,“哪能啊。三弟虽然是平夫人所出,但却也算是记在宗谱上的嫡子,父亲虽然没了,但是大哥还在,沈家的长老们还在,怎么能让沈氏子孙流落在外?不知道派了多少人出去寻,天南海北的都找遍了,就是不见人影。”

她又叹了一声,“我们心下都有不好的预感,但大哥却仍旧不曾放弃寻他,便是此时还尚有人在找他呢。”

她转过头去,对着沈紫嫣说道,“所以妹妹这样做,真是让姐姐有些伤心,沈家尽心尽力地去寻三弟了,你却突然跑到我这里来,还当着我母妃的面给我下跪磕头求我去寻三弟,是想说大哥这个沈氏家主做得不尽职吗?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该让人如何看待大哥这个家主,如何看待我这个姐姐?”

沈紫嫣忙摆了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实在没办法了,来求求姐姐帮着想想办法。父亲没了,娘亲死得蹊跷,三妹也早就故了,我只剩下这么一个一母所出的兄弟,他又素来有些胡闹不懂事,这才让我更加挂心。”

她抹了抹眼泪,“若是姐姐不肯替我再寻一寻,那也罢了,何苦说那么多诛心的话来?是我的不是,我原该先去求了分了家的大哥再来求姐姐的。”

沈棠心中冷笑,沈松失踪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怎么前五个月来沈紫嫣没有挂心去寻,偏偏今日就挂念上了?还说什么娘亲死得蹊跷,这是在暗指什么?

她深深叹了口气,“若你今日来只是为了三弟,那你便放心吧,只要沈氏还在一天,就一天不会停止寻找三弟的消息。一个人不可能无端消失,生能见人,死总能见尸。”

沈紫嫣委委屈屈地说道,“是妹妹思虑不周,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姐姐了,这便告辞。”

她眼中带泪,向王妃屈膝行礼,然后说道,“王妃厚爱,紫嫣铭记在心,以后一定常过来叨扰,今日来得匆忙,未曾给您背礼,下次一定礼仪俱全地来给您请安。”

瑞王妃若有所思地望着她,然后笑着说道,“你是棠儿的妹妹,便是自己人,那般客气做什么。”

沈紫嫣屈身向后退去,刚至门外,却不料沈棠却又重新叫住了她。

沈棠走到门口,笑意盈盈地对沈紫嫣说道,“我让人送一送你。”

又俯身过去,对她耳语,“你可能又想岔了,为了沈家的脸面,我自然不会主动去说你的身世,但告诉私下告诉皇上却还是能做的。皇上的母家是沈家,他必不会将此事抖出去的,但你可知,你的下场会如何?”

她冷声说道,“你不过一个女流,皇上若是要对付你,哪里还需要你的身世证明?有的是法子。所以,不管你今日来这真正的目的是什么,都要时刻谨记着,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我,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沈紫嫣浑身一颤,哆嗦着道,“是。”

沈棠冷冷一笑,“小荷,替我送一送苏夫人。”

她徐徐转身,回到屋内,见瑞王妃的茶水已经见底,便笑着又替她满上,“让母妃看了笑话,是儿媳的不是。不过,不知道母妃来寻儿媳是有什么事?”

瑞王妃重重望了她一眼,然后笑着说道,“赵蒙的舅父又升了,吴侧妃可得意得很,怎么,你和吴侧妃交好,这事她还没告诉你吗?”

她似笑非笑地说道,“我听说,吴侧妃可是要她娘家兄弟帮忙举荐赵蒙入京畿卫呢京畿卫和禁卫军这次都出了大纰漏,皇上正拿他们开刀的时候,想必很快就能空缺下来许多职位,赵蒙若是去了京畿卫,想必副统领之职是跑不掉的。你就不担心吗?”

沈棠奇道,“母妃说笑了,大哥能有好前程,我身为弟媳,自然当为他感到高兴才是,这也是我们瑞王府的荣光。儿媳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瑞王妃冷笑着说道,“你是真不担心?赵蒙的才能出众,长得又类王爷,吴侧妃娘家又青云直上,你就不怕他以后取而代之吗?”

沈棠笑了起来,“母妃多虑了,夫君和大哥的兄弟感情极好,兄友弟恭,堪称楷模,更何况,这世子的位置早就已经定下了,又不是大哥和吴侧妃想要就能要得到的,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都说了母妃这病不能伤神劳思,您还为了夫君的前程这样多虑,真是……您哪,就不该多想这些的,宽心才能长命呢。”

瑞王妃直直地盯视着沈棠半晌,见她脸色平静,果然没有一丝紧张,不由冷哼说道,“既然你这做世子妃的都不替夫君担心,我又何苦替你们操这个心。也罢,到时候若是赵蒙起了别的心思,你们可不要哭着来求我。”

她话刚说完,便让叶嬷嬷扶着起来,“我们回去。”

沈棠并没有将瑞王妃的话放在心上,在她看来,赵蒙确实是有一些本事的,他能出仕,对瑞王府也是一件好事,毕竟如今瑞王虽然拥有亲王的爵位,但说到底,却一点实权也无,荣辱兴衰,全凭着皇上一句话,远不如手中抓着权利的朝臣来得有安全感。

赵蒙是个有能力的人物,他不会不明白,做京畿卫的副统领,将来拼一份自己的家业,远要比一个没有实权的亲王爵位来得舒服。

因此她将此事彻底地丢开了去,一心一意地琢磨开了秦焱等人的藏身之处,如今所有的线索还太少,也不可能因为证实确有藏宝图所在,而去断言秦焱等人定是去了那里取财物,以谋将来。

但,依她的推断,秦焱花满和容觉三人,应该是在一处的,且不会藏匿在巡查森严的南方,那么,极有可能便是北方了

第二百四十章 白绫

御书房,皇帝惊诧地从龙椅之上立了起来,“你说……沈紫嫣竟然是恒王的血脉?”

赵誉点了点头,“我们也是最近才知晓此事的,并非有意隐瞒皇上,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是好。此事终究是件家丑,皇上新登位,若是母家有这样的丑闻,到底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沈紫嫣如今却是苏表哥的妻子,打断骨头还连着筋,一时也不好随意处置。”

他轻叹一声说道,“臣等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便只好来讨皇上的示下,还请皇上宽恕未能及时禀告之罪。”

皇帝摆了摆手,“你们的立场也确是为难,朕如何会因此怪罪你们?誉哥,你我是兄弟,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以后私下无人,不必再臣来臣去,你不嫌累,我还觉得怪得很。”

他语气微微一顿,长吁道,“恒王和永宁伯都已经死了,不管是在逃的恒王之子,还是秦家人,都不会将她放在心中,咱们原不必将她看得太重。只是,这样的身份若是传了出去,总是不妥,最怕她主动咬开,那样岂非显得沈氏无能?所以,这个女人,不能留。”

赵誉沉吟说道,“确实不能留,只是该如何做得干净利落不惹人怀疑?那沈紫嫣在京城颇为活跃,昨日还来了瑞王府一趟,若是突然出事,恐怕会惹人怀疑。”

沈紫嫣与沈棠彼此不对付,这是全京城皆知的事,若是沈紫嫣突然暴毙,难免会有人在背地里说些闲话。

皇上笑着说道,“你顾忌的太多,此事便由我来做吧。”

他略停了一停,又面色喜悦地说道,“棠儿真乃奇女子也,昨日审了审那个叫毒蛇的青衣卫,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那怎么也撬不开的死鸭子嘴竟然主动开口要求合作了,这下可好,这十五年来,不曾交给父皇手中的那批青衣卫的行踪交代得明明白白,真是让我感到惊叹。”

赵誉讶道,“竟还有这样的事?棠儿回来可不曾跟我说起过,她只说知道了她舅父死因的详情,姐弟两个心中咽不下这口气,打算将秦家的余孽找出来呢。”

皇帝赞许地说道,“这就是棠儿的分寸。”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像从前一样用手肘轻轻敲了敲赵誉的胸口,颇有几分调侃地问道,“娶妻如棠儿这般聪慧,誉哥是不是觉得颇有些压力?”

赵誉完起唇角,笑着摇了摇头,“我在爱上棠儿之前,便知道她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她的聪慧,她的奇智,都是我所爱的,怎么会觉得有压力?”

他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反问道,“皇后娘娘也是女中豪杰,论心智才能气度都要盖过棠儿好许,难道皇上觉得身上有压力了?”

皇上闻言,脸上现出温柔的神色来,“我的皇后,也是世间难得的好女人,她从来不对朝政指手画脚,但我需要她意见的时候却总能给我很好的指引,这样的皇后,我敬她爱她,珍她恋她,怎么会觉得有压力?”

他昂起头来,认真地说道,“只有没本事的男人,才会嫌弃自己的妻子聪慧能干。”

赵誉回到府中,便将面君之事对沈棠说了,“原该先问过你的意思再告诉皇上,但我看你还有别的要事忙着,便先去了。”

沈棠有些不好意思,“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明知道沈紫嫣留不得,却总是下不了这手去,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

她撅着嘴对着赵誉问道,“人家说嫁了人就会变笨,是因为嫁给了你的缘故吗?”

赵誉闻言一愣,随即却忍不住笑出声来,他一边连连点头称是,一边却将沈棠打横抱起,放到床榻上去,“既然都变笨了,不如咱们现在就变更笨一点吧”

沈棠的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现在可是白天,又是国孝之中,怎么能?”

赵誉的手已经不老实地伸进了她的衣裳里面去,“今日是五月二十七,先皇的热孝已过,百姓诸事不忌。至于白天……谁规定了白日就不能夫妻恩爱了?”

沈棠再想说些什么,却被赵誉的嘴将话堵了回去,纱幔垂落,从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声音,很快便就传来压抑的喘息……

那日之后,苏蓦然又连升三极,成了最年轻的翰林院学士,大周朝翰林院学士是从二品的官职,沈紫嫣也因此身上有了宜人的诰命,本该是件高兴的事,谁知皇上却又同日下旨意赐了两个美貌的宫女。

在当时,文人学士身边都好带着一两个有才情擅舞文弄墨的妾,这旨意一下,翰林院中除了宋青禹外无人不艳羡这份皇恩浩荡,苏蓦然自然也是高高兴兴地接受了。

沈紫嫣心中半是欢喜半是郁闷,但这两个宫女不知道是凭了什么,却将苏蓦然的心给迷住了,他夜夜都在宫女处过夜,竟然一夜都不落空,将沈紫嫣彻底地给晾了下来。

她素来是不能忍的脾气,忍无可忍之下,便将那两个宫女毒打了一顿,赶了出去。

这顿打,却是打的皇上的脸面,沈明月哪里敢耽搁,立刻命人绑了沈紫嫣带了进宫要向皇上请罪。可皇上正在气头上,哪里肯见她?她又去请见皇后,宫人客气地拒绝,“皇后娘娘身怀六甲,最近身子越发沉重,并不能见客,还请苏夫人改日再来。”

无奈之下,沈明月便去闯了早就不理会外事的坤和宫,去寻了太后娘娘哭诉了一番。太后无奈地说道,“虽然你是我的亲妹妹,你儿媳也是我的侄女,但这回她实在太不像话,打了皇上的脸面是为不敬忤逆。这藐视皇上,可是死罪。”

太后叹了口气,“我如今不理会外事了,只能尽量替你劝劝皇上,你儿媳恐怕是难逃重责,至于蓦然还有你们苏家,那就要看皇上的心意了。你呀,平素要强得很,怎么这会连个儿媳都压制不住,以后可要好好管着,不然我就怕你们苏家都要葬送在你儿媳手上。”

沈明月不安地回了府,将沈太后的话说了,苏家一时大乱,就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富贵,因为沈紫嫣这个量小的妇人而落了空。

其实他们是皇亲国旗,失去官职事小,只要有皇上照看着,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但若是失去了皇上的眷顾,他们这样无爵的人家,以后怕是寸步难行,什么人都敢招惹欺负他们一番了。

沈明月怒极,一不做二不休,立时便将沈紫嫣捆了起来,命人将她关进了柴房,不顺父母,无子,妒嫉,七出之中占了三出,沈紫嫣这样的妻子早就是应该休弃的。

但临到关头,苏蓦然却又是狠不下这个心来,他想到沈紫嫣父母都已经没了,若是沈松在,尚能依靠兄弟。但如今,沈家已经分了家,她是两头都去不得的,沈松也失踪了,她无人依靠,又不能生育,就这么将她逐出去,恐怕没过几日,就要死在了外头,心中终是不忍,因此便反倒求着沈明月不要那样绝情。

沈明月至此对苏蓦然的性子已经完全绝望,但到底是亲生骨肉,苏蓦然的前程她不能不顾,她心中打定了主意,这沈紫嫣是绝对不能再留了,留下她来,恐怕将来还不知道要惹多少麻烦和祸事。

她将因为沈紫嫣而失去孩子的徐姨娘唤到了跟前,两个人都是至爱着苏蓦然的,心里又彼此都有着自己的计较,因此一拍即合,很快便商议下来该如何行事。

另一方面,一连几日来,沈明月日日都去坤和宫递牌子请见,苏蓦然也终日惶恐不可度日,京城的朝臣也好世家也罢,甚至连百姓,都个个翘首以盼,等着看苏家这出大起大落的好戏。

皇上本来颇有些震怒,苏蓦然驭妻不力,连后院都管不了,如何能管理翰林院?当要免除他的晋升,而沈紫嫣乃是恶妇一名,又蔑视皇威,按律当斩。

此时,却有朝臣进言,苏蓦然虽然是皇上的表兄,但他确有才华,升这翰林院学士位乃是肯定他的才华作用,岂能因为后院女人的事而轻易罢免?

朝臣又言,皇上将宫女赐给了苏蓦然做妾,那沈紫嫣便是主母,主母责打妾侍实属常情,但将皇上所赐赶走却是大不敬了,但如今被打的妾侍已经无碍,沈紫嫣又真心悔过,不如还是网开一面。

皇上思虑再三颇觉有理,便大度免了沈紫嫣责罚,并嘱咐苏蓦然莫要因此而怪责沈紫嫣。

此举一出,全城哗然,众人皆称赞皇上是有度明君,百姓不禁对未来有了新的希望,而文人学士也因为皇上能听得进谏言,而更加赞颂他,一时间,各地学子纷纷请求皇上加开恩科,都跃跃欲试想要在科考中拔得头筹,以效忠明主。

而沈紫嫣,却也因为这场是非,声名尽臭。以至于一月之后,传出她自惭羞愧,终究还是三尺白绫自戮而亡的消息时,百姓竟然是一片拍手赞道之声。

第二百四十一章 挑拨

六月初七日,沈棠和沈榕十五岁的生辰,一个是及笄,一个是行冠,都意味非常,本该隆而重之,但因国孝家孝刚出,便不敢张扬,不过各自请了要好的亲眷和平素来往的好友一道庆贺了一番,便也就过了。

再过几日便是曹芙与宋青禹大婚,沈棠便与沈榕商量了一番,将淮南方家的一些产业变卖重置,想要以添妆的方式将这些铺面田地都过到曹芙的名下。

舅父从前打定主意一生不娶,曾说过要将方家这些自远山公手中起的家业传给她姐弟两个,但如今既然知道曹芙的存在,那自然是不能再如从前一般受得心安理得,说到底,曹芙虽然不姓方,但却实为方氏最后的传人了。

为了不让一无所知的曹芙起疑,沈棠便想借曹夫人的名义将这些财物都给曹芙,曹夫人犹豫再三,到底还是从了沈棠的劝,将这些地契房契都收了下来。

沈棠说,“曹爷爷素来清廉,太学院也不是什么能捞油水的地方,如今更是颐养在家,除了这满屋子的古籍珍本,哪里能有多少积蓄给芙姐姐?宋家自然也是,但过日子却必须要手中有银,才能心中不慌。芙姐姐嫁妆丰厚,婆家自然欢喜,宋夫人也不会太过为难她才是。”

她又说道,“芙姐姐这份,是她该得的,不然我们姐弟心中也会不安,毕竟她才是真正的方家人。”

曹夫人想到宋夫人对这门亲并不是那么热络,又想到曹芙那绵软的性子,便不再推辞,“芙儿在屋里,你去和她说说话吧,午膳就在这里用,我给你们做好吃的去。来,碧笙丫头跟着我去厨房搭把手。”

沈棠进屋的时候,曹芙正在绣着香囊,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见是沈棠,不由惊喜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棠撇了撇嘴,“我来给你添妆呢,怎么?不欢迎我?”

曹芙笑着将她拉住,“哪能呢快坐,好些日子不曾见你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忘掉了呢。”

沈棠见她面色不错,神情中也颇带几分期待,心中暗暗想到宋青禹最近应该是将她哄得不错,不由也高兴了起来,她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来,递了过去,“给你添妆。”

曹芙打开盒子,见是一套玉簪,上面刻着竹兰梅菊四君子,不由满心欢喜地说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意,这一套簪子平素都能带着,若是那些宝石做的,我可就只能拿来欣赏藏着了。”

曹芙不知道这套玉簪的真正价值,以为只是做工精美一些,所以收得很干脆,其实这套玉簪乃是出自嵌宝阁名师之手,用的又是上品的美玉,价值不菲。

但这正是沈棠的用意,她想到莲莲之前特地跑去打造的那些宝石头面,不由掩嘴笑道,“莲莲来过了?”

曹芙点了点头,“是啊,莲莲手笔真大,出手就是拇指大的宝石,我都有些不敢收下,但她一片心意给我添妆,不管于情于礼都是不能拒的,倒让我不安了好久。”

沈棠握住了她的手说道,“莲莲素来大方,又是看重你,这是她的一份心意,你只管收下便是,无须感到不安。”

她试探地说道,“若是以后宋大哥欺负你,你只管派人来送信给我或者莲莲,我倒还罢了,莲莲可是将门虎女,身手不弱,保管让宋大哥以后再也不敢欺负你。”

曹芙噗嗤一笑,“宋大哥是个敦厚体贴的男子,暂时看着还不错,不过你这话我倒是应该要转达一下,这样他也好谨记着以后绝不能欺负我分毫。”

她笑得娇俏,眉目之间多见开朗。

沈棠便放了心,她笑着说道,“你欢喜就好。”

曹芙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低声说道,“棠儿,谢谢你。被围困的那些日子,我体会到了什么是关怀,什么是真情,若不是当时你及时提醒,我怕我就要错过了这么好的男人。”

她轻轻笑了起来,“其实我要的,一直都是这样简单的幸福,和气的公婆,不那么复杂的家人,一个相濡以沫的男人,生几个健康可爱的孩子,我们一起过平常日子。”

曹芙终是嫁了,在过门之后,宋夫人一反从前的冷淡,对曹芙开始热络起来,她颇得家公婆的喜爱,和宋青禹夫妻恩爱,与叔姑相处融洽,日子过得很是和顺。

与此同时,安国公府的气氛也有些不同了起来,太夫人莫氏开始替安国公沈枫挑选合适的对象,所谓三年父孝,其实只是二十七个月,到今年七月就能出孝了,沈枫已经十八,在周朝算是大龄青年,这议婚之事已经是必须要考虑的了。

沈枫倒也并不反对,将此事全权交给了莫氏,他只是需要一个妻子,而他相信母亲的眼光。

几番周折之后,莫氏替沈枫定下了正二品工部尚书家的嫡长小姐晏氏华清,今年十五岁。晏家的门第虽然低了一些,但这位晏小姐却素来有些杀伐决断的名声,晏尚书正妻早亡,家中又有不少妻妾,这些年来都是这位晏小姐管家理事。

莫氏派了人去打听,对这晏小姐的品性手段都颇为满意,因此便就定下了这门亲事,只等沈枫出孝了期,就立刻商议婚期。

安国公府不需要夫人出自勋贵名门来锦上添花,却更需要一个能当家理事有能力有手段的女子来坐这安国公夫人的位置。

沈棠知道了不由有些嗟叹,这位晏小姐她从前在百花会上却是见过的,也是个妙人,能得她为妻沈枫也并不委屈,如今曹芙已嫁,沈枫很快也要另娶,这段刚萌芽便就扼杀了的情愫就此彻底告终。

她只希望他们两个都能得到幸福。

瑞王府这边,赵蒙果然进了京畿卫,吴侧妃满心欢喜,但她的行为举止,却比之从前更加低调了起来,这低调赢得了瑞王的好感,虽然他依旧不曾去过吴侧妃的屋子,但平常遇见时,脸色却没从前那样冰冷鄙夷了。

也因此,吴侧妃心中想要给赵蒙结门好亲的想法,便又重新冒了起来,她看上了的是保国公府唯一的嫡孙女金玉萱,金家因为容家得罪了新帝,爵位虽然没有降,但人气威望却大不如前,因此她便认为这门亲事是可行的。

瑞王子嗣稀薄,只有赵誉和赵蒙两个,吴侧妃又是有品阶有诰命的,娘家是周朝新贵,赵蒙的身份便与寻常的亲王庶子不一样,如今他又出了仕,以他的人品能力,将来成就绝不会小,这样的赵蒙,已经足够配得起声势日下的公府小姐了。

瑞王妃得到这请求之后,便又去了一趟馨菲院,她冷笑着说道,“吴侧妃要替赵蒙求娶保国公家的小姐,你认为这代表着什么?”

按照常理来说,像这样直接威胁着世子地位的庶子,是不能再娶高门第的妻子,以戒备庶子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沈棠却笑笑说道,“母妃又多虑了,吴侧妃是一片慈母心,想要给大哥结门好亲,哪里又有那么多的涵义?”

她眼睛微微一转,低声说道,“约莫您是忘记了,周朝亲无王的庶子是没有资格承袭王位的,除非您愿意将大哥过到自己名下来。”

周朝的规矩,藩王世子若是不幸夭折,王妃又无有其他嫡子,便需要将庶子过继名下,否则视同放弃王位承袭,前朝也有过这样的事,庶子害死了世子,王妃怀着仇恨不肯将世子收入名下,于是便放弃了王位的继承。

瑞王妃杏眼圆睁,“你以为我不敢?”

沈棠忙道,“母妃消消气,您是瑞王妃,自然没什么您不敢做的事。”

她突然委屈地说道,“所以儿媳才说,吴侧妃怎么做,大哥娶的是什么人,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母妃您稳稳当当地立着,谁也不能在瑞王府掀出风浪来。”

瑞王妃心中暗恼,却又不能显露出来,只能悻悻地让叶嬷嬷扶着离开了馨菲院。

但沈棠却开始猜测瑞王妃的来意,她数次三番地挑拨,为的便是让自己与吴侧妃之间先斗起来吧?吴侧妃或许是真的对这世子位有所想法,但赵誉和自己,却并不那么在乎,所以这几次三番的挑拨,都没有起什么战火。

可是,瑞王妃为何要这样做呢?这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到了晚间,沈棠便将白日发生之事告诉了赵誉,“也不知道母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害得我心中很是忐忑。”

赵誉哼了一声,“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从前你还未过门之时,她不愿意见我,偶尔不得不见,但却总是黑着个脸,不然就是派叶嬷嬷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其中含意无非便是让我警惕大哥和吴侧妃。”

他略停顿了一会,然后又说道,“你不必轻信母妃之言,若是吴侧妃和大哥真心要害我,我五岁之前不知道有多少机会可以做到,他们当时不害,此时便更没必要害我了。况且,父王正值春秋鼎盛,母妃的身子又不是长命之相,就算没了我,岂知父王不会有别的子嗣?吴侧妃是聪明人,知道这道理,所以不管是当年还是现在,她都是一味对我好,因为她知道,只有我好,她和大哥才能更好。”

第二百四十二章 皇嗣

一晃又至八月末,皇后娘娘临盆在即,因她这胎乃是双生,腹部高隆,身子发沉,又是头胎,难免便有些忧心忡忡。

泰安侯夫人向来是个不靠谱的,何况自从当年五皇子之乱后,就一直卧病在床,从未进宫觐见过,皇后娘娘和她的母女关系又甚是淡薄;泰安侯世子夫人新近又得了第二胎,正是孕吐的时候,因这身子勉强,最近也甚少进宫;长姐为了避嫌守着贤贵王府一步不出,也不是个能够谈心疏解之人。

沈太后的身体如同风中之柳絮,正是要好好呵护的,不断以高兴的喜事来逗她高兴,皇后又哪里能将心中的恐惧和忧虑告知?皇上那边又忙着缉拿恒王余党,肃整朝纲,莫皇后乃是贤后,自然不肯学着那些小意妇人拿自己的情绪来去扰乱皇上的心情。

这一来二去,莫皇后竟然就在预产期的前几日病倒了。

这病来如山倒,晨起之时不过只是有些头疼,到了夜间竟然高热了起来,这快要临盆的产妇高热,若是不及时处理,不仅产妇的性命没有保障,更极容易烧坏腹中孩儿的脑子。

事关龙嗣,太医们不敢怠慢,要保住皇后的生命,那便得立刻降温,但若是要迅速降低体温,势必是要用猛药,这样的话仍旧会对腹中的孩儿有所伤害。但若是直接催产,有宫中产婆们的秘技,孩子应是能得以保全,但皇后高烧产子,却未必能够撑得下来。

皇帝痛苦万分,皇后是他挚爱的女人,皇后腹中的那对骨肉又是他期盼已久的,他们的意义并不仅仅只是他的第一对孩子,更是周朝稳定的基石,其中甚至还有周朝未来的帝君。

这两者都是他不肯轻易舍弃的。

他望着榻上脸色潮红秀眉紧蹙的爱妻,心中纠结成一片,她痛苦地呻吟如同利剑敲击在他的心脏,让他猛地一颤,“朕要保皇后平安”

只要伊汐无事,孩子可以再生。

但随即太医却将一个更加始料未及的严峻问题抛给了他,太医浑身发抖,诚惶诚恐地说道,“饮下这药,皇后自然能够平安,只是……初胎不保,又是这样的双胎,取出来,恐怕会伤及娘娘根本。以后,以后兴许娘娘再也不会有子嗣了”

皇帝大震,狂吼一声之后,随即却浑身软了下来,他没有时间思虑,只知道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失去爱妻,于是他无力地摆了摆手,“朕要皇后平安”

太后得知皇帝的决定,倒没有说什么,她是具有睿智又经历过大风浪的女人,虽然心痛皇嗣,但却知道一个贤明的皇后对于新朝刚刚稳定的朝纲有着多么大的重要性。

皇帝尚还年轻,将来自然会充实后宫,将来得了皇嗣,皇后也可从中择一个在自己的名下。

但不免还是伤感嗟叹的,“若是棠儿在,不知道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上月中,沈棠收到淮南来信,秀蝉生了重病,恐怕时日无多,临走之前就想再见一下沈棠和沈榕这对亲手带大的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