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也是为了那妮子?这也”

“你这是什么话!”孙老夫人看起来心情非常不好,极不客气的打断了叶立海的话:“你也想的太多了!四哥儿从小德行上就修为极好,你什么时候见他放纵过?别说这男女之事,就是一口饮食,他何曾放纵过?”

“阿娘教训的是。”毕竟当着儿子的面,叶立海尴尬万分,孙老夫人这会儿却没怎么有心情理会叶立海的难堪,手里时快时慢的转着佛珠,半晌才开口道:“恬姐儿是个好孩子,这一头先不用管,四哥儿那头,”孙老夫人转着佛珠的手停了下来,停了好半天,才看着叶树盛道:“这事,你也别装不知道了,寻个机会,和四哥儿说透了,这样的心思,四哥儿没法和人说起,你只说透了,也别劝他,就听听四哥儿怎么说。”

叶树盛意外的看着孙老夫人,叶立海更是诧异,孙老夫人叹了口气,也不多解释,只看着叶树盛道:“你记好,只要四哥儿愿意跟你说这个话就成,旁的先别管,若听到什么话,不拘四哥儿说什么,回来跟我说一声。”叶树盛急忙答应,孙老夫人转头看着叶立海道:“这事你别管了,不用多担心,有我呢,好了,你们去吧,我要歇一歇。”

叶立海忙和叶树盛起身答应,悄声退了出去。

孙老夫人也不叫人,慢慢歪在靠枕上,闭着眼睛想了好半天,才抬手摇了摇银铃,吩咐请刘郡王妃过来。

刘郡王妃进来,孙老夫人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问安声,也不睁眼,只慢声吩咐道:“那匣子里有一只白玉佛像挂坠,是已经坐化的智通大师施过神通的,你打发人给恬姐儿送过去,跟她说,她最近犯太岁这事我听说了,她是个好孩子,这犯太岁的事,不过半年一年,也就过去了,让她且小心些,若是过了年还避不过去,我这会儿还有几串极好的佛珠,到时候再给她送去。”刘郡王妃有些莫名其妙,却半丝不敢怠慢,急忙答应一声,上前接过匣子,告退出去。

第九十三章 传话

李恬打发了东阳郡王府的婆子,打开匣子,慢慢掂起匣子里古旧莹润、面容慈悲的羊脂玉佛像,举起来对着光仔细看了看,抬手取下脖子上挂着的银链子,将玉佛和那块非金非木的树叶放到一处,又挂回脖子上。

青枝看着李恬,忍不住问道:“五娘子,那婆子前半截话我听懂了,那意思是说五娘子避太岁这事,孙老夫人觉得好,可后头送佛珠的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要打发五娘子出家?她也管的太宽了吧?”

“不是要打发我出家,”李恬抬手捏着佛像,心情好象很轻松:“看样子,四爷这亲事,也就年里年外就要定下来了,那佛珠的话是警告我呢,无妨,咱们和孙老夫人的意思一样,这事孙老夫人既然表了态,咱们只要小心些,就万事无碍。”

青枝轻轻‘噢’了一声笑道:“就是,皇子有什么好的,咱们才不稀罕呢,只要他别烦着咱们,我就天天念阿弥陀佛了。”

李恬笑了笑,声音里带着丝丝阴郁吩咐道:“你去寻水先生,把刚才的事一字不漏的说一遍给她听。”青枝清脆的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

李恬心不在焉的捻着脖子上挂着的白玉佛像,刚拿起看了一半的话本,帘子掀起,璎珞紧绷着脸,眼神仓惶的奔进来,几步冲到李恬面前,抖着手将怀里抱着的匣子放到李恬面前的炕几上,看着李恬急急道:“五娘子,我去取咱们订的东西,撞上四爷了!”

“在哪儿?”李恬一下子绷直了上身:“别急,你慢慢说!”

“就在缕翠坊,我刚下车进去,掌柜的还没把咱们订的首饰取出来,四爷就进来了,盯着我就问我是不是勇国公府上的,问我叫什么,替谁取的首饰,又把咱们订的首饰拿过去,一样一样的看,看了一遍又看一遍,还问我五娘子是不是最喜欢玉饰,说咱们订的首饰真好看。”璎珞咽了口口水:“我不敢不说,更不敢多说,只好装傻,说自己是外院粗使的丫头,平时连内院都不能进的,他这才不问了。”

李恬抬手捂着脸,头几乎垂到怀里,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吩咐道:“请悦娘来一趟。”璎珞忙叫了悦娘进来,李恬已经下了炕,将璎珞遇到四皇子的事两句说了:“烦你走一趟,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守着。”

悦娘皱了皱眉头,为难的点了点头,李恬一边往外走一边接着道:“回来到水先生院子里找我。”

悦娘从前门出去,不大会儿,就从后角门绕进来,一路进了水秋娘院子里,李恬正端坐在榻上,和水秋娘对面坐着喝茶,见悦娘进来,李恬放下杯子,往里挪了挪,示意悦娘坐下。悦娘侧身坐到榻沿上,看着两人道:“兜了个圈子,看不出有人守着,真要是那位四爷遣人看着咱们这前后门,肯定不能让人轻易看出来,不然这办事的人怎么能入得了这些皇子们的眼?”

“嗯,”李恬低头看着手里浓绿的茶汤:“只好试一试。”说着,转头看着璎珞道:“让玉叶去一趟天衣坊,就说上次订的那几件衣服的丝绦结子要换个样子,让她随便选一个花样换上就行,从后角门坐车出去。”璎珞答应一声,转身出去安排了。

水秋娘看了李恬一眼,笑着摇了摇头。悦娘接过水秋娘递过的茶,一口喝了半碗,看着李恬和水秋娘闲闲的说着这茶如何,那茶哪能。

没多大会儿,玉叶急步进来,李恬忙放下杯子,悦娘也放下高高跷起的二郎腿,看着玉叶等她回话,只有水秋娘仍旧慢慢抿着茶,仿佛没看到玉叶进来。

“五娘子,”玉叶一边曲膝一边禀道:“我照着五娘子的例,让车子进了天衣坊二门才下的车,四爷就站在大门口,看着我进去了才走的。”李恬呆了片刻,才摆手道:“你去歇着吧。”玉叶告退出去,悦娘重又跷起二郎腿,看看李恬,再看看水秋娘,饶有兴致的等两人说话。

“这样的事情,多想无益,听天随命吧。”水秋娘看着满脸晦气的李恬安慰道,李恬深吸了口气又叹出来:“唉,他让人看着咱们这前后门,这个我也想到了,就是今天这块佛像,怎么就突然送了这佛像和那么几句话过来?出什么事了?”

“这事还能出什么事?上回打发林雯去普济寺,是看到了蒋郡王妃的心思,这回打发人送佛像给你,只怕是看到了四爷的心思,这会儿看到的这份心思,正旺着呢,”水秋娘停了片刻,看着李恬接着道:“孙老夫人那话,你听到的那层意思,是照你的心思想的,你反过来想一想,是不是也一样妥当极了?”

李恬细细品了品,不禁愕然看着水秋娘,水秋娘嘴角噙着丝冷笑道:“这位老夫人哪会做这种发狠威胁人的事,往后若能避开她最好,若实在避不开,你记着,她的话,你要这么想一想,再翻过去想一想,揉开了,掰碎了,一点点儿的想。”

“这话还真是,翻过来一想,倒象她给五娘子许下什么话一样,这人怎么能这么说话?这不是坑人么?!”悦娘总算品过来了,忍不住拍着椅子扶手叫道,水秋娘和李恬都没理她,李恬满脸的苦笑,看着水秋娘道:“徐夫人在这个礼字上一丝不肯苟且,还要寻个两家都熟的妥当人过来先探话,我就怕这一探,再探出什么意外来,万一这桩亲事再不成,到哪儿再寻这么合适的人家去?!可这话又没法说出口。”

“嗯,你今年才十四,这会儿说亲都有些嫌早,这个急字实在急的没道理。”水秋娘微微皱眉道。

“道理是有,就是说不得。”悦娘晃着脚,看着李恬道,水秋娘赞同的‘嗯’了一声,看着耷拉着肩膀的李恬安慰道:“别想那么多,徐家这门亲事,黄夫人点了头,就成了八成了,东阳郡王府那位老夫人必定愿意看着你定下徐家这门亲,她既愿意,该不知道的,自然会不知道,四爷那边,一来他必定想不到这事,二来,他是男人,又在宫里没搬出来,不容易听到这个信儿,你且放心。”

一番话说的李恬一颗稍稍安定,就是不安定也没什么法子不是,李恬重重叹了口气:“走一步算一步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能想出法子来!”

“我就喜欢你这话!”悦娘重重拍了把扶手,点着李恬夸奖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什么好愁的?实在不行我带你闯荡江湖去,倒自在了!”

李恬白了她一眼,跟水秋娘告辞出来,转进垂花门,走了几步,想了想,转头看着璎珞吩咐道:“从明天起,一天至少遣人坐车出去两趟,一趟从前门出去,一趟从后角门出去,不拘做什么,让他守无可守,我可不想被他困在这院子里出不去。”璎珞怔了下,抿嘴笑应了。

京城另一头,徐思海从徐学士府出来,熟门熟路径直打马往清江侯府过去。自从徐夫人搬回清江侯府,徐思海三天两头过去看望的殷勤非常。

姚嬷嬷热情的迎进徐思海,笑容满面道:“七郎先喝杯茶歇一歇,夫人还在前头议事厅听管事嬷嬷们回事儿,一会儿就该回来了,今儿厨房正好做七郎最爱吃的清酱肉,七郎吃了饭再回去。”

“好啊,姑母的病刚好,怎么就忙成这样了。”徐思海随口应着话儿,姚嬷嬷眉开眼笑道:“能不忙吗?这府里上上下下全靠夫人一个人打点,好在有大娘子帮衬,七郎不知道,我们大娘子简直比夫人还能干”

“嗯,瑶瑶妹妹这一阵子辛苦了,姑母这一病,她忙的也没空儿寻林家娘子和李家娘子玩耍了。”徐思海往自己想说的地方扯着话儿,姚嬷嬷笑道:“可不是,今天早上林家娘子还过来约我们大娘子去看李家娘子,我们大娘子哪有空儿过去?”

“这倒是,瑶瑶妹妹忙着,林家娘子和李家娘子倒没什么事,正该她们常过来看望表妹,李家娘子倒没来?”

“李家娘子一时半会只怕不好意思来。”姚嬷嬷笑起来。

“不好意思?出什么事了?”徐思海语气随意,上身却微微前倾,透着几分急切,姚嬷嬷抚掌笑道:“能出什么事儿?当然是好事儿,前儿我们夫人作伐,把李家姐儿说给九郎,舅夫人也答应了,眼看着这几天就遣人上门递话儿提亲了,这会儿,李家姐儿怎么好意思到咱们府上来?”

第九十四章 美差

一句话说的徐思海眼前一黑,手里的杯子‘咣’的一声落到地上,姚嬷嬷吓了一跳,这一声响震醒了徐思海,徐思海急忙掩饰道:“这茶有点烫,竟砸了杯子,哪个九郎?蒋九郎?没想到李家娘子和蒋家攀了亲,这是亲上攀亲了,吓我一跳。”

姚嬷嬷听徐思海如此说,一边摇头一边笑,赶紧叫人过来收拾了,重又点了杯茶递给徐思海,这才笑道:“哪是蒋九郎,是舅爷府上的九郎,就是静哥儿,李家姐儿和静哥儿自小一块儿长大,正经青梅竹马的好姻缘。”

“啊?哈!那是那是,”徐思海有些夸张的笑道:“你刚才说这几天就遣人上门递话儿提亲?这亲到底去提了没有?九哥儿好福气,这事我竟没听阿娘说起。”

“还没去呢,夫人一时没寻到合适的人,照礼儿,咱们这样的人家,提亲之前总得先递句话,两家都点了头,这才好正经寻媒人上门提亲,这探话儿的人,一头要跟女家熟,一头要跟咱们熟,咱们这头还好,勇国公府那边,这十来年极少跟人来往,一时半会的哪儿寻这么合适的人去?”姚嬷嬷耐心解释道。

徐思海暗暗嘘了口气,口里附和着,心里却飞快的打着主意:“那是那是这合适的人我倒想起来一个,”徐思海心里有了几分主意,看着姚嬷嬷笑道:“听冷家大郎说,他外婆,就是莱国公府上的周老太太,和勇国公府上倒是常来常往的。”

“咦?!”姚嬷嬷拍手道:“七郎就是聪明,我们夫人想了这两天都没想出合适的人来,你这一句话就提了一个,这话是,我想起来了,周老太太娘家侄孙女儿,嫁的就是勇国公世子李大爷,可不是个极合适的人儿,这可得谢谢七郎!”

“谢什么。”徐思海笑着站起来道:“我还有点事,就不等姑母回来了,烦你跟姑母说一声,我明儿再过来看她。”徐思海边说边往外走,姚嬷嬷只好一路跟着送出去。

徐思海上马出了清江侯,扬鞭急吩咐道:“去冷府。”

一连几天,李恬那辆蓝绸围子青油车或是前门、或是后角门,一天两三趟的出来进去,四皇子连扑了几次空,终于不怎么甘心的明白,盯得住车可盯不住人,只好悻悻的撤回了守要勇国公府前后和后角门的暗桩。

李孝祖自从那天和媳妇周氏商定了做生意的事,寻着机会和杨夫人提了这个想头,杨夫人又喜又忧又悲伤,喜的是儿子总算懂事了,知道家里艰难,要做挣钱帮衬,悲伤的是堂堂勇国公府世子,竟要去学生意!翻来覆去想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总算打定了主意,拿了三千两银子交给李孝祖,让他先置几间房子租出去试试。

要在房价昂贵的京城置房子,三千两银子实在少的可怜,李孝祖倒是个仔细不怕吃苦的,一个京城跑了七八遍,总算淘到一排位置不算太偏僻的旧宅子,可到底是三千两银子的宅子,位置不算太差,那房子就破旧的没法看了,李孝祖置下宅院,三千两用尽,只好再去寻杨夫人,好说歹说,总算又从杨夫人手里讨了五百两银子出来修缮。五百两银子修缮那处破的不能再破的宅子,实在捉襟见肘的很,李孝祖盘算的几乎白了头,这每一文钱都得用到刀刃上,为了省钱,几乎天天往楼店务跑去寻周氏那个堂兄,一来讨教修缮房屋的讲究,二来,眼睛盯着楼店务修缮处那些换下来的旧料、边角废料,软缠硬磨、好话说尽,一点点讨回来修他那三千两银子的破房子。

京城的东西厢楼店务管着京城数万间租赁给官员百姓的公房,归在户部统管。夏天雨水多,六月末,京城连下了两天大雨,这天一大早,雨势稍稍小了些,四皇子秦琨带着户部几个随官和勾当左、右厢楼店务公事等楼店务主事官,查看了一遍各处房子积水漏水情况,看到日近午时才转回楼店务,刚进了楼店务衙门,小厮明风凑过去俯耳低声道:“爷,那边角上站的那个,是勇国公府大爷。”

四皇子扭头看向远处小心翼翼缩在游廊一处凹进去的拐角里的李孝祖,打量了几眼,神色如常的进了楼店务,听楼店务诸主事官说了修缮打算和租赁等事,直细细听了小半个时辰,才站起来吩咐道:“禁中用度不多,这些银子调至慈幼局是善事,修好房屋,给那日子艰难的减些租钱,也是善事,修缮的银子别太省,赁钱能宽则宽。”

众人忙躬身应诺,四皇子站起来,大步出去,走了十来步,仿佛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住步子,抬手叫过左厢勾当楼店务公事卢安顺,往前走了几步,极随意的说道:“差点忘了,听说勇国公府世子李孝祖还算上进,往后要是少人用,这倒是个能用的。”

卢安顺能在左厢楼店务头头这么个大肥差位子上做了小十年,自然是个人精,四皇子话音刚落,卢安顺急忙感激谢道:“四爷处处替下官们着想,可不正缺人用,掠钱亲事官上少人,修选指挥上也少人,三个勾押官有一个也想动一动,下官正愁这人的事,愁的夜里都睡不安稳。”

四皇子‘嗯’了一声随口道:“旁的也就算了,这修房子的事不能等。”

“可不是,下官也是这么想的,屋漏心不安”卢安顺恭恭敬敬送走四皇子,低着头,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捻着胡须,拧着眉头盘算不停,勇国公世子李孝祖?卢安顺想了半天,也没理出一丝印象来,勇国公府不是早就败落了?李孝祖想在楼店务寻份差使?卢安顺又想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丝印象,这么点子小事,照理说打发个小厮交待一声就行,四爷竟亲自发话,还指明要在修缮这一块寻差使,修缮可是楼店务里的肥差,嗯,看来这李孝祖的差使得好好安排安排,可不能太低了

李孝祖晕头涨脑回到勇国公府,一路上仿佛听不到看不到,一张脸却笑的象开了花。李孝祖几乎是凭着本能,一路奔进自己的小院,冲进垂花门,却突然停住步子,抬手连拍了几下额头,媳妇儿这会儿肯定在阿娘那儿侍候着,李孝祖原地一个转身,穿过院子跳上院门台阶,刚要迈出院门,却又收了回来,站在院门内仰头朝天想了想,吩咐婆子道:“去请大/奶奶回来,就说我有急事寻她。”

婆子答应一声,急忙去正院杨夫人处寻大/奶奶周氏。周大/奶奶跟了着婆子回来,李孝祖一脸的喜笑颜开,正站在院门内等她,周大/奶奶疑惑的上下打量着周孝祖,这些日子天天愁的眉头一展,今天这是怎么啦?还这么急忙忙的叫自己回来。

李孝祖上前殷勤小意的扶住媳妇儿,贴到她耳边兴奋神秘道:“咱们转运了,天大的好事儿!”

“什么事?”周大/奶奶被李孝祖这喜气冲的也是一脸笑。

“你猜猜,你肯定猜不着!”李孝祖兴奋的眉头乱抖,周大/奶奶抬手打了他一下嗔怪道:“知道我猜不着还让我猜?!你快说。”

“想都想不到的好事儿!”李孝祖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一脸红光:“咱们那房子不是少几扇门板窗格,我寻了这几天,不是太贵,就是实在看不上眼,听说昨天楼店务拆了几间旧房,一大早,我就去看看能不能寻到点好东西。”

“你买到便宜的了?要不,是没花钱?人家不要的?”周大/奶奶忙笑道。李孝祖摇头如拨郎鼓:“不是不是,那算什么好事儿?没寻到,寻了半天也没寻到,谁知道,”李孝祖卖关子一般停了停:“谁知道卢公事,卢公事你知道吧?那可是左厢楼店务的头头,竟让人把我叫进去,说左厢楼店务修缮上缺人用,问我愿不愿意过来做。”

“真的?!”呆了好半晌,周大/奶奶一声惊叫,李孝祖仿佛想就料到媳妇儿的反应一般,眼睛还是笑的睁不开,点头如捣祘:“这还不算,卢公事说我仔细能干,一上来就给了个管事的衔,下头要管着二三十号人!”李孝祖忍不住挺挺了胸膛,很有几分骄傲。

周大/奶奶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这份惊喜了,在廊下掂着脚尖连转了好几圈,突然扑到李孝祖脸上亲了一口,咯咯笑道:“我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

满院的丫头婆子急忙拧脖子扭头装没看见,李孝祖被媳妇儿亲的一张脸通红,周大/奶奶正兴奋着,突然定住一般,紧抓住李孝祖胳膊道:“你没骗我?你怎么会骗我呢?卢公事没骗你吧?怎么有这般好事儿?那楼店务的差使多难得着,三堂哥打点了上千的银子,等了一两年,才得了份掠钱亲事官的差使,谁不知道楼店务修缮上的差使最好?你平白就得了这样的好差使,还是管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

第九十五章 提亲1

“这事,”李孝祖下意识的往后园青桐院方向看了看:“卢公事拉着我问了半天南宁郡王府的事,我出来的时候,三堂哥好象有点不高兴,我跟三堂哥说这差使的事我真不知道,三堂哥倒没说什么,抱怨说咱们如今跟南宁郡王府常来常往了,都这么好了,也不跟他说一声,要罚我清风楼请客。”

周大/奶奶怔了一会儿,伸手挽了李孝祖,边往垂花门内走,边低声道:“听说南宁郡王府大郎、二郎如今常伴在四爷身边。”

“对对对,”李孝祖抢了句道:“今天四爷到楼店务了,说是查修缮!”

“那个,”周大/奶奶小心的点了点青桐院方向:“没想到五娘子交游这么广,你看看,从她搬回来,南宁郡王府、还有清江侯府几乎天天有人往咱们府上来,还有蒋家、徐家的小娘子,最多隔个三五天就得遣人过来送这送那,就是东阳郡王府这样的人家,一个月里头也得来个一趟两趟的,外头又不知道她们只去青桐院,别的地方弯也不弯,人家肯定以为咱们跟南宁郡王府、东阳郡王府这些人家又修好了呢,真要跟这些人家能常来常往的,外头谁敢小瞧咱们?对了,今年南宁郡王府花会,四爷不也去了?看样子南宁郡王府也抖起来了!”周大/奶奶一边想一边说,心思转的飞快。

“那咱们要不要?”李孝祖点着后园迟疑道,周大/奶奶皱着眉头站住,想了好一会儿,看着李孝祖道:“这事还没跟阿娘说吧?”

“嗯,”李孝祖挠了挠头:“我光想着给你说了。”

“那咱们赶紧跟阿娘说一声去,”周大/奶奶拉着李孝祖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低声道:“我就说五娘子是个好的,偏阿娘我看她是真心对咱们好,你看她对三姐儿多好,如今三姐儿能跟徐家、蒋家娘子常来常往,不都是托了她的福?这趟你又领了这样的好差使,这不都是她搬回来的好处?!真想不通阿娘怎么就看她不顺眼,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等会儿你跟阿娘明说,这差使,人家卢公事就是看在南宁郡王府的面子上才给咱们的。”

“你放心,我记下了。”李孝祖忙点头答应。

李孝祖领了楼店务的差使,三娘子开始和京城几家清贵大族有了走动,杨夫人这一阵子心情极是舒畅,连带着脾气也好了不少,一早理好家事回到上房,刚坐下喝了半杯茶,婆子进来禀报:“夫人,周老太太来了。”杨夫人忙下了榻,出了院门,周老太太已经扶着小丫头,到了院门口,杨夫人上前见礼笑道:“老太太好,外头热,快请进来。”

周老太太和杨夫人寒喧着进了上房,在榻上坐了,杨夫人忙吩咐再添个冰盆上来,周老太太忙摆手道:“不用添,这样最好,这用冰也得有度,我们府上动不动就摆的满屋子冰盆,凉的我受不住,偏她们都说正好,我只好夹衣不敢离身,你这里最好,就这样。”杨夫人脸上闪过丝难堪,今年夏天冰贵,她没舍得多买。

“唉哟,你瞧瞧我这脑子,说了这半天话,还没恭喜你呢,听说你家大郎领了楼店务修缮上的差使?这可是打着灯笼也难寻的好事儿!大郎可真是能干,往后你可有福喽!”周老太太这一番话说的杨夫人刚刚那丝难堪和不快顿时烟消云散,接过小丫头托上来的茶递给周老太太笑道:“哪有什么能干的?也不图他怎么样,有份差使拘着,省得无事生非罢了。”

“你家大郎这么好,还不叫能干?”周老太太夸奖,杨夫人客气,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周老太太才转到正题笑道:“我今天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带着好事儿来的。”

“又有什么好事儿?”杨夫人眼睛微微亮了下。

“是这么着,清江侯府徐夫人昨天寻我,说她娘家六嫂子,就是徐学士府上黄夫人寻了她,想和你们府上结亲,她跟你不熟,就托我过来问一问这事。”杨夫人大喜过望,掩饰不住喜悦和急切道:“徐学士府上?他家小郎君个个极好!是哪一个?瞧我这话问的,他们府上没成亲的哥儿也就那一个了,那敢情好,怎么不好?!”

“那就好,我就说,这事指定一说就准,徐家这个九哥儿和你们府上五姐儿自小一处长大,这可是桩难得的好姻缘。”

“五姐儿!?”杨夫人脸上的喜色嘎然而止,周老太太瞄着她,停了停才笑道:“除了五姐儿,还能有谁?”

“这事”杨夫人强笑道:“五姐儿还小呢,这亲说的也太早了,上头还有三姐儿、四姐儿,姐姐们还没嫁,妹妹倒先订了亲嫁人了,这不合规矩。”周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杨夫人紧握成拳头的手舒了舒,突然转身看着周大/奶奶吩咐道:“去把我箱子里那个黄花梨匣子拿来。”

周大/奶奶正伸长耳朵听的兴奋,得了吩咐,忙进去取了匣子出来,杨夫人接过匣子挥手道:“都退下吧,让我们自在说话。”周大/奶奶暗暗错了错牙,只好不情不愿的蹭到帘子外,支着耳朵听屋里的动静。

杨夫人打开匣子,低头看了看,轻轻推到周老太太面前笑道:“前儿听你说想寻对上好的碧玉镯子,正巧我这儿有一对,这是杨家祖上传下的古物儿,倒比现买的用着好,您拿回去用吧。”周老太太目露贪婪的看着匣子里那一对古朴碧透的鐲子,忙伸手掂起来,套到自己手上,举起来细细看了半天,慢慢褪下,小心的放回匣子里,眼睛盯着鐲子笑道:“这哪好意思,哪能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这谢媒礼哪能少。”杨夫人盯着周老太太的神情,暗暗舒了口气道:“这各家有各家规矩,成亲出嫁都得有个大小先后,徐家九哥儿跟我们三姐儿年纪相当,我们三姐儿老太太也是常见的,你说说,这性格脾气长相,是不是哪一处都配得上?这事还请老太太多周全,若是成了,我还有重礼谢呢。”

“这也是”周老太太听说还有重礼,笑的一张老脸开成了菊花:“凡事都得有个规矩,那成,我跟徐夫人说一声。”

“老太太跟黄夫人也是极熟的,哪还用得着绕上徐夫人?老太太就去问问黄夫人,这到底是徐家跟我们府上说亲,我们两家点头了,也就成了。”杨夫人关上匣子推到周老太太面前笑道,周老太太想了想笑应道:“到底是徐夫人托的我我看这样,不如你先写份草帖子给我,这草帖子上头有生辰八字,可不好传来传去,也是个说法。”

“那成,我这就写给你。”杨夫人哪有不答应的,也不叫人,亲自研墨铺纸,端端正正写好李云裳的草帖子,小心封好递给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也不耽误,抱上匣子,杨夫人送她到二门里上了车,看着车子走了,闭目合掌念了半天佛,这才转身回去。

周老太太的车子转了个弯,旁边茶坊里,一个小厮急步出来跟上车子,拉了拉车旁的一个婆子,那婆子回头看到小厮,忙掀帘往车里说了几句话,缩头回来,拉着小厮往旁边避了避,俯耳说了几句话,小厮得了话,顺手塞了个荷包给婆子,转身奔了回去。

茶坊里,徐思海焦躁不安的看着小厮奔进来,小厮满脸喜色,奔到徐思海身边笑道:“爷,不用要八字了,说那头是要把三娘子订给九爷。”徐思海一时呆住了,片刻功夫反应过来,急忙往徐学士府上奔去。

午后的大太阳下,周大/奶奶揪着帕子,垂着头沿着小径慢慢往自己院子晃,仿佛觉不出午后烈日的厉害,陪房肖嬷嬷跟在后头道:“大/奶奶别出神了,赶紧先回去,这日头太毒,当心晒出病来。”

“嬷嬷,”周大/奶奶反倒停下了,转头看着肖嬷嬷苦恼道:“你说说,她怎么能这样呢?人家明明说的是五娘子,她非要”

“大/奶奶又说傻话,三娘子是她生的,她当然把好事儿全留给三娘子,她跟五娘子没有情份只有仇,快回去,这毒日头不能晒。”

“那也不能这样,唉!嬷嬷你说,咱们怎么办?这事要不要跟五娘子说一声?”周大/奶奶被肖嬷嬷推着一路往前走,一路问道,肖嬷嬷长长叹了口气:“大/奶奶又说傻话了,你就是说了,五娘子又能怎么样?那头,”肖嬷嬷回头指了指正院:“那是你婆婆,惹恼了她,大爷可救不下你,说句难听话,她一顿板子把你打杀了,你还得顶着个忤逆不孝的罪名呢!千万别做傻事,再说了,三娘子跟大爷是嫡亲的兄妹,攀了这门好亲,对大爷只有好处,这嫡亲的妹子和堂妹子,那可差的远了,大/奶奶可别分不清亲疏远近!”

第九十六章 提亲2

黄夫人送走周老太太,刚回来坐下,女儿徐洁从后面屏风绕进来,黄夫人看着她笑道:“刚才是你躲在后头呢?”

“嗯,”徐洁侧身坐到榻沿上:“前儿在祝家,周老太太看着我衣服上的花样子好,我说是自己画的,她就让我空了画几幅给她,我昨天正好空,已经画出来了,听说她来了,想拿来给她的,走到后头听她说什么亲事不亲事的,就没敢进来。”徐洁细声细气仔细解释道,黄夫人从徐洁手里取过花样子看了看,重又卷起来笑道:“打发个人给她送过去吧。”

说着,叫了个婆子进来,吩咐她给周老太太送过去,徐洁左右看了看,回头看着黄夫人道:“阿娘要给九哥说亲了?”

“嗯,”黄夫人心里微微一动,看着女儿笑问道:“要是让你挑,你是愿意恬姐儿做嫂子,还是李家三娘子?”

“三娘子。”徐洁毫不犹豫的答道,黄夫人意外而惊讶的看着女儿,徐洁被母亲看的脸上泛起层红意,细声细气道:“恬姐姐太好了,好的”徐洁一时不知道怎么形容:“就象天上的月亮,好是好,让人没法亲近,在她面前,我连话都不敢多说,她说话,有时候我也听不懂,我还是喜欢三娘子。”

黄夫人拉过女儿,搂在怀里拍了拍道:“你说的是,恬姐儿是太好了。”

傍晚,一家人吃了饭,上了茶,黄夫人打发走众人,和徐学士说了徐夫人提亲和今天周老太太过来传的话,接着商量道:“这事得听你的意思,李家三娘子是不如恬姐儿好,我就是觉得恬姐儿太好了,咱们静哥儿配不上,再说,要是长子,这媳妇自然越能干越好,可静哥儿是最小的,这媳妇儿太能干了就不大好。”

“嗯,”徐学士想了片刻道:“静哥儿才具平平,不管是亲事还是前程,所求不宜过高,勇国公,”徐学士感慨的叹了口气:“当初我和他同在清风社,常一起会文论诗,他虽才华有限,却难得禀性忠厚,为人热情,极有长兄风范,我记得他最疼幼弟,最以这个幼弟为傲,他素乏捷才,一到联句就垫底,每次罚酒前都得说一句‘要是四弟在,你们捆一起也敌不了他一个!’后来那些事唉,”徐学士又重重一声叹息:“只怕他也是池鱼,你若觉得三娘子好,就三娘子吧,勇国公那样的禀性,这孩子必定也是个忠厚的,再说,川南杨家门风又好,教养出来的小娘子也差不到哪儿去。”

“我也是这么想。”黄夫人笑道:“那我明天让人合合八字,若是妥当,就这么定了。”

隔天,合好了八字,黄夫人亲自上门和徐夫人说了勇国公府和周老太太提三娘子的事,细细解释了一通自己和徐学士的意思,徐夫人虽说有些恼怒,可听了黄夫人的解释,也挑不出什么不是来,这亲事本来就是两家你情我愿的事,人家两家都愿意,自己能说什么?

徐夫人送走黄夫人,想想李恬,唉声叹气了半天,带着俞瑶芳亲自去了趟青桐院,和李恬说了提亲的事,安慰开解了半天,才出角门回去。

李恬送走徐夫人,回到上房,一头扑倒在榻上,只觉得四肢无力,浑身上下沉的动不了,头晕晕不想动不想听不想想任何事,就想这么趴着,一直到地老天荒。

璎珞、青枝和悦娘等人围在榻前,无比担忧的看着李恬,悦娘上前轻轻拍了拍李恬的后背道:“这是他徐家没福份,别难过了。”

“五娘子,您不是常说,嫁人就是个缘份,一要随缘二要看开。”璎珞也忙安慰道,李恬无力的动了动手指,头埋在靠枕里含糊道:“你们先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先出去。”

璎珞和青枝、悦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哪敢出去,可也不敢再多说话。李恬趴了小半个时辰,才慢慢撑着胳膊坐起来吩咐道:“我没事,去趟前院,请三娘子回去吧,她已经得了门好亲,往后不用过来青桐院应酬了。”

三人一句话不敢多说,青枝看了眼璎珞,转身往水先生院子过去。

“这事,咱们就这么忍了?”悦娘见李恬缓过神来,坐到榻沿上,一脸的愤愤不平道,李恬由着璎珞和玉叶等人侍候着净了面,接过杯清茶,垂着眼帘喝了半杯,才抬头看着悦娘道:“徐家上门求娶我,李家要嫁三娘子,徐家答应了,这一路都是正大光明你来我往,你说说,谁有不是?谁对不起咱们?杨夫人是三娘子的亲娘,她自然处处替三娘子着想,有错吗?徐家觉得三娘子更好,就订了三娘子,有错吗?咱们不忍谁?”

“我就问一句,你别这么大火气。”悦娘有些讪讪道,李恬长叹了口气,低头喝着茶,只觉得满腹苍凉。

李云裳还不知道说亲的事,被青枝客客气气赶出来,委屈的两眼都是泪,站在园子里哭了好一会儿,才擦干眼泪,往正院寻母亲去了。

杨夫人定下徐家这门亲,正心情愉快之极,听了李云裳的话,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道:“你哪还有空学什么琴?这定了亲,也就一年两年,就该成亲了,你这嫁妆可不能大意,咱们府上没用绣娘,我刚刚算过,这绣品从现在开始不抬头的绣才能差不多,行了,往后别掂记琴啊画的那些没用的了,订了亲的人,也不好再多出去走动,还是好好操心操心你这嫁妆绣品的事,行了,你回去吧,我这儿还有一堆的事。”

杨夫人打发了李云裳,皱着眉头想了想,越想心里越别扭,别扭了好一会儿,突然叫了媳妇儿周氏进来,看着周大/奶奶道:“我记的东意伯府二房老二,叫周朝顺的,是个嫡出哥儿,今年多大了?”

“十七了。”周大/奶奶看着杨夫人,心里跳了跳,杨夫人轻轻‘嗯’了一声:“我记的这哥儿生的极好,人又懂事,你明天回去一趟,问问哥儿订亲了没有。”

“是要给二娘子说亲?”周大/奶奶忍不住探问了一句,杨夫人瞥了她一眼道:“二妮子是庶出,能攀得上人家?我看五妮子跟他倒般配。”周大/奶奶心头一阵乱跳,看着杨夫人咽了口口水,生硬的低下头答应了一声。

傍晚,周大/奶奶侍候了晚饭出来,眼看着四下无人,忍不住和肖嬷嬷牢骚道:“这也太过了,抢了人家的好姻缘不说,这会儿还要把好好的五姐儿说给朝顺那个浪荡子。”

“是过了,”肖嬷嬷也忍不住道:“五爷除了那张脸生的好,旁的还有什么好?”

“还好呢,他就是五毒俱全!”周大/奶奶转身冲正院‘呸’了一口:“这样的人,她还有脸说好?这心真是黑透了。”说完,转头看着肖嬷嬷道:“嬷嬷说说,这事怎么办?还让我去,回头这仇不都得拉到咱们身上了?”

“嗯,我看,这事无论如何得跟五娘子说一声。”肖嬷嬷建议道,周大/奶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意思,那就烦嬷嬷走一趟,现在就去,得把话说透了,周朝顺什么人,一点别瞒,一五一十说明白。”

“大/奶奶放心。”肖嬷嬷答应一声,招手叫过远远缀在后面的丫头婆子,转身弯到旁边小径,绕了个大圈子往青桐院报信去了。

第九十七章 提亲3

周大/奶奶从娘家回来,把自己怎么说、对方怎么说,一字不漏的跟杨夫人禀报了和周朝顺母亲钱二太太说的话,话到最后,周大/奶奶飞快的瞟了杨夫人一眼,低眉顺目道:“二婶说若是咱们家别的几个小娘子也就算了,她从前都见过的,就是五娘子一趟也没见过,听说是跟着林老夫人长大的,林老夫人脾气硬是出了名的,她得亲自看看这位五娘子。”

杨夫人的眉头一下子皱起来,她倒不怕钱二太太看不中李恬,她是不愿意、也不能让李恬知道这事,若是当面相看,那妮子伶俐成那样,哪会看不出来?可若不让相看,又实在寻不出合适的理由,杨夫人沉吟了好一会儿,勉强点头道:“这事宜快不宜迟,就明天吧,就在”杨夫人想了想道:“就在吟风阁,那边上一片月季这几天开的正好,明天等钱二太太来了,你去趟青桐院,把五妮子叫出来,就说赏花儿,顺道把她带进吟风阁见见长辈。”

周大/奶奶垂头顺目曲了曲膝算是答应了,心里却是一股恶气直往上冲,让她去哄李恬,这要不是昨天悄悄儿打了招呼,真出了什么事,这屎盆子不得兜头全扣在自己身上!?那姐儿是个好惹的?她不敢去惹,拿自己当冲头!

隔天未末,错过了午后那毒辣辣的热气,钱二太太的车子进了勇国公府二门,杨夫人满脸笑容,刚要迎过去,只见车帘掀起,周朝顺先利落的从车上跳下来,抬手整了整幞头,又抚了抚衣襟,低头将丝绦结儿仔细理理好,这才转身要去扶母亲钱二太太,钱二太太却已经扶着婆子的手下了车。

杨夫人脸上的笑容僵成了愕然和恼怒,周大/奶奶嘴角带着笑,忍不住挑了挑眉梢,依旧低眉顺目。

“五郎也来了?”杨夫人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满,勉强招呼道,钱二太太脸色沉了沉,不客气的接口道:“这么大的事,他不看看怎么成?我们这样的人家,说什么也不能委屈孩子的。”杨夫人闷了口气,可这是自己求着人家的事,想翻脸也不能,只好勉强笑道:“这草帖子、细帖子都没过呢,还没到相亲的时候。”

“草帖子、细帖子不过述述家世,看看聘礼、嫁妆,咱们两家这家世,还用得着看草帖子?你我这心里可比草帖子清楚明白多了,这聘礼上头,你们府上的嫁妆我也不是没见过,你放心,这聘礼必定配得上你们府上的嫁妆。”钱二太太在家世、银钱上都很有几分底气,并不怎么把杨夫人放眼里,一番话说的杨夫人无言以对。钱二太太用帕子掸了掸衣襟道:“昨天我们姑娘回去,说是奉了夫人的吩咐,特特过来寻我说这门亲,我这人最讲究面子,一来无论如何不能折了我们姑娘的面子,二来,到底是你们女家上门先提的亲,无论如何都得相看相看,不然夫人的脸往哪儿放?要是夫人觉得不合适,我就当白跑一趟。”

说着,钱二太太作势就要转身上车,杨夫人忙笑道:“二太太这两年脾气越来越急了,这也不是大事,这儿热,快进去吧,咱们进去说话。”钱二太太似有似无的‘哼’了一声,甩着帕子,微微昂着头往园子里进去。周朝顺笑眯眯的看着母亲和杨夫人你来我往,抖开折扇扇着,转着头毫不掩饰的四下打量不停,一边打量,一边指着远处的楼台亭阁、花草树木,拉着周大/奶奶问个不停。

一行人进了吟风阁,阁门半开,屋里几个大冰盆散着丝丝白雾般的凉气,杨夫人给周大/奶奶使了个眼色,周大/奶奶转身退出,往后园青桐院方向走了一会儿,眼看着看不到吟风阁了,四下看了看,转上旁边一条偏僻小径,绕了个大圈子,兜回离吟风阁外那片花丛不远的一处假山后,眯眯笑着等着看热闹。

杨夫人和钱二太太客气无比的寒喧来寒喧去,周朝顺站在窗前,无聊的看着窗外绚烂的花丛,等着那位传说中嫁妆丰厚无比的五娘子过来相亲。

窗外的花丛一阵晃动,一个绿衣白衣、俏丽非常的丫头从花丛后探出头来,看到周朝顺,笑的如那花丛更绚烂,冲他眨了眨眼睛,扬着手里的帕子冲他招着手,周朝顺看的眼花口水流,见丫头冲他又是笑又是招手,又将手指竖在唇间示意他悄悄儿的,周朝顺哪里耐得住,胡乱寻了个理由,转身出了阁门,几步绕到花丛前,只见那个娇俏可爱极了的小丫头正站在不远处的浓密紫藤架下,冲他笑着扬着帕子。

周朝顺紧紧跟着俏丽丫头,走倒没走几步,却连转了三四个弯,眼看着要转到那丛月季尽头,小丫头突然停住步子,冲前面指了指,又俏皮无比的用手指往脸上划了几下,仿佛有什么事要羞他似的,往后跳了几步,眨眼间不见了踪影,周朝顺呆了片刻,看看小丫头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小丫头指的方向,犹豫了片刻,往小丫头指的方向两步转过去。

刚转过弯,就看到一个一身蜜合色衣裙,形容温柔的让人心喜的小娘子,正背对着自己,和对面一个形容普通的小丫头说着话,小丫头迎着周朝顺,一眼看到他,绽放出笑容满面,突然抬手做了个搂抱那位小娘子的样子,没等周朝顺惊讶过来,小丫头提着裙子,转身飞快的跑了,眨眼功夫就转弯没影了。

周朝顺喜不自胜,几步过去,紧挨着小娘子笑道:“你这两个丫头真是可人疼。”三娘子李云裳正愕然于玉叶的莫名其妙,急转身看到周朝顺时,周朝顺已经挨到她身边,挨的几乎没有缝隙,李云裳吓的尖叫出声,想跑腿却软的动不了,这一声尖叫把周朝顺吓坏了,一把搂住她,抬手捂在她嘴上急道:“别叫,不是你叫我来的?!”

这里离吟风阁极近,今天在吟风阁周围侍候的丫头婆子不少,听到这声惊恐非常的尖叫,急奔过来,李云裳突然看到周朝顺已经吓软了脚,这会儿又被周朝顺一把搂在怀里,那双男人的手捂在嘴上,惊急恐惧之下,一口气没上来,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周朝顺正莫名其妙愕然间,旁边突然冲出个小娘子,从周朝顺怀里一把扯出李云裳,自己却一头扑进了周朝顺怀里。

假山后的周大/奶奶看的目瞪口呆,眼看着众丫头婆子围过来,杨夫人和钱二太太也跑的喘着粗气急赶过来,周大/奶奶急忙退出假山,绕了个大圈子赶紧往吟风阁回去。

晕倒在地上的李云裳已经被丫头婆子七手八脚抬了回去,二娘子李珠兰还靠在周朝顺怀里,哭的梨花带雨,我见不得不怜,周朝顺头晕脑涨,根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钱二太太一张脸青白的吓人,杨夫人扶着婆子的手摇摇欲坠,看到李云裳时,她就觉得天要塌了。

也不知道怎么送走的钱二太太和周朝顺,杨夫人对着众人下封口令时,狠厉到目光都能杀人,李云裳已经醒过来,哭的差点死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不用她说,请她去花丛赏花的,是青桐院的丫头玉叶,这事整个紫云居的丫头都看到了,暴怒的杨夫人到青桐院拿人时,来的是悦娘,悦娘不紧不慢的晃到杨夫人面前,不咸不淡的说道:“是就这么当众说呢,还是你给自己留点面子?”

杨夫人气极,手抖的止不住,却还是屏退了众人,悦娘不停的上下打量着她,笑眯眯道:“我们五娘子说了,哪怕是青桐院里的猫少了根毫毛,三娘子私会周朝顺这事,那就谁也别想瞒住了,对了,我们五娘子还说了,看在三娘子的面子上,你抢了徐家这门亲的事她没跟你计较,可你不该得寸进尺,你既进了尺,”悦娘摊着手叹气道:“那就没办法了,我们五娘子那脾气,唉,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悦娘又叹了口气,转身就走了。

没等杨夫人咽下这口气,二房许二太太和李珠兰的生母韦姨娘一路嚎哭大叫着冲进来,冲进屋子就扑在地上撒泼大哭,杨夫人居然请外男进了后院内宅,这外男又在后院内宅随意走动,随意轻薄二娘子李珠兰,这让二娘子还怎么做人?这事要没个说法,那就到衙门打官司去!

杨夫人两眼一黑,直挺挺晕了过去。

周大/奶奶直看的心惊肉跳,和肖嬷嬷嘀嘀咕咕后怕不已:“五娘子这手段也太狠了些,就这么”周大/奶奶摊着手,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肖嬷嬷轻轻打了个寒噤:“她就这么一巴掌直接打过去,夫人又能怎么样?只能咽下去,真要闹起来,三娘子头一个垫在里头,这是个惹不起的。”

“咱们也犯不着惹她,二娘子这事,夫人又把事扔给了我,让我明天回去跟二婶说项去,这都闹成这样了,再把二娘子说给老五,这让我怎么说?脸都让她丢尽了!”周大/奶奶想起杨夫人刚扔到她手里的麻烦事,烦的简直想摔东西。

第九十八章 有苦难言

清风楼后湖的楼阁里,五皇子秦琝穿着件轻薄的纱衫,吹着掠湖而来、带着荷花荷叶清香的微风,有一下没一下晃着高高跷起的脚,三根手指捏着只薄的透明的玉杯,慢慢品着玉杯里的淡绿清茶,黄净节坐在榻角,慢慢点着茶,闲闲的说着话。

“前儿黄医正和胡太医,还有姜太医一起去的温国公府,听胡太医说,宁国大长公主时日无多,看样子这回是真的病重不起了。”

“若不是宁国必定熬不过去了,阿爹怎么肯召回武成林?”五皇子晃着脚随口道,黄净节抬头看了眼五皇子笑道:“官家必得等宁国大长公主临死才肯召回武成林,可武成林离京小半年了,到现在还没走出河北路,官家也没发过一句话,官家的心思真让人猜不透。”

“嗯,圣心不可测,猜出来就是祸事,宁国若是没了,武成林这一趟回来就得守孝,这一守三年,戍边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武思慎只怕要恨的咬碎满口牙了。”

“嗯,武成林半路回来,这一劫算是让他逃过去了,往后只怕再难有这样的好机会,武思慎这恨恨了二十来年,可要报这仇,唉,难哪。”

“也没什么难的,宁国一死,武成林就是块砧板上的肥肉,告诉武思慎,好好打几仗,多立几件军功,往后机会多的是,这报仇的事,一刀杀了当然痛快淋漓,可要说解恨,还是慢刀子细割、一点点折磨看着解气,要是折磨到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真叫报仇。”

五皇子带着十二分的向往道,黄净节蹙着眉头看着他摇了摇头,取过他手里的杯子重又添了茶道:“边关多年无战事,军功不好立,况且,这能拿来报仇的军功,可不是小军功。”

“嗯,边关,”五皇子慢慢抿着茶,看着满湖碧绿出了好一会儿神,才转头看着黄净节道:“西北边境已经安静了小十年了,北燕宣帝即位至今,励精图治,国力大增,这几年又收服了维曼、吾夷等几个部族,平了极北之患,这宣帝可是野心勃勃、很有几分才气的主儿,边关只怕安宁不了多长时候了。”

黄净节手斟茶的手一下子滞在半空,看着五皇子,惊怔了片刻才开口道:“官家即位前那一场仗打的北燕几近国破,这宣帝难道还敢轻启战事?”五皇子瞥了黄净节一眼,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淡绿的茶水,慢吞吞道:“启不启战不在他,北燕这几年国力增长太快,平维曼、吾夷后军力又大增,宣帝又太会励精图治,不趁着他们羽翼未丰再把北燕打个几近国破,阿爹怎么放得下心?”

“呃,”黄净节片刻呆滞之后咳了几声,低头喝了几口茶,抬头看着五皇子,稍稍犹豫了下低声道:“照这么说,西北战事再启,也就这一两年的事?若是这样,是不是让家里准备准备?”

“这个钱不好挣,”五皇子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一旦战起,这就是一场天大的功劳,阿爹的身子骨还能撑几年?这场功劳对承继大统必定要紧,既要紧,盯着的人必定多,可就算抢到了这份大功,就能承继大统?别忘了,当年把北燕打的几近破国的那场大功,可是二伯的,最后却是阿爹承了位,这争储的事,不到最后,谁也说不准,咱们,唉,”五皇子叹了口气:“还是别伸这个手了,安稳为上。”

黄净节点了点头:“这话也是,富贵险中求,可这个险太险,咱们不犯着。”

“嗯,武思慎身世特殊,又十分隐秘,让家里在他身上多花些功夫,这一仗若能把武思慎打的出人头地,立下几件大功劳,往后,”五皇子嘴角往上挑起,笑的很是开怀:“他若能驻守一方,这才是长远的大好处。”

“这倒是,”黄净节笑意浓浓:“我这就写信给家里,这一场战事,咱们只在武思慎身上用功夫。”

勇国公府里,二娘子李珠兰茶饭不进、寻死觅活,韦姨娘揪着二爷李忠哭的花样儿百出,许二太太得理不饶人,直把勇国公府闹的没有半分安宁。周大\奶奶顶着酷暑,一天两三趟的往来于勇国公府和东意伯府,可钱二太太哪是个好相与的,咬死也不肯娶一个庶女回来,周大\奶奶腿都跑断了,嘴皮子也磨掉了好几层,总算两下说定,将二房嫡出的四娘子李玉棠定给周朝顺,李玉棠的嫁妆不能少于五千两银子。至于李珠兰,除份内应得的嫁妆外,杨夫人另外拿出一千五百两银子给李珠兰添妆,由大娘子李月容出面,将李珠兰说给了刑部一个小吏。这才算平下了这件事。

勇国公府的规矩,嫡女出嫁一千五百两嫁妆,庶女一千两,杨夫人贴给李珠兰一千五百两银子,再给李玉棠补齐那五千两的嫁妆,两下加一处,足足贴了五千两银子进去。她的嫁妆本就所余不多,原是一分为三,一子两女一人一份,大娘子李月容出嫁时已经带走了三分之一,李云裳攀了徐家这门好亲,她高兴之余,又愁的睡不着觉,她打听过了,徐家那两个媳妇,长媳带了一万四五千两的嫁妆,二媳妇少点,也有一万出头的嫁妆,李云裳的嫁妆若照她原来的打算,也就五千多两,这个数目无论如何也撑不过去,思来想去,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和儿子商量,要把余下的两份都给李云裳陪嫁过去,这样好歹能凑到小一万嫁妆,至少不比徐家二媳妇少太多,李孝祖是个实诚老实的,自然是二话没有,杨夫人刚刚松了口气,却生了这么场事出来,这五千两银子把李孝祖那份全贴进去也不够,李云裳的嫁妆无论如何也凑不到五千两了,连李玉棠也不如了,杨夫人这口气堵在心口,银子没拿出去,人就病倒了。

周大\奶奶比杨夫人更加气不顺,这贴补出去的,等于都是她的银子,杨夫人病倒,她也跟着病倒了,李云裳下贴子、下定等事一概甩手不管,大娘子李月容只好把孩子扔给婆婆,天天往勇国公府跑着打点这些大大小小的事,定礼下完,忙的人整整瘦了一圈。

这场亲事阴差阳错,俞瑶芳只觉得是自己的不是,愧疚非常,得空就往青桐院过来陪李恬说话,偏林珂比她来的还勤,李恬说亲的事,无论如何不敢让林珂知道,俞瑶芳来了几回,也没找到机会好好和李恬说说这事,这天午后,林珂去普济寺看望姐姐林雯,俞瑶芳总算找到机会和李恬好好说说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