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正源皱了皱眉头,看着沉静微笑的姚纤纤没说话,袁先生叹了口气接话道:“当年写玉堂春时,我曾托王掌柜问过他家东主,世人皆爱团圆欢喜的结局,玉堂春结尾太悲,只怕不讨喜,王掌柜回话说,他家东主说了,姚玉堂以身化酒,这样才能成全了一段可歌可颂的情义,若真是欢欢喜喜嫁了,若干年后,那秀才日益显贵,府里必定姬妾成群,姚玉堂只怕要沦为怨妇,这一段如花之情就腐烂以至臭不可闻,所以姚玉堂死了最好。”

姜正源听的瞪着眼睛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五皇子皱了皱眉头,清娘看着两人笑道:“就因为这个,才有娇娇刚才那话,这京城的红伎归宿多数是从良,哪一个不是被人千请万求接走的?可这份情,哪一个能长久?短的不过几个月,长的也不过三年两载,就丢之脑后,再去追寻新人。”

“你这话就是奢望太过,世间男女不同,欢场有欢场的规矩,既从良就要守妇人四德,若有这样的想法,这世间确实没有良人。”姜正源不客气道,清娘垂下眼帘笑应道:“世子爷教训的是。”

“咱们随意说话,不必多计较。”五皇子打了个圆场道,清娘等人乖觉的岔开话题,再也不提这良人不良人的事。

五皇子三人在青莲楼盘桓到日暮,都喝了七八成醉,这才出来上车回去。

袁先生陪着姚纤纤从青莲楼后门出来,上了车,袁先生坐在车前,姚纤纤将帘子掀起条缝,和袁先生低低感叹道:“从前先生说我好福气,我还不觉得,今天才看清楚自己的好福气,王妃那样的玲珑剔透、天仙一样的女孩儿,嫁了五爷五爷这样的风流性子,生的再好又有什么用?”

“五爷也是被那两位爷拉来的,不是自己寻来的,象五爷这样金尊玉贵的人,怎么肯象二郎那样,唉,算了算了,咱们不说这个,王妃是有大智慧的,不用咱们操心。”袁先生连声叹着气,挥着手不愿意再提五爷和王妃的事。

晋安郡王府正院上房,悦娘盘膝坐在李恬对面,连喝了两三杯茶,这长出了口气,放下杯子道:“好不容易打听出来,我可算知道了,这最难打听的事,就是打听别人想什么!”

李恬举着只杯子,放在嘴边慢慢抿着茶,弯眼笑看着她,等她往下说,悦娘又倒了杯茶喝了,接着道:“勇国公府上上下下说什么的都有,也不知道哪一句是李大郎的意思,实在没办法,还是孙六机灵,他手下有个小厮正好跟李大郎身边的小厮认识,就让这小厮儿寻李大郎的小厮去打听,好不容易打听出来,听那意思,李大郎束手无策为难得很,说是从了杨夫人的意思,怕周大\奶奶闹起来他受不了,若不从杨夫人的意思,那岂不是不孝?这两天干脆借口公务繁忙,天天半夜才回府。”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璎珞温声道,悦娘将手里的杯子重重拍在几上道:“有个屁的道理!什么怕不孝,这会儿把这个孝字祭出来当挡箭牌了,他瞒着杨夫人把银子都拿给媳妇时候怎么没想起来这个孝字?我看他就是又想多纳几个,又怕周大\奶奶跟他过不去,拿这个孝字来压周大\奶奶还差不多!”

“你发脾气也不能摔杯子,这可是玉瓷杯,一个杯子要二十两银子呢!”银桦上前从悦娘手里夺过那只细白透明的杯子:“我还给你换个便宜的吧。”璎珞笑出了声:“你这脾气真是越来越大了,李大爷这么想,也没什么错处,周大\奶奶也是太厉害了些。”

“你懂什么!”悦娘没好气的说:“就他那没出息样,领了点小差使就不得了了,从前杨夫人往他院里放人他怎么敢不收了?那会儿没这个孝字?恬姐儿,你想个法子,把他这差使撤了。”李恬放下杯子笑道:“你今天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

悦娘扭过头没答话,李恬欠身过去仔细看着她笑道:“怎么啦?”

“没事。”悦娘生硬的回道,璎珞也凑过去看着她笑道:“还真是,在哪儿惹闲气了?”

“五爷今天下午没去工部,到青莲楼喝花酒去了!”悦娘到底忍不住,看着李恬实话直说,李恬高挑起眉头失声笑道:“就为了这个?”璎珞皱了皱眉头,看着李恬没说话,悦娘闷闷的‘哼’了一声没答话,李恬转头看着银桦吩咐道:“照刚才我和你说的,让人把话放出去。”银桦答应一声,退出东厢,让人取了几匣子点心,要了辆车子往勇国公府隔壁的李府去了。

“放什么话?”悦娘问道,李恬抿嘴笑道:“你刚才不是吩咐我,让我想法子把李孝祖的差使撤了,放撤差使的话。”悦娘愕然看着李恬,李恬放下杯子解释道:“不光是为了周大\奶奶,周孝祖这差使原本就是建安郡王一时起意给的,当初要是知道原委就不该接,在楼店务也就算了,一来出不了大事,二来就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这会儿升到平济仓,平济仓这样的肥差,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又顾不上,万一出点什么事,以勇国公府现在的情形,还不知道怎么样呢,再说,这两年又不太平,还是安份些好。”

悦娘点了点头,看着李恬道:“五爷真去青莲楼了。”

“嗯,我知道。”李恬神情语气都极淡然:“有件大事要烦劳你,黄净节回来了,刚让人送了份单子,黄家把手里握着的镖局股份全部转卖给孙老夫人了,这是镖局单子,你看看,是我大意了,当初要车马行时,该连镖局股份一起要过来。”李恬顿了顿,看着悦娘道:“能不能烦你走一趟,看看还有什么补救的法子没有,最好能另外寻到合适的镖局,要不然,咱们这车马行就全握在人家手里了。”悦娘接过单子扫了一遍皱眉道:“这一趟跑下来至少得小半年,你这边怎么办?”

“我没事,反正我也不出京城,连这间府邸都少出就是了。”李恬笑道,悦娘眉梢飞舞应道:“那好!我明天就启程!”对她来说,能这么来回千里跑一趟,简直长年坐牢,突然能放风一般痛快。悦娘跳下炕,冲李恬摆手道:“我去收拾东西!明天一早我就走,就不过来跟你告辞了。”

第二三四章 醉了

五皇子回来的时候,李恬正和璎珞说着闲话,见五皇子一身酒气的进来,璎珞忙端了醒酒汤进来,五皇子接过喝了一口却停住,看着李恬道:“这汤是备好的?你知道我喝酒了?”

“嗯,悦娘下午去青莲楼给周二奶奶送点东西,知道你在青莲楼。”李恬解释道,五皇子垂着眼皮没再说话,喝了醒酒汤又沐浴了出来,李恬沏了杯花茶递给他道:“这是菊花茶,喝了润润喉,早点歇下吧。”

“嗯,酒没多,你陪我说说话。”五皇子看起来心情很不好,接过菊花茶抿了半口就放下道:“让人沏今年的新茶。”李恬吩咐璎珞摆上茶具,亲自沏了杯清茶递给五皇子,五皇子挥手屏退璎珞等人,看着李恬道:“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嗯?”李恬怔了下笑道:“是有几件事,不过都不是急事,你今天喝了酒,明天再说也一样。”五皇子面色微缓,片刻间却又蹙起眉头道:“我没喝几杯,你问吧。”李恬奇怪的看着五皇子,看他这样子,不是没喝几杯,而是没少喝,喝成这样还非拉着她说话,能是什么事?黄家镖局的事?这件事是挺让人愤怒的,不过他现在至少半醉了,提这件让人生气的事不合适,李恬想了想笑道:“是这样,城外的菜庄、果庄都让人细细看过一遍了,都是不错的山林田地,四季菜疏占不了多少田,我打算让人多种果树,特别是葡萄,往后让千春坊多酿葡萄酒,果子就用来做干果蜜饯,原来果庄上也做这些东西,可做的太粗糙,根本卖不出价钱,我的想法,要做,咱们就做最好的蜜饯,要做到最好,就得有个见多识广的管事,你想,这些吃食点心,要数精致,除了各家王侯府邸,就是青楼了”

“这事你看着做主,说别的事吧。”五皇子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打断了李恬的话道,李恬眉头微蹙又松开,他今天怪怪的,出什么事了?他想听什么?李恬顿了顿,看着五皇子道:“黄大掌柜今天早上回来就让人送了信过来,说是黄家把镖局出让给孙老夫人了,我跟悦娘说了,烦她跑一趟,一来探探底,二来留心看看能不能寻到别的镖局。”五皇子脸色一下子阴沉冷厉下来,好一会儿才咬牙道;“黄家做的好事!这就是我的外家!外家!”

李恬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愤怒中带着伤痛的五皇子,暗暗叹了口气,她能理解几分五皇子此时的心境,他宫里宫外无依无靠,黄净节几乎是唯一一个没有任何条件拱护着他、宠着他的人,一直到黄老太爷去世前,黄净节就是黄家,在他心里,是拿黄家当真正的外家、真正的亲族的,这是他唯一的亲人,最大的伤害永远来自最亲的人。

“黄家子侄众多,树大有枯枝,再说,黄老太爷毕竟是一族之长,他不得不替黄家全族考虑。”李恬的劝慰有些凌乱:“黄大掌柜是黄大掌柜,黄家是黄家,在京城的黄大掌柜才是黄家,我是说,是咱们认识的那个黄家。”

李恬的话说的乱,五皇子却象是听明白了,垂着头点了点头,突然抬手指着自己身边,声音低落伤感的说道:“你坐过来,坐这里,陪陪我。”李恬犹豫了片刻,站起来坐了过去,看他这样子,黄家这事对他的伤害不小,就是朋友也要安慰一二不是,她和他,朋友总是算得上的。

李恬小心的离五皇子隔了几寸的距离刚坐下,五皇子突然伸手揽在她腰间,拖过她靠在自己怀里,低头将脸贴在她耳边,不说话也不动了。李恬惊慌之下只觉得浑身发僵,这十来年,她从来没有和男子这么亲近过,呃,也不是,之前在那个山洞里,好象也是和他不过那一回也没贴这么近,自己是不是该挣脱开,这样好象不怎么对唉,容易出事!可挣脱开,好象也不怎么对他怎么不动了?咦?脖子里凉凉的,好象是水,他哭了?他哭了!李恬顿时窘住了。

“你没事吧?”好半天,李恬小心的挪了挪,别扭的扭头看贴在自己脑后的五皇子,这一扭头,正看到五皇子眼角挂着的一滴眼泪,李恬一下子就看怔了,所谓梨花带雨就是这样吧,念头闪过,李恬只觉得更窘了,一个大男人,这么梨花带雨,真是让人是可忍孰不可忍,李恬光顾着替五皇子窘迫,却没留意到自己这么扭着头,她的脸和五皇子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贴的几无缝隙!

五皇子眼帘半垂,长长的眼睫抖动间,几乎擦到李恬,他这会儿眼里只有李恬微张的粉红嘴唇,他头一回从近处看到她,这粉嫩的唇就让他心猿意马,这样的粉红肯定清甜无比,五皇子低头吻住那两片粉红唇。李恬双眼圆瞪,惊的太过,有点傻了,这算什么事?他刚刚还梨花带雨,怎么转眼就做出这样的事?这辈子自己还这是初吻哪!哎,感觉有点不大对,他身上酒气太重,又梨花带雨,这酒气过人,还过的厉害,头晕心跳

突然‘哐当’一声巨响,李恬吓的一下子惊醒过来,这才发现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和五皇子已经不是坐着,而是滚倒在炕上,李恬急忙从五皇子怀里爬起来,只见地上一片狼籍,刚才大约是五皇子一脚把炕几踢到地上去了,李恬满脸通红,正要起身,却被五皇子一把拉了回去,双手搂着她扣在怀里,脸又贴到她脸上呢喃道:“你的唇果然是甜的,别管它,这里有点凉,要不,咱们进去?”

“哎,不是这样!外面有人,我让人进来收拾。”李恬被他搂的心惊肉跳,一边拧着脖子往旁边闪,一边用手去掰五皇子圈在她腰间的手,五皇子顺手握住李恬的手,懒洋洋的‘嗯’了一声道:“不是哪样?你的丫头那么聪明,早躲远了,别动,我心里难过,你陪我坐坐。”

李恬窘的简直要冒火,有这么难过的么?有这么陪坐的么?

“京城的红伎今天都在青莲楼,我也在青莲楼,你怎么不问问?”

“问什么?有什么好问的?”

“问我怎么会去青莲楼,在青莲楼做了什么?点了谁侍侯没有?在谁手上喝的酒最多,你问吧,我都告诉你。”五皇子慢慢蹭着李恬的头发,舌尖含含糊糊透着股子难言的暧昧,李恬被嘴里的热气喷的浑身发软不自在,方寸间挪来挪去躲着他气恼道:“你爱点了谁点谁,我管这做什么?!”

“嗯,那我告诉你,”五皇子舔了下李恬的耳垂,只舔的李恬身子都僵了。“我没想去青莲楼,是讷言,还有姜六,他们听说京城红伎会聚青莲楼,想见识见识的又没那份面子,就把我拖去了,姜六,你知道,我不好驳他的面子,我什么也没做,也没点人侍候,没在谁手上喝酒,就跟袁先生说说话,跟他喝了几杯酒,我去青楼极少点谁侍侯,想侍侯爷的多了,爷懒得理会,你还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又没问,这些事我不管。”李恬被他温言软语的解释说的板不起脸,原本应该义正词严的话,说的硬是带出了几分娇嗔,李恬说完觉出不对,五皇子已经笑起来:“你不管我还有谁能管?你不管我还能管谁?我让你管。其实阿爹赐婚的时候,我很高兴,我那时候以为我不高兴,就是有几分不高兴,也不是不愿意娶你,那是因为四哥,不提他,我早就明白,将来我要娶的人,不是我想娶谁,是他们要我娶谁,他们要我娶谁我娶回来就是,没想到是你,我连做梦都没敢想过,我认识你的时候,四哥已经认识你了,不提他!你想怎么管我就怎么管,我想让你管。”

李恬听的愕然而呆,这算什么意思?他今天是酒多了,还是受什么刺激了?这话说的让人怎么硬下心?这算表白么?自己也晕头了,她和他是成了亲的老夫老妻,有什么好表白了?又不是恋爱,脸上好象有点烫。

“咳,”李恬好不容易咳出话来:“那个,你真醉了,我叫人进来侍侯你歇下好不好?有话咱们,那个明天再说。”

“不要丫头,你陪着我。”五皇子又将李恬往怀里搂了搂,李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醉了,还是借酒发疯,想板脸又实在板不起来,就这样吧就这样怎么能行呢?!

“杯子都碎在地上了,我陪你进去也没想下去,你先松开我,让丫头进来收拾好我再陪你进去好不好?”李恬只好哄着,五皇子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稍稍松开些,李恬忙往外挪了挪,低头理了理衣服,赶紧扬声叫人进来收拾。

第二三五章 挑事

看样子五皇子不是真醉,璎珞带着几个小丫头进来收拾,五皇子脚步虽摇晃,却没再揪着李恬不放,可这一夜,李恬想来想去想了半夜越想越乱,到底也没理出半丝头绪,五皇子在外间暖阁里翻来覆去烙饼般辗转了大半夜。

第二天清晨,京城迎来又一天的忙忙碌碌,禁中景福宫中,叶贵妃理妥几乎每天早上都会发生的诸般例行诸事,歪在南窗下的榻上,由着侍女捏着腿。

叶贵妃心腹婆子诸尚宫在殿门口通禀后进来,叶贵妃也不睁眼,慢条斯理的问道:“送过去了?老四媳妇还吐不吐?好些没有?”

“回贵妃,送过去了,王妃说还是吐的厉害。”诸尚宫陪笑答道,叶贵妃眉头微蹙又松开:“总这么吐也不是办法,太医不是开了药方了?用了药没有?”

“王妃精神不大好,不大愿意多说话,奴婢就没敢多问。”诸尚宫为难道,叶贵妃睁眼训斥道:“糊涂!你也是办事办老了的,就不知道寻老四媳妇近身侍候的丫头婆子问一问,谁让你问王妃的?”

“贵妃教导的是,”诸尚宫一脸苦意:“奴婢问了几个在王妃身边当差的婆子,也寻了几个近身侍候的丫头问了,都说,”诸尚宫咽了口口水,口齿含糊,明显是知道不该说可又不得不说:“说王妃吩咐了,内言不出,外言不出,正院诸事,任谁打听也不能说半个字,若有违者,当场乱棍打死,这也是治家该有的规矩,奴婢就去问了王妃身边的大丫头傲霜姑娘,傲霜姑娘说,王妃的吩咐她也不敢违,让奴婢去问王妃,王妃不大想多说话,奴婢就没敢开口。”

一翻话说的叶贵妃皱起了眉头,沉着脸好一会儿才似是而非的‘嗯’了一声,诸尚宫全神贯注的留心着叶贵妃的神情,陪着笑小心道:“贵妃请放宽心,谁不知道祝家姑娘自小也是要打熬身子,虽说怀孕头两个月难捱,可王妃自小打熬出来的身子骨,自然比别人强些,纵有不适也不打紧,再说,太医一天两趟进府诊脉,贵妃但请放宽心。”

“嗯。”叶贵妃舒了口气,眉头还没舒开又皱起来,比刚才皱的反倒紧了,她倒忘了这个,她是祝家的姑娘,比别人家姑娘不知道强健多少,这一阵子又是吐又是没精神,可比自己当年害喜害的厉害多了。

“明儿去细问清楚,一天能进多少饭,吐几次,药吃了没有,都细问清楚。”停了好一会儿,叶贵妃吩咐道,诸尚宫忙躬身答应:“是,贵妃这样关切王妃,真是王妃的福气,说起来,四爷娶了王妃,也是难得的好福气,王妃德才俱全,不到一年功夫,就把建安郡王府打理的针扎不进、水泼不入,真真是难得之极。”

诸尚宫的夸奖却让叶贵妃的眉头皱的更紧了,脸色也渐沉,还真是针扎不进,连自己遣去的人也一句话不说,叶贵妃停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听说四哥儿让人卜过,老四媳妇这一胎是男孩?”

“是,四爷特意到普济寺请方丈卜了一卦,也难怪王妃这样小心,说起来真是贵妃和四爷的福气,如今祝家如日中天,王妃和四爷琴瑟和合,再一举得男,四爷这后院就稳得不能再稳,就是异日,也必能将禁中打理的和今天的建安郡王府一样,后院稳若磐石,贵妃就不用天天这么操心,也能好好享享清福了,就是四爷,也不知道省了多少心。”诸尚宫的奉承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味道。

叶贵妃脸色越来越沉,突然坐起来,不耐烦的冲正专心捏腿的使女道:“下去!”使女急忙起身垂手退下,殿内侍立的众使女也都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诸尚宫紧张的后背发麻,垂手站着,一动不敢动,叶贵妃端直的坐着,眼睛直视着窗外出了神,她知道这个儿媳妇不简单,没想到爪牙竟锋利至此,建安郡王府针扎不进、水泼不入,连她一句关切都不得回复,这会儿就不把她这个婆婆放眼里了,当真是好胆量、好心计、好手段!这要是日后入主宫中,她有这样的手段,外又有祝家这样势大力强之族相呼应,四哥儿又是那样的好脾气,自己岂不是婆婆熬成了媳妇儿?还有叶家,叶贵妃的眼睛一点点眯起,她这爪牙亮的太早了。

“你去趟定国公府,晚上四哥儿要过来,让钱氏把九娘子带过来我再瞧瞧。”叶贵妃打定了主意吩咐道,诸尚宫暗暗舒了口气,浑身松泛下来,忙答应一声,一句话不再多说,垂手退了出去。

中午,工部外的茶坊里,黄净节靠窗坐着,不时看一眼工部门口,等五皇子出来。午时刚到,小厮牵了马过来,五皇子一脸悠闲的从工部出来,黄净节急忙迎上去笑道:“今天清风楼收了几篓子上好的海鲜,爷过去尝尝?正好还有几件事要跟爷商量。”

“我哪有这空。”五皇子一口拒绝:“一堆的事呢,你的事不都是生意上的事?我不是告诉过你了,生意上的事都是王妃管着,有什么事你去寻王妃就是。”五皇子话没说完,已经上了马,顾自抖动缰绳扬长而去。黄净节一脸的苦涩,苦的背都有些驼了,呆在工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上了马,快到清风楼了又掀帘吩咐调转车头往晋安郡王府去。

李恬听婆子禀报说黄净节请见她,忙吩咐请到议事厅。

黄净节跟着婆子穿花拂柳进了议事厅院子,见李恬已经站在议事厅门口等着了,黄净节心里一下子放松了不少,急忙紧趋几步上前,离了十来步,长揖见礼道:“给王妃见礼,当不得王妃如此。”

“四哥是兄长,正该如此。”李恬曲膝还礼笑道:“四哥请进。”说着,往旁边走了两步,侧身让黄净节先进,黄净节哪肯走李恬前头,连连长揖称不敢,李恬也不多让,转身先进了屋,黄净节进了议事厅,在离炕十来步远的扶手椅上欠着半边身子坐了,也不抬头,只陪笑道:“原不该这个时候打扰王妃,只是有几件要紧的事,刚去见了五爷,五爷吩咐,生意上的事统由王妃打理,吩咐我过来寻王妃禀报。”

李恬轻轻‘噢’了一声,示意黄净节只管说,黄净节带笑道:“一是车马行和清风楼历年的帐册都带来了,刚刚交进了帐房,清风楼一直是我管着的,帐目上的事王妃要问都便当,车马行一直在黄家长房手里打理,我把掌总车马行的牛掌柜带进了京城,也和二哥说过了,就让牛掌柜在京城留一阵子,等王妃理清了帐目再安置他。”

“多谢四哥想的周到。”李恬微笑谢道,黄净节欠身说了声‘不敢’,接着又说了几件生意上的事和李恬商量好,黄净节犹豫了片刻,抬头看了眼李恬道:“还有件小事,北安城那边有人传信说,”黄净节顿了顿,又看了眼李恬才接着道:“清江侯府大爷俞志宏,还有位翁先生,如今都在北安府太平客栈住着。”

李恬很是惊讶:“他们到北安城做什么?不是说北安城最近不怎么太平么?”

“是不怎么太平,不过,倒无碍,”黄净节含糊了一句,李恬立即接口道:“这里无妨。”黄净节点头道:“有位武将军正在北安城,有他照应,俞大爷和翁先生不会有什么事。”见李恬眉头微皱,黄净节谨慎道:“武将军和五爷有旧,王妃但请放心。”

李恬沉默了片刻,转头吩咐璎珞道:“你到门口守着。”璎珞答应一声,李恬看着璎珞站到了门口,这才开口直问道:“这位武将军是黄家的旧识吧?老太爷对黄家这样安置,五爷和我都没什么话说,依黄老太爷的睿智,这些年必定明里暗里帮了不少人,这些人,老太爷是怎么安排的?”

黄净节眼里闪过丝亮光,忙拱手道:“都交在我这里,不瞒王妃说,黄家虽有几两银子,若没有五爷,黄家这些银子也难送出去,这些本来就是五爷的人。”李恬仿佛舒了口气:“那就好。”见李恬不再多说,黄净节也是一句多话没有,站起来告辞而去。

李恬送走黄净节,一边往正院回去,一边出神的想着俞志宏,前几天她问俞瑶芳,俞瑶芳还说俞志宏在乐宁徐家族学读书,看样子她并不知道俞志宏这会儿在北安城,北安城离乐宁千里之遥,他到北安城做什么?还有位翁先生,这位翁先生是谁?俞志宏现在已经在北安城了,那就是说,徐家早就知道俞志宏不在乐宁,为什么俞瑶芳会不知道?李恬抬手拍了拍额头,自己也真是,最近入魔了,什么事都想那么多,这有什么好多想的,去徐学士家问问不就知道了!

二三六章 徐家

自从教出三鼎甲后,徐学士府上的文会就超过东阳郡王府,一跃成为京城第一文会。

徐学士府上的文会是午后,午正刚过,徐府门前就开始车水马龙的热闹起来,李云裳和两个嫂子一起站在二门内迎接各家夫人、太太,到的早的多是家有学子的,早些过来,一来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徐学士给看看文章,二来,早些过来,也许能寻到机会和黄夫人亲近亲近,关系处的近了,也许能给儿子找到拜到徐学士门下的机会。

徐府大\奶奶柳氏是个极会应酬长袖善舞的,二奶奶姜氏是临川侯姜家旁支,与各家夫人、太太都极熟,一应来人几乎都是两人应酬,李云裳出嫁前几乎没出过门,又是个性子腼腆的,今天照例被两个嫂子指挥来指挥去,轮不着上前应酬各家夫人。

可今天的李云裳没有往日的平和心气,神思忡忡,好几回听错了话。

勇国公府大\奶奶周氏在二门里下了车,柳大\奶奶和姜二奶奶对视了一眼,柳大\奶奶满脸笑容,亲热的迎上去握着周大\奶奶的手笑道:“你今儿可算肯赏光来了,咱们可是亲的不能再亲的亲家,就算看在我们三奶奶的脸面上,你也该多来几回才是。”周大\奶奶忙笑回道:“我们国公爷和夫人身子不好,平日里实在难得抽身出来。”

“也是,你们府上就你一个人来来回回张罗,今儿来了就好好逍遥一天,让我们三奶奶带你进去吧。”柳大\奶奶热情道,周大\奶奶虚虚推了两句,跟着李云裳往里进去。

转了个弯,周大\奶奶慢下步子,看着李云裳道:“这事难为你了。”李云裳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不难为,”李云裳这一句‘不难为’说的含糊之极,怎么不难为呢,从前几天得了阿娘的吩咐,她就没睡安稳过,徐家二老爷是做了礼部尚书,可这个尚书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在这个家里都说不上话,何况二老爷那里呢!她几乎没跟公公说过话,婆婆那里,若她敢替娘家求这样的事,虽说阿娘说是应有之义,可婆婆那脾气,她根本不敢开口。

“你也知道,在家里我说不上话,三郎最小,又没本事,也说不上话,我也没敢跟三郎提,就是提了也没用,阿娘就当我嫁的好,徐家又一天比一天显贵,可她哪知道我的苦楚?我又不敢深说,还是大嫂知道体谅我。到底出什么事了?好好的怎么又惹上她了?”李云裳一肚子闷气和委屈问道,一句话问的周大\奶奶心里的火就上来了,这话什么意思?如今家里还有什么人?听她这意思,是要把这屎盆子扣自己头上了?这是指责自己惹了事了?

“家里能出什么事?都在京城,离这么近,指甲盖那么大的事能瞒不住人,你说这个惹是从哪儿说起的?她如今这身份地步儿,谁敢惹她?话又说回来,就是想惹,那也得够的上去才行,是你能够上去,还是我能够上去?这还不都是旧日的恩怨,这事都是明摆着的,当年她非要替三房立嗣,那时候就打着这样的主意了!这事任谁也怪不着,要怪只能怪阿娘,你没听人家常说,坏人亲事如杀父,阿娘坏了人家亲事不说,还非要把人家许给个浪荡子,这事换了谁不记仇?就这一条就够了,还用得着别的事?!”周大\奶奶这一阵子烦心事一件接一件,一件比一件严重,早憋了肚子气,这话就说的极不客气。

李云裳憋的红头涨脸,眼泪汪了满眼:“嫂子怎么能这么说?这亲事一丝也没伤着她,她现在哪儿不好了?她比谁都好,她嫁了皇子,嫁了个那样的皇子,她哪儿不好了?还非要记着这仇,就算阿娘对不起她,咱们谁也没对不起她,她还非要谋这个爵位,非要把人赶尽杀绝么?”

周大\奶奶不怎么耐烦的推了推李云裳:“快把眼泪擦了,要是让人看到不又得生事,烦死了!照我说,这事就不该瞒着父亲死撑着,父亲是堂堂正正的勇国公,就算她手眼通天,只要父亲上了折子请立你大哥,谁能把这折子驳下来?凭什么驳下来?就是官家也得讲讲道理,算了,你也别难为,就算你把我带到高夫人面前,人家肯不肯接这茬还在两说,就算接了,这内宅往外递话,谁知道能递成什么样?这主意也亏母亲想的出来!把今天应付过去,回去我就跟母亲好好说说这事,她要是再这么死撑着不跟父亲说,那她就是不想要这个国公爵位了!她要是舍得下,我也不在乎!”

李云裳用帕子拭着泪,听周大\奶奶说不用她将她引荐到高夫人面前,不由自主的舒了口气,眼泪也止住了,看着周大\奶奶道:“这是嫂子自己的主意,嫂子觉得不用引荐,那我就不带嫂子过去了。”周大\奶奶斜了李云裳一眼,晒笑了一声道:“不敢难为二姑奶奶,母亲也真是,整天念念叨叨,好象和徐家攀了亲就怎么样似的,那也得二姑奶奶肯伸手管一管娘家才行呢。”

“嫂子怎么能这么说话?我有多难为,你又不是不知道,妯娌三个,就我什么都提不起,我有多难为,嫂子还这么说!”李云裳委屈的眼泪又掉个不停,周大\奶奶自己都心烦意乱的不行,也没闲心开解她,重重甩了甩帕子道:“行了行了,你们府上今天待客,你忙的很呢,我也不敢多耽误你,你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说着,不等李云裳答话,转身就走,只把李云裳又气又委屈,躲在僻静处抽搭了好一会儿,才抹干眼泪,心事忡忡往二门回去。

唉,大\奶奶和二奶奶真是命好,人家娘家都是一力支撑从来不找麻烦,她这娘家,没半分支撑不说,还净是这样那样的麻烦事,这一回,说不定连爵位都保不住了,真要是没了勇国公这个爵位,那她连这个国公府姑娘的身份也没有了,那她往后在这府里还怎么立足?徐家已经显贵成这样,还在一步步往上去,可勇国公府唉,阿爹成天泡在酒里,大哥又没出息,竟没一个能帮自己、能替自己支撑的,自己这命,怎么这么苦呢?!

李云裳正越想越难过,就听柳大\奶奶笑声欢快道:“就知道你们两个又得挤一辆车过来,这一回来的可比往常早,怎么了?是想嫂子了?”李云裳忙凝神看过去,原来是林珂和蒋珊两人到了,李云裳刚要迎上去,脚抬起来又落回去,招手叫过自己的丫头低低吩咐道:“快去跟六娘子说一声,蒋家娘子到了。”小丫头急忙奔进去,李云裳陪笑迎了上去。

“瑶瑶今天也要过来,我和阿珊早点过来等她,总不能让她等我们不是。”林珂笑声欢快,话语声如珠落玉盘。“知道林大娘子和蒋七娘子要来,我们六娘子昨天就盼着了,早就在真趣阁备下好茶等着两位了。”李云裳笑接了一句,柳大\奶奶似有似无的皱了皱眉头,姜二奶奶笑道:“真趣阁景色好是好,就是小了点,两三个人正好,人多了可挤不下,俞大娘子和晋安郡王妃一会儿也该到了,大娘子和七娘子且进去等着吧。”

“先等瑶瑶和恬姐姐到了再说,我和阿珊到迎雅亭等着去。”林珂没听出什么,就是听出来她也不愿意多想,交待了一句,拉着蒋珊就往离二门最近的迎雅亭过去。

送走两人,柳大\奶奶扫了李云裳一眼,和姜二奶奶笑道:“蒋家七娘子这样的人品,往后还不知道便宜哪家衙内呢,说起来年纪也不小了,她那个状元哥哥到现在没定下亲事,把她的亲事也给拖下来了。”姜二奶奶笑道:“可不是,蒋状元这眼光真是挑剔,不知道到底想寻个什么样的小娘子。”

“不管什么样的,咱们府上是没这份福气了,按理说,招得意弟子为婿是难得的佳话,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就是没缘份,这姻缘就是前生注定的,没缘份就是缘份,一丝也强求不得,若是强求,那就是自甘下贱,这是害人害已的事,可真真是一丝错不得!”柳大\奶奶好象是和姜二奶奶说话,眼睛却死盯着李云裳,李云裳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看着面前的花丛,也不知道听到柳大\奶奶的话没有。

姜二奶奶拉了拉柳大\奶奶道:“说着说着又说偏了,对了,六妹妹要在真趣阁待客,那里安排谁当值?可得安排几个妥当人。”

“你放心,我亲自安排的。”柳大\奶奶狠斜了眼心不在焉的李云裳答道,姜二奶奶拉了拉她,使了个眼色低低道:“算了,点过多少回,巴结人也不是个巴结法。”

第二三七章 蒋家哥哥

内院,徐六娘子徐洁得了李云裳的传话,急匆匆迎到迎雅亭,和林珂、蒋珊见了礼,亲热的拉住蒋珊的手笑道:“没想到你们到的这样早,我出来晚了,走,咱们去真趣阁,你上回不是说那儿景色好,刚巧我新得了一饼好茶,我点茶给你尝尝,我还学了几支新曲子,三嫂说我弹的好极了,你品茶,我弹曲子给你听,咱们走吧。”

“瑶瑶和恬姐儿还没到呢,等她们来了再说。”林珂先接话道,徐洁下意识的撇了撇嘴,挽住蒋珊的胳膊道:“这有什么好等的,她们两个又不是不认识路,林姐姐要等让她在这儿等吧,咱们走。”蒋珊抽了几下胳膊没抽出来,往后拖着徐洁笑道:“还是等一等瑶瑶和恬姐儿吧,你也知道瑶瑶家的事,她好一阵子没出过门了,一会儿就该到了。”

徐洁不情不愿的站住,紧挽着蒋珊,落低了声音和她说闲话:什么整天有人上门要拜到她阿爹门下,她都烦死了;每天送上门的墨卷多的不得了,她就跟阿爹说,让蒋家哥哥帮忙看看好了,她是心疼阿爹才给蒋家哥哥添麻烦的,蒋家哥哥没怪她吧?前儿东阳郡王府文会,蒋家哥哥怎么没作诗?蒋家哥哥真是的,平白让别人占了便宜;今天的文会她都打算好了,咱们就赛诗,写好了送过去请蒋家哥哥点评,谁夺了头名,她就弹首曲子给他听,那道碧涧流泉,她现在弹的可好了,三嫂说没人比她弹的更好了

蒋珊脾气好,耐心的听她嘀嘀咕咕说个不停,还不时的接两句,林珂可就没这样的好\性子了,听的不耐烦,有心要刺她几句,又想起阿娘的交待,干脆走到亭子口站着等李恬和俞瑶芳过来。

来参加花会文会的夫人、太太们从亭子络绎不绝的从亭子前经过,和三人或是打个招呼,或是停下步子说几句话再走,渐渐的人越来越少,李恬和俞瑶芳还没有到,徐洁一心掂记着文会上的蒋家哥哥,越等越不耐烦,拉着蒋珊烦躁道:“都等了这么长时候了,她就是王妃也不能这么大架子,咱们进去,不等她了。”

“不光晋安郡王妃,还有瑶瑶呢。”蒋珊好脾气的笑道,徐洁紧接道:“瑶姐姐又不是外人,照理说她都该早些过来帮着照应客人的,阿爹阿娘对她和她阿娘那么好,她都多长时候没上我们府上来了,好不容易来一趟,还这个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蒋珊蹙了蹙眉头劝道:“瑶瑶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她阿爹那条腿”

“那是他活该!关别人什么事!”徐洁等的火气上来了,蒋珊看着她,一时不知道再说什么好,林珂听不下去了,转头斜着她,蒋珊见林珂神情不善,怕她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正急着怎么把林珂的话截回去,谁知道林珂转看着蒋珊,灿然笑道:“刚才过去的那些闺秀,你们看着哪个好?”

蒋珊和徐洁都是一怔,不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林珂斜着徐洁,笑眯眯道:“不知道舅母和阿娘会觉得哪个好,阿珊,要不咱们打个赌,就赌咱们两个看中的肯定也是舅母和阿娘看中的!”蒋珊一头雾水:“什么看中不看中的?你说什么呢?”

“阿珊真会装糊涂!”林珂拖着声音笑道:“难道舅母没跟你说啊,你阿娘和我阿娘要在今天来的闺秀中间给你挑个嫂子,这一回若是挑好了,回去就合八字下定礼,今年内就成亲呢,表哥可是老大不小的了!”

一番话说的蒋珊哭笑不得,说的徐洁面无人色。林珂痛快万分的看着惨白无人色、摇摇欲倒的徐洁,得意的吐了口恶气,这回总算能耳根清静了。

徐洁双眼直勾勾的呆了好一会儿,突然提着裙子就往内院跑。蒋珊急的刚叫了一声,就被林珂一把拉住:“叫什么叫?你这是要坏人家的好事!”

“你看看你,一句话把人家吓成这样,姑母不是交待过你,就当看不见、听不见,千万别多话,你别理她不就是了。”蒋珊跺着脚嗔怪道,林珂得意的‘哼’了一声:“我没理她啊,你看我理她了没有?我不过和你说了几句话。”蒋珊气笑了,指着林珂连声‘唉’个不停,林珂上前挽住她笑道:“这样多好,省得她总缠着你,被她那么缠着,你不烦哪?”

李恬和俞瑶芳各怀心事,这一阵子都极少出来应酬,这一趟也是为了俞志宏在北安城出现的事要过来当面问一问徐学士,因此两人到的很晚,李恬绕到清江侯府接上俞瑶芳,进到徐府二门时,已经没有其它的客人了。

柳大\奶奶见是李恬的翟车,急忙上前打起帘子,俞瑶芳先从车里下来,忙曲膝笑道:“劳动大嫂子,实在不敢当。”

“你不敢当什么?大嫂子又不是替你打帘子。”柳大\奶奶笑回道。“那也不敢当。”俞瑶芳和两个嫂子一向亲近,说话也随意,姜二奶奶上前扶了把李恬,李恬下了车,冲两人曲膝笑道:“我也不敢当。”

“王妃再不敢当,还有谁能当的?快请进吧,林大娘子和蒋七娘子早就到了,只怕这会儿已经等急了。”柳大\奶奶一边还礼一边笑让道,稍后几步,李云裳看着李恬,心里的愤懑几乎掩饰不住,低下头曲膝见礼,李恬客气的回了礼,柳大\奶奶和姜二奶奶不满的盯了眼满脸满身别扭不自在的李云裳,只看的一肚皮闷气,她们这样的人家,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能这么摆在脸上不是,再说,晋安郡王妃跟她是亲的不能再亲的堂姐妹,不正该好好亲近亲近?她从来不跟晋安郡王妃来往就不说了,人家上门来了,她偏还摆出这么一幅脸子,这是什么意思?真是失心疯一般。

林珂看到李恬和俞瑶芳,兴奋的一声低呼,一阵风卷过来扑到李恬身上:“你怎么来这么晚?我眼睛都看的穿了,你看看你看看,穿了吧?”柳大\奶奶拉着姜二奶奶止住步子笑道:“你们姐妹先进去吧,也没什么好东西”

“大嫂子别跟我们说这些套话,你们府上都有什么好东西,我最清楚了,你们去忙,我们自己招呼自己。”林珂打断柳大\奶奶的话,摆着手笑道,柳大\奶奶抬手弹了下林珂的额头:“这小妮子,话都不让我说完,去吧去吧,不烦你们了。”

李恬等人说说笑笑往园子里进去,柳大\奶奶和姜二奶奶缓下步子慢慢往里走,李云裳低头跟了没多远,悄无声息的岔上一条小路走了。等她走了十来步转了弯,姜二奶奶才回过头烦恼道:“你瞧瞧,回回这样,连个招呼也不打,都说川南杨家的女儿教养好,这是怎么教出来的?”

“她又不是川南杨家的女儿,算了,别理她。”

“都是李家姑娘,真是天渊之别,也不知道阿娘当初是怎么想的,怎么看中了她,倒把颗珍珠漏掉了。”姜二奶奶还是一肚子气,柳大\奶奶脚步顿了顿,犹豫了片刻,左右看了看低低道:“说给你,只管听着,听过了只当没听过。当初阿娘犹豫不定,正好六妹妹在,阿娘就问了六妹妹一句,说是六妹妹说,若要娶恬姐儿进门,那就早早的把她嫁出去,她就跟勇国公府姑奶奶一样,再也不回娘家了。”

“吓!这是什么话!”姜二奶奶吓了一跳,柳大\奶奶急忙止住她,两人一齐站住,小心看了看左右,柳大\奶奶才叹了口气接着道:“六妹妹那脾气,说得出这样的话,阿娘偏疼六妹妹,疼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

姜二奶奶好大一会儿才吐出口气道:“怪不得老三媳妇对六妹妹好成那样,没有六妹妹她哪进得了徐家大门。”

“她那哪是帮六妹妹,那是害六妹妹呢。”一提这个,柳大\奶奶就烦恼不已,姜二奶奶又叹了口气:“可不是,六妹妹对蒋家娘子好成那样,唉哟!这回我可明白了,怪不得呢,她自己在母亲面前说一不二,连兄长的亲事都能定了,她是不是打量着蒋家也是这样?这么讨好蒋家娘子,是想着也跟她三嫂那样,靠小姑子一句话嫁进门?难道她真是这么想的那真是疯魔了!”

“疯不疯魔的,咱们也说不上话,阿娘看六妹妹什么都好,为了六妹妹,前前后后跟蒋家都提了三四回亲了,这也亏的蒋家跟咱们家一向亲近,蒋状元又是父亲的学生,能担待多少就担待多少,要不然,这岂不成了满京城最大的笑话了?!”柳大\奶奶一提这事就一肚子气,这丢脸丢的可是整个徐家的脸,谁也脱不掉!

“六妹妹还没死心呢。”姜二奶奶悠悠叹了一句:“上回我跟阿娘刚点了半句,阿娘就生气了,说我净往恶心处想六妹妹,是什么居心?你听听这话,真闹出什么丑事,几辈子的脸都要丢尽了!”

“唉。”柳大\奶奶叹了口气:“好在她也不小了,咱们再操心看她一两年,等她嫁了人,也就了了。”

第二三八章 一样的难经

徐府前院的文会比后院的花会热闹多了,叶树盛寻到四皇子,等到个话空儿笑道:“看样子五爷不会来了。”四皇子闻言一怔:“老五说要来了?昨天散朝我问过一句,他不是说不来吗?”

“晋安郡王妃来了,我以为五爷得跟着一起来,没想到五爷没来,只晋安郡王妃一个人来的。”叶树盛笑着解释道,四皇子‘噢’了一声,没再接话,叶树盛也忙岔开话,手折扇点着不远处的蒋鸿和徐思海笑道:“刚才内院遣了个婆子,说内院的小娘子今天也要赛诗,点名要请蒋雁回和徐静之做评,说是原本该徐学士点评,怕累着徐学士,就由弟子服其劳。”

“他们两个的亲事还没定下?”四皇子极其明了的问道,叶树盛心领神会的笑起来:“没有,静之还好,还去相看了几回,就是不肯落簪,雁回竟一回也去没相看过,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四皇子下意识的想起叶十二娘的话,看了蒋鸿一眼问道:“蒋雁回答应了?”

“能不答应么,”叶树盛也看了蒋鸿一眼:“雁回和静之都没推辞,一口就应下了,都是些闺阁诗词,点评起来也容易。”

“这里这么多早已成名的老夫子不请,偏请他们俩个没定亲的少年郎评诗,他们俩个都是七窍玲珑的聪明人,还能看不透这中间的玄机?怎么就一口应下了?”四皇子仿佛有些不满,叶树盛陪笑道:“今天后院来的小娘子多,这中间说不定就有两人的缘份在,那边桃李抛过来,总要看一看,也许有中意的呢,这也是应有之义。”四皇子冷‘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内院大花厅里,六娘子徐洁挨在母亲黄夫人身边,挨个打量着今天来的各家小娘子,眉眼里全是警惕。蒋郡王妃欣赏着花厅内外的牡丹,正和黄夫人、崔太太等人夸着徐府的牡丹越来越好了,点评着今年哪家的花会有什么亮眼的地方,今年从入了春官家身体就不好,各家的花会文会都没敢过于铺张热闹,今年的各家的花会亮点处实在不怎么多。

崔太太见徐洁挨着黄夫人,却只顾挨个看着在花厅内外赏花的各家小娘子,忍不住和黄夫人道:“六娘子在这儿听咱们这些老太婆说话哪有什么意思?让她跟她们小姐妹玩去。”

“可不是,我还没留意,六娘子不会陪我们这些老太婆,快出去玩去。”蒋郡王妃也爽朗的笑道,黄夫人爱怜的推着徐洁道:“去吧,瑶瑶今天来了,若是怕吵,就去寻瑶瑶说话,还有你蒋家姐姐,好好玩去。”徐洁只好答应出来,因林珂那一句话,满园子的小娘子,除了蒋珊,她看谁都不顺眼,可蒋珊和林珂却偏偏和俞瑶芳、李恬挤在一起分不开,徐洁信步胡乱走了一阵子,吩咐小丫头去请三嫂过来,她心里的烦闷,也只能跟三嫂说一说。

离大花厅不远的一架藤花下,坐着李恬等人,藤花前的一块空地上,叶十二娘和武九娘等人正在大呼小叫的射覆。

俞瑶芳人瘦了整整一圈,神情很是沉寂,这会儿显的有些心神不宁,不时的往通往外院的小径张望,李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必着急,俞瑶芳笑了笑,转头看着蒋珊闲话道:“冷大娘子怎么没来?”

“她阿娘病了,在家侍疾呢。”蒋珊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眼大花厅,声音低了低道:“她阿娘也真是的,九哥那样,我阿娘也没病倒。”俞瑶芳和李恬不约而同的看了眼林珂,又对视了一眼,李恬笑道:“又是为了冷大郎说亲的事?”

“可不是,阿暖说她大哥也不知道哪根筋别住了,说了那么多家,他就是梗着脖子不肯,阿暖说她大哥以前从没这样过,中举前她阿娘也提过好几门亲,每回她大哥都说只随父母意思,一回也没别扭过,自从中了探花,授了官,竟一个劲儿的别扭起来,说哪家都不肯,唉!真是,都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可是三鼎甲家的,竟都难在一个地方了!这叫什么事?”蒋珊由冷暖想到了自家哥哥,不由得连声叹气不止,林珂支着耳朵听话,却又扭着头,只装着一点不在意,这话李恬不好再接,转过目光看向外面的花丛,俞瑶芳笑道:“不是都说缘份天定么,这一科的三鼎甲都是少年才子,心气高也是人之常情。”

“就是就是,我也这么劝阿娘。”蒋珊已经悟过来,忙转了话意:“象我九哥那样的,从小就别扭,就连写字用的纸啊墨啊什么的,都讲究的过份,有一丝不满意就不肯用,何况是娶妻这样的大事呢,我跟阿娘说,九哥挑支笔都得挑上一两个时辰,那媳妇比笔的个子大得多了,怎么着也得挑上三年两年吧。”

林珂咯咯笑出了声:“表哥就是太讲究了,一个大男人,比女人还讲究,阿恬,你家五郎是不是也这么讲究啊?他那么好看,肯定比表哥还讲究。”李恬无语的看着林珂,没等她答话,叶十二娘跳进来叫道:“谁那么好看?你们说谁讲究呢?”林珂说话动作一向比别人快半拍,没等众人开口,连说带笑道:“当然是五爷好看了,我刚才和她们说,我表哥最挑剔不过,比女人还讲究!”

“嗯嗯嗯!”叶十二娘头几乎点到胸口了,极其赞同道:“当然是五爷最好看,恬恬,五爷今天怎么没来?我跟你说啊,我太婆哪,就是不让我到你府上去看你和五爷,一回也不让我去,说我疯疯颠颠,去了就是让你为难,你说说,我什么时候让你为难过?唉,我都好长好长时间没见过五爷了,太婆天天拘着我,说我快出嫁了,要好好修身养性,什么妇言妇德的,都快把人烦死了,我又不能跟太婆发脾气使性子,唉,我现在都想赶紧出嫁了。”

众人都知道叶十二娘的脾气,林珂笑道:“出嫁有什么好啊,要侍候这个侍候那个的,等你出嫁了,你太婆是管不着你了,可你婆婆肯定比你太婆管的还紧呢!”

“呸呸呸!童言无忌!”叶十二娘急忙‘呸’个不停:“阿珂,你再咒我我跟你急!”蒋珊站起来拉叶十二娘坐下笑道:“别理她,你太婆那么疼你,怎么会让你受委?你太婆肯定会给你说门好亲的。”

“我也是这么想的。”叶十二娘坐到林珂身边,看着众人笑道:“我最喜欢跟你们几个说话了,要是在那边,”叶十二娘指了指隔了十几步远的几群小娘子和年青媳妇:“一提个嫁字,一个个都装模作样羞得不行,我就不信她们心里不想这事,哼!”许是叶十二娘在哪一处一句话不当被人嫌弃了,这会儿气不怎么顺。

俞瑶芳一边心不在焉的听她说话,一边不时的瞄着那条小径,一个婆子从小径深处转出来,直奔俞瑶芳过来,俞瑶芳不由自主的直起上身,婆子果然是冲着俞瑶芳来的,说是老爷这会儿空了,请俞大娘子过去说话。俞瑶芳握了握李恬的手,急忙站起来就往外走。叶十二娘奇怪道:“谁请瑶瑶过去说话?哪个老爷?俞老爷来了?”

“是瑶瑶的舅舅!”林珂嫌弃的白了叶十二娘一眼,叶十二娘恍然道:“我差点忘了,咦?瑶瑶有什么事怎么不跟她舅母说?”

“舅舅是亲的,舅母又不是亲的!”林珂理直气壮道,李恬一口气差点呛着:“阿珂,胡说什么呢!”林珂话一出口就觉出不对,这不是替瑶瑶挑事么,脸一下子红了,吐了吐舌头冲叶十二娘道:“我胡说八道的,你就当没听见。”

“我知道,我明白着呢,太婆说过,这叫心知肚明说不得,你不该说的这么明白。”叶十二娘一脸的我很聪明,蒋珊强忍着笑转过头,李恬无语的看着两人,忙转了话题道:“今天要赛诗的,你们两个总不能一首不交吧?”

“不交怎么啦?我又不想当才女!”林珂一脸的不在乎,叶十二娘冲她竖了竖大拇指:“说得好!最讨厌才女了,就会装模作样!”李恬和蒋珊看着两人,实在无话。

园子一角,李云裳陪徐洁慢慢踱着步,低低说着话。

“听说都是九郎不肯答应,蒋家不肯强压才拖到现在,林大娘子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李云裳又劝了一遍,徐洁满腹心事却不在这上头,也没听进去李云裳的话,只咬着嘴唇突然道:“三嫂,我想见见九哥!”李云裳吓了一大跳,急忙摆手道:“这怎么能行?男女有别!”

“怎么不行?”徐洁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我又不是没见过他,从前我不是常给他们送点心过去?男女有别怎么了?九哥是阿爹的学生,跟自己哥哥有什么分别?我见一见又怎么了?”

第二三九章 妒火

徐洁平时柔声细气,看起来性子很和婉,其实骨子里最执拗不过,要不然也不至于明知道父母替她求亲蒋九三番五次被拒,还无论如何不肯放手。

李云裳知道她的脾气,急的出了一身白毛汗。

这门亲事,从知道那天起,就不停的折磨着她,一来徐家对她来说简直高不可攀,二来,这门亲事是母亲替她从李恬手里抢来的,面对李恬,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她总是不由自主的自惭形秽。嫁进来这些日子,她没一刻人静心安过,总是担心做错没有?说错没有?自己的仪容行止是否妥当?会不会让人瞧不起?更担心人家会不会拿她跟李恬相比?怎么会不对比呢?那样天悬地隔的差距!她一直处在一刻不停的担忧中:丈夫是不是知道他原本是要娶李恬的?他是不是嫌弃她了?徐思静脸上但凡闪过一丝不快,她都心凉如冰,手脚发麻,等他笑了,她才会重新活过来;婆婆会不会觉得她跟李恬比简直是天渊之别?会不会觉得娶她进门是一个大错?还有那两个嫂子,她们一直那样斜着眼看她,她知道她们瞧不起她,她们肯定觉得她跟李恬比她跟李恬根本没法比!她在这个府里就连睡着了都是战战兢兢,原本性子就胆小懦弱,再加上这份已经蚀骨刻心的疑心和不安,更是处处缩手缩脚,只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最好让人觉不出她的存在,觉不出府里还有个她。

在这个府里,在她的感觉里,只有小姑徐洁是唯一一个真正看得起她、对她好的人,也只有徐洁是唯一一个打心眼愿意让她做她的嫂子,而不是想让李恬进门的人,也多亏了小姑在婆婆面前不停的替她说好话,在各种各样的时候支撑她,就是因为有了徐洁,她才得以在这个府上勉强立足。因为这个,她对徐洁,是掏心掏肺的好,好到绝不敢违逆她半分!

李云裳深吸了口气,口气迟疑的问道:“那你怎么见他?前院那么多人,后院也这么多人,府里那么多人,见不到的。”

“我有办法了!”徐洁低头想了想,还真想出了办法:“不是请了九哥和七表哥评诗么,我给他们送过去!”李云裳‘唉唉’了几声,隐隐约约觉得好象不怎么妥当,可一来她不敢逆了徐洁的意思惹她不高兴,二来,她也说不出哪儿不妥当。

“我去换身素净的衣服。”徐洁低头看了看自己精心准备了好些天的一身打扮,又有些舍不得,她想让他看到最美丽的自己,可自己身上这份夺目的美丽,又太惹眼了。“三嫂,你说我要不要换身素净的衣服?”

“我觉得”李云裳迟疑着不知道怎么答,她也不知道换好还是不换好:“你穿素净的衣服倒不如这个好。”李云裳含糊道,徐洁忙连连点头:“我也这么觉得,那就不换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去看着收好诗词给我送过来!”徐洁推了李云裳一把吩咐道,李云裳只好转身往抄誊诗词的暖阁挪过去。

俞瑶芳从小径深处回来,离李恬等人处不远,慢下步子,等李恬看过去,冲李恬招了招手,李恬站起来笑道:“我去去就回。”

“咦?你干嘛去?”今天的叶十二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见到她起就盯着她,比林珂还粘人,李恬只好笑道:“更衣去。”蒋珊看到了俞瑶芳,伸手拉住叶十二娘道:“你也真是,恬姐儿一动步就问,咱们说话儿。”叶十二娘‘噢’了一声,不怎么情愿的坐下,眼睛却不离李恬,正看到俞瑶芳,指着俞瑶芳叫道:“咦,你看,瑶瑶怎么不过来?她跟恬恬一起更衣?那我也去!”蒋珊给林珂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齐拉住她道:“唉呀,你也真是,瑶瑶家最近事多,许是有什么话要跟恬恬说,你就别添乱了。”

李恬迎上俞瑶芳,两人闪进旁边一条僻静的花径,俞瑶芳蹙着眉头低声道:“舅舅说知道大郎在北安府,他说他早年有个知交,姓翁名朴字抱朴,号随安先生,极有才华,早年因为脾气过直犯过事,躲了些年,再出来就心灰意懒,不愿意再出仕为官,一直在徐家家学里教书读书,舅舅说,他这些年给阿娘请过不知道多少大夫,这生育之事希望极渺,大郎往后就是承继清江侯府之人,只能往好了教导,他就把大郎托付给了翁先生,翁先生接手时说过,大郎年岁已大,学问上他不敢多说,只尽心教导他有敬畏之心,知人子之道,得让舅舅随他怎么教导,舅舅就答应了他。”

“嗯,学问倒是小事,能有份敬畏之心,知人子之道才是大事,这位翁先生倒有些见识。”李恬凝神听了道,俞瑶芳眉头并没展开,看着李恬苦笑道:“舅舅说我既然知道了,另一件事也不瞒我,舅舅说,洪姨娘就是被卖到了北安府。”李恬一怔,俞瑶芳忧心而苦:“翁先生要教导人子之道,这人子之道你说,他们会不会把洪姨娘再带回来?”

“不会,”李恬想了一会儿道:“你想想,洪姨娘被发卖是什么时候,大郎是正月里才到北安府的,照这个日子算,洪姨娘到北安府的时间比大郎得早多少呢,再说,咱们也知道,刚出了京城,洪姨娘就开始接客了,若是接回洪姨娘,这不是怎么安置的事了。”李恬没再往下说,俞瑶芳舒了口气笑道:“我是急糊涂了,当初舅舅吩咐出了京城就咳,还是舅舅想的周到。”俞瑶芳说不出口‘接客’两个字,含糊了过去,李恬有些怔神,这个翁先生到底什么意思?她虽说这么安慰俞瑶芳,自己却并不确定,凡事想到最好,却要做最坏的准备,北安府有个武思慎

前院汇文阁里,蒋鸿和徐思海被一个婆子请了出去,不大会儿,徐思海一个人回到了汇文阁,一直留意着两人的四皇子似有似无的蹙了蹙眉头,叶树盛看着徐思海笑道:“静之怎么先回来了?不知道哪家的小娘子被两人点了魁首。”

“出去走走。”四皇子突然站起来道,叶树盛忙收了折扇跟在后面,出了汇文阁,四皇子突然停下,叶树盛忙跟着收住步子,只听四皇子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问问他们在哪儿点评诗文。”叶树盛一句多话没说,抬手叫了个小厮低声问了,引着四皇子往暖睛轩过去。

暖睛轩没有人,四皇子脸色更沉了几分,站在暖睛轩门口出了一会儿神,信步往前走去,叶树盛见他那方向是往内院去了,张了张嘴,到嘴的话却又咽了回去,一声不吭的跟在四皇子身后。

走没多远,迎面看到个东张西望的婆子,叶树盛‘咦’了一声,和四皇子低声道:“这是跟在十二妹妹身边侍候的婆子,怎么到这里来了?”

“噢?”四皇子停下,示意叶树盛上前去问,婆子也看见了四皇子和叶树盛,忙紧几步上前曲膝见礼,叶树盛沉声道:“你不跟在十二娘身边侍候,到这里做什么?”

“回四爷,回大爷,十二娘吩咐奴婢来寻晋安郡王妃。”

“寻晋安郡王妃?”叶树盛惊讶而困惑,婆子忙解释道:“十二娘原和晋安郡王妃一处坐着说话,后来晋安郡王妃说有事去去就回,去了好长时候也没回,十二娘等的急,就吩咐奴婢四下找找。”叶树盛不悦的皱眉道:“这是人家府上,你们这四下乱走找人,成何体统?十二妹胡闹,你们就该劝着,也跟着这样胡闹?还不赶紧回去!”婆子连声告罪,忙不迭的急步走了。

四皇子微微仰头看着不远处的假山,怔怔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脸色却越来越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