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树盛正想着怎么劝他回去,四皇子猛的踩了踩脚道:“刚想起来,我有急事要找蒋雁回,去问问那边的婆子,蒋雁回往哪边去了!”叶树盛听他声音越来越厉,一句不敢多说,急忙过去几步,招手叫暖睛轩附近的婆子过来询问。

几句话后,婆子退下,叶树盛急步回来,往前指了指,低声禀报道:“说是跟着三奶奶身边的王婆子往积翠亭那边去了。”

“三奶奶?听说他们府上的三奶奶是勇国公府的姑娘?”四皇子声音冷凌凌如刀一般,叶树盛应了句‘是’,没等他再说别的,四皇子拎着长衫,大步溜星往叶树盛指的方向奔去。叶树盛想起孙老夫人的交待,急的满头是汗,现拎着长衫,三步两步冲上去,拉了拉四皇子的衣袖,急急的劝道:“四爷,这是人家府上!蒋雁回这事虽说有点不对劲,可蒋雁回是徐学士入室弟子,内院有什么事寻他也是常情,就算四爷且住!就算有什么不对,这不是四爷该管的事!四爷,去不得!万一撞见什么四爷!”

“撞见什么?”四皇子用力甩开叶树盛的手,脚下更快了,他眼睛都红了,从那天听叶十二娘说了那些话,到刚才听说她一个人来了,再到现在,无数纷杂的只言片语的暗示都指向他最不愿意想的方向,那股嫉妒之极的邪火烧的他已经昏了头。

第二四零章 枯枝

叶树盛拦不住他,急的一脑门汗,他也不是个有急智的,况且这回真急的狠了,四皇子脚步又极快,叶树盛一溜小跑紧跟上,正急的后背汗透,迎面却见蒋鸿沉着脸从转弯假山后大步过来。

四皇子一个急停,叶树盛趔趄着来回晃着好几晃才稳身停下,蒋鸿惊讶的看着两人,脸上的阴沉被温和的笑容取代,拱手笑道;“四爷这是?”

“正要去积翠亭逛逛!”四皇子话意不善,蒋鸿眼里闪过丝意外,忙闪身往前指了指笑道:“前面就是积翠亭,那里地势低,冬天再大的风也吹不进去,从前我常和静之在那里读书。”蒋鸿举止大方,神情自然,可四皇子心里那股子嫉妒已经打了结,心里只是冷笑,抬了抬手道:“雁回陪我逛逛吧。”

蒋鸿觉出四皇子的不对,忙陪笑答应,侧身前引,一边介绍着两边的花藤树木,一边往积翠亭过去。

积翠亭里外都没有人,这一处在内院和外院的交界处,不管是内院的花会,还是外院的文会,都不会安排使用这一处。

四皇子背着手,脸色阴沉沉在积翠亭站了小半刻钟,这才转身回去。

远远的,徐洁已经一口气跑到李云裳藏身的花坞处,一头扑进李云裳怀里,哭了个泣不成声,李云裳抱着她,一只手哆嗦着在她后背拍个不停,心惶惶惊恐不安的四下张望不停,又急又怕,也带出哭腔来:“别哭了,让人听见园子里这么多人,要是让人听见,别哭了,不能哭了!”李云裳惊惧之下,根本顾不上问徐洁去见蒋鸿,怎么见成了这个样子。

徐洁要是知道凡事不能由着性子,也不会死纠结着蒋鸿不放了,李云裳这样不痛不痒的劝说半分用也没有,徐洁哭的都哽住了。

“咦?这是怎么啦?你怎么哭成这样?”花丛后探出个脑袋,叶十二娘哇哇叫起来。

“谁哭了?”林珂拨开叶十二娘挤上来,蒋珊也伸长脖子探头去看。

“快来人哪!徐六娘子快哭死过去了!”叶十二娘的关心从来不走寻常路,站在花丛后,跳脚摇手大叫,李云裳头嗡嗡乱响,只觉口干舌燥,怎么办?

徐洁还在痛哭,万事也没她受了委屈这件事重要。

蒋珊轻轻拉了拉两眼放光的林珂嘀咕道:“你刚才跟她说那话别看这个热闹了。”林珂跟李恬、俞瑶芳混了这么些年,眼皮活络无比,被蒋珊一提醒就恍然明白,拉着蒋珊往后跑了十来步,抬了抬下巴道:“等人来多了,咱们再跟过去。”蒋珊点了点头。

园子一片搔动,柳大\奶奶过来的最快,忙四下陪笑道:“六妹妹昨天就不大舒服,她一向娇气,必是觉得身子难过了。”说着,挥手令婆子架着徐洁和李云裳,一阵风般撮走了。

等李恬和俞瑶芳赶过来时,大家已经散去了,叶十二娘拉着李恬,又兴奋又一脸神秘的和李恬嘀嘀咕咕说了来来后后,李恬和俞瑶芳听了,也没怎么往心上去,徐洁自小就不大能和人合得来,骄娇二气是占全了的,一星半点的委屈都能让她放声大哭。

从徐府出来,蒋鸿想着遇到四皇子的点点滴滴,越想越心神不安,快到家时,突然勒停马,吩咐小厮道:“去请徐七爷,就说我寻他有事,到樊楼吧。”小厮答应一声,拔马而去。

徐思海还没到家就被小厮引到了樊楼,进了雅间,见蒋鸿沉着脸,捏着杯酒正站在窗前发呆,连他进来也没觉到,徐思海上前看了看他道:“这么着急叫我,出什么事了?”

“也不算大事。”蒋鸿恍过神,将徐洁托言徐思静,让婆子引到了积翠亭和回来路遇四皇子,以及四皇子的反常仔细说了,眉头紧拧道:“从积翠亭回来,我越想心里越不安,这中间必有蹊跷。”

“六妹妹跟你说什么?让你娶她?”徐思海的关注点在另一件事上,蒋鸿‘嗯’了一声,厌烦的不愿意多说,徐思海额头冒火:“她一个女儿家,还要不要脸了?她想干什么?”

“不是我嫌弃她,实在是”蒋鸿极不情愿的开口解释道,徐思海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怪你,六妹妹配不上你,这话是阿爹说的,先生也这么说过,你是蒋家这一代的领袖,你娶的媳妇是要做蒋家宗妇的,六妹妹别说做宗妇,她连个当家主母都难做好,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把这事告诉阿爹,你别多说,这不是你的事,也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是徐氏一族的体面规矩,你不知道,六妹妹今天在后园里看时辰,就是你转身就走之后,她在后园里号啕放声,阿娘气的把我叫到车里,跟我抱怨了一路,我得赶紧回去,万一出点什么丑事,这不光是丢脸的事了!”

蒋鸿沉沉叹了口气,徐思海的话他自然明白,他父亲刚调了礼部尚书,若是族里出了这样的丑事,一本弹章上去,轻则官声有碍,若重了,撤差的事都有过!

徐思海大步溜星走了,蒋鸿倒了杯酒,又站到窗前,望着窗外怔怔的出神。

东阳郡王府,孙老夫人神情专注的听一个婆子低低的禀报着今天徐府文会和花会的那些闲事,又细细问了半天,眼里闪过丝满意,挥手屏退了婆子。吕嬷嬷上前给孙老夫人点了杯热茶笑道:“不瞒老祖宗说,我一直不放心十二娘,没想到十二娘做的这样好,到底是老祖宗看人看的准。”

“十二妮子是个实心眼儿,可她福气好,别人赶不上的点,偏她就能赶上,可惜少了份灵气。”孙老夫人缓声道,吕嬷嬷笑道:“人哪有十全的,要是都象大爷那样,那咱们府上还得了?”

“大哥儿,”孙老夫人声音低下去,想着叶树盛,神情失落的摇了摇头:“他也少了份灵气,他福运不如十二姐儿,心眼比十二姐好一些,唉,加来加去就那些,叶家这两代”孙老夫人失落中带着重重的忧虑。

“我瞧着好的不能再好了,哪能都象老祖宗这样?象老祖宗和官家这样的,说句打嘴的话,几百年也不出一个呢。”吕嬷嬷说笑着宽着孙老夫人的心,孙老夫人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没再往下说,转了话题:“四哥儿这不容人染指,易怒的性子,往后承了大位,这一条是大忌。”吕嬷嬷脸上的神情也凝重起来,小心道:“比小时候改了不少了。”

“要是官家,那会儿既起了疑心,断不会冲上去撞破,唉,要是官家,怎么会容恬姐儿嫁了别人?算了算了,我年纪大了,也有点颠三倒四了。”吕嬷嬷陪着笑没敢接话,这话不是她能接的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小丫头高声禀报:“世子爷请见老祖宗。”

“快叫他进来!”孙老夫人忙吩咐道,吕嬷嬷紧两步站在厢房门口打起了帘子。

叶树盛脚步急匆匆进了厢房,长揖见了礼,转头看着吕嬷嬷道:“烦嬷嬷到门口看着。”吕嬷嬷忙答应一声,站到外间门口。

“老祖宗,刚四爷和我说,贵妃让他纳了孙九娘子,他已经应下了。”叶树盛神情极是复杂,这样的大事,贵妃没和叶家商量,四爷也没和叶家提起,在他感觉中,这是叶家失宠的的征兆。

“什么!”半歪在炕上的孙老夫人一下子坐直了:“给我递牌子请见!明天天一亮我就进宫!孙家妮子不能纳,至少现在不能纳!”

“老祖宗,”叶树盛苦笑道:“四爷说,贵妃已经从官家那里请到旨意了,说是,”叶树盛看着孙老夫人铁青的脸,声音低了低:“说是孙九娘子是国公府嫡女,身份尊贵,请了特旨,封为二品郡君,贵妃还说,”叶树盛声音更低了:“说要热热闹闹的抬进府。”

孙老夫人气的身子轻轻发抖,抬手抚着胸口,突然长吐了口气,身子一软重重靠到了后面靠枕上,叶树盛吓坏了,孙老夫人神情灰败的抬了抬手,闭上眼睛喘了半天粗气才说出话来:“都大了,都有主意了,嫌我这个老太婆碍事了。”

“太婆!姑母肯定不是这个意思!姑母肯定觉得这是小事,不过是四爷纳个妾,姑母觉得是小事,才没跟您商量。”叶树盛曲膝跪在炕上,紧握着孙老夫人一只手急切道。

孙老夫人不停的摇着头,叶树盛急忙爬起来,掀帘叫了吕嬷嬷进来,吕嬷嬷一看孙老夫人的脸色,吓的腿软,急忙扑到炕角的紫檀木柜子前,开柜子取了瓶苏合香酒,举到孙老夫人嘴边,侍候她连喝了两三口。孙老夫人喝了酒,气色渐渐好转,长长吸了口气,示意叶树盛道:“坐这里,跟太婆说说话儿。”

叶树盛忙起身坐到孙老夫人身边,孙老夫人抬手抚了抚他的脸,脸上浮出层笑意:“你是个好孩子,听说寿王早就上折子请战了?”

第二四一章 陈旧往事1

“是。”叶树盛不安的解释道:“阿爹说,这次东征事关重大,寿王急领兵之权也是应有之义,阿爹说您年纪大了,身子骨也不大好,不要总拿外头的事来烦您。”

“应有之义?”孙老夫人晒笑了一声,神情灰暗,已经没有了怒意,叶树盛越发不安,孙老夫人拍了拍他,轻声细语道:“官家没有嫡子,甚至没有皇后,寿王是庶长子,立嫡立长,他占了个长字。寿王是年长皇子,早年跟官家出兵做事也罢,后来掌管刑部也好,一向以宽和仁厚著称,官家早年,杀的太狠了,不过十来年的事,那淋淋的血还没干透呢,谁不想官家之后能有个宽仁的主子呢?”

叶树盛听的专注,孙老夫人停住话,怔怔的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接着说道:“官家生母寒微,死的又早,死后也不过追了个嫔。”“嗯,我知道。”叶村盛接了一句,孙老夫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话,接着道:“官家十五岁之前,在宫里象个隐身的影子,几乎没有人记的他那时做过什么,我也不记得,不是不记得,是不知道,那么多皇子,他是最不起眼,最不得宠的那个,谁能记得他呢?后来,他越来越引人注目,越来越后来的事你都知道,先皇皇子折损殆尽,官家成了唯一活着的皇子。”孙老夫人轻笑了一声,声音低了低笑道:“先皇死前写过衣带诏给祝老爷子,要立侄子秦鲸为太子。”

“啊!”叶树盛悚然而惊,孙老夫人长叹了口气:“先皇病糊涂了,都那份上了,只有官家能当官家了,官家开府成亲时,身边有个大丫头,叫姚明月。”

“孙儿知道,就是寿王的生母,当时很得官家欢心。”叶树盛听的惊心又兴奋,孙老夫人晒笑了一声:“欢心?要是欢心二字就好了。从官家开府到姚姨娘病故,那个府里,说一不二的,只有这个姚姨娘。”叶树盛愕然睁大双眼,这话太让人难以置信了,在潜邸执掌中馈、说一不二的,难道不是自己嫡亲的姑母么?

“唉,一层层浮华表层下,知道真相的又有几个呢?”孙老夫人感慨了一句:“二爷刚生下来那年,姚姨娘又怀过一胎,那时候官家征战在外,二爷生母孙侧妃主持中馈,姚姨娘跌了跤,流产伤了身子。”孙老夫人下意识的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官家回来才知道,那一年冬天,潜邸血流成河,孙侧妃和柳侧妃前后送了命,孙家几乎亡族,就连二爷,那也是官家亲生的骨肉。”

“那先皇?难道?”叶树盛听的毛骨悚然,孙老夫人摇了摇头:“那是早前的事,潜邸在官家手里,哪能传出什么话?只说皇后身子不好,我认识皇后,章家的姑娘,自幼娇养,从来不知什么叫收敛脾气,看后来章家的结局就知道了,唉!”孙老夫人长长叹息:“你姑母进府的时候,那时候她很听我的话,我让她敬姚姨娘若主母,你姑母做的很好,她每天过去给姚姨娘请安,走路必落后她半步,给姚姨娘奉茶,以婢礼侍她,从头一天起,官家就看在眼里,件件看在眼里,却从来没说过半个字,你姑母立贵妃时,那旨意里说的明白,就因为一条,叫知礼守份!你知道这个知礼守份的意思了吧?要是姚姨娘不死,那后位必定是她的,幸亏她死了,姚姨娘死的时候,官家就象具行尸走肉,我那时候以为他活不了了,我那时候真盼着他一病死了,谁知道他活过来了,又活了这十来年。”

叶树盛吓的肝胆俱裂,太婆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四哥儿当初看上恬儿那妮子,我就想着成全他,谁知道后来官家竟将她赐婚五皇子,”孙老夫人仿佛没看到叶树盛那一脸的惊恐,接着缓声道,仿佛说的不过是天睛了花开了之类的闲话闲事:“我当时直想的几夜睡不着,你说,官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到现在没想透,可前儿又出了孙家妮子和四哥儿落水那档子事,那一回,我是真伤心了,那天那么多人,当着那么多人,大家都看到了,我一下子就想到了姚姨娘,想到了姚姨娘死的时候官家那幅失了魂魄的样子,我能想到,别人也能想到,官家杀人太多,那血还没干,四哥儿这是要步官家的后尘么?”

“太婆您说到哪儿去了?”叶树盛越听越惊心,孙老夫人摇了摇手道:“寿王仁厚,夫妻和合,四哥儿却这么恋着老五的媳妇,恋的奋不顾身,你说你怕不怕?我也怕得很,京城里好多人都怕得很,今儿你姑母又替四哥儿请旨纳了孙家妮子,就为了孙家妮子有几分象老五媳妇,四哥儿就不顾祝妃怀孕、不顾北边大战将起的祝家,这样风光纳了孙氏。”

“不是四爷要纳的,是姑母压着他纳的,四爷说”叶树盛急忙解释,孙老夫人嘿然而笑:“你知道不是他自己要纳的,那别人知道么?别人信么?阿盛,你记着,不是你怎么想,是别人会怎么想。”

“太婆,不会,你说过,当年潜邸的事没人知道,姚姨娘的事也不会有人知道”叶树盛脸都白了,他知道孙老夫人的意思,真是这样的话,京城诸家惧怕杀祸再起,必定盼着寿王即位。

“唉!”孙老夫人一声长叹:“当年我笑林老夫人识人不明,林老夫人说我教导子孙上必不如她,果然,孙儿啊,太婆告诉你,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多的很,多到你想不到,聪明到你想不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低估了,听到没有?”叶树盛连连点头,孙老夫人神情疲惫的沉默了片刻,又开口道:“明天你陪我去一趟长安侯府,悄悄儿的,别让人知道,一会儿你亲自去一趟长安侯府,跟祝老侯爷先说一声。”叶树盛心动神摇间,一句话没多问,只连连点头答应。

勇国公府,周大\奶奶和李云裳说话的时候是挺光棍的,可回到府里,沿着小径一路往正院的路上,这心里打着小鼓、七上八下的厉害。

进了上房,却见杨夫人神清气爽的坐在上首,问了几句李云裳可好,周大\奶奶刚提了句三姑娘说那件事不太好办,杨夫人就摆手制止她道:“不用了,三姑娘说的对,这事是犯不着外人插手,你父亲说今天就拟折子请立世子。”周大\奶奶被这个转折转的简直有些晕头,午正走的时候杨夫人还说无论如何不跟父亲开这个口,怎么这一个半天的功夫,就都说好了?

周大\奶奶晕头晕脑出来,陪房肖嬷嬷急忙接上她急禀道:“大\奶奶,我觉得这事不怎么对劲,是国公爷过来寻的夫人,说知道这国公嗣位之争的事了,今天就拟折上书礼部请立世子,您说,国公爷怎么知道的这事?国公爷这一回太好说话了,你总觉得心里不托底。”周大\奶奶怔怔的想了好半晌,突然长叹了口气道:“老爷就大郎一个儿子,他还能立谁?难道真把爵位还给四房?四房那个可是过继的,就算从先老太爷那儿论远近,也远的找不着边了,老爷再天天泡酒里,好歹还没傻呢,你别想那么多,我告诉你,今天徐府出大事了,我刚才跟夫人才提了一句,夫人不让我再往下说,可这事关着三姑娘,我总觉得是大事。”周大\奶奶嘀嘀咕咕将徐洁在园子里放声大哭,在旁边扶着她的就是李云裳这件稀罕事说了,肖嬷嬷听的连连眨眼睛,这是极失体统的事,还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让徐家六娘子这样家教严格的小娘子这样当众放声?

两人一时顾不上勇国公主动要请立世子的事,嘀嘀咕咕说起这件大八卦来。

李恬这两天没顾上外面的事,那天从徐府回来,五皇子就和她说了寿王让他试着复制陌刀的事,开国时太祖有过一支陌刀队,就是由李恬的祖先,头一位勇国公领着的,立国后,太祖说陌刀杀伐之气过重,又极耗钱财,命人毁了陌刀打制之法,现在寿王想重新打制出一支陌刀队,北方各族畏陌刀如虎,若能重建陌刀队,确实极利于北征。五皇子还有自己的小想法,他荐了武思慎领带陌刀队,若能有武思慎领着陌刀队护卫在寿王身边,寿王的安全就不用多担心了。

李恬坐在库房里,一件件拆开当年太婆和外婆封给自己的东西,外婆说过,太婆把该给她父亲的东西,都打包封给她了,李家若存有陌刀打制之法,必定在太婆封存的那些东西里面。李恬翻的脖子痛,站起来走到库房门口,慢慢转着脖子,仰头看着瓦蓝的天空出神,五皇子跟她说了武思慎的身世,她怎么也没想到,武思慎竟是温国公武成林的弟弟!

第二四二章 陈旧往事2

李恬感慨万千的转着脖子,当初外婆就说过,温国公府从娶了公主进门后就开始由盛而衰,虽然表面上烈火烹油,其实内里已无人可继,公主死则温国公府败亡。谁知道还有个武思慎,五郎跟寿王荐武思慎统领陌刀队,寿王也答应了,这一场战事下来,温国公府必定要大乱特乱起来,武家温国公一系中兴有望,可武成林一家,李恬叹了口气,武成林是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丝都怪不得别人,只可惜了其它人,武九娘的亲事不知道看好了没有,早点出嫁是她的大福

那个黄净节,李恬由武思慎想到黄净节,很是懊悔和自责,自己太小看他了,这个自视过高的毛病自己还是没改干净,没想到那个时候他就敢把武思慎收容隐匿起来,李恬敬佩的叹了口气,那时候五郎刚满周岁,黄净节在京城立足未稳,正是风雨飘摇之时,武思慎不过六岁的孩子,拎着刀一身血站在黄净节面前,黄净节就收容了他!这份胆识气魄,这份眼光,太让人敬佩了,怪不得黄老太爷就遣了他一个人在京城照看五郎。

“王妃看看这个。”璎珞捧着一卷微微发黄的绢轴过来递给李恬,李恬展开半尺多长,只看了几眼就知道是她要找的东西。李恬收了绢轴,吩咐收拾好箱笼,先回去正院了。

五皇子回来的比往常早,手里托着几张纸,神情古怪的递给李恬道:“你先看看这个。”李恬接过打开,看了几行就惊讶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是她那个大伯、勇国公李忠超请立勇国公世子的折子,可这折子里,李忠超竟请立四房过继的李孝宁为世子!

“午后徐尚书封了这个折子给我,这事。”五皇子摊着手,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恬又扫了眼折子,心里五味俱全,忙将前几天周大\奶奶过来说李孝祖要升任平济仓管事的事说了:“周大\奶奶的意思,宁可不升这个平济仓主事,也不愿意平添几个妾侍进门,我想着大哥这会儿升官也不是什么好事,可我跟大伯娘不大说得上话,就想了个围魏救赵的主意,让人放风说我准备替四哥争这勇国公的爵位,让人劝大伯和大伯娘赶紧上折子给大哥请立世子,大哥立了世子就不能再领差使,皆大欢喜,谁知道大伯竟上了这样的折子!”

李恬连连叹气,五皇子心里一宽,从李恬手里拿过折子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份折子不知道杨夫人看过没有?”

“肯定没看到。”李恬苦笑道:“这折子只能是大伯一个人的意思,真没想到,大伯竟然”李恬叹了口气,说什么好呢?她万万没想到大伯竟歉疚至此,要是沈姨娘知道自己拼了命替儿子争到的国公爵位被儿子这样视若敝履唉,自己又犯了看错人的错了!

“这爵位,你真要给李孝宁?”

“当然不是,”李恬烦恼的答道:“再怎么也没有让四哥承爵的道理,我不知道这中间的关窍,若是让大哥承爵,一定得重写折子吗?”

“那倒不用,承爵这事,虽说多数遵从各家意愿,可请立上不合规矩驳回去,或是由礼部直接指定的,也不在少数,勇国公这个世子,若是礼部直接指定李孝祖,也是合情合理的事。”五皇子听李恬这么说,更加轻松的笑道,勇国公府请立世子本是小事,可赶的这个时候不对,若李恬坚持要立李孝宁,倒是件极棘手的事,只怕要招来一堆弹劾,于他于大哥都极不利。

“要不我明天跟徐尚书说一声,就请礼部直接指立李孝祖?”五皇子主动道,李恬忙点头笑应道:“这样最好,对了,陌刀的打制工艺找到了一份,在这里,你看看。”李恬说着,将那卷发黄的绢轴递给五皇子,五皇子拿过仔细看了一遍,卷起卷轴,看着李恬道:“这事得跟你商量商量,今天早上,李忠智也拿了一卷跟这一样的绢轴给我。”李恬微微一怔,接着笑道:“李家嫡支也就勇国公府和大伯这两支,想是当年留了一式两份。”

“嗯,我问过李忠智,他说这份卷轴一直封存在祠堂里,父亲临死前才交待他说祠堂的暗格里藏着李家替太祖收藏的东西,除非官家有旨,否则只能守护,不许开启。”李恬凝神听着,她从来不知道李家族长还有这样的传训,听到最后,不禁皱了皱眉头,既是官家有旨才能开启,大伯怎么能拿给五郎?五皇子看着李恬的神情接着道:“既然你这里也寻到了绢轴,我的意思,这事咱们担下来,李忠智那卷还封存回去,这事再不可提起,等大哥异日后,再让李忠智上折提说李氏祠堂封存绢轴的事。”

李恬一个‘好’字到嘴边又咽下,看着五皇子没说话,不是她和他担,是他担下这件事:“你,担下可有什么后患?”

“我想过了,当年勇国公府那一场惨祸,老勇国公当时若觉得勇国公府所托非人,将绢轴封起放进你的陪嫁,也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没想到大哥天命所归,你嫁给我,这绢轴又用在了大哥手上,这事任谁也挑不出什么,至于以后,对大哥来说,这东西在咱们手上,总比在外人手上好。”五皇子笑道,李恬一口气呼出来笑道:“既然这样,我听你的。”

五皇子伸了个懒腰站起来:“我去洗漱,累了一天,等会儿你给我捏捏。”

李恬无语的斜着他,自从那天跟他搂搂抱抱之后,五皇子在她面前就好象宽去一层无形的大衣服般,说话行事懒散随意,一点仪度不讲不说,还时不时动手动脚,李恬烦恼的揉着额头,认真的考虑是不是应该把悦娘赶紧叫回来。

徐学士府上,李云裳呆呆的站在正对着徐洁院门的树影下,直直的看着徐洁的院门出神,她是从正院黄夫人那里奉了令过来的,要让她陪徐洁回乐宁老宅。李云裳身子摇了摇,伸手扶住旁边的银杏树,耳边仿佛还响着婆婆和嫂子的话:

“我当你是个好的,把六姐儿交给你带着,你看看你把她带成什么样儿?你毁了她,你能有什么好处?你当我能饶得过你?我当初瞎了眼,这是我的报应啊!”

“这会儿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行了行了,再怎么着也都过去的,往后可不能再错,六妹妹是个实心眼儿,别人都劝不她心里去,她听你的话,你就得多劝劝她,你把她带偏了,就再把她带回来,你陪六妹妹回去住几年,等六妹妹嫁了人再说回来的事”

“择好吉日了,明天一早就启程没什么好收拾的,都给六妹妹和你收拾好了,让三哥儿送你们回去,你记好了,六妹妹是个拧脾气,我和大嫂都跟六妹妹说过了,你还没回过乐宁老家,让她陪你回乐宁老家住一阵子就回来,正好也避一避风头,千万别跟六妹妹说再也不回京城,还有什么嫁人不嫁人的话,六妹妹年纪小,喜欢不喜欢的,过个一年两年也就忘了,你好好陪着她,多用心,把她的心思引到别的地方去,老宅小娘子多,多让她跟小姐妹一处玩儿,那些事,慢慢也就忘了”

李云裳头晕晕要裂开一般,六妹妹的脾气,她怎么劝得住?她也不是没劝过她,可这情一字生死相许,她虽没经过,可也读过几本书,把六妹妹交给她,她给怎么办?这一回乐宁就不知道几年才得回,三郎那里?她们怎么一句没跟她提过三郎?六妹妹这一回再也不能再回京城,那自己呢?是不是,也再也回不了京城了?

李云裳不知道站了多长时候,正对着她的院门‘吱’的一声开了又关了,李云裳打了个寒噤,一下子恍过神清醒了许多,六妹妹还不知道明天一早启程的事,她还得去告诉她,不能再站了,夜已深。

徐洁已经睡下了,李云裳跟着丫头进了屋,徐洁刚刚坐起来,看着李云裳惊讶道:“三嫂怎么这么晚还过来?出什么事了?你脸色难看得很。”

“没什么,”李云裳下意识的抚了抚脸,想笑却没能笑出来,腿脚有些僵硬的在徐洁床前的扶手椅上坐下:“来了一会儿了,站在院子外面看月亮,看了好一会儿,没什么事,啊,不是,是有事。”丫头递了杯热茶给她,李云裳接过,握在手里捂着,看起来寒噤非常。

“到底什么事?”徐洁疑心顿起,从那天花会后,她就全幅武装等着暴风骤雨落下来,可等到现在,一丝风一丝雨还没见到,难道三嫂听到什么风声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三嫂你不能瞒我!你不能和她们一样!”徐洁的声音颤抖而尖利,仿佛一只受了困在笼子里、却拼死挣扎要争出条活路的小兽。

第二四三章 波瀾生 1

“没,没什么事,能有什么事?”李云裳想笑却笑不出来,神情极不自然,徐洁紧盯着她:“你刚才不是说有事?怎么又没事了?”

“是有事,是,”李云裳吸了口气,总算挤出丝笑容:“阿娘说我嫁进徐家,还没回过乐宁老宅,说让你陪我回一趟乐宁,明天一早就走,你九哥送咱们回去,就是这事,你看,没什么事。”徐洁脸色大变,扑过去抓着李云裳叫道:“为什么要送我去乐宁?他们知道什么了?他们知道了?”李云裳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徐洁死死抓着李云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是你?你说的?”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说?”

“那他们怎么知道的?我都说了,我崴了脚,痛极才哭的,他们怎么知道?除了你没人知道,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徐洁句句逼人,李云裳急的眼泪直掉:“真不是我!我哪敢说这事,我也不知道他们怎么知道的,许是有人看到了。”

“有人看到?哼!”徐洁一声冷笑:“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清楚,你告诉我,他们把我送到乐宁,打的什么主意?是不是你说的我先不计较,你老实告诉我,他们把我送到乐宁是怎么打算的?”

“六妹妹,你听我说,就是陪我回去一趟,”李云裳舌头重重打结,她不擅说话,也不会说谎,更没学春秋笔法,急的几乎要哭出来,徐洁死盯着她,仿佛她不说实话,她就能吃了她!

“是,我跟你说,你知道了就当不知道好不好?”李云裳被徐洁看的浑身发抖,徐洁点了下头,李云裳期艾道:“送你回去,就不回来了,托了大太太,给你寻门好亲。”李云裳碎碎的话却表达的明明白白。徐洁松了李云裳,脸上的神情反倒淡然了:“我就知道,我跟阿娘说过,除了他,我谁也不嫁,我哪也不去。”

“六妹妹,你听我说,不能不去”李云裳急了,徐洁厌烦的抬手道:“你别说了,我知道,我走,我走就是了,你回去吧,我累了。”说完,拉起被子躺下,头侧向床内,理也不理李云裳了,李云裳呆了片刻,只好垂头先回去了。

徐洁听到脚步声走远了,伸出胳膊将被子往下推了推,睁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慢慢坐起来,当值的大丫头春末急忙几步过来道:“六娘子可是口渴了?”

“嬷嬷进来干什么?”徐洁看也没看春末,只盯着正在榻前铺着被褥的奶嬷嬷余氏问道,余嬷嬷已经放下被子过来:“夫人吩咐了,从今天起,六娘子身边不能离人,晚上要一个丫头一个嬷嬷一起当值。”徐洁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重重拍了拍被子,转身躺下,冷声吩咐道:“不准点灯,我睡不着。”春末答应一声,急忙熄了灯火,和余嬷嬷轻手轻脚的摸黑睡下。

徐洁侧着身子,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的黑暗,他们无论如何也不肯让她嫁给九哥了,他们要把她送到乐宁,要把她嫁到乐宁,除了九哥,她谁也不嫁,她绝不能让他们送走她!徐洁摸了摸手指上的金戒指,眼睛眯了眯,脸上闪过丝冷笑,谁能看得住她?不让她嫁给九哥,她宁可不活了!

徐洁褪下手上的戒指,用力捏成一团,生金子能坠死人,她倒要看看,谁能把她送走!

徐洁突然病倒,没两天就没了,棺椁停在法云庵,李恬一身素服,祭拜了徐洁,又上了柱香,退到殿门口,和俞瑶芳并肩往外走,只觉得心里堵的难受,俞瑶芳身形瘦削,回头看了眼黑沉沉的棺椁,声音沉落:“都说是病的急,舅母和舅舅都病倒了,六妹妹身子弱”俞瑶芳的声音越来越低,李恬低着头没接话,徐洁心仪蒋鸿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突然病没了?那天在园子里,她为什么哭成那样?那天出了什么事了?

“我知道,六娘子一向身子弱,可她不过十来岁,只有十来岁啊,若是能熬过去,过个三年五年,或许一年两年后,她就会觉得那些人和事,当年为之痛不欲生真是傻气,日子再长了,许是连这些人和事都记不清了,可她,怎么就没熬过去呢?!”李恬话语苍凉,俞瑶芳脚下停了停,低着头,眼泪忍不住往下掉,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就这么说没就没了。

两人谁也不想再说话,并肩出了院门,肖嬷嬷从角落里急步出来,冲李恬曲了曲膝,神情焦急的低低道:“王妃,我们大\奶奶请您过去说几句话,极要紧的话。”李恬惊讶的看着肖嬷嬷,俞瑶芳让了一步低声道:“我去车上等你。”李恬点了点头,带着青枝,跟在肖嬷嬷后头转进了一个小院子。

院子小而干净,周大\奶奶站在正屋廊下,伸长脖子,看样子正等的焦急万分,见李恬进来,提着裙子几步跑过来,曲下膝没直起身子,眼泪就一串串掉下来。

“出什么事了?别哭,屋里有人吗?这院里还有没有别人?”李恬拉起周大\奶奶,打量着四周,青枝不等李恬吩咐,转身检查起各处,周大\奶奶摇头道:“这会儿没人,三姑娘给六娘子守灵去了,这院子是三姑娘的住处,五姑娘,求您救救三姑娘,三姑娘要落发出家!”

“出什么事了?”李恬吓了一跳,周大\奶奶不停的掉眼泪,话却说的流利而清楚:“六娘子走后第二天,我过府祭拜,就觉得三姑娘不对劲,眼神直直的没有人气,今天六娘子移灵法云庵,我就赶了个早过来,总算寻着空私下和三姑娘说上了话,谁知道三姑娘头一句就说她要落发出家,一辈子替六娘子念经祈福,我就急了,我知道她和六娘子亲近,可也没这个亲近法不是?问急了,三姑娘就说了。”

周大\奶奶看着李恬,一脸的害怕和绝望:“三姑娘哭的不成人样,她说,六娘子对蒋九爷那样,她不是没劝过,可六娘子打定了主意,她也没法子,那天的花会上,六娘子非要见蒋九爷一面,她拦不住,没办法才替六娘子传的信,谁知道蒋九爷话说成那样,六娘子哭得狠,她真没往外说那天的事,这事为什么没瞒住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徐学士他们要送六娘子送乐宁,她不该跟六娘子说实话,不该跟六娘子说送她回去是要嫁人的,她没想到六娘子这么想不开。”周大\奶奶几乎是在用李云裳的口气在说话:“三姑娘就是这么说的,您看?怎么会这样?”

李恬听的头痛欲裂,抬手按着额头,直惊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听这话意,徐家必定是打算先瞒着徐洁将她送回乐宁,时间长了,她那份执念也就淡了,可李云裳却跟徐洁透了底,徐洁就‘病死’了!

“这事徐家知道吗?”徐家就是猜也猜得到了,李恬不等周大\奶奶答话,接着问道:“三姑娘要落发,徐家知道吗?”周大\奶奶连连摇头:“我也不知道,可这院子。”周大\奶奶指了指小院:“东西都搬过来了。”李恬闭了闭眼睛,周大\奶奶低声道:“六娘子这事,三姑娘确实有错,可她也是无心之错,总不能眼看着她就落了发,她才多大呢?!”

“无心之错也是错,这会儿也没什么能做的,先让她在这院子住一阵子,徐家那边得慢慢回转,你劝劝她,就是要落发,也等一年两年之后再说,时间长了,什么都能淡了,要是六娘子能好好的回到乐宁,也许几年后就能忘了什么蒋九蒋十的。”李恬声音低却说的极清楚,周大\奶奶低着头没敢多说,她知道这不是李云裳要不要出家的事,而是徐家还能不能容得下她的事。

“你先回去吧,你们国公爷和夫人那里,”李恬顿了顿,因为勇国公那份折子,她对勇国公府少了淡漠,多了几分温暖:“他们年纪都大了,能瞒就先瞒着吧,大哥心眼实,也别跟他说了。”周大\奶奶听李恬这么交待,眼睛亮了亮,急忙点头答应:“五姑娘放心,那我去跟三姑娘说一声,先回去了,晚了怕阿娘着急。”

“你一个人过来的?大哥没来?”李恬一边和周大\奶奶往外走,一边顺口问道,周大\奶奶忙解释道:“你大哥刚立了世子,礼部那边好些事,我和莱国公府陈二奶奶一道来的。”

“陈二奶奶?”李恬一下子停住步子问道:“陈二奶奶呢?”

“我在这儿等你,她就先走了。”

“那之前她一直跟你一处?三姑娘跟你说那些话的时候呢?陈二奶奶也在?”李恬问的急,周大\奶奶直瞪着李恬,懊恼不已:“可不一直在一起的,三姑娘说这话的时候三姑娘哭成那样,我光顾着三姑娘,陈二奶奶也不是外人,我就”

“不用说了,你赶紧回去吧,这事任谁也不要再提起,还有,跟三姑娘交待一声,她要是还想活着,关于六娘子的所有事、所有话,闷死也得烂在心里!”李恬简直是气急败坏,那个陈二奶奶是丁金经的媳妇,丁金经,早就赤\裸裸的攀上了东阳郡王府的大腿!

第二四四章 波澜生2

李恬上车就令赶紧进城,俞瑶芳正歪在车上翻看李恬车上的书,见李恬神情不善,眼神疑惑的看着她,下意识的问道:“六妹妹的事?”李恬没答话,过了一会儿才答道:“六妹妹人都走了,再有什么事也都了了,有一点小麻烦,不是太大的事,你阿爹的腿,你就想开些,各人有各人的命数。”俞瑶芳见李恬移了话题,也不多问,点了点头,车子往山下行的快,两人在车里摇来晃去,谁都没再说话。

车子上了驿路,俞瑶芳挪了挪,伤感的叹了口气道:“我也猜到了,六妹妹走的这么突然,舅母和舅舅痛不欲生,”李恬想到李云裳,不易觉得的蹙了蹙眉,当初让她跟水先生也学了不少人情世故,怎么就事到如此了呢?

“是蒋家表哥吗?”俞瑶芳见李恬有些失神,停了停,突然问了句,李恬看着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俞瑶芳明了的叹了口气:“蒋家表哥这亲事还没定下来,他定了亲,这京城的夫人小娘子们也就死心了,蒋家表哥那样的,但凡能想想的,谁不想嫁给他?不瞒你说,我阿娘还正经认认真真打过主意。”

“要是?”李恬几乎脱口而出,蒋鸿若能娶了俞瑶芳,倒是他的福气,俞瑶芳坚决的摇头道:“我不愿意嫁给他,恬恬,咱们姐妹没什么不能说的话,蒋家表哥对你那份心意,我一直看的明明白白,蒋家表哥的人品脾气,我也能看到一点,别说娶个不如你的,就是娶个比你强的,在他心里也难越过你去,我仔细想过,不管他对我多好,就这一条,我若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知道了,我没法不计较。”

李恬点了点头:“哪有人不计较这个的?好在这事知道的人极少,蒋鸿为人有担待,心机又沉,往后娶了媳妇”李恬说到这里,想起徐洁的死,心里一下子堵的说不下去了,徐洁屡次找蒋鸿告白,以蒋鸿的精明,不难猜出徐洁的死因,他确实应该赶紧成亲。

李恬将俞瑶芳送回清江侯府,青枝掀帘进来低声道:“一进城我就打发银桦去请蒋九爷了。”李恬‘嗯’了一声,车子转了几个弯,往樊楼过去。

银桦青衣青裙,一身高门大户下等丫头打扮,到户部门口,冲守门的差役曲膝笑道:“这位大爷,我是蒋九爷府上的,来寻我们九爷,烦您替我通传一声。”说着,用帕子包了一小块碎银子递了过去,差役犹豫了下,收了银子笑道:“小娘子且等一等,我这就替你进去寻蒋九爷。”

银桦笑应了,左右看了看,寻了处不显眼的角落里等着,不大会儿,差役一路小跑回来笑道:“蒋九爷正和兵部一位大爷说话,一会儿就过来。”又等了好大一会儿,蒋鸿从户部出来,一身素净的出奇的靛青布袍,浑身上一丝装饰也没有,银桦忙迎上去曲膝见礼:“九爷,我们七娘子有急事要跟九爷说。”蒋鸿正疑惑家里怎么会遣个丫头过来寻她,见是银桦,下意识的往四周扫了一遍,急几步下了台阶,转过户部大门,盯着银桦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们姑娘现在樊楼等您,有极要紧的事,您到了樊楼,自有人引您进去。”蒋鸿听银桦如此说,一句不再多问,只答了一个‘好’字,转身就往户部进去,银桦左右看了看,脚步轻捷的往樊楼过去。

银桦刚过了户部大门口,正对着户部的西大直街上,一群长随小厮簇拥着一老一少两人过来,四皇子一眼就认出了银桦,见她从户部门口过来,那一直盘恒在心头的猜疑一下子冲上来,急转头吩咐明风道:“看到那个丫头没有,去问问,她到户部做什么?”明风也认出了银桦,急忙答应一声,跳下马将缰绳扔给旁的小厮,急奔过去打听。

和四皇子并肩骑行的祝老侯爷正忙着和老管祝明琐琐碎碎的不知道说什么,仿佛没看到、也没听到四皇子的吩咐。

不大会儿,明风奔回来,附到四皇子耳边嘀咕了几句,四皇子脸色顿时铁青,祝老侯爷一脸的木知木觉,挽了个鞭花笑道:“不瞒四哥儿说,我可是一看到这户部衙门就想起那些个数目字,一想起数目字我这头就痛的厉害,这衙门我还是别进去了,明儿若得空,咱们爷俩再好好说话。”四皇子满心的嫉恨妒火几乎压不住,胡乱点了点头,勉强笑道:“老爷子帐头清楚谁不知道,还怕数目字,这样也好,过两天我再请老爷子喝酒说话。”

祝老侯爷爽朗非常的笑着和四皇子拱手告别,拨马走了几步,冲祝明抬了抬马鞭道:“让人看看怎么回事,别惊动了人。”祝明点头吩咐了下去。

蒋鸿回去户部交待了几句,连小厮也没带,从户部边门出去,谨慎的绕了几个圈子,见身后无人,这才急步往樊楼赶过去。

明风没寻到蒋鸿,只好远远缀在银桦后面,银桦边走边逛走的很慢,到了樊楼附近,银桦并未进去,径直转到樊楼侧门所在的巷子里,寻到等在那里的车子和众嬷嬷,跳到车前坐下不动了。

四皇子仰头看着樊楼的招牌,想着这座酒楼在京城扬名的原因,心里的酸涩愤恨几乎压制不住。 李恬站在离侧门不远一处往来便利、带院子的雅间门口,见蒋鸿进来,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将李云裳和周大\奶奶哭诉,却被莱国公府陈二奶奶悉数听去的事说了,接着道:“丁金经早就投到了东阳郡王府门下。”

“我知道。”蒋鸿头抬到一半又硬生生扭到一边,声音低而温和:“多谢你,你放心,不会有事的。”李恬听他如此说,心里顿时一松,她知道他说知道,就是明明白白知道若是徐洁赴死的真相流传出去,对蒋徐两家的影响,他说没事,她莫名的就很放心。

“嗯,那就好,你,”李恬犹豫了下,直视着蒋鸿,到底劝了句:“你是独子,替父母着想,也该早点成亲了。”蒋鸿眼睛莹亮的扫了她一眼,并未答话,只长揖到底,李恬还了一礼,蒋鸿转身出了院门,穿过花径往大门出去。

李恬看着蒋鸿出了院门,发了一会儿呆,吩咐青枝道:“咱们等一会儿再走。”

“嗯,玉叶和小玉她们在外头看着,王妃放心。”青枝笑道,李恬没答话,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她这心里就没安宁过。

蒋鸿刚进大堂,迎面正撞上四皇子,四皇子脸色铁青,看到他先扬目四顾再几步上前拦住他,紧盯着他道:“我正找你呢,说你家里有事,怎么到这里来子?”蒋鸿心里惊悸,脸上的神情却安然自若,先冲四皇子长揖见了礼,这才笑答道:“是舍妹寻我,舍妹后天要在这樊楼请人,让我过来帮她看一看哪处又清静景致又好。”

“看好了?”四皇子眯着眼睛看着蒋鸿:“正好,我也要在这里寻处清雅之处请人,你再陪我看一遍吧。”蒋鸿惊心而焦急,却不敢显露分毫,忙侧身让过四皇子,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堂,四皇子看着左右两边道冷笑道:“雁回说,咱们先从哪边看起?”开口答话的一瞬间,蒋鸿心里已经掂量了两三个过往,几乎赶着四皇子话音刚落就指着与李恬所在小院相反的方向,开口笑道:“先从这边看起如何?这一路上有几处院子都不错。”

“那好,就从这边看起。”四皇子阴阴的瞄着蒋鸿,抬脚就往蒋鸿指的方向大步而去。

另一边的小院里,李恬已经得了信儿,沉着脸站在院子里,侧门肯定有人看着,这会儿出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可若不出去只斟酌了片刻,李恬就拿定了主意,转头吩咐青枝道:“让玉叶寻个妥当人去请五爷过来。”李恬深吸了口气,接着吩咐道:“让人叫个茶酒博士过来,拣五爷平时爱吃的,让他们用心做,再让人送些点心过来,我在这里等五爷过来。”青枝急忙传了话出去。

蒋鸿一路走一路点评各个院子的优劣,四皇子的脚步并没有因为他那精彩的绝对配得上他那状元之名的点评慢下分毫,沿路挨个院子看过去,每间院子必定要进去看个清清楚楚!

眼看着行至尽头,前面只有靠湖的一处院子了,四皇子脚下加快,直冲而进,侍立的院门口的小厮一脸惊讶的躬身长揖:“四爷来了,五爷在里头。”四皇子脚步骤然而停,猛转头死盯着蒋鸿,原来,他是来见老五的!

蒋鸿目光闪烁了几下,象是心虚的垂下了头,心里庆幸之余又捏成一团,若是四爷这会儿转身就走还好,若不走不知道里面都有谁在,一会儿说起话来,会不会让他一听就明白此事非彼事,五爷竟然也在这里,那她回去,会不会和五爷因此起了误会?蒋鸿心里如油煎火滚一般,只恨自己太莽撞,让她陷入如此境地。

第二四五章 巧中巧1

四皇子看着一溜小跑进去通传的小厮,心里那股子邪火褪尽,倒没什么怒气了,他想见老五,见就见吧,他这会儿却不想见老五,四皇子目无表情的看了蒋鸿一眼,转身就走。

院子里,五皇子和姜正源、刘书敏等人已经迎出来,蒋鸿急忙拱手上前笑道:“不敢扰了五爷和几位爷,四爷要在这里请人,命在下陪过来,挨个看看哪一处院子清雅,正巧走到这里,四爷怕扰了五爷,已经走了。”五皇子看看四皇子已经要转过弯去的背影,再看看蒋鸿,这纯粹是糊弄人的鬼话。

蒋鸿脸上的笑容更盛,上前一步一把拉住五皇子的手,态度亲热的出奇:“有一阵子没见五爷,五爷象是清减了,今天真是不巧,四爷那边还有要紧的事,要不然一定得好好和五爷喝几杯”姜正源眼里闪过丝困惑,这蒋鸿的随和不过是面子上的随和,什么时候学的这么一幅谄媚相?刘书敏眼睛睁的溜圆,哈腰探头,瞪着五皇子那只被蒋鸿握在双手间,又揉又搓的手,又直起身子,半张着嘴瞪蒋鸿叫道:“蒋状元好这口?这可是五爷!”

姜正源一声暴咳,一巴掌把刘书敏拍到了一边,刘书敏捂着嘴,也知道自己造次了,这种事,心知肚明万万说不得啊!

蒋鸿已经松开了五皇子,仿佛没听到刘书敏的话,笑容依旧的和两人拱拱手,告辞而去。刘书敏感慨不已,这状元就是状元,如此淡定!

五皇子握着一只拳头,心里惊讶之极,蒋鸿在他手心里写了谷雨两个字,什么意思?老四要请谁能劳他亲自看地方?挨个看院子这不是要请人,这是查抄樊楼呢,谷雨?是了,樊楼后院的雅间,一共二十四间,用的二十四节气,老四要查抄的,在谷雨院,可蒋鸿怎么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扫兴!”五皇子想的心惊,面上却显的极无聊的打了个呵欠,转身冲姜正源和刘书敏拱了拱手道:“都回吧,我身上还有差使呢,别回头又有小人挑爷午时饮酒的错,说好了,这回不算,讷言非赶着中午请我就是没诚心,回头再好好请我一回。”

“那行,今天先这样。”姜正源一把捂住刘书敏的嘴,扭头答着五皇子的话:“你赶紧回衙门吧,讷言这里有我呢。”五皇子‘嗯’了一声,带着小厮转身就走。

“别捂了,快把我闷死了,今天这事古怪。”跟五皇子和姜正源他们比,刘书敏心地太单纯了,姜正源横着他,叹了口气道:“知道古怪就闭嘴,你家老爷子没教你什么叫祸从口出么?还有,蒋状元不是你想的那种人,那是个不好惹的,改天寻个合适的机会,好好跟他陪个礼。”

“这是应该。”刘书敏从善如流,他就这一点最讨人喜欢:“就算他是,我刚才也不该一句话捅破,撞破都不应该,我家老爷子也说他不简单,回头我好好给他陪个罪。”

五皇子直奔谷雨院,一眼看到提着裙子一路小跑迎出来的青枝,怔呆了,李恬也迎出来道:“来的这么快?”

“来的快?你让人去寻我了?”五皇子听出李恬的言外之意,李恬也怔住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蒋鸿告诉我的。”五皇子知道事出有因,将刚才的事三言两语说了,李恬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先将徐洁的事说了,接着苦笑道:“这事,从头到脚,三姐姐罪不可恕,若再流言四起,这罪就更大了,这事不能不告诉蒋九爷一声,可这样的事多说一个人就是极不应该的事,我只好让人把蒋九爷请到这里,亲自跟他说了这件事,若不是出了这样的意外,这事我也没打算告诉你。”李恬实话实说,五皇子差点听呆了:“竟有这样的事!这位六娘子也是个烈性子,真是可惜了!”

李恬没想到五皇子先感叹起徐洁来,看着他心情就只有古怪二字可形容,是了,他并不知道蒋鸿曾经有过的心思。

“照这么说,四哥是来捉怪不得!真是茁茁怪事!就算捉也轮不到他!他算什么东西?”五皇子感慨声刚停,就想到了实质性问题,只气的红头涨脸,他秦老四这是什么意思?

“这件事是我思量不周,差点惹下大祸事。”李恬被五皇子一个‘捉奸’说的浑身不自在,垂下眼帘,曲膝先陪罪,五皇子一把拉起她道:“这不怪你,这样的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老四这是!”五皇子这会儿的心思都在四皇子是什么心思上,老四这是贼心不死,他果然是贼心不死!

长安侯祝府,祝老侯爷正凝神听老管家祝明禀报:“那是晋安郡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叫银桦,户部门口的差役说,那丫头说是蒋状元府上的丫头,央他叫蒋状元出来说几句话,蒋状元回户部后没再见他出来,四爷缀着那丫头到了樊楼,那丫头到樊楼侧门外晋安郡王府车子处等住了,四爷从正门进了樊楼,一盅茶后,四爷和蒋状元一起从樊楼出来,半个时辰后,五爷和王妃一起出侧门上车回府了。”

祝老侯爷听完,一动不动的坐了好半天才长长叹了口气:“秦家净出这样的种!”祝明下意识的往左右看了看,祝老侯爷又是一声长叹:“她身边的一个丫头,就让他乱了方寸,现在不能也就罢了,若是能”祝老侯爷越叹越伤感,这些孙子里,他最疼二妮子,一看就是他们祝家的人,只会冲杀不会后退,可过刚易折啊!

“从前再怎么样,如今男婚女嫁,四爷还能怎么样?那可是大丑闻!”祝明劝道,祝老侯爷一脸鄙夷的笑:“丑?他们秦家这样的丑事多了,跟弑父杀兄比,这算什么丑事?什么也算不上!历朝历代,这都不算什么事!”祝明听的皱起了一脸皱纹,祝老侯爷脸上的忧虑更重:“你想想,要真是有那么一天,得流多少血?李家那妮子,就是颗如假包换的灾星,她生下来,勇国公府一门惨祸,后来的宁远侯府连根都没了,真要是四哥儿真要是能下手又下了手,五哥儿哪有活路?她真到了四哥儿身边,头一块要搬走的拦路石,就得是祝家,到那时候,京城不知道得有多少人家破族灭家!”

祝明听的打了个寒噤,祝老侯爷扶着椅子扶手站起来,背着手来来回回踱个不停,踱了十几个来回,仿佛拿定了主意,停下吩咐祝明道:“你亲自跑一趟工部,跟五爷说,我听说他正试打陌刀,我打了一辈子仗,最心念向往之的,就是有朝一日能重新看到太祖皇帝陌刀杀敌的凌利霸气,问他打的怎么样了,能不能让我过去看看。”

“是。”祝明答应一声,脚下却没动,看着祝老侯爷道:“您不是已经请了孙老夫人明天再过府说话?”

“我老了,孙老夫人也老了,就算我没觉得老,孙老夫人也没觉得自己老,可小辈们都觉得我们这一辈该老了,我们也就老了。”祝老侯爷的话象在绕口令,祝明却听的明白之极,祝老爷子令远在北地边城的祝侯爷严守臣子之道,可侯爷还是上了那样的折子,荐东阳郡王府世子叶树盛统帅北征军,孙老夫人在东阳郡王府,只怕还不如祝老侯爷。祝明的背弯下去不少,老侯爷老了,他也老了。

莱国公府陈二奶奶从法云庵急匆匆赶进城,也顾不上回家,催着车子赶往东阳郡王府求见刘郡王妃。

刘郡王妃听说是莱国公府的陈二奶奶请见,厌恶的皱起眉头摆手道:“我哪有空?去跟老大媳妇说一声,让她见一见。”话刚出口,刘郡王妃又想起刚把大儿媳妇姚夫人打发到定国公府帮衬孙九娘抬进建安郡王府的事,忙又叫回改口道:“等一等,老大媳妇也没空见她,让”刘郡王妃踌躇了下,老二媳妇林雯倒是正空着,不过她打心眼里腻歪如今深得老夫人宠爱的老二媳妇,连看也不愿意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