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劫一听,和陆希几乎如出一辙的桃花眼,立刻笑成两朵小月牙,“阿叔!”

高严见着这个和皎皎小时候约有五六分相似的漂亮娃娃,爱屋及乌的弯腰将他抱了起来,放在肩头,“阿劫喜欢大刀吗?阿叔还给你做了一柄木刀。”

高严话音刚落,他的近卫突然从芦苇丛中冒了出来,递了一柄做功精致的木刀给高严,陆希这才知道原来高严根本没有让侍卫回避,只是让他们躲起来了,不由瞪了他一眼。

高严将木刀交个阿劫,又让近卫陪着阿劫的玩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皎皎,我有东西给你。”

陆希明知他是有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可还是被荷包里的东西提起了好奇心,“什么东西?”

“你之前不是说过,想要些龙涎香吗?我找到了些,你看是不是。”高严将荷包递给陆希。

“龙涎香?阿兄,你真得找到龙涎香了?”陆希又惊又喜的接过荷包,高严嘴上说的不确定,陆希如何不知道他的为人,不确定的东西他才不会给自己了,陆希打开荷包,将里面用油纸细细包裹好的带了一些极浅的灰色的白色物体打开的时候,一股略显腥臭的味道迎面扑来。

高严皱了皱眉头,他已经闻过一次这个味道了,若不是那个商人拍胸脯拿自己人头保证,这是龙涎香,他肯定不会给皎皎的,他记得小时候先生也有存有几两龙涎香,那味道和这种腥臭味完全不同。

“白色?”陆希吃了一惊,白色龙涎香可是很少见的啊,她小小的拈起了一些,稍稍的磨搓下,质地脆而轻,她将带着粉末的手指凑到鼻尖轻嗅,除了腥臭味外,还有一点甜甜微酸的味道,应该是龙涎香了,若不是她确切知道龙涎香是抹香鲸的排泄物,她或许会尝一下,但光凭她刚刚那些判断,她就差不多已经确定,这是的确是龙涎香,“阿兄,这真是极品龙涎香。”

“我记得先生也有龙涎香,味道似乎有些不同。”高严说。

“那是因为这龙涎香是原料,还没经过处理呢。”陆希珍惜的将这些香料裹好,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啊!

“阿姑,我们去烤鱼!”阿劫还是念念不忘烤鱼。

陆希莞尔,凑到阿劫耳边,“你不是想要薄如蝉翼的鱼片吗?让你阿叔给你切,他会切。”

“阿叔!阿叔!”阿劫一听即刻眉开眼笑的抱住高严的腿,“你帮阿劫切切鱼片好不好?阿劫想要看薄如蝉翼的鱼片,阿劫给你烤鱼,阿劫烤的鱼可好吃了,阿姑都很喜欢。”这小胖娃自幼丧母,生父又不在身边,陆希和陆止对他多有疼爱,外面又有六叔祖施温和司长史精心教养,性子阳光开朗,又跟着陆希学了一手撒娇卖萌的绝技,陆家没有人不喜欢。而对高严来说,阿劫是皎皎喜欢的,那他也会喜欢,“好。”

陆希等着高严给阿劫切鱼肉的时候,问着高严,“阿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建康你去过了吗?”她担心高严从蓟州回来后,直接来她这里了。

“去过了,陛下都见过了。”高严接过侍女递来的刀片,也不见他有什么花俏的动作,就将鱼片一片片切得薄如蝉翼。

阿劫欢呼了一声,用木著夹着鱼片在特制的铁片上翻了翻,蘸了蘸酱,先挟在高严的食碗中,“阿叔,你切鱼辛苦了,你先吃。”然后又挟了一片给陆希后,才开始吃自己辛苦的成果。

高严学着陆希,夸奖的摸了摸他的头后,才对陆希道:“皎皎,那些传闻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什么传闻?”陆希一怔,见高严隐隐压制着怒气,想了想恍然道:“是那些传言吗?我没放在心上。”陆希反而安慰高严道:“我们又不是金子,哪能人人都喜欢?只要我们过得开心就够了,管别人怎么说?再说金子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呢。”

“但是——”

“阿兄。”陆希的手覆在高严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你真认为我是克父克母的天煞孤星吗?”

“当然不是。”高严反手握住陆希,“你也不用老一套安慰我,这和那些流言无关。”

“哎。”陆希叹气,果然相同的招数多用了就没用了,“我不是安慰你,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毕竟——我们过几天就是一家人吧。”

“他要是知道是一家人就不会纵容乐平这么做!”高严冷声道。

“阿兄难道你以为这是你大哥纵容乐平做的?”陆希奇怪的问。

“难道不是?什么时候他高囧连个女人都看不住了?”高严嗤之以鼻,皎皎身边发生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阿兄,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我今天吃不下饭了,你过几天就能派人送来了开胃的鲜果?”陆希问,对高严这种过分保护的举动,陆希不是不反感,但屡次抗议都没效果,她又不可能真作出什么过激反对的举动,横竖自己走到哪里都没有隐私权,就默默的认了,“阿兄,你知道你大兄这些年的生活吗?”

“他不是因破安邑大案有功,得了陛下的赏赐,当了司隶校尉的假佐吗?”高严说。假佐不过只是一个小小不入流的文官,但是前面按上司隶校尉四个字,就非同一般了,司隶校尉,是监督京师和地方官员的监察部门,可以说有了这些人在,陛下只要愿意,他甚至可以知道大臣日常的一切饮食起居,所以高囧即使只是一个司隶校尉的假佐,也足够成为很多官员敬畏的存在了。

“他成亲后的生活,你就没关心过?”陆希问。

“这种内宅琐事,我关心做什么?”高严奇怪的问,有时间关心这个,还不如多给皎皎写点信呢。

“你大兄和乐平婚后的生活不是太好。”陆希说。

高严并不奇怪,以乐平和高囧的心性,两人能夫妻和谐才奇怪呢。

“所以,这件事我们只要看好戏就是了。”陆希笑盈盈的说。

“皎皎——”高严不解的望着陆希。

“阿兄,外面朝堂大事,我不懂,可是内宅的事,我比你知道的多多了。”父母死绝天煞孤星?如果常山没死,或许乐平真会让人放出这种谣言,可现在常山都死了,她再蠢都不敢随便让人这么乱传话,陆家天煞孤星的孩子,可不止她一个啊,她已经订婚了,流言再多也不关痛痒,影响最大的可是另一个…陆希想着她和高严成亲后三个月,高严的四弟,也就是娄夫人的儿子也会成亲,嘴角就泛起了笑意,难怪大母常说,人不怕傻,就怕自作聪明。有些人很快就会知道,在绝对权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

高严陪着陆氏姑侄一起用了午食后,就匆匆离开了,他和皎皎马上就要成亲了,建康还有一堆事要做呢。

“终于走了。”陆止似笑非笑的从竹屋走出,换了旁人或许会认为高严和陆希婚前私会的举动伤风败俗,可陆止是谁?她都能光明正大的养男宠了,还会反对侄女婚前和未来的夫婿小聚不成?

“阿姑。”陆希笑着揽住陆止的手,“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来了有一会了,见你正忙着,就没打扰。”陆止对侄女调笑道。

在下人面前光明正大的搂搂抱抱,陆希会有压力,可是面对姑姑这种无关痛痒的调戏,她可不会害羞,她笑眯眯的蹭着陆止,“那真可惜了,刚刚阿兄切了很多薄鱼片,阿劫烤的味道很不错呢。”

“不急,反正他迟早是我们家女婿了。”陆止拍了拍陆希的手,“收拾下行李,我们该回建康了。”

“回建康?”

“当然,还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回建康还有不少事要做呢。”陆止说,“光是你那些嫁妆,就要运上好些天了。”

陆希想着婚后就要和高严去蓟州了,“阿姑,你真不和我们一起去蓟州吗?”

“你是不是还想把阿劫带上?”陆止斜睨了她一眼。

陆希干笑。

“傻孩子,蓟州能有多远,想回来就随时回来。”陆止摸了摸陆希的头,意有所指的说道,“阿姑在一天,就会护着你一天的。”

“嗯。”陆希头往陆止身上更靠了靠,她一直觉得自己上上辈子肯定是做了不少好事,才会上辈子这辈子都这么幸福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是两人结婚的婚礼了

☆83婚礼

高严和陆希的婚期,早在去年就定下了,今年年初陆希去了孝,行了笄礼后,婚事就彻底提上的议程,陆家从两人亲事彻底定下后,就开始准备陆希的嫁妆了,别的不说高家主宅中,特地开辟给高严作为婚房的新宅外,就是高严远在涿郡的别院,陆家也全部修建好了。陆家除了让高家搭建了一个外架外,就是窗上的窗格都没让高家费心。

院子里错落有致的栽种了各式的花草树木,一座从震泽湖挖来的玲珑假山摆在花园中,潺潺的清泉从山上流下,迎春柳盛开正艳,一簇簇的仿佛正在燃烧的黄云。后院种了一片青竹,微分吹过,竹叶发出瑟瑟的清音,素雅的粉墙黛瓦掩映在这一片美景间…

“阿妹,这里装点的还真不错啊。”娄英啧啧称奇的赞着高严的新院落。

娄夫人望着这间院落,也勉强笑了笑,“是啊,他们光是修整就修整了两年。”除了比高家其他的院子精致了些外,也没其他什么特别的地方,当初她可是花了很大的心血将院落精心的修整了一遍,可陆家的人一来,连地上的青砖都翻了出来,就差没把屋架给拆了,就差没明着说看不惯高家的屋子了。这气派和当初乐平下降时也差不多了,唯一的区别就是乐平当初大婚时,皇家动用了几千名工匠,日夜不停的修整,不过三四个月就完成了,而陆家不过用几百人,一天还只工作四个时辰,轮上雨天还有休息,这一修就修了足足两年。院落里所有的家具,也是陆家派了工匠量了尺寸,一件件打造出来的。

“陆家不愧是陆家,出手果然不凡。”娄英一路走来,地上的鹅卵石小道,每隔几步就有一个用不同色的鹅卵石拼成吉祥图案,花园中的花草树木,摆放的错落有致,有些大树一看就知道年份不短了。屋檐廊角并没有用彩绘图案,而是直接雕刻了无数精美的木雕,线条流畅雕工精美人物鲜活,显然雕刻的工匠技艺高深,绘图之人也出手不凡。花园之内,无论走到那个角落,看到的景色都能成一景。

娄英夫家是关中士族河东薛氏,娄英夫家虽然只是和嫡系隔了很远的旁支,但公婆夫君在世之时,家境还算可以,娄英眼界要比妹妹高上许多,“阿妹,有人说好园七分靠养,这养院子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你看那些树木,枝繁叶茂,一看就是养了十来年,才移栽过来的,还有这些花树,别看现在不起眼,过上几年,这院子绝对能说美不胜数。还有你看这窗格,像什么?”

娄夫人瞄了一眼,“桃花?”

“不错,桃花是春天开的花,院子里目前桃花开得正艳,又有桃夭诗,用来装饰新房最好不过,但等夏天的时候,这些窗格肯定都会换了。”娄英肯定的说。

“换窗格?”娄夫人困惑的问,“好好的换窗格做什么?”谁家没事会换窗格?

“当然是为了应景,旁的人家或许十来年不换一次窗格,可像陆家这么这么讲究的人家,这窗格定是备上了许多种,随着花园花换了一种,这窗格定也会随景换了。旁人都当修一个院子,移栽些花木盖几间房子就够了,哪里知道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光是在水上盖个水榭,也不一定是风雅。”

娄英说着,有意瞄了娄夫人一眼,“这陆家近千年的富贵,论风雅富贵,是人家几十代润养出来的,有几个世家能比不上?你老说这个儿媳妇和善,看我看她将来未必比你那大儿媳好伺候,光说吃穿度用,比起她就有过之而不及。”

娄夫人迟疑道:“不会吧,我瞧着陆大娘子挺乖巧的,也不曾听说她有什么奢靡浪费的事。”要说娄夫人目前最头疼的,就是乐平的度用,按说乐平是公主,有自己的封邑,养一个公主应该足够了。可郑启对功臣对子民非常大方,对自己对后宫对子女却是非常小气,册封的封邑基本都不是富庶之地,连税收都只许他们收取十分之一。自大宋立国以来,宫殿还没有翻修过一次,据说后宫有不少地方已经漏水了,亏得郑启妃子不多,不然说不定会传出两三个妃子挤一屋的笑话。

郑启小气也是没法子,先帝登基后就开始轻赋税,他继位后更是注重恢复民生,轻赋税减徭役,皇家的内库迄今还是空的,高皇后身为皇后,贵夫人间流行的花间裙她一件都没有做过,衣服也是三四年才做一次新的,首饰更是从来没打过新的。皇后都如此,宫中嫔妃公主,平时也很少会有奢靡之举。而高家是行伍出生,对吃穿度用一向简单,一年内宅度用不过三千贯。

而乐平进门后每月就要新作一条裙子就要一百贯,娄夫人无论都想不通,她那个知书达理的继女怎么会养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公主。偏偏高威轻飘飘的一句话,难道我们高家的媳妇还要自己养自己不成?乐平的开支,就成了公中支出,不动自己封邑了,娄夫人一个月脂粉钱也不过二十贯,二娘不过五贯罢了。

“你不信?”娄英指着一间明显是书房的小厢房道:“你瞧。”

娄夫人顺着姐姐的指向,就见一间装饰雅致的书房,院角种了一株芭蕉,蕉下有一套石凳椅,蕉旁有用太湖石围出的小池子,池中锦鲤悠游,娄夫人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来,“怎么了?”

“你不觉得这里的小草长得特别好吗?”娄英说。

娄夫人这才注意到院子里居然还种了不少小草,一片清新柔嫩的绿意,格外的讨人喜欢,“那又如何?”

“这种草叫蒲草,不是一般的小草,按说如今都是三月天了,这蒲草不应该是如此新发的样子,显然有人翻了旧草,种上新的。我阿翁以前书房前也常种这这么一片蒲草,一旦新芽长老长长了,就有人立刻换上新的替代,光这项我阿翁每年就花费五百贯。”

“五百贯?”娄夫人听得目瞪口呆,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有人会为了书房外一点小草每年花费五百贯!

“以陆大娘子的教养,自然不会做出一月做一件新衣的举动,可——”娄英一笑,“我阿翁在世之时,对金银俗物从不在意,就爱些风雅之物,有时候他会花上几千贯就为了一盆花或是一件古物,大儿媳你都养了,难道二儿媳你不养?”

娄夫人只能苦笑,“谁让我们家尚了金枝玉叶不说,又迎了一颗稀世明珠呢?”

“要说你们家也真怪。”娄英说,“按说父母在不分家,我夫君在时,除了我的嫁妆外,赚来的一针一线都是给高堂的,哪有像你们家一样,居然允许成年的郎君置办自己的私产,每年交点米粮就行了,平时家用开支倒是要从公中拿的。”

娄夫人知道阿姊说的是高囧高严两兄弟,高囧是天子近臣,又直属司隶校尉,平时莫说下官了,就是上官的孝敬都不少。高严在蓟州一待就是八年,随便一个卖卖都能赚翻了。按说这些产业都应该属于家族的,可高威却觉得这些是儿子赚来的,当年他打天下的时候,他老子也没拿他赚的,所以他也不拿儿子的。

偏高囧高严两人除了练武外,并无其他嗜好,身上衣服也是最简单的,故两人的到底有多少家底谁也不知道。为此娄夫人没少在高威面前提起让他举荐儿子高回当官的事,高威只说他阅历不够。阅历不够?当初高囧高严十二三岁都上战场了,两人二十出头都已经是比两千石的大官了,他们阅历就够了吗?娄夫人咽下苦涩,“横竖他们都姓高,总归跑不掉的。”

“你啊!就是太软弱了!”娄英不以为然,“你是嫡母,让他们孝敬你不是应该的吗?”

“…”娄夫人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阿姊,她是高家的夫人不假,但高威原配那三个孩子她真不管上,尤其是高严元旦那一幕,真把她吓到了,至此之后她对高严避之不及。

“阿妹,你真准备让阿回白身成亲?他两个也是比二千石的大员,一样是嫡子,他当个六百石的小官也不过分吧?我家荣娘也是河东薛氏的嫡女。”娄英说,娄夫人的儿子高回未来的妻子就是她的女儿。薛家在北地也算是一方大族,娄英是因为公婆和夫君相继去世,薛家虽没人欺负她孤儿寡母,可日子远没有公婆在时那么好过,娄英思忖了半天,干脆变卖了大部分家产,来建康投奔自己妹妹了。她的选择果然没错,到了建康后,不仅妹妹很热情的接待了自己,甚至她那位位高权重的妹夫,还让高回娶了自己女儿,这让娄英的心彻底的定了。

“我再去问问吧。”娄夫人说的很是犹豫,高威对她还不错,但要说她的话能对高威有什么影响,那是做梦。

“也不用太为难。”娄英说,“毕竟妹夫也有自己的难处,家里已经出了两个比两千石的年少官员了,总不能再出第三个吧。”

娄英的话让娄夫人暗暗咬牙,从小到大阿回就一直被哥哥牢牢的压在下面,如果他都快成家了,难道真让他白身不成?他也是高家的嫡子啊!

娄英望着妹妹变幻不定的神色,微微而笑。

自从和姐姐谈过之后,娄夫人一直想找机会和高威说高回的入仕的事,但高威一直忙于政事和高严的婚礼,见高威兴致勃勃的询问着老管家各种婚礼的事宜,再三嘱咐婚礼不能出差错,就知道他对这件婚事的重视程度完全不亚于高囧的婚礼,娄夫人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提了。几番迟疑下,很快就到了陆希送嫁妆的日子。

又恰逢是沐休,高威叫上高囧几兄弟,早早的就来到了高严的新居,给高严新居添点人气,娄夫人带着侍女正在做最后的轻点。高氏几兄弟几乎都是第一次来高严的新居,看到花园的不由连声称赞,高家可没有这么精巧的花园,练武场倒是有不少。

“咦?二哥,这是什么?”高团和高严最熟,说话也没什么顾及,他好奇的指着一栋高严新居中,位置最好的向阳的砖瓦阁楼问,这阁楼有三层,看起来也不像是两人的寝室,走进就闻到一股略显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捂住了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这是书阁,里面家具应该都是樟木做的,所以才会有这么浓的味道吧。”高严说。

“书阁?”高威一怔,随即欣喜的问:“老二,难道你媳妇还会陪嫁书过来?”

“先生曾和我说过,陆家女儿出嫁,陪嫁可以没有珠玉古器,但一定要有书。”高严说,所以他走之前特地让人盖了一间书阁。

“对对!这才是书香世家嘛!”高威连声附和,想到高家居然也有一个书阁了,就乐不可支!哈哈哈——他们老高真是祖坟冒青烟了,才会娶到一个可以让老高家盖书阁的媳妇!哈哈哈——天底下除了皇家和那少有的几家士族外,谁还有能力盖书阁?他元昭平时在嚣张,可家里的书也顶多填满半个书房而已!高威一想到自己以后出门就能说自家有书阁了,不由眉飞色舞,更喜欢这个二儿媳妇了!这孩子一看就知道是福气人啊!就该是我们家媳妇!

高回听得眼睛都亮了,“二哥,我以后可以来这里看书吗?”不经大脑的话脱口而出。

众人顿时一静,高囧似笑非笑的望着四弟,高严眉头微皱瞪着他,目露寒光。

“呃——我是说问二嫂借书…”高回连声道,“不是说要来这里。”

“你阿嫂答应就可以。”高严没有拒绝,但也没有反驳,书是皎皎的,他无权给她做主。

“嘿嘿,我知道!”高回幸福的望着那间书阁,也不知道这书阁能放多少书?二嫂是陆家出来的,陆家文章天下,书应该很多吧。

“郎君少君!来了!嫁妆来了!”老管家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让他们都抬进来吧!”高威说道。

“哎!”老管家连声招呼陆家的下人将嫁妆抬进来。

时下流行富嫁富娶,为婚礼耗尽家财者不在少数,先帝和今上屡次下令禁止,但民间依然屡禁不止。高威之前和陆家六叔祖商议婚事的时候,两家人也谈到嫁妆和聘礼之事,高威对儿媳妇有多少聘礼完全不在乎,陆家也根本不会要高家半点聘礼,所以这方面讨论之时意外的和谐,高威对陆希的嫁妆只有一个大概。陆家递来的嫁妆单子,上面写着什么玉像青铜之类的,比起乐平嫁妆那厚厚一叠单子,陆希就薄薄的几张。高威估摸着都是些古玩也没在意,就还给陆家了。可今天真正见到陆希陪嫁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震惊了!

陆希的陪嫁队伍并不长,远没有达到十里红妆的地步,毕竟高家长媳乐平下降在前,陆希不可能越过长嫂,可数量不多,论起质量来,甩出乐平一百倍不止!撇去前面那代表陪嫁田的小小几块琉璃瓦当不说,接下来陆希的嫁妆,让高家兄弟大开眼界,高威跟着郑裕打家劫舍惯了,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稀世珍品出现。陆希的陪嫁中没有现钱,甚至连金银之物都很少,最多的就是各式的古董珍玩,商周时期各色精美的青铜器先秦先汉的美玉玩件前朝精美浑然如玉的瓷器…还有各式的珠玉宝石原石璀璨华美的绫罗绸缎…陆止陆琉对陆希的嫁妆,是精挑细选,非精品不要,两位神仙出手,陆希嫁妆里又怎么可能出现俗物呢?

众人惊叹之余,也不奇怪,陆希的生母是前朝汝南长公主,萧令仪是景帝夫妻唯一的独生爱女,当年下降陆琉的时候,陆皇后和武帝的袁皇后几乎把前梁宫廷珍藏清扫了大半,袁皇后还对陆皇后打趣道,等阿仪生了女儿再嫁进宫给她当儿媳妇,这点嫁妆就还回来了。而陆希的祖母袁夫人是汝南袁氏嫡长女,当年陆氏一族在前梁喧嚣赫赫,陆止当年和谢芳成亲,嫁妆甚至把同为大士族谢氏都惊到了,如今这三人嫁妆几乎全给了陆希,陆希能有这么高质量的极品嫁妆并不奇怪。但是当陆家管家,读出陆希最后陪嫁的时候,让高威一下子站了起来!

陆希足足陪嫁了三千本书籍!其中最珍贵的一百本居然是陆氏先祖亲手抄誉的孤本手抄本!陆航陆机陆朴陆逊…陆说陆璋陆琉!这一连串名字,让大家几乎透不过气来,每一个都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啊,其中不乏书法大家!可以说这一百本书在很多人眼中是无价之宝!

陆家的管事读到这些书的时候,心都揪疼了,若不是场合不对,他早就大哭一场了,一百本陆氏历代精英的手抄本啊!陆家统共也就五百余本,陆琉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给女儿当陪嫁,陆家的那些族老知道后,都气的破口大骂陆琉是败家子!当年陆止成亲,陆说都只敢拿了五十本,又在闲暇时抄了六年,给女儿抄满了一百本,让女儿陪嫁了过去,即使如此,都把谢家惊住了。而陆琉这次居然一口气拿了一百本!还不算他自己的!陆家各个族老已经虎视眈眈盯着陆希的肚子,谁都指着她早点生个女儿嫁回来,顺便把这手抄本也陪嫁回来,反正女婿人选都是现成的。

等陆希的嫁妆彻底送完后,高威对高严道:“这些书暂时放在你新居里,我会尽快让人早演武场里建立个书阁,你那些书之后全放那里去。”高威原本想着陆希能有几十书陪嫁已经很不错了,却没想到陆希居然一口气陪嫁了三千本,高威手都有点颤了,这个媳妇娶的太值了!演武场是高家护卫最森严的地方,把书阁建在那里,是最保险的。他想了想补充道:“我会另外开辟一条道,让媳妇随时出去书阁的。”

高严点点头,他也没想到皎皎居然会陪嫁这么多书,放在他院落里肯定不安全了,他可不想没事就来一个不相干的外人打扰他和皎皎的生活。

陆希嫁妆正式摆放完,也不过是中午时分,高家的管事领着陆家人去吃饭,高氏父子也难得在一起进食,因喜欢陆希这个儿媳妇,高威连带对高严也和蔼了许多,甚至还嘱咐了高严不少夫妻和谐相处之道,高严低着头,高威说什么,他都应是。

一起吃完午食,高威就回书房静坐了,高严正想回新居,就小刀通传,说施先生来了。

阿叔来了?难道婚礼出事了?高严快步走进书房,见果然是施温,“阿叔你怎么来了?难道是婚礼…”

“不是婚礼。”施温微笑着打断高严的话,“仲翼,你可有空?”

“现在吗?有。”高严说。

“那跟我一起地方如何?”施温说。

“好。”高严立刻答应了。

施温见高严没多问,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又想起他马上要做的事,顿时又苦了脸,仲翼都二十有一了,身边就算没侍妾,难道还没女人不成?观主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逼他带仲翼去那个地方…施温想到陆止吩咐他的事,额头就冒汗,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啊!他今天真是有违先贤教诲了!

且不说施温如何纠结,陆希和陆止到了建康后,日子过得也挺悠闲的,婚礼的事,陆家自有一套流程,长伯和长嫂打点的妥妥帖帖的,陆希每天要做的就是早睡早起,将身体调养到最棒。

在将嫁妆送去高家后三天,就到了高严和陆希成亲的日子,当晚陆希原本以为阿姑会拉着她的手,教她所谓的男女敦伦大事,却没想陆止睡的比她还早,陆希眨了眨眼睛,难道她猜错了,古代女孩子结婚前,其实没有这个课程?可是等到了没想到,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陆止把她喊了起来后,就丢了一本画册给她,“诺,这个给你看吧。”

陆希将画册翻开一看,果然是古代的春宫图!咦?这画册是谁画的?画的还真不错啊,线条流畅将女子柔美丰腴的身材,已经贴身的薄如蝉翼的衣服完全的展现出来,那欲迎又拒的娇态也表现的淋漓尽致,可比之前导师给她看过的春宫图质量高多啊!

“好看吗?”陆止见陆希看的目不转睛,嘴角一抽问。

“好看,阿姑这画是谁画的?有大师的水准啊!”陆希惊叹的说。

“不知道,估计是某个先祖吧。”陆止当年也问过阿娘这个问题,但是阿娘拒绝回答,估计她也不知道吧,但肯定是陆家先祖的手笔。

“阿姑,这春宫画是送我的陪嫁?”陆希抬头问。

“做梦!这是陆家给女儿祖传画册,不陪嫁,这才是你要带走的。”陆止指了一册画功粗劣的画册道。

“太丑了,我不要。”陆希果断的嫌弃,她画都比这个好多了!

真是好熟悉的对话啊,陆止心中忍不住暗叹,果然是报应吗?当年她也是这么跟阿母说的,“你喜欢就多看一会,等到了下午再换衣服也不迟。”陆止说,婚礼是在晚上举行的。

“嗯。”

陆止的侍女等陆止走出房间后,忍不住问:“观主,你怎么不和大娘子说的详细些?”

“她一未出嫁的小娘子我能说什么?”陆止反问。

“可是——”

“不用可是了,我心里有数。”陆止思忖着,皎皎是女孩子,这方面肯定脸皮薄,和她说这事估计也是含糊应付,再说这种事情女孩子懂有什么用?男人才最主要的!鱼水之欢,可不是两人两情相悦是够了,希望施温能不负她所托。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如果能写的多一点,估计又是熬蔬菜汤的时候了。。。

☆84婚礼(下)

正式的婚礼是晚上开始的,但不代表陆希就可以真如陆止说的,舒服的睡到下午才起来换个礼服就嫁人了,进完朝食后,她就由穆氏伺候着先去香汤沐浴,然后躺在榻上让丫鬟用加了玫瑰精油的精炼茶树籽油缓缓的一寸寸的按摩着全身,等香油全部被身体吸收后,才给她穿上柔软的单衣,伺候她用午膳。等用过午膳后,陆希就开始梳妆换礼服了。

侍女们有的给陆希化妆有些给她梳头,陆希祖父是三公父亲也是三公,自己本身又有县主诰命在身,故她的礼服是最庄重的一品诰命服——花钗翟衣,长长的青丝被穆氏和春暄一梳再梳,最后给她挽起了两博鬓九钗九钿,额前围上有金龙首固定住的帼,龙口衔了一颗龙眼大小的珍珠,长近一尺的耳珰从发簪处垂下…

脸上也精心涂上了轻薄的珍珠香粉,修长纤巧的柳眉用螺子黛粉细细勾勒,额上由陆止亲自动笔,绘了一朵精巧的牡丹额黄,樱桃小口也用红色的口脂点出…头发和妆容打点完毕后,丫鬟最后伺候陆希穿上翟衣,青色的深衣,上面绣了精美的褕翟章纹,褕翟羽有五彩,翟衣穿在素纱中单上后,再戴上黼领蔽膝大带革带,青袜舄绶…最后还在绶带上悬了银印苍水玉。

整套流程全部结束后,已经是两个多时辰后的事了,这时陆止的礼服也穿戴完毕了,陆家的客人几乎都到了。陆氏嫡长女的婚礼,参与的客人自然份量极重,王珏谢芝顾律…大宋所有位高权重的文臣全到了,同时还有不少各地声名远扬的名士大家,也在受到陆府请柬后,从外地赶来了,一时间琴音潺潺,文人雅客在曲水流觞间,谈笑风生吟诗论古。

来访的女眷也和陆氏姑侄一样,穿着正式的礼服,贵夫人们同陆止七祖姑等人说笑,小贵女们则围着陆希和陆家几个未出嫁的小娘子旁逗趣,一身数十斤重的礼服,丝毫对这些贵夫人贵女的举止产生任何影响,众人言行依然优雅从容,偶尔还能在丫鬟的伺候下喝上一口水润润唇。

世家女子礼仪是从小学起,这种品服大妆穿戴的时候并不多,可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小就穿戴惯了的。陆希六岁的时候,就在三伏天穿着一身厚重的礼服,在礼仪导师的教导下,不折不扣的学习各种祭礼,还要防止汗水将妆容弄花,什么时候能做到让女师认可,什么时候才能解放。

放眼望去,来访者无论是妇人还是未出嫁的小娘子,几乎都是一色的花钗翟衣,唯一有区别的就是头上花钗宝钿的数量,以及翟衣上的绣纹和绶带的颜色,偶尔有几个穿着大袖连裳的只远远的站在外围,根本凑不到中心,倒是有几个穿着庶女连裳礼衣的女郎,被众人围着说笑,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当朝名士大家的妻女。

比对起陆家热闹中还带着文人特有的含蓄文雅,高家就显得外放热烈了许多,也更符合后世对婚礼的概念。高家是当之无愧的武官之首,高威是中护军,从品阶上来说要比四征将军要低一等,可论实权四征将军在某些时候还需要看他脸色,他嫡次子成亲,儿媳妇又是陆家的嫡长女,婚礼的气派并不亚于三年前高元亮和郑琬琰大婚。

娄夫人和乐平招待的女眷,高威得意洋洋的领着来客去参观儿媳妇的陪嫁书阁,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陆家历代先祖的手抄本和陆琉临摹的《钱本草》吸引了。

高严的礼服一早就穿好了,陪同父亲一起招待着来客,男人的礼服没有女子那么繁复,高严身着玄色深衣纁色下裳,头冠爵弁,衬着如冠玉般的容貌,越发的仪容不凡英气勃发,众人纷纷赞其为人中龙凤,连高威见到儿子如此,都有一瞬间的晃神。等快到吉时,高严就带着一群高家堂兄弟浩浩荡荡的往陆家走去,高家的侍从们每人背了一筐铜钱,一路上撒喜钱,惹来了无数孩童欢天喜地的跟着他们的车队拍手唱歌。

作为新郎,高严这一天要比新娘忙多了,陆希在吉时差不多的时候,就被大家赶到了新房里,穆氏陪着她,而春暄和烟微领着丫鬟们守在阁楼外,陆希坐了一会,就听到门外隐隐传来的喧哗声。

穆氏笑着问:“大娘子,要不要喝点水吃些东西?外头估计要闹上一阵呢。”

“不了。”陆希摇头,心头有些莫名的感觉,前世今生结婚却还是第一次,要是爸妈和阿娘耶耶都在,该有多好…

陆希在感怀,门外高严过得可不轻松,旁人拦门差不多都是年轻人,可之前顾律感怀好友陆琉去的太早,有意想给陆希撑腰,给高家一个下马威,居然亲自站在门口守门,王珏和陆琉私交也算不错,就跟着顾律一起凑趣,同时还有几名陆琉生前的名士好友,这些人不是炙手可热的权臣,就是当世的名家,风度翩翩往门口一站,饶高严天不怕地不怕,都顿觉压力山大。

高囧今天也是一路陪着高严,见这阵势,心中也暗暗同情自己二弟,有这么多满腹诗书的亲眷就是悲剧,整个大宋绝大多数名士大家,今天就都到场了吧?高威原本给高严准备好几个寒门士子,就怕陆家为难,可这些士子一看到这些人,一个个心跳加速面红耳赤,恨不得扑到那些人脚下,要拜他们为师,哪里还想的起帮高严?

幸好高严没辱没了陆琉亲传弟子的名声,对众人的提问基本都能对答如流,做出来的诗词不算很好,也不至于沦落到打油诗的境地。王珏和顾律互视了一眼,含笑让众人进去了,陆元澈平时行为不羁,选女婿还是比较靠谱的,作诗嘛,原本就是雅戏,做的好是锦上添花,不好也无关大局。

过了男宾一关,到了内院,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想着女孩子总比男客好打发,却不想内院大门被一把大锁牢牢的锁住,而钥匙居然就挂在锁下。众人面面相觑,这算什么?

就在大家愣神间,一名粉妆玉琢的小玉娃娃突然跑了出来,奶声奶气的对高严说:“阿叔,给红包。”

“阿劫?”高严弯腰抱起小胖娃,“你怎么来了?”

阿劫对他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高严会意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金锞子放到了阿劫手里,阿劫这才笑着说:“阿姑们说,阿叔只要把这三道题目都答上,你们就可以拿了钥匙开门了。”说着从怀里掏出三个折叠整齐芳香扑鼻的精美花笺。

除了少数几人松了一口气外,其他人的心反而都提起来了,能和陆家大娘子玩到一起的贵女,哪个不是满腹才华的?这些小贵女不用学文章政论,反而有更多的时间钻研雅戏,高严心里有预感,她们出的题目只会比顾律更难。果然花笺一打开,就是一排隽秀端庄的蝇头小楷。

“好字!”高回脱口赞道。

高严直接将花笺丢给高回,“你说好,那就你回答吧。”

高回一把接住,看清上面的问题后,一下就苦了脸,“今有田广十五步,从十六步。问为田几何?”高回泪流满面,这是算经上的题目?他最怕算术了!偏偏钥匙就这么大喇喇的挂着,在场那么多大男人,没一个不好意思直接去拿,只能硬着头皮解答了。

底下迎亲的人纠结,大门内阁楼上的人看的乐不可支,“哈哈,那个人好逗啊!”

“你们要有点分寸。”顾律的夫人捏了捏爱女的鼻子,“可别人耽误吉时了。”

“阿娘,你放心,我们都有数呢。”顾秋华笃定道,“这些题目也不是太难,过段时间就能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