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庙见结束,已经快过午时了,陆希看了看天色,准备现吃了午食再回去,这会陆家早过了饭点,她要是说么吃饭,肯定又是一番大动作。

“姑娘,郎君让人准备了好多归宁礼呢。”小雀溜到了陆希面前,对着她咬耳朵,“听说我们家的归宁礼,都是郎君让亲卫一手置办的,没让内院的管事插手。”

“你这丫头,尽会嚼舌根!”烟微又气又笑的拧着她的耳朵,“这种话也能对姑娘说。”

雀儿对着烟微吐舌头,“烟微姐姐,我不敢了。”

陆希笑让春暄拿了一碟点心给她,雀儿蹦蹦跳跳的往屋外走去。

“姑娘,你也太宠雀儿了,这样下去,这丫头什么时候能成器?”烟微很忧心,她和春暄是陆希身边贴身大丫鬟,春暄管内她管外,一向很得陆希信任。可她们两人今年也有十九了,陆家像她们这么大的丫鬟,都差不多该找夫家了,姑娘肯定也不会留她们太久,春暄带着的夏暑已经教调的很不错了,可她带的小雀还是这副不开窍的样子。

陆希见烟微忧心忡忡,微微一笑,“说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有想过自己的终生大事吗?”

春暄和烟微互视一眼,照着两人心思,她们真心不想成亲,一旦成亲就代表不能在姑娘身边近身伺候了,但要是真独身一辈子,她们又狠不下这个心。

“你们是想在家生子里找,还是想找郎君身边的部曲?”陆希问,部曲的身份和家生子还有不同,部曲如果能立军功的话,就有机会成为良民了,家生子想要变成良民,就要困难许多。

烟微不假思索道:“我就在家生子里找,能成了亲我还能继续伺候姑娘。”陆家部曲数量远比家生子要少,嫁给部曲是有可能变成良民,但姑娘身边除了院子里几个女侍卫外,近身伺候全是家生子,以她们的身份就算当了良民又如何?还不如在姑娘身边当差舒服呢?

春暄道:“我也是,我不嫁部曲,就嫁陆家的家生子。”

陆希颔首道:“回头我让阿媪给你们找几个好的,你们仔细选选。”

烟微道:“姑娘看中就是了,我们有什么好选的?”

“那可不行,嫁人可以一辈子的事。”陆希起身往屋外走去,“随便选了,将来成怨偶怎么办?”

“什么怨偶?”高严走过来问陆希。

“没什么,我再说她们两人的婚事呢。”陆希说。

陆希身边两个贴身侍女,高严还是有点印象的,他扶着陆希上车后,对陆希说:“这种事你要费什么心?我——”

“你可别打我那两个丫鬟的主意。”陆希一口拒绝,“你那些兵痞,我一个都瞧不上。”对春暄烟微,陆希是有私心的,她们从小陪着陆希一起长大,除了身份外,其他都不比司漪差,她也习惯她们伺候了,哪里舍得随便换人。

但陆希不可能不让她们不嫁人就伺候自己,所以全看她们自己的选择了。如果选了部曲或是陆家外院有前途的大管事,她帮她们一把,让她们以后生活无虞,但内院她是不会让她们插手。就如她重用乳母,可乳母的子女都只待在外院,不近身伺候。如果她们选的是普通的家生子,她准备让她们以后当自己的内院大管事。

高严原本是想解决点手下光棍问题,见皎皎一脸戒备,无奈的摇头,“他们其实还是不错的。”他身边的亲卫,别说是部曲了,就是良民也没几个能娶到娘子的,那些人看到陆家那么多丫鬟,眼睛都发绿了,一个个凑到了他面前,直嚷着要讨老婆。

“哪有什么不错的地方。”陆希一脸嫌弃,“我身边没一个丫鬟不认字的,你那些兵认字吗?这也就算了,还满口粗话不讲卫生,不知道体贴女孩子,把老婆当丫鬟兼生育工具,这种人活该打一辈子光棍!”说起这个,陆希又想起王直和司漪的亲事了,这门亲事分明就是高严半强迫促成的,陆希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结亲了,容易造成怨偶,“让你那个王直对阿漪好一点,他要是让阿漪受委屈了,我让王家祖上三代倒霉到祖下三代!”

车外驾车的王直莫名的狠狠的打了几个喷嚏,背部还隐隐发凉,是得风寒了嘛?王直暗忖着,回头去喝碗姜汤吧。

高严见宝贝一脸愤慨瞪着自己,厚着脸皮抱着她说,“怎么会呢,王直是我伴读,什么都是跟我学的,我对你这么好,他肯定也会对阿漪好的。”

陆希轻哼了一声。

高严见她神色不虞,担心她找自己算账,连忙转移话题,“皎皎,你真得身边的丫鬟全认字?”

“当然。”陆希说,“不止我身边的那些丫鬟,陆家很多下人都是认字的。”陆家很多下人都是家生子,以前就主人身边的几个心腹是认字的,这样一代代传下来,陆家很多重要位置都是被某个家生子家族世代把握,当年大母和父亲也正是看出了这点,又担心常山对她下手,就从家生子里精挑细选了近百人,陪她一起读书,一面算是保护伺候,一面也是让陆家有更多的下人读书认字,培养更多的人才。经过了十来年的努力,陆家和她差不多年纪的下人,连花园里扫地的粗使丫鬟,都能认上百来个字。

“那可有认字的年轻男仆?”高严问。

“有啊,阿兄你要几个?”陆希问。

“有几个给我几个。”高严说,“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

“阿兄,你要把我们陆家的下人都领走吗?你要这么多人干嘛?”陆希错愕的问。

“陆家有这么多人认字?”高严吃了一惊。

“当然。”

“那能先给我五十个吗?我要能认字,也能写字的,如果会算账的话,那就更好了。”高严说。

“你一个郡尉手下连个认字的人都没有?”陆希不可置信。

高严苦笑,皎皎出自士族,可以说全大宋七成认字的人全是她亲戚,难怪她会把认字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可就算在高家,他的父亲和继母也就能认几个字罢了,“皎皎,军中能认字的人很少。”

陆希说:“你没问施祖翁要过人?”

“什么?”高严一愣。

“施祖翁带去的人,都符合你的要求,能写会算,你没和施祖翁提过这件事吗?”陆希困惑的问。

高严苦笑摇头,他哪里想得到陆家居然连下人都有这么多认字的。

“我这次长伯挑几个过去。”陆希见高严神色郁闷,安抚的拍了拍他肩膀。

“皎皎,你今天熏得是什么香?似乎和往常不同?”陆希抬手间,高严闻到了她手腕上的香气,这香味初闻似乎很清淡,若有似无,可越闻越觉得醇厚甘香,似乎有暖橘的味道,又带着茉莉诱人的芬芳…后来高严关注点就不在香味上了,皎皎的肌肤好嫩,轻轻咬一口,就会变得红红的…

“色鬼!”陆希一只手推不开高严,恼得直接揪他的耳朵,这人分明就是在吃豆腐!

高严抓下她另一只手,亲了亲,才笑问道,“是龙涎香的味道吗?”

“不是,这是合香。”陆希摇头,“但我在里面加入了些龙涎香,所以味道更弥久醇厚。”龙涎香这么稀少,直接用来熏香就太可惜了,她取了一些研磨成粉,兑了溶液,当成定香剂用。

“你若是喜欢,我让人再去找。”高严说。

陆希摇头,“龙涎香来自大海,若不是凑巧,专门去找,会让很多人丧命的,没必要。你这次拿来的龙涎香好好利用,能用很多年了。”

高严点头,他不像陆希那么以人命为上,但龙涎香再珍贵,也不过是一种没大用处的香料,没必要花上那么多人命,如果说换了皎皎口中的三七,那就又不同了。

陆希归宁,陆家能到的亲戚都到了,连侯莹带着女儿,和元尚师一起来了,陆希成亲,侯莹参加了,但并没有入新房,因为她有孕在身,吴地风俗孕妇不能入新房。

侯莹的长女今年还不到两岁,软嫩嫩的小粉团一个,长相和元尚师如出一辙,备受父母宠爱,也不怕生人,见人笑,陆希到的时候,就见陆止和七祖姑拿着糕点逗着小姑娘。

陆言也在,比起三年前,她长大很多,性格也变得文静了许多,陆琉和常山的相继去世,让陆言的打击,比陆希和侯莹更大,她是父母一下子全部去世。常山丧礼结束后,她就足足病了一年,崔太后和皇帝几乎把她当成陆琉娃娃般呵护,等闲不出崔太后寝殿。陆希婚前,娄英传出的天煞孤星的流言,让崔太后和郑启直接下了禁口令,不许任何人在陆言面前嚼舌根。

陆希婚礼,陆言和侯莹都来了,但姐妹三人没来得及说上什么话,就被陆止等人拉去应酬客人了,这会陆希归宁,三姐妹总算能坐在一起好好说说话了。三人上回见面,还是除服的时候,但那时候气氛沉重,不比这会是陆希结婚的大喜事,姐妹三人自陆琉和常山去世后,第一次在这么欢快的气氛下聚会,陆言脸上也恢复了以前灿烂的笑容。

“皎皎,你帮木木做的小抱枕,木木可喜欢了,整天搂着不放手。”侯莹将女儿抱在怀里,木木正在专心致志玩陆希塞她的一个五彩的小结子。侯莹这些年看起来比少女时代更稳重了,眉宇间也有了少女时代没有的光彩,显然她和元尚师的婚姻很幸福。两人成亲也有三年了,只生一个女儿,侯莹如今有孕,提出要给元尚师纳妾,元尚师也没答应,连婚前的通房都遣出去了。

“木木喜欢,我还有不少呢。”陆希最喜欢的就是小女孩,见木木这么乖,伸手把她抱了过来,笑眯眯的说,“从母给你十二个十二生肖的小动物抱枕好不好?”

木木抬起头,对陆希甜甜的一笑,可爱的样子,把陆希萌得哄着小萝莉说:“木木,跟从母回家好不好?从母给你梳漂亮的小发髻,给你做漂亮的小抱枕,给你做好吃的小点心…”

侯莹哭笑不得的听着陆希诱拐自己的女儿,陆言笑道:“阿姊这么喜欢孩子,还不如早点自己生一个呢。”

陆希一愣,她喜欢孩子,可要是自己生孩子,“还是过段时间吧,去涿郡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呢。”她和高严新婚生活还没过够呢,一下子生孩子的话,不是那马上步入老夫老妻阶段了吗?还是算了吧,让她再轻松上两年,陆希琢磨着,回头问问阿媪,有没有什么避孕措施。

“阿姊,你去涿郡可要注意身体,我听说那边很冷呢。”陆言担忧的说。

“是啊。”侯莹也面露忧色,“皎皎,以后有机会就让仲翼回京吧,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受苦做什么呢?”元尚师原是陆琉的别驾,可陆琉过世后,元尚师回京,陛下就直接让他留在京城了。

那边可不是什么穷乡僻壤,那里后世可是和洛阳长安建康媲美的龙脉之地,陆希心里想着,但脸上还是笑道:“看吧,仲翼说放不下那边的兄弟,我也想北地风情,和江南肯定不同,反正我们还年轻,出去历练几年也不错。”

陆言和侯莹也知道,武官和文官不同,文官讲究在京历练,而武官晋升最主要靠的是军功,光待在京城可出不了军功,“反正在外一切小心。”侯莹关切道。

“嗯。”陆希对姐妹的关心还是很受用的。

陆希和陆言侯莹说笑了一会,两人知道陆止定有些私密话要和陆希说,就借故先离开了。

陆止关切的问着陆希,“怎么样?高严对你还好?”

“他对我很好。”陆希甜甜的对阿姑一笑。

陆止见她笑的甜蜜,心中松一口气又递了一本书给陆希,“诺,这个是我们陆家祖传的,可以给女儿陪嫁的。”

“书?”陆希好奇的翻开,入眼就是:“黄帝问素女曰?吾气衰而不和?心内不乐?身常恐危?将如之何?”

“回去好好和高严好好琢磨琢磨,对身体有好处的。”陆止笑眯眯的对侄女说。

“真得有用?”陆希不是没看过裸体,对古人性学研究叹为观止,但是里面还是有不少比较古怪的姿势,比如闭守精关行而不泄,真有男人能做到吗不会憋出病来吗?

“有用没用,你回去试过不就知道了!”陆止轻敲侄女额头。

“我就好奇问问嘛——”陆希揉着被敲痛的额头,“阿姑,对了,我有好玩东西给你。”

“什么好玩东西?”陆止挑眉,“上回高严不是给了你不少龙涎香,难道他又有了?”高严给陆希的龙涎香,陆希分了一半给陆止。

“龙涎香是好东西,这个是好玩的东西。”陆希从身上取下一个荷包,打开掏出了一串粒粒浑圆光洁看起来有小指指甲大小的珍珠手串。

“咦?这手串还不错啊。”陆止赞道,虽然珍珠看起来不是太大,可色泽品相都属于上等而且最难得是每颗看起来都一样大小,这样的手串就比较珍贵了,“也是高严给你的?”

“不是啦,是五树叔前天派人送来的。”陆希笑着说,说着又从荷包里掏出了一条差不多的珍珠手串,“阿姑,我们一人一串。”

“五树?”陆止眼底闪过诧异,五叔是陆希芦苇荡的总管事,也是陆希名下的奴隶,就算他能读书认字,可哪来这么珍贵的珍珠手串。

陆希又像变戏法似地,从身后变出一个小木匣,揭开木匣一看,一阵珠光宝气闪得陆止耀眼,“这是——”那木匣里居然满满一盒全是上品珍珠。

“阿姑,我偷偷你,你别告诉别人。”陆希趴在陆止肩头咬耳朵。

“你说这个是你养出来的?”陆止纵然有心理准备,再听到陆希的话后,也稍稍吃了一惊,但“明月之珠,螺蚌之病而我之利也”这句话,她还是知道的,也有人提出过想让养蚌成珠,但可惜从来没成功过。

“也不算是我养出来的,是我和五树叔,还找了一个祖上为采珠人的老农,一起琢磨出来的。”陆希说,要说养珠,估计是陆希最清楚农活了,她前世随着太太住在老宅,太太喜欢去太湖散心,太湖渭塘是出名的淡水珍珠养殖基地,陆希是从小看着珠农养珠的,她没养过珍珠,可那套流程她还是记得很清楚的。

尤其是如何幼蚌培育,选择采苗鱼,如何用豆浆喂蚌,用有机鸡粪施肥,如何选择育珠蚌制片蚌,如何做育珠手术,她都有个大致的了解,因此她在知道家里居然有那么大片的湖泊时,就想养珠了,只可惜她理论知识不错,但实践技术为零,且养珠时间也要五六年时间,她之前总是借着回吴郡的时候,先找出了珍珠蚌,然后让五树叔摸索着养出了子蚌,等后来她住回吴郡的时候,才开始真正养珠。

这批珍珠算是陆希养珠场的第一批珍珠,五树去年冬天开始采集,领着几个忠心的工人精挑细选了近百粒最好的珍珠,也不敢找工匠做首饰,自己亲自钻孔,先串了两条手串,余下的珍珠全装在匣子里,算是送给陆希的新婚贺礼了。

“阿姑,这两串手串,是五树叔从那百来颗中再挑选出来的。”陆希得意洋洋的说,“第二批的话,差不多还有两三年也能出来了,有了第一次经验,应该这次会更多。”据五树叔说,育珠蚌已经放养下去了。

“有几个人知道怎么养珠?”陆止正色问。

“就五树叔一家,加上一个采珠人,收珠的时候,也是他们亲自洗亲自挑选的,总共不超过十个人,全是签了死契的奴隶,也不是我们家的家生子。”陆希说。

“你做的不错。”陆止没有在意陆希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她,皎皎琢磨出来的东西,她肯告诉自己是信任自己,不肯告诉自己是理所当然,“这件事一定要绝对保密。然养出了珍珠,你准备怎么办?”陆止问。

陆希沉吟了下,对陆止说:“阿姑,掌握了养珠技术的话,其实养珠也不是太难,就是太挺辛苦的,还要注意保密,家里产量也不高,你说我卖给外族,换点牛羊马匹什么的如何?”

让陆希用养珠去坑汉人,她还真有点不忍心,但坑外族人,她就没心理压力了,这会很多外族人都是汉族的仇人,尤其是羯族羌族匈奴突厥什么的,和汉人那是你死我活的深仇大恨!不坑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坑汉人不成?尤其是陆希想着鲜卑族的魏国,话说他们可处在后世的大福地东北啊。东北三宝,可是举世闻名啊!她从不穿新作的皮草,可不会拒绝人参和鹿茸,他们要是能给自己换几株百年人参送她几头梅花鹿让她采采鹿茸,她就多拿几颗好珍珠给他们。

还有那些远道而来的大食商人,那蔷薇精油琉璃瓶卖的死贵,她也可以卖珍珠给他们嘛!珍珠为什么贵?就是稀少采取过程艰难,她从吴郡养出来,让那些大食商人带回自己国家去,也经历了千辛万苦,她产量也不高,和天然珍珠也没什么不同。要不是陆希实在记不大清玻璃配方了,只知道原料有石英,她都想烧玻璃回卖给那些外国商人了,不就一堆沙子嘛!不过想想,就算在现代还有不少人对明知道是玻璃的昂贵人造水晶饰品趋之若鹜,她也实在不能说古人甘心受骗,至少人家也是一样,琉璃器皿非精品不要。

陆止看着陆希略显心虚的样子,心中一阵欣慰,皎皎没有被突然其来的财富冲晕了头脑,现在可不是大肆卖珍珠的时候,陆家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出风头,“这两串手串,我们收着,这些极品珍珠,你带走七成,剩下三留着送礼,余下那些珍珠,品相还不错的,你全带走,残次的就磨成珍珠粉吧。”陆止说,不然留着这么多珍珠也是祸害,还没用,物以稀为贵。

“嗯。”陆希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珍珠粉有消炎的功效,如果阿兄真想准备金疮药的话,金疮药里说不定可以加点珍珠粉?

“我们出去吧,别让大家等久了。”陆止说。

“好。”陆希点头。

陆希这次归宁,袁敞也来了,他和元尚师一起,陪着高严说话,陆止和陆希出来后,大家聚在一起说笑了一番,又一起用了晚膳后,木木就在打瞌睡了,元尚师和侯莹就先回去了,宫里也派人来接陆言回去。

袁敞对陆希说:“皎皎,你们大后天走吗?什么时候出发?我和你们一起走。”

“是吗?”

“你跟着干什么?”

陆希惊喜的声音和高严戒备的声音同时响起。

袁敞没有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道,“我要去临邛当盐官,正好能和你们走一段路。”

听到“临邛”陆希笑容一滞,临邛属于蜀郡,就在广都县附近,是大宋出名的盐产地,不过她很快的就恢复了自然,“表兄去临邛当盐官了?恭喜啊!我们还能顺路?太好了。”

“是啊,我一个人走也无聊,正好可以和你们在路上说说话。”

高严心里冷哼,顺路个屁?一个往北,一个去西南,鬼才顺路!就那么一段官道,还一起走,他吃太撑了吗?而且他不认为和袁敞有什么话好说,正想拒绝,却听陆希附和声,“对,这样我们路上就有人说话了。”高严这下硬生生的把拒绝咽了下去,狠狠的瞪了袁敞一眼,袁敞只当没看见。

陆希和陆止依依不舍的告别后,就和高严一起回去了,两人新婚的第四天,陆希什么地方都没去,就留在家里打点着行装,将出行事宜打点差不多后,就早早的睡了,明天卯时就要出发了,最晚寅时就一定要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终于能开启新地图了,最近觉得高严活的太滋润了,放只吉祥物出来。

养珠技术,早在900多年前的宋代,我国就开始了小规模的人工养殖珍珠,这项技术至明代又有进一步的发展,只不过一直发展的不是太好。

珍珠在古代是很珍贵的宝物,这种珍贵甚至是带着无尽的血腥的…在明代嘉靖年间曾发生过“以珠易人”的惨剧,死伤珠民数千人,皇家才得到八十两(约2.5 kg )珍珠。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记道:“合浦县中有梅青樱三池。采珠人长绳系腰,携篮入水,拾蚌入篮,即振铃,舟人即取之。若有一线之血浮水,则葬身鱼腹矣。”

这话就是说采珠人稍有不慎就会受鲨鱼之害,或者因为来不及浮出水面而缺氧憋死,那些“望恶鱼而急浮至伤肢断臂者”和“一缕之血浮于水面,舟人恸哭”的场面,可谓惨不忍睹。别说看了,我看这段文字描述,都看不下去了。

☆89行路难

出发这天陆希刚洗漱完毕,正在和高严一起进朝食,就听下人通传说,阳城县主陆观主和袁郎君来了,陆希又惊又喜的迎了出去,“阿姑阿妩表哥,你们怎么这么早来了?进过朝食了吗?”

“阿姊,我们是来送你的,阿薇姐说她早上来不了,让我代她一起送你。”陆言说。

“你们都费心了。”陆希说,侯莹已经是妈妈了,元尚师也要卯时上朝,她早上肯定抽不出身。

“阿妩是昨天出宫的,昨天怕打扰你忙,就没来。”陆止说。

“你们来算什么打扰,我也没忙,就坐着发了一天呆而已。”陆希笑着说。

大家说笑着,又一起落座,进了朝食,高严和袁敞体贴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三人,直到快卯时,陆希快出发时,三人才眼眶微红的走了出来。

“阿姊,路上小心,到了蓟州一定要给我写信。”陆言依依惜别道。

“我会的,你也注意身体。”陆希眼眶也微红,她这些年是在建康吴郡长大的,一下子离开了家人,去一个完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饶她以成年人的心性,也多少有些忐忑,不过忐忑中也带着些兴奋。

陆止对陆希高严袁敞道:“小心身体,出去好好历练几年,对你们将来也有好处。”

三人恭敬的应声。

和陆家依依不舍的场景不同,高家就相对简单利索多了,高威和高元亮只在上朝前,对高严说了一句路上小心,而娄夫人因受了惊吓,昨天就病倒了,高二娘和高回也出现了一面,就匆匆回去侍疾了,最高兴的要属高团,他终于得了父亲和二哥的同意,可以和二哥一起去蓟州了。

高威子嗣颇多,光是明面上的儿子就有六个,高囧高严高园高回高团高围,除了高囧高严和高回三个嫡子外,余下的全是庶子,这些还是明面上高威承认的,还有不少随母贱籍的庶子女,连高威自己都不清楚,更别说外人了,高团排行第五,和他一样的庶子高园比高严小三岁,迄今文不成武不就,高团实在不愿意和三哥一样,就是死缠烂磨的终于让二哥带自己去蓟州了。

江南多水道,大家出行大部分靠水路,高严带着陆希,先乘车赶到水码头后,才卸下随身行李,登船一路北上。陆希和高严的亲事,陆家和高家准备了三年多,陆希早打好主意,成亲后随高严去涿郡,故三年来陆家持续不断的往涿郡送了不少东西过去,陆希这次出行,一律从简,只带了最简单的随身行李,船舱里大部分都被一路上的食物药品之类的必需品填满了。

陆希的大部分陪嫁,都留在了高家,那三千册书,本来就是耶耶特地为她去高家准备的,若是嫁入相同的士族,也不需要那么多书册了,嫁妆中一些比较珍贵小巧之物,连带一百册书,陆希都让五树带回芦苇荡了,大件的就留在高府。路上陆希没有带几本书,她要看的书,这三年差不多都整理出来了,该运的早运去蓟州了。

袁敞此去临邛也是王珏决定的,盐官品轶不算太高,也非常辛苦,但盐铁一向是肥缺,王珏安排外甥去临邛,也是有意锻炼他。袁敞和高严他们能一起走的路并不多,故一上船,袁敞就来找陆希说话了。

“表哥,益州司州是不是有很多盐矿?”陆希问,她和阿妩的封邑都是有盐的,临邛也有,难道那边是盐产地?

“益州的盐矿应该比司州更多吧。”袁敞笑着对陆希说,“皎皎,你若是有闲心,以后来临邛玩玩也不错,那里有当世少见的火井。”

“火井?”陆希困惑的问:“什么是火井?”

“蜀郡临邛县有火井,深六十余丈,居然冷水,绝无火气,但以长竹剥开去节,一头插入井底,注卤水釜中,只见火意烘烘,水即滚沸。未见火形,而用火神,此等奇事若错过,那就太可惜了。”袁敞说。

“阿兄,你是说打一口井,把竹管接下,就能点火自燃?”陆希震惊的问,这——难道是天然气吗?难道古人这么早就使用天然气了?不会吧?陆希还记得现代社会,她所在的城市,都是90年末才开始普及天然气的啊。

“对,临邛以此井煮盐,既不费柴禾,亦能多得盐。”袁敞说。

“他们怎么用的?就全是靠竹管接吗?”

“以前是用竹管,现在大部分都是用陶管。”袁敞说。

“那个井是什么模样的?”陆希问。

袁敞细细解释了盐场的工匠是如何用火井煮盐,又是怎么接了陶罐,把火苗点起来了。

陆希这会目光放空,神情已经彻底木然了,她面部表情平静,可内心就像掀起了惊涛骇浪!她这下确定了,他们用的天然气,也就是说他们在用天然气煮盐!陆希再次对古人的智慧拜服的五体投地,她原本以商周时期那种让现代科技都无法烧制出来的青铜器秦朝兵马俑中出土的那个在现代只能用机床加工的齿轮汉朝地动仪的发明,以及后期宋朝就发明了当时世界上水力织布机…

种种的种种,都属于超人类的科技了,可她做梦都没有想到,古人居然在西汉就能利用其天然气,甚至利用天然气开始烧盐。这起码要比其他国家早一千多年?她忍不住开始幻想,要是——要是古人不是那么忽视科技,古代中国到底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陆希心底涌起了一股浓浓的自豪感,她以她在这个时代,以成为古中国的人民为荣!

“皎皎,你怎么了?”袁敞和高严见陆希不说话,以为她被这等奇事惊住了,高严迟疑了下,对陆希说:“皎皎,下回等我有空,我带你去临邛看火井。”

“哦,不用。”陆希回神,摇了摇头,双目发光的问:“表兄,取用火井的时候,不会发生大爆炸吗?”

“爆炸?”袁敞不解的望着陆希。

“就是火井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然后大家都被一股大气流掀翻了。”陆希说。

“你说的有过记载,但最近这些年不多。”袁敞说。

“阿兄,你去了盐矿后,看看有没有年纪大的,干不动活,又经验丰富的工匠,会引火井煮盐的工匠,借我两个。”陆希说,沼气池她是不敢指望了,但不建沼气池,说不定也有希望利用沼气,别的不说,用来烧水也不错的。

“你要这些工匠做什么?”袁敞奇怪的问。

“我农庄上也有这种类似的火井,我想试试看不能用来烧火。”陆希说。

“你农庄上怎么会有火井?”袁敞挑眉。

“你们又没见过,当然不知道。”陆希说。

“我没见过什么?”高严和袁敞同时开口问。

“你们都去过我的芦苇荡吧?”陆希说。

两人又同时点头,过分一致的频率,让两个人都黑了脸,相互嫌弃的瞪着对方。

陆希只当没看见两人表情,对两人说:“你们知道我在芦苇荡里养了颇多的家禽,如果不注意打理的话,就会容易脏乱。”

“这倒是,皎皎,你这个花费了不少人工吧?”袁敞对陆希农庄上这点还是比较佩服的,“你对他们可真好,我看那里似乎家家户户都建造了净房?”路上也是整齐的青砖铺地。

“太脏乱的话,就容易滋生虫蝇,更容易让人得病,所以我才让人多注意收集。”陆希说,“我庄上有人发现,在堆肥过程中,也会有这种一点就燃的情况,我想如果那个工匠会用火井,说不定也能帮到我。”

对沼气的处理,一直很陆希很头疼的事,她原本想造沼气池,但是以目前的科学技术,应该造不出太好的沼气池,成本也太高了,光是为了应付各种漏水维修沼气池,就要花上不少代价,所以陆希从来没想过目前就建沼气池,而是让人在农庄上建了三格式化粪池,这样农庄里大部分卫生问题都能解决了,可产生的沼气一直是她比较头疼的问题,如果这里的工匠这么早就会使用天然气,那农庄上的那些沼气是不是也能废物利用了?

“是吗?”袁敞听得若有所思,“你放心吧,我会帮你找两个最好的。”

“那就多谢表兄了。”陆希笑着给袁敞倒了一杯茶。

袁敞轻啜了一口茶笑道:“有什么好谢的,你若是还有银丹草的香油,就再给我一瓶吧。”袁敞很喜欢陆希送给自己的那瓶银丹草香油。

“好啊。”陆希笑着问:“蔷薇香油我也有,你要不要?”

袁敞摆手道:“我可不喜欢那种扭扭捏捏的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