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让他去陪皎皎。”高严抱着儿子说,有他在皎皎身边,皎皎是不是会醒的更早。

“她醒了?”高威又惊又喜。

高严并没有回答父亲的问题,手中的披风将儿子一裹,再次翻身上马往家中奔去。

穆氏和春暄烟微正在房里,一声声的唤着陆希,突然听到一阵哭嚎声,三人错愕的抬头,就见郎君抱着不停挣扎哭叫的小郎君进来。

“郎君——”春暄听到小郎君的哭声,心都疼了。

“你们都出去。”高严说道。

下人面面相觑,但见高严神色温柔望着大娘子,穆氏迟疑下了,大娘子都愿意跟郎君来吃苦了,或许郎君真可以让大娘子醒过来吧。

高严换上干净的寝衣,把儿子身上的襁褓也解开了,把儿子小心的放在妻子身上,一手轻托他身体,尽量的不让他压到妻子,让儿子的脸轻轻的磨蹭着妻子,“皎皎,你听,这是我们的孩子,你听他哭的多响——”皎皎这么喜欢孩子,听到孩子哭,肯定会心疼的。

“皎皎,孩子长得很像你,你不是说喜欢女儿吗?我们把他当女儿好不好?”高严将妻子搂在怀里,冰冷的触感让他心惊,他努力的捂暖着妻子的身体,“皎皎,别离开我。”高严把脸埋在妻子脖子中,泪水不停的从眼中滑落,他不能没有皎皎,不能没有她。

许是知道到了母亲怀中,高小子吧嗒了下嘴,不哭了,小脑袋在母亲怀里磨蹭着,根据本能找着食物,很快的他就熟稔的叼住了母亲乳头,用力的吸了起来,男孩子力气大,陆希肌肤很快的就被他吸红了一片。

高严看到儿子粗鲁的举动,眉头一皱,手一抬,他是让这臭小子叫醒皎皎的,不是让他来虐待皎皎的,“皎皎,如果你醒不来,我就带他下来找你。”高严语气轻而坚定,他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皎皎,没了皎皎,他活着也没有任何意义。

高小子还没吸到母乳,就被父亲扯走了,他不忿的再次大哭起来,坏人!坏人!全是坏人!

高严沉默的望着大哭的儿子,哭得再响一点,把你阿娘叫醒。

“唔——”陆希觉得很累,可耳边一直有在吵她,尤其是她还听到了婴儿哭声,那哭声很陌生,可是莫名的她听得就很心疼,想把孩子搂在怀里,想让他别哭,陆希挣扎着要睁开像被胶水黏住的眼睛,“皎皎——皎皎——”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她耳边响起,谁在喊她?阿兄——是阿兄,对了!她跟阿兄有孩子了,她好像把孩子生出来了,“阿——”陆希蓦地睁开了眼睛,哑着嗓子喊着阿兄,但是喉咙干渴不已,“咳——”陆希无力的咳着。

“皎皎!”高严随时注意着妻子,见皎皎睁开眼睛了,他狂喜的把儿子往旁边一放,搂住了妻子,拿过一旁温热的米汤,小心的给她喝着,大夫说皎皎身子太虚,又刚生完孩子,很多滋补的药物都不能用,只能先用米汤慢慢养着,等恶露排干净了,身体稍稍恢复了些,才能慢慢调养。

陆希努力的扭头往上望,那是她的孩子吗?听到孩子在哭,陆希无力的把手搭在高严身上,“孩子——”

“来人!”高严叫了一声。

春暄烟微和穆氏立刻走了进来,一见陆希醒了,大家欢喜的都哭了。

高严示意她们把孩子抱下去,然后柔声安抚着焦急的陆希说:“皎皎,孩子饿了,先抱下去吃了奶,再让你抱好不好?”他绝口不提刚刚有意把儿子弄哭的恶行。

陆希听到高严的话,放心的闭上了眼睛,她刚醒过来,不仅身体,精神也很虚弱,让高严喂了两口米汤后,又沉沉的睡去。

“皎皎!”高严惊慌的摇着陆希,不让她睡,陆希倦极的望着他,“皎皎别睡!”高严低头亲着陆希惨白的唇,“别睡,跟我说说话。”

“大夫来了!”穆氏听说大娘子已经醒了,连忙喊大夫过来。

高严没有起身,只是抬起的陆希的手,让大夫给她诊脉。

大夫在屏风外,听高严不让陆希睡,忙道:“郎君,女君刚醒来,精神不济,还是要注意多休息。”

“她不会再不昏迷不醒吗?”高严问。

“醒过来就好了。”大夫说。

高严终于放心了,轻拍着妻子,让她好好休息,感觉到妻子的身体在慢慢的暖和起来,才放心下来,可又听着她几不可闻呼吸声,心又狠狠的抽疼着,他低头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皎皎,对不起——

高威听说陆希醒了,乐得哈哈大笑,“我就知道这孩子是个有福的!”

“大夫说,之前大出血,让身体有些亏损,女君从小底子打的好,慢慢将养个一两年,也能养回来。”胡敬说。

“嗯,多送些补药过去。”高威说。

胡敬微微点头,想着二少君,又想起了大少君,心里就忍不住叹气,两位少君都是人中龙凤,二少君亲缘稍嫌浅薄,可夫妻缘要比大少君好多了。

高威暗自思忖,既然儿媳妇都醒了,儿子也能放心跟自己走了,“你去把二郎君叫来。”

胡敬知道高威想带高严去打昌平,应声而下。

高威等胡敬走后,坐了下来,他已经老了,再立军功也没多大意思,还不如扶持两个孩子一把。

“将军。”陆希醒了,高严神经也恢复了许多,不复之前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来了。”高威指着舆图,对儿子道:“这次来,圣上让我们借着攻势,直接攻下平城武城,最好能一口气攻下白道。”

这三处目前都是羯族的领地,高严道:“攻下昌平后,可以直取武城,从武城再去平城…”

两人商议着粗步的战略设定,高威对儿子的想法很赞许,“今日休整一晚,明天跟我去打昌平。”昌平不比蓟县,魏军刚把蓟县打下,还来不及整顿,所以高威命高囧快攻,就能攻下,昌平宇文靖已经攻下一个多月了,已经成为魏军的一个补给点了。宇文靖长孙博等人和高威交战后,就已经退回了昌平,这是一场硬仗。

而这场战,高严必须去打,一日不把昌平打下来,涿县就一日危险,他绝对不许自己家门口有这么一个危险存在。

高严走出帐篷的时候,陈源匆匆赶到他面前,“郎君,坑挖好了。”刚才高严出来的时候,命他们挖一个四方广约十二丈的大坑。

“那些战俘都记下人数了吗?”高严问。

“记下来了,一共八千六百五十活人。”陈源说道。

“全部埋进去。”高严下令道,明天大军就要去攻昌平了,留了这么多精壮的战俘,他怎么可能放心离去?

“是。”陈源在高严让他挖大坑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决定了,这也是所有人乐意见到的,魏军屠了宋国两个县城无数村庄,若是真放过这些战俘,谁都不愿意。陈源迟疑了下,“郎君,里面有个战俘可不可以专门处理下?”

“谁?”高严问。

“羯军将领石豹!”陈源提起石豹,一脸咬牙切齿,“进攻的时候,他杀了我们二十三个兄弟!后来还有逃难的难民说,这人一路上喜欢吸食婴儿脑,还喜欢吃幼童肉。”

“这点小事你们自己做主即可,给我弄干净点。”军中虐杀战俘的手段不少,高严很少留战俘,但也很少虐杀战俘,不过如果遇到石豹这种,他也不介意丢给属下好好玩玩,让他们出出气。

“唯!”陈源兴奋的离去。

高严忧心妻子,在军营转了一圈,见没什么急事,就赶了回去,入寝室前,又洗了澡。

陆希这会刚睡醒,没什么力气,但精神比之前要好上些,正靠在春暄怀里,手里抱着儿子,烟微托着陆希的手,房里燃了好几个火盆,穆氏刚给陆希擦完身,春暄拿着篦子,小心的清理着陆希的头发。陆希爱干净,生产前还洗过澡,但折腾了一天,她感觉浑身不舒服,想洗澡但大夫不许,因为她身体太弱了,不能着凉,穆氏和春暄给她擦身擦头。

高小子这会吃饱喝足,睡的正香,小嘴微微张着,小小的拳头握着,陆希伸出手轻轻的摸着儿子的手,软软嫩嫩的,就跟没有骨头一样,这是她的孩子——陆希突然眼眶微红,耶耶走了后,她终于又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皎皎。”高严一摸陆希的手,还是冰凉的,让她放下孩子,让她整个人躺下,“你要多休息。”

“阿兄,这是我们的孩子!”高严的怀里很暖和,陆希舒服的偎依着他,“我们给孩子取个名字好不好?”

“好,什么名字?”高严没提自己老爹兴致勃勃的给儿子取了一个小名——大壮!

高威很有自知之明,他肚子里论墨水,比儿媳妇差远了,自己儿子的名字都是找人取的,所以孙子的命名权他完全的交给了儿媳妇,但是小名高老头还是不死心的想占一个。

“叫阿崧如何?他是长子,将来就像一座高大的山峰一样,照顾着下面的弟妹。”陆希轻声说。

高严听到“弟妹”,脸上一抽,“皎皎。”

“嗯?”陆希仰头。

“我们就生一个。”高严认真的说。

“好。”反正大夫也说,她这次伤了身体,要好好调养几年才行,暂时先别生孩子为好,当然如果能再生一个女儿就好了,陆希有点惋惜。

“你要是喜欢女儿,我们去领几个好了。”高严知道妻子的心意,亲了亲她,“你喜欢几个,我们就领几个。”

“我要这么多孩子做什么。”陆希摇头,“阿兄,你现在不忙吗?”陆希见高严今天似乎一直在陪自己,奇怪的问。

“父亲带着援军来了。”高严说。

“家翁来了?”陆希一愣,“我——”

“你只要安心养身子,父亲很开心。”皎皎生了他们的高家第一个孙子,他能不开心吗?“皎皎,我明天出去一趟,过几天就回来。”高严愧疚的说。

“阿兄,你去哪里?”

“去打昌平。”昌平一日不打下来,他一日不放心。

“…你小心点。”陆希低声说。

“我会的,你这几天好好休息,什么事都别管。”高严温柔的摩挲着陆希凉滑的肌肤。

陆希很想跟高严多说说话,可是就说了这么一会话,倦意袭来,周身暖洋洋的,陆希不一会就睡着了。

高严一直不停的摩挲着妻子冰凉的手脚,直到她浑身都暖和了起来才罢手。

作者有话要说:

高严的二号情敌档案,高岳,字子骏,小名阿崧,年龄:一天,乳名名字来历“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108深秋(一)

没有了大毛怪的祖翁和残忍虐儿的耶耶,高崧崧小朋友就彻底的掉进了福窝,每天他在在奶娘宽厚的怀里吃饱喝足,就有漂亮姐姐抱着他去找他软软香香的阿娘。阿娘会亲他会陪他睡觉,他偶尔睁睁眼睛打打哈欠,哪怕是嘘嘘嗯嗯,都能让阿娘惊喜好久。阿娘每天还会拉着他的小手小脚,陪他一起做运动,会抱着他说崧崧是阿娘最爱的人,每次听到阿娘这么说,高崧崧都会咧开无齿的小嘴,对他阿娘展现他迷人的笑容。

九月的涿县,已经进入了冬季,陆希失血后就更怕冷了,房里的暖道一天十二个时辰不间断的供暖,晚上春暄和烟微也轮流陪陆希一起睡,才让她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姑娘,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拉拉阿崧的手脚呢?”小雀好奇的问,她正给陆希擦头发。陆希在磨了穆氏十天后,终于得到了穆氏和大夫的许可,在净房洗了一个澡,这下陆希觉得浑身舒爽了。原本都叫阿崧为小郎君,可陆希认为阿崧还是孩子,没必要正经叫小郎君,就让大家都喊他小名。

“我帮阿崧做点小运动。”陆希握着阿崧的小脚,动作轻柔的帮他屈伸,抚摸着他娇嫩的肌肤,见阿崧一脸满足,她失笑着抱起儿子亲了亲,阿崧依恋的趴在母亲的胸前,小脑袋磨蹭着要找吃的,“宝贝对不起,妈妈没奶喂你。”陆希吻了吻儿子的额头,柔声道歉。可能是生阿崧的时候,流血太多,陆希涨了两三天,就没有母乳了,那时候她大部分时候都在昏睡,也没什么感觉,等醒来想给儿子喂奶,已经没奶了。

小雀怔怔的看着大娘子一脸慈爱的抱着小郎君,小郎君依恋的趴在母亲怀中——

“你这丫头发什么呆呢?”烟微端了陆希的饭食进来,见小雀看着陆希和小郎君发呆,点了点她额头。

“我看阿崧在笑。”小雀傻笑。

“姑娘,喝了粥,你该休息了。”烟微放下食盒,将陆希的饭食拿出来。为了调养的陆希的身体,大家煞费了苦心,补药人参鹿茸灵芝之类的,一样都不缺,可陆希虚不受补,又在坐月子,根本不能吃。

亏得之前大家准备的充足,高皇后一听说陆希怀孕了,就让人把今年新进贡的紫米全送来了,袁敞也让人送了一些过来。现在疾医们就让他们熬紫米油给陆希滋补。紫米又称药谷,整个大宋也就几块小地方出产这种滋补的大米。陆希祖母身体虚弱之时,疾医开的食疗方子也有紫米,都是宫里赐下的。

高皇后眼看着自己两个弟弟,一个年近三旬一个也快二十五了,都迟迟无后,早就心急如焚。突然得知陆希怀孕,自然欢喜的什么好东西都往陆希这边送。袁敞在益州,那里有紫米的产地,他也能弄到最新鲜的。陆希每天紫米油红枣水不断,脸色还是一样苍白,精神却好了不少,正经的饭食她也有胃口吃下去了。

“哼哼——”阿崧突然挥舞起小拳头,哼哼的叫着。

陆希放下汤勺,抱起儿子,手摸到了他下面,“阿崧,怎么了?是不是要嘘嘘?”

高崧崧一闻到母亲熟悉的气味,就安静了下来,眼睛一闭,显然准备在母亲怀里睡觉了。

“你这小坏蛋。”陆希嬉笑着用鼻尖蹭蹭儿子的鼻尖,儿子身上浑身都嫩嫩的,陆希抱着怎么都爱不够。

“姑娘,阿崧小郎还真是黏着你。”烟微挟了一块嫩嫩的鸡腿肉给陆希吃。

“那是当然,他是我儿子嘛。”陆希喜孜孜的说道,这几天高严不在,少了人管,陆希初得了宝贝儿子,母子两人就可着劲的黏糊。几天下来,高崧崧只要待在陆希身边就千好万好,饿了尿了拉了,不过哼哼唧唧叫几声而已。

可要是离了阿娘久了,他就扯着嗓子大吼。陆希怀孕的时候,养的好,高崧崧身体壮实,这些天吃好睡好,力气就更大了,扯起嗓子吼,能把人耳朵都震疼。陆家人丁凋零,阿劫又是文静的性子,大家那里见过这种小魔王?大家一等奶娘喂完奶后,就急着往陆希身边送。

“大娘子,吃完了,就该睡觉了。”穆氏说道,大娘子这几天精神好一点了,就在床上坐不住了,整这坐月子怎么能随便乱动呢?月子就要多睡。

陆希顺从的躺了下来,“阿媪,现在城里还有守军吗?”

“有,郎君走的时候,留了八千守军下来。”穆氏说。

“谁留下看管?”陆希问。

“王司马。”

“你让他下午有空过来一趟。”陆希说。

“好。”

陆希吃了饭,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阿崧也醒了,被抱出去喂奶了,王直得了陆希的吩咐,走在窗前给陆希请安,“女君。”

“阿直,现在城里粮食还够吗?”陆希问。

“够了,城里种下的荞麦和绿豆差不多能收了,江南也运了些赈灾粮过来,应该能熬过这个冬天了。”王直说。只要没有战乱,哪怕在煎熬的日子,汉人都能活下去。

“现在应该开始种小麦了吧?”来了涿县这么久,陆希对庄稼也有点概念了。

“是的。”

“羯军和魏军来了这么一遭,地里差不多应该都荒了,你派些人去帮着乡亲们开荒,尽量多种些粮食。”陆希吩咐道,让附近的村民回去种田,这不用她吩咐,庄太守他们也会做,但是让军队帮忙,如果她不说,王直肯定不会派人去的。

“是。”王直对陆希指使军队的习惯,早就见惯不怪了,连郎君都不管,他能说什么?拿女君的话来说,军队是百姓养的,帮着百姓做点事也是理所当然的,军队是鱼百姓是水,离开了水,鱼能活下去吗?只有鱼水情深了,大家才能一起有出路。

等高威和高严高元亮打下昌平,大胜回涿县的时候,就看到了涿县丰收城里的荞麦和绿豆,庄太守等人开了粮仓分粮,而城外荒芜的田地则已经大部分再次开垦好,大片的小麦已经种上。对于涿县的效率,大家都微微吃了一惊,后来打听了才知道,原来是留下的八千将士和涿县附近的百姓一起垦荒的。

“哪来这么多豚和鸡雏?”高元亮一路走来,发现有不少人乐滋滋拉着骡车,上面装了一筐筐的乳猪和鸡雏。

“是高郡尉发的,涿县附近六十八个村庄,每户人家都能领上两头豚和一百只小鸡雏。”陪着高元亮逛涿县的军士说道。

“这时候还有多余的饲料养豚和鸡雏?”高元亮挑眉。

“我们有高郡尉教的养地龙的法子,可以用地龙喂豚和鸡雏吃,不用太费饲料。”另一名军士说道,他是附近的农户孩子,“这法子高郡尉去年就教过我们了。”提起高严,众人脸上都是一脸敬畏,自从高郡尉来了后,他们的生活比之前好过多了。

高元亮不认为高严还会有心思关心这种事,一路走来,他原本以为经过一场战役,涿县民生凋敝,起码要养上好几年,没想涿县居然这么快就开始恢复了。这不可能是庄太守的功劳,要是他真有这个本事,就不会在涿县当太守一当十年了。也不会是高严,尤其在是高元亮逛过了伤兵营后,更确定能作出这种大手笔的,想来只有陆家那位了——高元亮思及陆希为了高严,在井里一声不吭的生了孩子,嘴角扯了扯,他这弟弟这方面运气的确比他好太多了。

“崧崧,喝水了。”陆希拿着调羹,将儿子搂在怀里,一口口的喂他喝水。虽然很多人都说,吃了母乳不用喝水,可陆希总觉得水是生命之源,母乳也不能替代清水。

阿崧刚睡醒,睡眼朦胧,房里暖和,陆希没有给他上襁褓,衣服也只套了一层单衣。他身上的衣服,全是最细软的棉麻衣,都是陆言派人送来的,她知道陆希最爱这种衣服,之前陆希给侯莹的孩子送衣服,全是送这种布料的衣服,因此得知陆希怀孕后,让绣女用棉布给未来的小外甥外甥女做了四季的衣服各数百套,从大到小,足够高崧崧穿到五岁还有余。

侯莹没送衣服,不过她送了不少精巧的幼儿玩具,其中有不少价值都不斐。侯莹如今和元尚师感情越来越好,即使两人连生了两个女儿,元尚师也没有说想要庶子,一心一意的守着侯莹,加倍疼爱女儿。陆希再同两人通信的时候,从字里行间里,就能看出侯莹的幸福,这让她很为侯莹开心。至于阿妩,据说崔太后已经在愁她的婚事了,而她却磨着郑启,让他答应等她十八了再说婚事。阿妩的任性让崔太后很焦心,却让陆希失笑,这才是阿妩。

陆希正想着两个已经分开有好几年的姐妹,突然头发似乎被人拉了拉,她低头才发现儿子正伸出藕节般的小手抓陆希的头发,陆希笑着一口含住了儿子的小手。

“呜——”高崧崧不懂自己手怎么挥不动了?他伸出了另一只手,又要去抓阿娘的手。

“哈哈——”陆希乐不可支的松开儿子的手,高崧崧兴奋的和阿娘玩着,高严一进来,就见妻子拉着儿子的脚,亲着他的脚心,高严脸立刻黑了,“皎皎——”

“阿兄?”陆希看到高严,惊喜的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高严见陆希脸色依然苍白,可人却精神了很多,不由松了一口气,把她搂在怀里,“怎么不多休息呢?”

“我跟崧崧睡了一天了,正好起来玩玩,崧崧对不对?”陆希低头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然后把儿子放在高严怀里,“阿崧,耶耶回来了,开不开心?”

高崧崧和高严父子两人一双相似的凤眸相互瞪着,半晌高崧崧对老爹无齿的一笑,高严皱了皱眉头,将儿子从膝盖上举了起来。

“怎么了?”陆希问。

“他尿了。”高严冷着脸说。

“春暄。”陆希叫了一声,对高严笑道:“阿兄,崧崧跟你真好,一回来就尿你身上了,以前他尿之前都会叫的。”

“…”高严面无表情望着儿子,这臭小子根本就是故意的!见陆希似乎想给儿子换尿布,他让春暄把他抱出去,他按下妻子,“你身体不好,这些琐事让下人做就好了。”说着高严也起身,去净房重新冲了下,换了干净的寝衣才回房。

“阿兄,你吃过了吗?”陆希等高严上床后,很自然的偎依到他身上。

“吃过了。”高严感觉到陆希的手脚比之前暖和了很多,心中一定,让她躺下,“这几天做了什么?”陆希刚生产完,身上还有不少肉肉,高严摸着她比之前丰润许多的身体,心里颇为满意,思忖着要是再胖些就好了。

“也没做什么,就陪阿崧一起玩,阿兄,崧崧比之前胖了一斤呢…”陆希趴在高严怀里,絮絮叨叨的说着她这些天做的事,开口闭口全是高崧崧,听得高严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我没有?”高严额头抵上陆希的额头。

“想。”

“我和高岳,你更想谁?”高严问。

陆希眨了眨眼睛,才反应过来高岳就是阿崧,她笑着搂着高严的脖子,“当然更想你。”阿崧就在身边,当然不用想。

高严听妻子回答的斩钉截铁,这才满意,见陆希想起身,“想喝水?”高严起身给陆希倒了一杯水。

陆希接过水杯,“阿兄,你去看看,阿崧怎么还没回来?”

“父亲要见他。”高严轻拍着陆希背,“他五天后就要走了,这几天让阿崧陪陪他吧。”

“好。”陆希暗自思忖,高元亮今年几岁?二十七?还是二十八?一直没有一男半女,难怪家翁会这么喜欢儿子。陆希诚心希望,高元亮和乐平能早日生下孩子,不然她真怕家翁一时兴起,要亲自带孙子,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高严则思忖着,回头等着小子大一点,一定把他丢到军营去,省得皎皎整天阿崧长崧崧短的。

高威一到涿县,就急吼吼的喊道:“去,把我乖孙孙抱来!”

阿崧这些天吃得好睡的香,原本小小的五官已经差不多全长开了,看着既像陆希又像高严,漂亮极了。这会他洗了香香,刚刚又和娘亲疯了一场,精神正好的时候,乌溜溜的大眼不住的转动着。高威一看孙子几天不见,就出落的这么漂亮,顿时乐了,“哎,这小子长得比他爹都好了!”说着一张大嘴凑上去就要亲。

一见可怕的毛脸怪来了,高崧崧立刻嚎啕大哭起来,小手小脚不停的挣扎,阿娘!阿娘在哪里?快来救崧崧!

高元亮已经听说陆希给高严生了一个儿子,原本没怎么在意,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父亲想要孙子也不是一天了,或者可以把这孩子带回去,省得父亲在家寂寞?反正高家的孙子,总要在高家养大的。

高威可不管孙子大哭,好好的亲了够过瘾后,见大儿子冷眼看着,神色不动,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将孙子往高元亮怀里一塞,“你抱抱。”

高元亮不提防被老爹突然丢了一个软趴趴的小东西过来,下意识的接住,可手里的小东西软的就跟没有骨头一样,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抱,偏老爹还在一旁煽风点火的说,孩子脖子软,千万要注意托住脖子之类的,不然会伤了孩子。高元亮托了脖子忘了臀,不一会鼻尖都紧张冒汗了。

没了毛脸怪,高崧崧嚎了一会,就停下了,大眼咕噜咕噜的转着,小鼻子一张一翕,显然在找娘亲。

高元亮抱了一会,见小东西还算乖巧的躺在他手上,也不哭闹,长这么大,他第一次抱这么小的孩子,心里也不知道涌起什么滋味,“叫什么名字?”高元亮问。

“回大少君,小郎君乳名阿崧,大名岳。”春暄说道,“取自诗经‘崧高维岳,骏极于天’。”

“嘿嘿,二媳妇果然肚子有墨水,这名字取得好。”高威倒是一点不在意自己取得乳名被弃用,那句“崧高维岳,骏极于天”,高威没听过,可里面意思他挺喜欢。

“这名字不错。”高元亮看着在他掌心踢腿,开始准备睡觉的胖小子,脸上罕见的露出了一丝温和笑容,这小子比他爹讨喜多了。

“喜欢就生一个,老子都快进棺材的人了,就想要几个孙子陪着。”高威对长子说,这会他已经不求嫡庶了,只要长子有子嗣承传了。

“不是有一个了吗?”高元亮指了指怀里的已经入睡的小东西说。

“孙子当然是越多越好。”高威瞪着长子,心里琢磨着,是不是这几天就给儿子挑几个好生养的,他们后天走,说不定马上能留给种呢。

且不管高威心里怎么想,他两个儿子,一个一回涿县就窝在老婆房里不出来了,另一个就第一天冒了头,剩下几天就带着兵在外面骑马训练,高威想找这两个臭小子都找不到。气得高威直骂娘,幸好还有乖乖小孙子排遣了他老人家不少寂寞。陆家主人好静,连带下人也都是安安静静的。而高威这里整天有军士打拳训练声,高威又疼孙子,每天孙子一醒,就带着他去练武场遛弯,两天下来阿崧再也不怕这个毛脸怪了,每次他要亲,阿崧小手就会狠狠一抓。到了时间,高威不带他出去遛弯,他也扯他胡子。高威被孙子抓了胡子也不恼,直夸孙子壮实,不愧是他们老高的种。

乳母对高威养孩子的法子胆战心惊,担心阿崧受伤了,陆希罚自己,去找陆希诉苦,陆希听了只是笑。她很自己这个家翁,看起来粗枝大叶的,可该谨慎的时候,绝对不会糊涂半分,阿崧是高家的嫡长孙,说是家翁的命根子都不为过,家翁害谁都不会害阿崧。她可以让阿崧吃饱喝足健健康康的长大,可为人处事这些,还需要祖父教导的。就如陆希虽然一直帮着高严管内政,绝对多数时候,她只是提一个建议,剩下的全让王直他们去琢磨,按照实际情况来做。

陆希以为高严说的,家翁五天后是回建康,后来才知道高威这次来除了支援涿县,收复昌平和蓟县外,还要继续攻打羯族的领地。陆希叹了一口气,难道六祖姑说,嫁给武人后,就会聚少离多,这或许就是注定的?陆希没别的指望,她就希望高严每次上战场能平平安安的。陆希正想着丈夫打仗的事,却不这会高威和高严也因为战事闹得不可开交。

高威会在涿县整顿五天,还是为了辎重,他等到了第三天,粮草打点差不多,已经先出发后,就把两个儿子找来,高威的想法是,兵分两路,高囧一路带三万兵马直入武城,高严和他带五万兵马攻平城。等高囧攻完武城后,就来同他们汇合,直攻入白道。高威此举也是有意提携高严,平城是羯族最重要的一个军事重镇,再下去就是羯族的副都白道了,若是高严能得这一次战功,将来提拔会容易许多,但没有料到——

“什么?你说你不去?”高威以为自己听错了。